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鳳國

媽媽的人生

媽媽說：人啊，一睜眼，一閉眼

一輩子就過去了

看著媽媽說話的表情

我突然一驚

媽媽的一生該有多少遺憾

人生多么短暫

究竟有誰能把想說的話統(tǒng)統(tǒng)說完

究竟有誰能把想做的事統(tǒng)統(tǒng)做完

究竟有誰能坐在另一個人的往事里

幸福到死

漆黑的夜很快就要到來了

媽媽總是在窗口邊

守著無邊無際的夜色

好像在深夜里

媽媽會是個孩子

還能在外面的院子里或馬路上

撒歡式的奔跑

媽媽老了

老得整天坐在小小的屋子里

但是，我想媽媽的內(nèi)心世界一定很大

大得從窗邊到天邊

媽媽的生命歷程一定很長很長

長得從前世到來世

父 親

很多年了

父親好像還在一瘸一拐地

從遠(yuǎn)處而來

這是我永遠(yuǎn)的痛

我的眼淚和血液無法化成他的手杖

無法變成他的骨頭

無法讓他再挺直了脊梁

健步如飛

也許，他的行之蹣跚、生之殘破

必須用一場不可挽救的疾病

來特意張揚(yáng)

他的生命必須用一根卑微的拐杖

來特別詮釋

今天，他的拐杖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可是，更多的時刻

我都希望他還坐在家門口的

一塊青石上

聽著春天吵鬧的顏色和聲音

唉，鳳國，我該怎樣理解

一個刨了一輩子土地的老人

那咚咚的拐杖聲

敲著怎樣的焦慮

或者說奢望

浪 子

一個人

會成為一頭孤獨(dú)的狼

游蕩在沒有羊群的草原上

也可以成為一只無家可歸的小羊羔

依偎在一條狗的懷抱里

一個人啊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坐在高山之巔的一塊石頭上

該沉默多久就沉默多久

沉默不好

就去長嘯，吶喊

或者歇斯底里式的發(fā)神經(jīng)

一個人當(dāng)然可以無所顧忌

世界在他的眼里可以顛三倒四

他在世界的眼里也可以不三不四

誰管誰的生死窮富呢

一個人吃飽了，喝足了

就應(yīng)該去折騰世界

哪里管世界是什么模樣

哪里管自己是什么德行

一個人啊

就是一部翻天覆地的精彩歷史

看過醫(yī)生的我

看過了幾位醫(yī)生之后

我更加不能相信什么靈丹妙藥

能治好我的病

當(dāng)然，和一棵有病的樹相比

我還能做伸展運(yùn)動

我還能大步地奔跑

我應(yīng)該領(lǐng)受并感激我的命

這個年月，許多的樹

正在毀滅。不是因?yàn)椴?/p>

更多的是它們因?yàn)榛畹媒?/p>

撫摸過靈武棗博園的

一棵百年老樹后

我有些頹然地

坐在了一塊石頭上

是該學(xué)會接受一切了

我閉我的目，我養(yǎng)我的神

我不嫌棄一縷透過枝葉的陽光

不諳世事地

迅速曬黑我的臉

說揮霍也好，無聊也罷

都是千載難逢的人生一遇

今晚，我就想學(xué)一棵樹

風(fēng)可以彈走屬于它的晚霞

我可以看只屬于我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