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愚
“夜生活”是個聽起來既現(xiàn)代又時髦的詞。都市中有一群綽號“夜貓子”的人,在酒吧、卡拉OK室、電影院里,在棋牌桌、電腦前……每個“夜貓子”在每個夜晚都有自己的精彩故事上演。這一切必須感謝電燈的發(fā)明,閃閃明燈照亮了世界越來越多的角落,也徹底改變了人類的生活方式。
那么在沒有用電照明的古代,人們的夜晚是怎樣度過的呢?早早地洗洗睡了?非也。從古人留下的詩詞中就會發(fā)現(xiàn),雖然沒有電,人家的夜生活也過得多姿多彩。有躺著看月亮的,如王昌齡的“高臥南齋時,開帷月初吐。清輝澹水木,演漾在窗戶”;有和朋友喝酒的,如白居易的“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有邊看月亮邊喝酒的,如李白的“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喝著喝著就喝高了,于是“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恨不得飛身上天摟住月亮;有賞花的,如“海棠控”蘇東坡的“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有下棋的,如趙師秀的“有約不來過夜半,閑敲棋子落燈花”;有拉著一幫朋友聊天的,如姜白石的“玉麈談玄,嘆坐客、多少風流名勝”;還有辦歌舞聚會的,如南唐后主李煜,他舉辦的晚宴音樂水準非常高:“笙簫吹斷水云間,重按霓裳歌遍徹”。
在沒有電的夜晚,古人靠什么來照明呢?蠟燭。有個成語叫“秉燭夜游”,很好地概括了上述種種夜生活,它最早出自《古詩十九首》: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
人生長不過百年,偏偏有人還要為千年后的事操心煩憂,豈不荒唐可笑?與其埋怨白天短暫、夜晚漫長,不如手持燭火,自在暢游。從詩中我們可以窺見古人“秉燭夜游”時懷揣的心事:他們的夜生活不是簡單地享受,而是與有限生命的一種對抗。正如李白所說:“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游,良有以也?!碧斓刂蟛贿^是間旅社,光陰匆匆,作為過客的我們只能在這間旅舍里歇歇腳,遲早要離去。一生不過夢一場,歡樂的時光少之又少,因此“三萬六千日,夜夜當秉燭”。
“何不秉燭游”的“游”字是內(nèi)涵豐富的字,有人在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游戲,還有人在夜深人靜時進行著另一種遨游。西漢劉向的《說苑》里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晉平公向宮中的盲人樂師師曠感慨自己七十歲了,再想學習,恐怕已經(jīng)晚了,師曠卻問他為什么不點上蠟燭?!吧俣脤W,如日出之陽;壯而好學,如日中之光;老而好學,如炳燭之明。炳燭之明,孰與昧行乎?”意思是:年少時好學,像太陽初升光芒四射;中年時好學,如正午的艷陽明媚高照;晚年時好學,像點燃的蠟燭,雖火光如豆,畢竟能放出光明。有這一線光明的指引,總強過在黑暗中盲目摸索吧?原來,“何不秉燭游”這句詩里并行不悖地包含了兩種人生態(tài)度——世俗的及時行樂和君子的自強不息。“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長”,除了風花雪月之外,古人還有另一種夜生活方式,那就是“數(shù)間茅屋閑臨水,一盞秋燈夜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