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又一條?！睘跄棠贪岩粭l五彩斑斕的毛毛蟲從南瓜苗上拽了下來，這是她從南瓜苗上拽下來的第十一條毛毛蟲。

烏奶奶已經老了，只剩下兩顆牙了。她最愛吃南瓜，香甜軟糯的南瓜放進嘴巴里，輕輕抿一會兒就化了，只有兩顆牙也不礙事?？墒?，今年的南瓜剛發(fā)芽就被毛毛蟲吃光了葉子，新葉出一點兒，毛毛蟲就吃一點兒。眼看春天都要過去了，南瓜苗還是沒長起來。

“一棵南瓜苗兩元，十元能買五棵?！苯裉焓勤s集的日子，烏奶奶一大早就起床了，她把兜里的錢拿出來，仔仔細細地數(shù)了一遍，又小心地塞回了衣兜。

得買大點的南瓜苗回來種，要不今年可就吃不上南瓜了。吃完早飯，烏奶奶用桃木梳子攏了攏頭發(fā)，挎上小竹籃子，拄著榆木拐杖出門了。才走幾步，烏奶奶就聽見一陣陣的哭聲。她的牙齒不好，耳朵和眼睛可都很靈光。循著哭聲，烏奶奶走到家門前的大柳樹下，操起拐杖撥開灌木叢綠色的葉子。一個穿著黃色裙子的小娃娃，坐在灌木叢里的枝丫上，滿臉淚花。

哦，是一個植物精靈啊。烏奶奶住的地方，人與精靈共處得很好。

“小娃娃，哭什么呀？”烏奶奶心疼地問道。

小娃娃抽抽搭搭地說：“我……我肚子餓。姐姐們出去買吃的，我照顧我的寵物去了，沒趕上。”

為了照顧寵物沒吃上飯？嗯，是個挺有責任心的娃娃。烏奶奶拈起手帕一角給小娃娃擦眼淚，慈愛地說：“別哭了，奶奶帶你去買好吃的?！?/p>

一聽有好吃的，小娃娃的眼淚立馬收住了。她揮了揮透明的翅膀，騰到半空，飛進了烏奶奶的竹籃子里。

鎮(zhèn)上很熱鬧。以往趕集，烏奶奶總要逗逗關在籠子里的老母雞，摸摸大盆里毛茸茸的小鴨子，再給兔子喂個胡蘿卜……今天，她一刻沒耽誤，徑直往幾個賣食物的攤子趕，到了就提起竹籃子往前湊。

“吃這個嗎？”烏奶奶拿起一個紅通通的野果子湊近竹籃，籃子里的小娃娃噘著嘴巴直搖頭。

烏奶奶又指著剛出爐、冒著熱氣的包子問：“吃那個嗎？”

小娃娃還是搖搖頭。

這不吃，那不要，是個挑剔的小娃娃呀！烏奶奶嘆了口氣，小娃娃連忙拉起她的衣袖，說：“好奶奶，沿著這條街走到盡頭，有家藥鋪子，去葫蘆爺爺那里給我買點桃花露吧。”

烏奶奶趕了一輩子集，對鎮(zhèn)子熟得不能再熟了，可從來沒聽說過葫蘆爺爺和什么露的。不過既然答應了給小娃娃買吃的，就不能半路撂下她。烏奶奶不說話，拄著拐杖啪嗒啪嗒，終于走到藥鋪子跟前。走進藥鋪子，柜臺后面只有一個年輕小伙子，哪有什么葫蘆爺爺。烏奶奶瞪圓了眼睛，小娃娃的眼淚又撲簌簌地往下掉，委屈巴巴地說：“我記得，姐姐們跟我說的就是藥鋪子呀！”

看樣子，小娃娃的確沒騙人，烏奶奶只好坐下來，把小娃娃捧在手心里。

“姐姐們是怎么說的？不著急，慢慢想?！睘跄棠棠托牡匾龑?/p>

小娃娃不哭了，坐在烏奶奶手心里，托著腮幫子嘀咕了半天，好像想起了什么，飛起來轉了幾個圈。

“繞過藥鋪子、走進小巷子、敲開小窗子，叫聲葫蘆爺爺?！毙⊥尥弈盍艘槐榭谠E，示意烏奶奶跟她走。

小娃娃在前面飛，烏奶奶跟在后面走。沿著青石板路的小巷子走了數(shù)十米之后，小娃娃突然停住了，一扇暖黃色的木頭窗戶出現(xiàn)在眼前。小娃娃激動得在空中翻了兩個跟頭，念叨：“姐姐們教的尋路口訣真好用！”

她停在窗戶邊上，咚咚地敲著窗戶，嘴里喊著：“葫蘆爺爺、葫蘆爺爺！”

窗開了，一個白頭發(fā)、白胡子的老頭兒瞇著眼打著哈欠看了一眼烏奶奶，然后對小娃娃說：“還以為你不來了呢?！?/p>

“我要桃花露！一大壺桃花露！”小娃娃實在太餓了，顧不上跟老頭兒聊天。

葫蘆爺爺?shù)纳砗笥懈吒叩哪炯茏?，架子上面是一排排的葫蘆。最下面那排是最大的葫蘆，依次往上，最上面的那排最小。葫蘆爺爺踮起腳尖，從架子的最上層摸了一個小小的橙黃色的葫蘆遞給小娃娃。小娃娃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個精光。然后，她打了一個響亮的飽嗝：“呃……多……多少錢？”

“一葫蘆幣?！焙J爺爺微笑著伸出一個手指頭。

小娃娃伸進口袋的手突然抽了出來，一屁股坐在窗臺上哇哇哭起來。

烏奶奶掏出手帕，拈起帕角給小娃娃擦眼淚，無奈又好笑地問道：“怎么又哭上了呢？”

“我的葫蘆幣不見了。”小娃娃可憐兮兮地說。

烏奶奶從衣兜里摸出一元錢遞給老頭兒，老頭兒皺皺眉、擺擺手，說：“不夠，不夠。一個葫蘆幣得抵十元錢?！?/p>

烏奶奶怒道：“你這買賣?？有⊥尥薨?？”

小娃娃又開始掉眼淚，烏奶奶瞪了眼老頭兒，從衣兜里掏出剩下的九元錢。老頭兒笑盈盈地數(shù)完錢，關上了木頭窗戶：“打烊咯！”

小娃娃吃飽了，烏奶奶的口袋空了。她挎著空籃子、拄著榆木拐杖，沿著青石板路往回走，繞過集市，往家趕。小娃娃跟在后頭飛：“奶奶，您趕集本來要買什么呢？”

“南瓜苗?！睘跄棠填^也不回。

小娃娃好奇地問：“那南瓜苗呢？您不買啦？”

“買啦！南瓜苗換了你肚子里的桃花露。”烏奶奶拉長了聲調，榆木拐杖敲在地上像鼓點一樣，小娃娃跟著跳了一路的舞。烏奶奶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到家的，也不知道小娃娃是什么時候飛走的，不過想到她已經吃飽了也就不再擔心了。

夜里，烏奶奶剛合眼，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就把她吵醒了。烏奶奶起了身，趴在窗戶上往外看。院子前面就是菜園，清亮的月光把園子照得亮堂堂的，菜地上有細細碎碎的銀光閃動。

“謝謝大家?guī)臀曳N南瓜苗?！币粋€穿著黃色裙子的小娃娃歡快地說著，銀色的月光隨著她扇動的翅膀閃著細碎的光。

菜地上，幾個稍大些的娃娃正抬著一棵嫩綠的小苗兒往地里放。

“花精靈妹妹，你確定不養(yǎng)毛毛蟲當寵物了嗎？”其中一個娃娃笑著問。

“不養(yǎng)了，不養(yǎng)了。它們再吃掉烏奶奶的南瓜苗，烏奶奶今年就吃不上南瓜啦！”黃色裙子小娃娃連連擺手。

一陣風過，烏奶奶的菜園子里，五棵嫩綠的南瓜苗在月光下輕輕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