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
曾經有一位家長,跟張雪峰老師說,自己的孩子學習不錯,也擅長理科,但卻想學傳媒,問張老師有什么建議,張老師的建議是,打斷他的腿,也不能讓他學傳媒。張老師最近又說,所有的文科都是服務業(yè),都要賠笑臉。那意思就是:上大學一定要學理工,不要學文科。
有一本書叫《知識的終結》,編輯者請來美國各學科的學者,講講自己這一門學科面臨的困境。其中第七章就是“新聞的終結”,作者說,新聞專業(yè)的學生喜歡看《總統(tǒng)班底》,講《華盛頓郵報》的記者如何在水門事件中扳倒了總統(tǒng),學生受此鼓勵,總以為自己能匡扶正義,即使搞不定總統(tǒng),也能搞定校董會成員、居委會主任。影視公司喜歡強化“新聞編輯室”的職能,但從2008年開始,美國新聞行業(yè)已經失去了3萬個工作崗位,最突出的是報紙,由2006年的74414人降低到2016年的30820人,廣播和電視也不景氣。唯一出現(xiàn)增長的媒體是在線新聞,12年間增長了144%,但新的工作崗位也抵不住報紙造成的缺失。作者說,新聞行當下行的原因多種多樣,但基本緣由是以下三點,一是資本不喜歡,二是新聞業(yè)未能反思其缺點,三是大眾對新聞機構越來越不信任,尤其是對傳統(tǒng)的新聞機構。商家喜歡投在線廣告,廣告驅動以流量為王的報道,這對新聞業(yè)的合理性及質量產生了巨大影響。
沒有哪一個專業(yè),你在18歲學了,就能保證你到80歲還有飯吃。
《知識的終結》這本書的兩位編輯說,重新看看啟蒙運動的思想家說了什么吧——17世紀初,弗朗西斯·培根對當時大學的教育體制和學術研究非常反感,他倡導結束經院哲學,知識的目的不是專業(yè)聲譽、經濟利益甚至也不是對學習的熱愛,而是要搞清楚生命的用途及益處。培根說,知識要有其目的,也要有一個終止。兩位編輯說,許多中世紀的學問都應被視為失敗的知識項目,比如煉金術、顱相學和占星術,現(xiàn)在我們也該反思一下當前的學科研究了。2008年,有學者發(fā)表觀點說,文化研究這事該停止了。2021年,有一位哲學家寫了篇博客文章,題目叫“分析哲學的終結”,說該領域是一個退化的研究項目。于是,兩位編輯征稿,向各門類的學者提問,你們正在進行的知識項目是什么,其完成意味著什么?大多數(shù)學者愿意回答第一個問題,但很少考慮過后一個問題,知識生產這事難道還有一個截止日期?兩位編輯認為,許多形式的知識生產正面臨末日。人文學科的危機已經持續(xù)了很多年,人工智能也會給很多學科帶來挑戰(zhàn),兩位編輯相信,各領域的學者該考慮一下“end”這個詞,一是為了推進“有用的項目”,二是避免讓自己的學科被誤解、被錯誤地描述。
麻省理工的哲學教授基蘭·塞蒂亞發(fā)表了一篇評論為哲學做辯護,他介紹了麻省理工學院哲學專業(yè)的一些研究項目,比如性同意等等。他說,年輕哲學家對非學術受眾的寫作更感興趣,也更有能力這樣做。所謂“非學術寫作”,就是指人生指南,塞蒂亞自己就寫過《人生不易》和《中年》兩本書,他說自己小時候熱衷于抽象理論,才走上哲學道路的,到了中年發(fā)現(xiàn),還是少談一些維特根斯坦那樣的太抽象的問題吧。
其實,基蘭·塞蒂亞的經歷說明一個人該怎么選擇自己的專業(yè),如果他年輕時就喜歡一個抽象問題,那就努力搞明白,不要考慮就業(yè)問題。《知識的終結》這本書里,不僅有人文學科、法學專業(yè)的教授談論自己專業(yè)的問題,也有物理大牛和AI大牛談論自己專業(yè)的前途,沒有哪一個專業(yè),你在18歲學了,就能保證你到80歲還有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