丁潔瓊

摘 要：

在近代革命歷史中，海陸豐農民運動作為我國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早期爆發(fā)的現(xiàn)代農民運動之一，其運動經驗在革命歷史上具有典型意義。在這其中短暫建立和發(fā)展的海陸豐勞動銀行在支持革命建設與斗爭和扶助農業(yè)生產等方面發(fā)揮的作用具有示范性、革命性、人民性的歷史意義。同時，應當看到的是，海陸豐勞動銀行所蘊含著的人民立場、變革魄力等在今天仍具有深刻的時代意蘊。

關鍵詞：

海陸豐農民運動；勞動銀行；建立發(fā)展；歷史意義；時代意蘊

海陸豐即今天的廣東汕尾地區(qū)，是中國近代歷史時期海豐縣與陸豐縣的合稱。隨著舊中國進入近代的段落，面對內憂外困的歷史境遇，不能不注意到在進入近代新民主革命階段后引人注目的海陸豐農民運動。作為近代中國較早的現(xiàn)代農民運動，海陸豐農民運動的爆發(fā)及其蘇維埃政權的建立，“是中國革命史上具有偉大歷史意義的重大事件”[1]3，于我們回顧近代革命歷史實踐與反思先輩思想智慧皆有非凡的意義與價值。而在這段不平凡的歷史運動中，存在時間極短但又意義非凡的海陸豐勞動銀行令人格外慨嘆與惋惜。勞動銀行的建立一定程度上凸顯了當時人們的社會愿望與理論努力，有其思想張力與可探討的思想智慧。而如何在歷史與時代的視域中恰當定位與評價海陸豐勞動銀行這一短暫而非凡的歷史成果，賦予其應有的意義與價值以啟當代的建設與發(fā)展，這是一項仍待挖掘的重要課題。

一、海陸豐勞動銀行成立的社會根源

認識和理解海陸豐勞動銀行，首先需要溯清其產生的社會歷史根源。從海陸豐農民運動的歷史資料看，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出現(xiàn)是基于農業(yè)生產不足、農民生活貧弱、革命物質基礎匱乏的現(xiàn)狀應運而生的，而之所以如此，根源在于由歷代累至辛亥以后仍廣泛存在的與其他地方相類似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

在政治上，海陸豐地區(qū)的農民長期處于政治權力的底層，受著地主劣紳、官僚軍閥等各方面深重的政治壓迫。正如農民運動大王彭湃所記敘的，“農民怕地主紳士和官府好像老鼠怕貓的樣子，終日在地主的斗蓋，紳士的扇頭，和官府的鎖鏈中呻吟過活”[2]1。就算是后來在辛亥革命中趁勢而起被海陸豐人民寄予厚望的陳炯明在取得了政治上的地位后，也轉身成為了新興地主，使得海陸豐人民在大失所望的同時“不但不能脫了地主的斗蓋、紳士的扇頭、官府的鎖鏈，并且增加了新興地主的護弁及手槍之恐嚇。從前農民與地主發(fā)生爭議，地主不過是稟官究辦，現(xiàn)在新興地主階級用直接行動毫不客氣的毆打、逮捕、或監(jiān)禁這些農民了，也可以直接迫勒抵租和強派軍餉了”[2]3。由此，海陸豐農民所受政治壓迫之深重可見一斑。

而伴隨著地主劣紳、官僚軍閥等對農民實施政治壓迫一起出現(xiàn)的是對農民無情的經濟剝削。這種剝削首先是對農民土地的剝削。在內憂外困的近代中國至少有兩個因素會摧毀農民的安穩(wěn)生活：一是由于列強入侵，沖擊了本土的工商業(yè)、手工業(yè)發(fā)展，以至于物價不斷上漲，加之農產品價格不具優(yōu)勢，兩相擠壓下，農民生活成本不斷增高，生存空間不斷縮??；二是列強入侵、軍閥混戰(zhàn)，使得高昂的軍費不斷轉嫁到農民身上，加上本就捐苛稅雜的情況，農民身上的負擔便越來越重，最終往往是“收入不敷支出，不得不變賣土地以應付目前生活之恐慌”[2]7，其結果自然是以農民失去賴以為生的土地而收場。不止如此，農民的土地被剝奪之后，其人身也會因附庸地主而飽受剝削。這種剝削是隨著農民成為佃農之后，時常因高昂的地租而導致入不敷出，最終無奈走上典賣家產，欠高利債這樣的不歸路。其結果往往是妻兒散盡，家庭破碎，沒有生路可言。

二、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建立發(fā)展與歷史意義

面對廣大農民因長期飽受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而處于生活困頓、生產不豐的現(xiàn)狀，海陸豐農民運動的開展缺乏充足的革命物質基礎保障，因而以澎湃為主要代表的農民運動先鋒不斷思考如何提高生產、改善農民生活，為革命運動提供堅實物質保障的問題。而對這一問題的解決，他們嘗試從銀行的建立與運行入手。

（一）海陸豐農民運動中的金融探索—農業(yè)銀行、農民銀行的提出

實際上，早在海陸豐勞動銀行成立前，以澎湃為首的農民運動成員就已有相關的提法和探索了。如前述情況，在當時的海陸豐地區(qū)，地主會用各種方式手段盡可能地在農民身上獲取最多的利益，尤其是高利貸。根據(jù)史料，“革命前，海陸豐同全國其他地區(qū)一樣，地主階級把高利貸作為盤剝農民的重要手段，利息率高達50%至100%”[3] 161-162，這就使得農民往往因入不敷出而深陷于高利貸借債的泥淖之中不可自拔，直至完全破產，家庭破碎。此時，“受馬列主義的貨幣金融學說影響，彭湃認為金融的剝削是農民貧困的原因之一，多次提及要成立金融機關，并在其領導的農民運動中實踐自己的貨幣金融思想”[4]。如1922年彭湃起草的《農會利益》傳單就提出“便利金融……既有農會，可設金融機關（以最低利及長期）以利農民”。到1923年，這一思想在《廣東農會章程》中得到了較好的貫徹，即規(guī)定為“辦理農業(yè)銀行、消費組合等經濟事項”[5]31。直至1927年國民黨右派發(fā)動反革命政變以后，同年5月，海豐縣成立臨時人民政府，頒發(fā)《海豐縣臨時人民政府宣言》，其中就明確了這樣一項政綱，即“開辦農民銀行，以低利借給農民” [6]3，而同時期，海陸豐各界進步人士組成救黨運動大同盟，在發(fā)布的《救黨運動宣傳大綱》中也明確提出“沒收土豪劣紳及一切反革命派的財產來建設農民銀行”[6]6，由此可觀，在海陸豐勞動銀行設立之前，以澎湃為主要代表，已然在實際運動中開始思索農民運動的經濟出路并進行了初步的探索，為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出現(xiàn)提供了可靠的理論和經驗準備。

（二）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建立及內容

隨著海陸豐農民運動的進一步推進，1927年海陸豐第三次起義勝利后，正式成立了海陸豐蘇維埃政府。新生的政府除了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軍隊外，還擔負著艱巨的革命根據(jù)地建設的任務。值此之際，海陸豐蘇維埃政府開始醞釀成立工農群眾自己的銀行。1928年2月中旬，時機已經成熟，海豐縣第二次工農兵代表大會將救濟金融、便利市面交易列為議題進行討論。2月20日，正式發(fā)布《海豐縣蘇維埃人民委員會令（第四號）》，決定成立勞動銀行，主要目的便是為了“使工農貧民在推翻資產階級革命進程中，由此借貸機關，得以從事生產，發(fā)展社會經濟”[6]232。隨即，海豐、陸豐兩縣蘇維埃政府便正式聯(lián)合成立“海陸豐勞動銀行”，同時制定和頒布《海陸豐勞動銀行發(fā)行條例》。從條例內容來看，海陸豐勞動銀行主要說明了以銀票暫代紙幣的緣由，并規(guī)定了使用面值和后續(xù)紙幣印制完成后的兌換安排，同時強調此次銀票發(fā)行使用的權威性、強制性。以當時的環(huán)境和條件而論，這樣的條例實為迫切之需。

（三）海陸豐勞動銀行的作用與結局

海陸豐勞動銀行的成立和代用銀票的發(fā)行一定程度上為海陸豐蘇維埃政權的鞏固和穩(wěn)定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當時這種代用紙幣在海陸豐發(fā)行后，得到人民群眾的支持，它作為蘇維埃區(qū)域的法定貨幣，在市場上也流通正?！盵3]165。在勞動銀行短暫的運行時期，它至少為海陸豐蘇維埃政權的建設提供了三個方面的作用：

一，調濟資金，支援革命根據(jù)地建設，支持武裝斗爭。

二，扶助農業(yè)生產，廢除高利貸剝削。

三，救濟金融，便利交易。[7]

當時，革命根據(jù)地迫切的任務是保證政權的鞏固和穩(wěn)定，而首當其沖的便是要面對國民黨反動軍隊的“圍剿”，因此，如何加強武裝力量，有效開展斗爭，首要的問題便是物資是否能得到保障，因此海陸豐勞動銀行成立后在調濟資金上的作用不容忽視。其次，當時還有一項迫切的任務便是需要盡快恢復生產，保障農民利益，因此勞動銀行的成立和代用銀票的發(fā)行對扶助農業(yè)生產，廢除高利貸剝削實有不可磨滅之功。同時，當時海陸豐地區(qū)市面上流通的貨幣五花八門，市場交易實為不便，迫切需要統(tǒng)一的貨幣來規(guī)范市場的秩序，因此勞動銀行的出現(xiàn)也屬應然。

令人惋惜的是，1928年2月底敵人進攻縣城，蘇維埃政權受到嚴重打擊，無奈只能撤出根據(jù)地，轉向山區(qū)開展游擊戰(zhàn)爭，而于1928年2月20日建立的海陸豐勞動銀行也隨之終止，只在歷史上存在了極短的時間。

（四）海陸豐勞動銀行的歷史意義

雖然如此，但無可否認的是，海陸豐勞動銀行“是最早建立的革命根據(jù)地銀行，實屬創(chuàng)舉，具有無限的生命力”[8]68，在歷史進程中，對后來革命實踐的示范作用、當時革命基礎的保障以及對人民立場的彰顯都具有重要的意義。

1.示范性經驗探索

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創(chuàng)立和運行的經驗絕不會因為運動的失利而被歷史遺忘，甚至否定，反而會在適當時機為需要的人們提供應有的示范參考。一個鮮活案例即是，“新中國成立前，在多種貨幣流通并且貨幣急劇貶值的情況下，海豐民主縣政府吸收海豐縣蘇維埃政府發(fā)行銀票的經驗，成立專門機構制作‘流通券投入市場，與港幣1比1同值，在一定程度上穩(wěn)定了市場”[9]。因此，海陸豐勞動銀行存在時間雖然短暫，但在歷史進程中仍具有可靠的示范性實踐經驗參考意義。

2.革命性物質基礎

需要肯定的是，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創(chuàng)立，為當時海陸豐開展農民運動提供了必要的物質保障，為革命的順利進行奠定了良好的物質基礎。從當時的實際需要和困難來看，自海陸豐蘇維埃政府建立以后，對土劣、地主、奸商等的“罰款幾無收入，因反動派均殺或逃盡，此時之收入，只靠煙酒屠宰等捐及汕尾來往省港之船舶捐與鹽捐，每月亦可得二、三萬元左右，但收入總不敷所出”[6]292。同時，財政上除維持海陸豐軍隊開支外，還有對鄰縣的經費幫扶以及對省委經費的上繳，加之敵強我弱的形勢，尤其要求海陸豐革命根據(jù)地的同志保證較為充足的物質準備。因此，對于當時海陸豐革命運動而言，勞動銀行的建立，是保障軍需民用，支持根據(jù)地建設，支撐長期武裝斗爭的重要意義所在。

三、海陸豐勞動銀行之時代意蘊

如上所述，歷史上的海陸豐勞動銀行有其值得挖掘的意義與價值，那么，在現(xiàn)時代條件下，海陸豐勞動銀行是否有其可稱道的方面呢？這是值得思考的。

（一）為人民的初心立場

人類社會總是向前發(fā)展的，但問題的關鍵是發(fā)展是為了誰，發(fā)展又該依靠誰，發(fā)展的成果歸誰所有。對這一問題的回答，中國共產黨從創(chuàng)立之日起至今天一直都只有一個答案—發(fā)展為了人民、發(fā)展依靠人民、發(fā)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仡櫤ｊ懾S農民運動這段歷史，應當強調的是，海陸豐勞動銀行的成立也是革命運動中為人民謀幸福這一初心立場的實際體現(xiàn)。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建立初心在其政府令中已經得到明確，即使工農貧民能依靠這一銀行機構，得以扶助農業(yè)生產。從實際的作用來看，勞動銀行的建立使工農貧民有此借貸機關，以低利貸款行扶助之事，如“對農民、兵士家庭如無能力購買耕牛、耕具和種子、種苗、肥料、飼料之類，可向蘇維埃勞動銀行辦理低利借貸，以扶助農民墾荒、植樹、興修水利”[8]68，可以說，海陸豐勞動銀行的建立，一定意義上做到了急民之所需，解民之所難，在銀行職能的發(fā)揮上一定程度體現(xiàn)了為人民服務的意識。這一初心立場正與新時代“以人民為中心”的發(fā)展思想一脈相承，對于當前黨的建設新的偉大工程意義深遠。

（二）在困局謀變革

自古及今，每一次朝代的興盛都伴隨著變革的發(fā)生，而變革的發(fā)生又往往意味著此前發(fā)展的困局。變革即改革?；仡欉^去幾十年的發(fā)展歷程，我們就是做出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歷史抉擇，才有今天新時代之偉大成就，尤其是隨著改革進入深水區(qū)，全面深化改革已然是進一步推動新時代高質量發(fā)展的必要戰(zhàn)略之一。相較而言，20世紀20年代的海陸豐人民所在的歷史時空面對的時代問題和發(fā)展困局雖然與其他時代不同，但都是屬于到了非變革非革命不能根除沉疴，迎接新生的地步。那么，該如何突破當時的歷史困局，實現(xiàn)社會的發(fā)展進步，滿足當時海陸豐人民的生活愿望呢？當人們發(fā)現(xiàn)，地主劣紳、官僚軍閥這些占社會的少數(shù)并不在意民眾的歡喜悲苦，并不會停止或放棄千百年來壓迫勞苦大眾的剝削習慣后，那么也就唯有變革、唯有革命一途才能開出新天，找到活路。

四、結語

鑒往知來，今天之中國正大踏步地走在中國式現(xiàn)代化的發(fā)展道路上，如何行穩(wěn)致遠，不能不看到當前國內國際局勢的變化，不能不重視當下現(xiàn)實實踐的探索和總結，同時也不能不注意到革命歷史時期留下的豐厚紅色遺產，這些豐厚的紅色遺產在今天仍有許多可供借鑒的經驗智慧。需要重申的是，在這其中，海陸豐農民運動中短暫出現(xiàn)過的勞動銀行有其值得挖掘和探討的歷史意義和時代意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