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靜心湖派出所刑警隊長張衛(wèi)國,身高一米八,精瘦精瘦的,像一根竹竿。人又黑,黑得有些邪乎,在夜里行走就是一道黑影。張衛(wèi)國雖然黑,長得還算帥氣精神,眼眶子凹,兩只眼睛很亮,鼻梁子筆直。認識他的人都喊他“老鬼”。這里有一個故事:一個罪犯跑到墳地里,這個墳地在山腳下,里面密密麻麻都是亂草,張衛(wèi)國追了過去,十分鐘后,他拎著罪犯的一條腿走出來,罪犯滿臉蒼白暈了過去,再見到他就說遇到鬼了。于是,大家都喊他“老鬼”。
派出所的人都知道老鬼是孝子,他是獨生子,母親是紡織女工,早早就下崗了,父親是公交司機。母親和父親身體都不好,他照顧完這個照顧那個。有一天,母親突然患重病住進一家醫(yī)院搶救。當時老鬼正在執(zhí)行任務,盯梢一個殺人犯,他已經(jīng)兩天兩夜沒怎么合眼了,得知消息后他要去醫(yī)院,可沒想到殺人犯主動閃到他跟前,對他懇求說:“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我怎么甩也甩不掉你。你放了我,我給你一百二十萬?!崩瞎碛醚劬Π姿澳阏J為我能收你的錢嗎?”殺人犯繼續(xù)說:“其實這錢就是我的,我殺了這個女人,我不騙你,就是她偷走了我的錢,然后給我使勁兒耍賴。我本不想殺她,是她逼著我下手,因為她已經(jīng)找了三個跟她好的男人堵住我,都拿著刀子,都沖著我的心。我只得下手了,我必須殺掉這個狠毒的女人。當然我殺了這個女人,那三個男人也都跑了?!崩瞎砻靼琢诉@個案子的過程,因為他看到了滿屋的腳印,但死的就一個女人。他恨自己怎么這么晚才悟出這個謎底,那三個男人悄然失蹤,他以為他們是殺人犯的同伙。他問殺人犯:“女人偷了你多少錢?”殺人犯說:“一百二十萬?!崩瞎頁u頭,“胡說八道,你能舍得把一百二十萬都給我?”殺人犯憤慨地說:“她對不起我,我殺她不是為了錢?!崩瞎聿灰詾槿唬安粸殄X,你不會殺她?!睔⑷朔搞兀澳悴涣私馕?,我喜歡的就兩樣,一個是女人,一個是錢。當兩個矛盾時,我選擇女人。什么是好男人,就是拿女人當女人的男人才是?!?/p>
老鬼聽完無奈地搖頭,勉強接過放錢的袋子,挺沉的,然后看著殺人犯轉(zhuǎn)身離去。殺人犯邊走邊回頭看,好像不相信老鬼會這么輕易放了他。他看見老鬼解開袋子,在看里邊的錢,就放心地鉆上一輛出租車。車輛發(fā)動的時候,他回頭看見老鬼拉門坐在他旁邊,手里舉著一把槍,他看見扳機打開了,老鬼在笑。殺人犯想不通老鬼怎么這么快就能坐到自己身邊,他覺得老鬼就是一個鬼,因為只有鬼能這么快。殺人犯迷惑地問:“我看見你都在數(shù)錢了,怎么又跑過來呢?”老鬼笑著說:“因為我有時間,我就想看看你給我的是不是一百二十萬,我還沒有見過這么多的現(xiàn)金。”殺人犯哭笑不得。老鬼說:“我就算你自首?!睔⑷朔刚苏?,眼角潮濕了,眼淚沒忍住從眼角溢出來。他懊悔地說:“我干什么要找你?我應該跑。”老鬼悻悻地說:“你能跑到哪?跑到哪我都能把你追回來。你找我算對了,起碼算你自首?!?/p>
市局派下來一個實習女警官,叫桑田。桑田到派出所實習的第一天就被指派跟著老鬼,她覺得老鬼這個男人很可怕,鬼精鬼精的,根本摸不到他在想什么。老鬼也不愿意帶桑田,跟康所長抱怨了半天。康所長根本不聽他這套,“市局就是讓你帶著她,你能帶出成效。”老鬼聽說桑田有很深的背景,有人說她男朋友父親是某銀行高層,這個男朋友在日本名古屋留學,跟桑田是大學同學。老鬼跟桑田過過眼神,他就是一把錐子,錐過去就能撬開對方的一切。老鬼帶過好幾個實習生,市局一派人下來就找他帶著實習,實習完了回去一說是跟著老鬼干過的都會被大家高看一頭。但桑田對老鬼卻是不搭眼,好像眼前沒這個男人。老鬼的搭檔大金對老鬼神秘地說:“我仔細調(diào)查了,桑田在市局可沒有任何緋聞,清純得像一張白紙?!?/p>
沒過幾天,派出所轄區(qū)某小區(qū)有幾戶被盜,而且都是在高層。老鬼帶著桑田去了,所有住戶的大門都沒有被撬過的痕跡。窗戶外邊沒有下水管,屋里也沒有亂翻,但抽屜里的錢都不見了。桑田好奇地問:“半夜就沒有聽到一點兒動靜?”住戶幾乎都說沒有感覺,醒來以后,也沒有發(fā)現(xiàn)家里有什么變化,就是找錢的時候發(fā)現(xiàn)錢沒了。幸虧有一家屋里有攝像頭,調(diào)出來看,在后半夜的兩點多鐘,有一個黑影子在屋里走動,老鬼仔細看著,此人身材矮小,很瘦,走起路來沒有動靜,直接奔了桌子,然后拉開抽屜翻東西。因為攝像頭的角度,這個黑影子怎么離開的就看不到了,借著外邊昏暗的燈光,老鬼看見一張臉,很模糊,但輪廓能看清。老鬼帶著桑田走到樓外邊再看,他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陽臺說:“這個人是從陽臺躍過去的,有些功夫?!彪S后又走到小區(qū)門口看了看,說:“不是從門口出去的,而是從墻頭走的?!薄皦芨撸鄙L镎f,“難道這個人會飛嗎?”案子陷入僵局,桑田也不見老鬼著急,只是每天帶著她到外來人口居住比較多的地方轉(zhuǎn)悠。又一個小區(qū)也被盜,狀況跟以前的差不多。接著,另外兩處小區(qū)出現(xiàn)同樣的被盜案,弄得人心惶惶。康所長破例跟老鬼說:“你得抓緊了,上面在催了。”一般情況下康所長是不催的,他知道老鬼會破案。中午,老鬼帶著桑田在一家大排檔吃飯。桑田說:“這里太臟了,回所里吃吧?!崩瞎頁u搖頭,一屁股坐下說:“就在這里吃,我請你?!眰z人正吃著,從外邊進來一個人,坐在最里邊的一張桌子上,背靠著大門。老鬼對桑田說:“我這幾天一直盯著他,我過去,你別動,你讓康所長派一輛車過來?!闭f著,老鬼端著飯碗走到這個人的桌子上坐下,然后對這個人說:“你別跑,外邊都是我們的人?!蹦莻€人也沒有動,嘟囔著,“你有什么證據(jù)?”老鬼笑了笑,“我在攝像頭里見過你?!蹦莻€人說:“你認錯人了吧?”老鬼說:“你看我會嗎?”說完抓住了那個人的手,那個人用力抽回來,但怎么也擺脫不了,老鬼說:“功夫不錯啊?!蹦莻€人嘆口氣,“我知道你跟過我,但我還是大意了?!崩瞎硭砷_手說:“你吃吧,吃完了再走不遲。”說著,自己端著飯碗接著吃,那個人也埋著頭繼續(xù)吃。老鬼問:“你從陽臺上飛過去不害怕?那么遠的距離,萬一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蹦莻€人說:“習慣了,我摔不死?!崩瞎磉七谱欤皩W過真功夫,有高手教過你。”兩個人正說著,他看見桑田站在他面前,就拍了拍那個人的肩膀說:“走吧?!?/p>
后來,桑田一直納悶地問老鬼:“你怎么找到這個人的?”
老鬼說:“就在街上溜達的時候遇著他的,他就住在我溜達的那片區(qū)域,是一處十分不起眼的租用房。中午出來吃飯,就遇到了,一看就是這個人。當時沒有下手,我估計追他很困難。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大排檔,他不好跑?!鄙L镆琅f不解,“我在攝像頭里也看了,沒有看清他的臉?。俊崩瞎碜孕诺卣f:“你沒有看清,我看清了,他眼角有一塊疤痕。我見過的人,再見就能認出來,不會有錯?!?/p>
二
秋天一晃就有了涼意,樹枝上的葉子紛紛灑下,給路面鋪了一層黃金。
老鬼帶著桑田辦一個案子辦到很晚。一個小區(qū)的一輛寶馬車大白天就讓人開走了,案子三個小時就讓老鬼破了,偷車的是失主的外甥。老鬼帶著桑田去的時候,老鬼就跟失主聊天,車什么時候買的?誰陪他買的?誰給他的車買的保險?誰開過他的車?他的車鑰匙誰配的?在哪兒配的?有幾把?聊了一個小時,失主不耐煩老鬼的窮叨叨,非要看小區(qū)錄像。老鬼說:“錄像里看不到,你的車停的位置是在攝像頭的盲區(qū)。”失主不信,老鬼讓桑田找物業(yè)調(diào)出來看,果然跟老鬼說的一樣。失主著急了,說:“你光跟我聊天,你就不查查車開走以后去了哪?”老鬼說:“你再等半個小時,我就知道誰偷走你的車了。”失主不相信,他覺得老鬼是在開玩笑,對老鬼發(fā)了火,“你是不是警察???是警察你跟我磨嘰什么呀?你應該出去破案!”桑田勸失主冷靜,失主卻越來越焦躁,“我這輛寶馬值幾十萬吶,剛買來沒半個月……”老鬼一邊抽煙一邊問:“你所有這些活都是你外甥給你辦的?”失主說:“他能干,就是有一點兒不好,愛打麻將?!崩瞎碚f:“總是輸?!笔е黧@詫地問:“你怎么知道?”老鬼擺了擺手說:“現(xiàn)在玩得更大了?!笔е髡f:“他最近不怎么玩了,我跟他發(fā)了幾次火,這個孩子聽話?!?/p>
桑田小聲對老鬼說:“你怎么不看看外邊的攝像頭?”老鬼擺擺手說:“不用看,我知道去哪了?!鄙L锛{悶地問:“你就跟失主聊天了,一句正文也沒有,怎么就知道車在哪兒呢?”半個小時后,老鬼讓失主給他外甥打電話,讓他外甥把車送回來。失主驚訝得張不開口。老鬼說:“要不就換句話說,你問你外甥打麻將是贏了還是輸了?!笔е鲬?zhàn)戰(zhàn)兢兢跟外甥打電話,問:“你贏了輸了?”外甥不耐煩地說:“我贏了輸了跟你有關(guān)系嗎?你也不給我錢?!崩瞎斫舆^電話說,“你現(xiàn)在把車開來算你自首,你不開來就算你作案。”外甥惱怒地問:“你是誰呀?”老鬼把電話給失主,對著他說:“你告訴他我是誰?!笔е鞲嬖V外甥,“剛才打電話的是警察?!睂Ψ讲徽f話了,“咔”地把電話掛斷了。
桑田很是奇怪,因為失主跟老鬼叨叨的時候,她都在旁邊,卻一句話都沒有聽出來里邊的子丑寅卯。她覺得老鬼是一個有心人,辦案子看起來漫不經(jīng)心,但都是從入心開始。
老鬼和桑田走進一家川菜館,這兒的川菜很地道。兩個人剛坐下,只見康所長一屁股坐在兩個人的對面。桑田很吃驚,老鬼笑著對康所長說:“我知道是你請客,就找了一家我愛吃的館子?!笨邓L說:“少廢話,你請我們吃飯,上半年市局給你的兩千獎勵還在我口袋里?!崩瞎砩鷼獾卣f:“怎么總拿我獎金吃飯?這還講不講理啊。”康所長讓桑田點菜,“什么最貴點什么,吃死他?!闭f完他對老鬼說:“跟你交代一個重要的搶劫案,兩天必須破了。前一個小時,海關(guān)稽查局一個處長,拿著一個有重要文件的包,在靜心湖旁邊走的時候被搶了。市局讓你破案,因為那些文件很重要?!崩瞎碚φρ阑ㄗ樱盀槭裁词軅目偸俏已??市局這么多刑警,咱所里也有好幾個,你這不是難為我嗎?”康所長瞪著眼珠子,“你是刑警隊隊長,你不辦誰辦?”老鬼說:“兩天我破不了,我沒這么大能耐?!笨邓L拾起筷子捅了過去,老鬼一把攥住,筷子折了。老鬼說:“你還真捅我。”康所長生氣地說:“捅死你,哪次給你派活都這么不痛快,最后破案了還不讓我心里舒坦?!鄙L稂c完菜,菜很快就上了,夫妻肺片、水煮魚、魚香肉絲、紫菜丸子湯,還有三碗白米飯。桑田笑著說:“從這三個菜就能看出廚子手藝了,都是典型的川菜?!崩瞎硪贿叧砸贿叢粩嗟乜人?。他餓了,中午就沒怎么吃飯。“就一點兒線索也沒有?”老鬼問??邓L哈哈著,喝著熱湯,說:“真辣,我肺里都是火?!崩瞎碓賳枺骸坝袥]有線索?”康所長說:“這個處長說看到的就是一個背影,穿著一件黑絨毛衣,個子不算高,人影一晃就混進了人群?!崩瞎韯踊鸬貑枺骸耙粋€處長拿著這么重要的包,跑靜心湖去干什么?”康所長說:“你哪兒這么多廢話,你負責破案就是了。”
老鬼吃完了坐那抽煙,然后對桑田說:“你還真能吃辣?!鄙L镎f:“我媽是重慶人,頓頓我都得陪她吃辣椒。我男朋友也愛吃,他吃辣椒比我媽還厲害。水煮魚,別人都是吃魚不吃辣子,他吃辣子不吃魚?!崩瞎砜蜌獾貙ιL镎f:“我不吃辣,本想告訴你,可你也不征求一下我意見?!鄙L锖軐擂?,喊來服務生想給老鬼點一個不辣的菜??邓L說:“不用了,他是老鬼,辣不辣都沒有什么感覺。”老鬼臉色漲紅,對康所長說:“我說我自己是老鬼行,你們說我就不愛聽?!笨邓L撇著嘴說:“你不愛聽,你前妻說你是老鬼,你不是也沒辦法?”老鬼喝著紫菜丸子湯,看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桑田不說話,康所長就只好沒話找話搭茬,說的都是咸吃蘿卜淡操心的事情。老鬼和前妻離婚就是因為一句話——我不想要孩子。老鬼喜歡孩子,后來他才知道結(jié)婚幾年老婆沒有孩子是因為偷偷吃避孕藥。前妻總是在關(guān)燈以后偷偷吃藥,這讓老鬼有了疑心。老鬼發(fā)現(xiàn)后,決定離婚,他告訴前妻,“不是因為你不要孩子,是因為你欺騙了我?!鼻捌拚f:“就因為這個離婚?”老鬼說:“我喜歡孩子沒有錯吧?你要是不喜歡你告訴我,你不能這么騙我?!鼻捌拚f:“跟你說你能同意嗎?你這么軸?!闭f完,她哭了,“你也不說說你,天天跑外邊辦案子,回家就是睡覺,跟我也沒有幾句話,這日子怎么過?”老鬼說不出話來。前妻不解氣,依舊說著,“你就是不懂得愛,你沾了案子就跟丟了魂一樣。”離婚半年后,前妻再婚了,還有了孩子。有一次兩個人在街頭邂逅,老鬼看見前妻推著小車,小車里坐著八個月的兒子,他怨恨地問前妻,“為什么不跟我生,卻給人家生?”前妻眼里有故事,半天才說:“人家都說你是老鬼,我怕生個小鬼?!?/p>
三個人走出菜館,康所長急急忙忙走了。剩下老鬼和桑田走了一會兒,桑田關(guān)切地問:“你從哪能找到線索找到偷包的人呢?”老鬼不說話了,他覺得桑田急功近利,跟著他實習就是想破幾個漂亮案子,回到市局就有了能力和資本。桑田沒注意到老鬼在想什么,依舊緊著問:“這個案子還有破的可能嗎?”老鬼一笑,“不是能破不能破,是必須得破!”桑田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老鬼也“撲哧”笑了,“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就一個人影,還不是你看見的,怎么破呢?”老鬼搪塞著,“天色晚了,你先回家吧,明天上午再說?!?/p>
三
冬天還沒有到就突然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給枯燥的城市補了點兒妝。
轉(zhuǎn)天上午,老鬼帶著桑田找到了靜心湖附近一個擺殘棋的人,叫三只眼。老鬼與三只眼見過幾次面,兩人達成了協(xié)議:道上有什么事情,三只眼知道的都告訴老鬼。三只眼用消息換錢,一次兩三千。三只眼自稱不在乎錢,在乎的是這份情誼。三只眼瞥了瞥桑田,問:“是嫂子吧?”桑田也靠在一棵樹那看,老鬼說:“你嫂子漂亮吧?”三只眼羨慕地說:“你真是艷福不淺呀?!毕铝藥讉€回合,三只眼喊了一聲“將軍”,老鬼把棋盤一推,問:“你知道誰偷走了海關(guān)處長的包嗎?”三只眼想了想,“沒聽見有人說偷了包?!崩瞎碚f:“你再想,想不出來我就把你帶走。你上個月在靜心湖的東馬路開了一輛上海途觀,新款的,少說三十多萬吧,你哪來這么多錢買的?我聽說最近靜心湖四周丟了不少好車?!比谎坌α?,“你可以查,我開的途觀有沒有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是在哪買的。但你要問我錢從哪來的,我們還沒到那個交情?!崩瞎肀平徊絾枺骸澳鞘裁磿r候能到呢?”三只眼說:“到那時候我會給你一個大禮,然后我就離開道上,到一個能打鳥的山里去打獵?!崩瞎聿荒蜔┑卮驍嗳谎鄣脑?,“你說遠了,我就想知道這件事?!比谎巯肓讼胝f:“我需要再打聽,我不干這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老鬼說:“下午三點,湖西頭典當行,你就告訴我是誰,你還有救?!闭f完,老鬼和桑田就要走,背后三只眼陰著嗓子喊著:“馬哥,我這嫂子長得好水氣呀!”老鬼回頭揮了揮手,“別奉承了,想想下午怎么回答我吧?!?/p>
返回派出所的路上,桑田不高興地說:“你怎么跟他說我是你愛人呢?”老鬼說:“你以為我說了他會信?”桑田說:“他信不信我不管,但你這么說是不是不合適呀?”老鬼沒有想到這句玩笑話惹惱了桑田,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桑田說:“你現(xiàn)在是單身,我可有男朋友。”老鬼動氣了,“我就這么一說,我也不會跟你怎么樣啊。”桑田看了看老鬼那張鬼臉,悶頭走進了所里的大門。半個小時,大金端著飯碗走過來對老鬼說:“我還是想問,你懷疑桑田有男朋友了是誰呢?”老鬼說:“我哪知道是誰?”大金說:“那你有什么證據(jù)說她有男朋友了呢?”老鬼直截了當?shù)卣f:“是你?!贝蠼鸸笮?,“你拿出證據(jù)?”老鬼說:“我那天看見你和桑田吃飯,在桌子底下腳跟腳勾著?!贝蠼鹨汇?,“你看得那么細啊?就是一兩秒的事啊。”老鬼說:“是你逼我說的,你們倆早就認識,在警官大學上研究生,你們是同學,還是同桌?!贝蠼鹫f:“既然你知道了,那就好了,我就是想告訴你?!崩瞎碚f:“你少跟我裝孫子,我和她是山跟山,碰不到一塊兒?!?/p>
下午兩點,老鬼和桑田到達湖西頭的典當行。桑田發(fā)現(xiàn)三只眼在典當行里邊的單間里坐著,換了一身打扮,像是一個老板。三只眼壓低聲音對老鬼恭敬地說:“我摸清楚了,絕對不是我們的人做的活兒,是省城一伙子做的,他們每個禮拜都上這兒溜達,為首的叫大禹頭?!崩瞎碚f:“我早就知道大禹頭這個人,做過不少大案子,一直在外邊飄著,可就是沒有逮到?!比谎壅f:“我聽說大禹頭在外邊放話要賣這個包,開價是六十多萬?!崩瞎韱柸谎郏骸澳阋娺^大禹頭嗎?”三只眼驚恐地搖頭回答,“我們都特別怵他,他們上這邊掃貨,我們知道消息以后都躲得遠遠的?!崩瞎戆欀碱^問:“我問你見過他嗎?”三只眼低下頭說:“我沒見過,知道這個人特別厲害,下手特狠,從來不猶豫?!崩瞎碜穯枺骸拔以趺凑业剿??”三只眼看著旁邊的桑田,說:“大禹頭喜歡漂亮女人,他特別喜歡在湖邊上掃貨,愛吃熬魚,還有燒成嘎巴的玉米餅子。一般就是找個魚館吃,也不喝酒,吃完就走。去哪個酒館也不固定,靜心湖四周有幾十個酒館,你還真不好找。明天是星期六,我知道大禹頭要過來。”老鬼笑了,“你跟大禹頭一起吃過熬魚吧?”三只眼說:“我看過他背影?!薄八麗鄞┦裁匆路??”三只眼想了想說:“就是一個黑色汗衫,沒什么特別的?!崩瞎碛窒肓讼?,“他長得壯實嗎?”三只眼說:“看后背看不出來,但感覺特別結(jié)實,聽說他練過拳擊?!?/p>
老鬼站起來要走。三只眼說:“我給你們沏了好茶,上等的大紅袍。”老鬼揮揮手,“都是假的你就自己喝吧?!崩瞎韼еL锎掖易吡?,連頭都沒回,他聽到三只眼后邊喊著,“如果我聽到有關(guān)我的傳說,我們就掰了!”老鬼沒理會,出了典當行,桑田疑惑地問老鬼,“這個人說的你也信?”老鬼肯定地說:“放心,他不會騙我?!鄙L锸箘艃旱負u頭,用鼻子哼了哼,“你太相信自己了,他本身就是一個大騙子?!崩瞎硗W∧_,問桑田:“你信我嗎?”桑田看著老鬼,覺得他眼神詭異,一時不知道怎么說才好。
老鬼的母親又住進了醫(yī)院,父親身體也不好,他只能硬著頭皮去醫(yī)院陪護。桑田知道后就對老鬼說:“我陪你去醫(yī)院看看你媽媽,我烹調(diào)技術(shù)不錯,做個熘魚片和小雞燉蘑菇,你拿去醫(yī)院?!崩瞎淼男囊粍樱X得桑田挺讓人暖心的。桑田說:“給你媽可別瞎說?!崩瞎碚f:“我能瞎說什么?”桑田說:“誰知道你會說出什么?”晚上,風有些冷,拍在臉上像是小刀子在割,車在馬路上行駛著。桑田突然對老鬼說:“你別以為我跟大金怎么樣,你辦案子行,你不懂得男女之間的事?!崩瞎硇α诵Γ澳憧赡苷f得對,還從來沒有人跟我這么說過。”兩個人走進住院部,在母親的病房里,父親在旁邊坐著打盹。母親盯著桑田,問:“你的女朋友?”桑田點了點頭,老鬼驚訝地看著桑田,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又吞回去。母親津津有味地吃著桑田做的菜,說:“很久沒有吃到這么好吃的菜了,我兒子哪都好,就是不會做飯。”說完喂了兩口給老鬼,老鬼吃了覺得確實不錯,就對桑田說:“你炒菜還真不錯?!蹦赣H擔心地對老鬼說:“你又瘦了,你自己這么過怎么行啊?饑一頓飽一頓的,睡眠又不好?!鄙L飭柪瞎恚骸霸趺??你睡眠不好?”老鬼說:“躺在床上都是白天的事兒?!?/p>
四
轉(zhuǎn)天上午起,老鬼帶著桑田在幾個魚館轉(zhuǎn)悠,大金也帶著另一組偵查,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大禹頭等人的身影。晚上,開始下雪了,街道頓時冷清了許多。大金打電話給老鬼,“是不是大禹頭不來了?”老鬼說:“繼續(xù)找?!蓖砩暇劈c多,康所長找到老鬼和桑田,“有沒有可能是三只眼撒了一個謊,轉(zhuǎn)移了你的視線?我剛才跟省城聯(lián)系,他們也在找大禹頭,說他剛在武漢做了一起案子,為了一個女人捅死了一個,傷了一個?!崩瞎碚f:“三只眼不會騙我,他知道騙我的下場?!鄙L锊环獾卣f:“如果今晚大禹頭不來,那案子就算破個泡湯,你是不是押寶押錯了?”老鬼擰著眉毛,“我錯不了,我是誰?老鬼!”大金也帶著幾個人跟過來,對老鬼不陰不陽地說:“我們都餓了,你就挑一個魚館請我們吃飯吧?!笨邓L火了,“案子快到期限了,你們還有心思吃飯?噎死你們?!崩瞎碇噶酥负且患音~館,說:“就在那吃吧,那的熬魚和烤玉米餅子不錯。”說著老鬼就朝那個魚館走去,魚館很僻靜,沒有什么霓虹燈在外邊亮著。魚館前邊有兩條路,一條是朝著湖,一條是朝魚館后面的小山丘。小山丘上都是小樹林子,夜色里還有幾只沒有南去的孤鳥飛來飛去,發(fā)出嘎嘎的叫聲。
晚上十點多,大禹頭帶著幾個弟兄悄悄從魚館后邊那條山道上溜進來。一行人進了魚館沒有到大廳,而是徑直走向一個包間。路過衛(wèi)生間時,一個滿身酒味的人晃蕩過來,大禹頭警惕地側(cè)過身,幾個弟兄急忙摸著腰里的東西。這個男人后邊跟著一個漂亮女人,也是酒氣熏天。那男人罵街,女人也不含糊。大禹頭看見那女人心就松了一下,特別是他看見那男人抓著女人的胸脯,他笑了,后邊的幾個弟兄也笑了。剛過身,那男人把身子抵過去,抓住大禹頭的右手,銬子漂亮地拴住大禹頭的手腕子。大禹頭沒有反應過來,后邊的幾個弟兄也沒鬧清楚,另外幾個人已經(jīng)從衛(wèi)生間里沖出來,把大禹頭幾個弟兄都銬住了。前后也就是一分鐘。
大禹頭看著這個酒鬼笑了,“警察也會演戲呀,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是靜心湖派出所的老鬼吧。”后邊的人一聽是老鬼都傻了。話音未落,前后又過來幾個人,手里都拿著長短槍。前邊是省城刑偵隊的任隊,后邊是市局防暴隊的胡隊。老鬼笑瞇瞇地對大禹頭說:“你真是見到鬼了?!贝笥眍^蹲在地上,抬頭問老鬼:“咱倆沒有見過面,你怎么就知道我是誰?”老鬼說:“你進來就敞開了懷,外邊下著雪,你真不怕冷。你里面穿的是黑色汗衫,你就是愛穿黑的,黑衣服黑皮鞋,你應該是我的兄弟。我也黑,所以對黑特別敏感?!贝笥眍^笑了,“是有人告密了,一定是靜心湖的人。”說完,大禹頭不理會老鬼了,看著桑田咂著嘴,“真沒想到這個女人那么漂亮,就是她剛才晃了我的眼?!鄙L餄q紅著臉,大禹頭說:“這女人還懂得害羞,太難得了?!?/p>
大禹頭走出魚館,看到外邊都是警車,他對著老鬼說:“我一個禮拜就能出來,出來就有你老鬼好受的,不信咱們走著瞧?!崩瞎砗呛抢湫χ斑@話應該我對你小子說,你仔細看看面對你的是誰?不是我個人,那是國家的法律!”老鬼不緊不慢,繼續(xù)說:“你站??!你身上有東西吧?”大禹頭說:“你有本事就自己拿啊?!崩瞎硇χ洪_大禹頭的上衣,大禹頭后腰上露出皮包。桑田詫異地喊了出來,老鬼隨手就抽了出來,然后看了看,又隨手給了大金。大金還沒有怎么看就被康所長拿走,給了市局防暴隊的胡隊,“你趕緊跟海關(guān)聯(lián)系,他們都等著電話呢。”大金翻著白眼,“我還沒看呢,萬一要是一個空包呢?”大禹頭笑了,“我說我偷了一個金元寶呢,要不然也不會驚動這么多人?!?/p>
外邊的風大起來,夾雜著雪花。
老鬼示意大禹頭跟他朝外走,其間就不斷有人過來問情況,都是同樣一句話,“大禹頭真的被抓到了?”省城刑偵隊的任隊帶走了大禹頭,大禹頭回頭喊:“老鬼!我死了也會找你,我絕對不會輕饒了你!你記著,還有告密的那個人,我也會查出來!”大禹頭冷笑著被推上了車。
在車上,桑田對老鬼生氣地小聲叨叨著:“你抓我胸干什么?這可是事先沒有設計的?!崩瞎硇χ?,“跟你說了,你就緊張了,只有這樣大禹頭才不會警惕,他認為酒鬼就是這德性?!鄙L镟僦∽?,“你這是耍流氓,我可有男朋友了,我怎么跟他交代。”老鬼看著一本正經(jīng)的桑田,又剜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大金就不再說話。桑田問:“你怎么知道大禹頭要去那個魚館?”老鬼沉默,大金看不慣老鬼的擺譜,“你就別繃著了,告訴人家不就完了?!崩瞎硇α诵?,“我就是到后廚洗手,跟案上的人聊天。他們說老黑十點過要來吃熬魚,要挑肥的,我就知道了。”桑田哼了哼,“我信嗎,我不信你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你早就有預謀!”大金說:“你以為他有多神,他就是運氣好?!?/p>
老鬼母親病情加重,一直在搶救。老鬼連續(xù)去醫(yī)院,母親緩過來,對他說:“姑娘不錯啊,你別錯過。你成了家,我就放心了?!崩瞎砗苄奶?,他覺得自己當兒子沒有盡到孝心,讓母親這么替自己擔心受驚的。晚上回到家,他覺得家里像一個倉庫,暖氣不好,屋里冷颼颼的。他洗了一個熱水澡,覺得身上發(fā)涼,感覺是感冒了,量了量溫度,三十八度多。他以前能抱著老婆睡,現(xiàn)在只能抱著枕頭睡,半夜凍醒了,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心里發(fā)酸。海關(guān)這個案子給他的壓力很大,他跑了好幾個魚館,才找到這家,覺得進出都很方便,做的魚又特別好吃。別人看他辦案子簡單,好像沒怎么動腦子。其實,他每次都研究得很仔細,不會漏掉任何一個細節(jié)。他覺得自己很累,又很少跟別人說。他睡不著覺就坐起來,覺得很餓,才知道晚上沒有吃飯。他有時候感覺很孤獨,很想和桑田說說,說什么都行就是說話??伤急镒∽约?,他不想讓桑田和別人知道自己想什么。他就是這么矛盾著糾結(jié)著,他就一直坐到天亮,看見玻璃有了一層橘黃色。
五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老鬼叫桑田一起去華僑賓館。外邊的天氣開始冷起來,風夾雜著口哨聲吹過來,老鬼覺得滿脖子都灌的是颼颼的冷風,像是一把把的小刀子在割肉。他把上衣領(lǐng)拽上來,擋住了兩只耳朵,仍覺得風從頭頂上朝下灌。車里的溫度上不來,老鬼就這么蜷縮著,像是一團紗。桑田穿得不多,一件小黑皮衣貼在她身上,把該體現(xiàn)出來的都體現(xiàn)出來,腰纖細得像是白楊柳。桑田看著老鬼哆哆嗦嗦的樣子問:“這么怕冷???”老鬼說:“我就是寒冬臘月生的,那年溫度降到了零下18度,百年不遇呀。我媽說我的命太冷,誰對我好,我還真適應不了。”桑田呵呵笑著說:“我那天見你前妻了?!崩瞎聿粣偟貑枺骸澳阋娝墒裁??”桑田依舊笑著,“我想了解你呀,你是個什么樣的人?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老鬼覺得話到了她嘴里就變得怪兮兮的,于是躲開話題,看著窗外有一排柳樹,依舊頑強地綠著。他沒有跟桑田說,昨天晚上,他家的玻璃被砸了,而且所有窗戶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他家住在九樓,究竟是怎么個砸法還是一個謎。大禹頭雖然抓住了,但他的黨羽很多,對老鬼進行報復是他們的一個行動。康所長對老鬼說:“你小心點兒,我聽見外邊不斷有人放風,要你的命?!崩瞎怼昂吆摺绷藘陕暎邓L說:“我讓大金他們多守著你點兒?!?/p>
兩個人到了華僑賓館,前廳很豪華,高頂子,花瓣般的吊燈,氣派雅致。自助餐廳設在前廳的左側(cè),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吃飯。桑田說:“我還沒吃早飯,你吃了嗎?”老鬼說:“喝了一杯牛奶?!鄙L镎f:“我請前輩吃早茶,這賓館的自助早餐樣式很豐富?!鄙L飵?,找了一個靠窗的對面座椅。兩個人剛坐下,馬上就有服務生過來問:“你們是哪個房間呢?請出示一下房卡。”桑田說:“我們不住這兒,就是來吃飯。”服務生客氣地說:“那就收費,一個人一百。”桑田差點兒跳起來,“我三個月前來還五十呢,怎么轉(zhuǎn)眼就漲價?”服務生說:“對不起,您來的時候還是四星級,上個月我們變成五星級了?!鄙L镎f:“五星級就漲錢呀?”服務生不說話,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不動。桑田問:“你們漲價請示物價局了嗎?”服務生走了,桑田噘著嘴說:“太不像話了,說漲就漲,還有王法嗎?”說完,桑田就跑去挑食,很快就端過來一盤子,都是好吃的。她遞給老鬼,說:“給你挑的?!蓖旰笥肿约憾诉^來一盤子,里邊只有面包和火腿,然后就是各種新鮮蔬菜。老鬼沒有動,桑田卻有滋有味地吃起來。
領(lǐng)班經(jīng)理走過來,對桑田說:“我們賓館屬于市旅游局管理,提高物價已經(jīng)請示過了。”桑田搖頭,“旅游局管不了物價。”領(lǐng)班經(jīng)理笑著說:“那就是旅游局跟物價部門聯(lián)系的問題,但您得付款兩百元?!鄙L镎f:“我是消費者協(xié)會的知道嗎?今天就是接到投訴才來現(xiàn)場調(diào)查的。”領(lǐng)班經(jīng)理鎮(zhèn)靜地說:“我們作為酒店總會接到各種投訴,別的我能做主回應,但價格不是我能定的?!彼f著話時走過來兩個保安,站在了桌子左右,引來很多人觀看。老鬼不由自主地掏出兩百塊,但被桑田按住。桑田對領(lǐng)班經(jīng)理說:“那你把能做主的人請來,我們見一面,然后這兩百自然就付款了?!?/p>
半個小時候后,桑田已經(jīng)吃完了,悠閑自在地品著卡布基諾。老鬼沒有動,只是呆坐在那看著窗外走來走去的人流。一個穿著西服的人走過來坐在桑田旁邊,對桑田說:“我是酒店總經(jīng)理,有什么事情需要我處理?”桑田晃了一下證件,總經(jīng)理看了看問:“我們賓館有什么犯法的事情嗎?或者需要我們配合辦什么案子嗎?”桑田晃悠著咖啡杯,“有人舉報你們這有賣淫團伙?!笨偨?jīng)理笑了,“有證據(jù)嗎?我們這是五星級賓館,你們說我們有賣淫團伙,我們還怎么干???”老鬼不說話,就這么任憑桑田跟總經(jīng)理交涉著,說著說著桑田就到了下風,因為總經(jīng)理不斷地讓桑田拿出證據(jù),桑田額頭冒出細細的汗珠??偨?jīng)理說:“好吧,今天就算我免費請兩位。該舉報就舉報,我們也歡迎。”說完,總經(jīng)理站起來要走,老鬼在后面慢悠悠說:“你先別走,你給我看看這個?!闭f著,老鬼從口袋了掏出一疊相片,遞給了總經(jīng)理??偨?jīng)理看著,喃喃自語,“怎么會呢?這怎么會呢?”老鬼說:“我不說你慫恿,因為還沒對你調(diào)查。但這幾張照片起碼能說明白,你們賓館確實有賣淫的,而且晚上就坐在我這個位置上跟客人喝酒,然后帶著客人去了房間。你也看到了,照片上很清晰,進的哪個房間,客人是誰你自己知道?!笨偨?jīng)理點頭說:“我確實不知道,這是我的失職?!崩瞎碇钢I(lǐng)班經(jīng)理說:“他得跟我們走,協(xié)助我們調(diào)查。我的照片上有證據(jù)他知情,并且?guī)椭腿烁u淫人聯(lián)絡?!鳖I(lǐng)班經(jīng)理臉色煞白,“我可是清白的,不能憑幾張照片就定我罪吧?!崩瞎硇χf:“當然,還有別的,包括賣淫人的證詞?!鳖I(lǐng)班經(jīng)理的腿在抖動,摩擦著褲腿窸窣作響。
走出華僑賓館,領(lǐng)班經(jīng)理上了老鬼的車。老鬼讓桑田開車,他跟領(lǐng)班經(jīng)理坐在后排位置上。領(lǐng)班經(jīng)理沮喪地說:“我真沒干什么,你們準是誤會了?!崩瞎碚f:“你到了我們那兒再說,我有的是時間給你?!避囬_進所里,大金過來帶走領(lǐng)班經(jīng)理。下車時,桑田煩躁地問老鬼:“你是不是事先都做好了才來呀?我什么都蒙在鼓里?!崩瞎碚f:“哪有去了才調(diào)查的?調(diào)查細致了才去,這是我們做刑警的基本功,你還要好好溫習溫習。”桑田悻悻地問:“你為什么事先不告訴我?這就晾我對嗎!”老鬼說:“我就是想讓你實踐實踐,以后就能應付了?!鄙L飸嵟卣f:“你總是這樣,我可以跟局里說不跟你?!崩瞎碚f:“你可以找大金啊,你跟他要比跟我默契呀?!鄙L锿屏艘话牙瞎?,“你別以為你是老鬼什么都知道,還有好多你不知道的。”老鬼說:“當然,你到我們所里來不僅是實習的,還有別的任務?!鄙L镆患れ`,“什么任務?”老鬼扮了一個鬼臉,對迎面走過來的大金說:“這個案子就是你的了,我還有別的案子?!贝蠼鸩粷M地說:“這個案子都鐵證如山了你給我,你的案子你接,我接我的案子?!?/p>
康所長走過來對大金說:“這是我定的,有個棘手案子讓老鬼辦。”
六
在市銀行旁邊有一個報春飯館,院子里面修得榭亭玲瓏,翠竹蔥蔥,小橋流水。院子門口有霓虹燈閃爍著,洞口上面亮著報春飯館,上海本幫菜,頂級廚師,招牌菜是大閘蟹,都是空運過來的,很鮮活。
老鬼跟這個飯館女老板熟絡。女老板是前妻的表姐,兩個人還沒離婚的時候,有時來了大閘蟹,女老板就把老鬼喊來一起嘗鮮。后來,老鬼和前妻離婚了,女老板就不再招呼他。下午,老鬼帶著桑田走進飯館大門,女老板看見他,惶惶地跑來說:“倉庫的三十箱從陽澄湖進的大閘蟹沒了,還有水池子里的二十條鱖魚也沒了?!崩瞎砗軇e扭,他想不通就這么一個案子為什么市局要點名讓他辦?這飯館屬于另外一個派出所管轄,那個派出所的刑警老王也很厲害。老鬼說:“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的搭檔桑田。”老鬼轉(zhuǎn)頭給康所長打電話,也不避諱女老板,直截了當?shù)卣f:“這個婆婆媽媽的案子也讓我辦嗎?是不是拿我找樂?。俊笨邓L那邊惱火了,“非得大案要案你才辦嗎?你老鬼是什么重要人物啊?市局就是想讓你辦辦老百姓遇到的瑣碎案子,這也是派出所經(jīng)常遇到的。你辦成了,市局就拿這個做一個案例,讓各個派出所的刑警學學是怎么辦的。你現(xiàn)在翹屁股,覺得自己了不起了,你就是一個鬼,你當不了菩薩!”說完“咣當”掛斷電話,老鬼噎住了,覺得周身火燒火燎,然后不斷地朝女老板要水喝。桑田問漲紅著臉的老鬼:“康所長說你什么了?”老鬼對女老板說:“咱就說案子吧。”女老板說:“那就進到里邊看看吧?!?/p>
老鬼和桑田進了飯館的后庫房,見兩個警察在那兒量什么。老鬼認出是管轄派出所的刑偵民警大王和小董。女老板對老鬼說:“我琢磨了半天,是不是有人跟我過意不去,怎么就知道我這剛進了一批大閘蟹呢?”大王和小董見了老鬼客氣地點點頭,大王后邊遞過來話,“我們是例行公事,市局讓我們聽你的?!崩瞎砜蜌獾卣f:“咱們都是同行,互相商量?!闭f著,老鬼快走到后庫房的盡頭觀察,他抬頭看見后窗戶,不大,但能鉆進人。他看著后窗戶的高度思索著什么,桑田湊過來說:“大王不高興了,你得尊重人家?!崩瞎碚f:“我們都是一個班出來的,換我也不痛快。你說你們市局來這么一出,弄得我人不人鬼不鬼的。”這時,大王走過來對老鬼說:“我剛才看了看,偷盜的人是從后窗戶進來的,后窗戶很小,說明進來的人身材也小,肯定是兩三個人干的,估計是熟門熟地?!迸习逭f:“我們這兒沒有個頭小的,都五大三粗的?!崩瞎聿逶拞枺骸坝袥]有可能是家賊引來的呢?”大王皺著眉頭說:“不能斷定,但絕對是老手,你們看,三箱子大閘蟹出去不難,水池里的二十條鱖魚出去就難了,地面上沒有多少水痕,就說明他帶著袋子。二十條鱖魚抓得這么利落,沒有多大動靜,也是不容易?!崩瞎碚f:“有沒有可能是這些人出手給別的飯館,或者是哪個飯館出的壞招呢?”
三個人都驚詫地看著老鬼。老鬼拽了一下桑田轉(zhuǎn)身走出后廚房,桑田追上來問:“你剛才看見什么了就這么分析呢?”老鬼笑著說:“偷盜的人就是想賣,但偷完了以后去水產(chǎn)市場去賣很扎眼,也沒有意思。那么往飯館里賣就是很現(xiàn)實,可以坐收漁利?!?/p>
黃昏,夕陽像個西紅柿,紅潤得讓人想啃一口。
案子結(jié)了。女老板打電話給老鬼:“我請你和桑田警官一起坐坐,再叫上一直跟著忙活的王警官。知道你們有規(guī)定,這算我私人請客,不在我們飯館,我在湖邊找了家魚館??茨闱捌薜拿嫔弦苍摮鱿幌掳桑俊?/p>
七
桑田開車,老鬼坐在后邊。車在湖畔行駛著,老鬼打開車窗吮到了一股春天的氣息。女老板找了一個雅間,推開窗戶就能看到漣漪的湖面,有湖鳥在飛翔。冬天不算冷,湖面的水沒有完全結(jié)冰。桑田找地方停車還沒有進來。老鬼看到前妻坐在里邊,她的長發(fā)剪了,穿的衣服也比以前考究多了?!澳闾焯煜床幌丛瑁俊彼娒娴谝痪湓捑徒欣瞎硗覆贿^氣。老鬼的心一哆嗦,費半天勁才舒展開。前妻嘆口氣,“你還能記得以前是我刷碗,還是你刷碗?每天早晨起來是我疊被,還是你疊被?你得了胃病,瞞了我到什么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是因為什么原因得上的?現(xiàn)在還經(jīng)常疼嗎?”女老板瞪著眼,對表妹說:“你跟他說這些干什么,你神經(jīng)了?”老鬼看見前妻的眼冷冰冰,沒有溫度。前妻繼續(xù)說著:“我很后悔離開你,但我就是恐懼你。你每次辦案子回來就不說話,你睡不著就在屋子里來回溜達,還不讓我開燈,我就覺得你就是一個鬼!”這時候,桑田悄然進來坐在后邊。老鬼前妻還要說被女老板攔住,但前妻的嘴還在叨叨,“你喜歡孩子,但我懷沒懷你根本都不知道,腦子里都是你的案子。其實那次我懷孕了!我告訴你了,你在為一個案子破不了發(fā)愁,你就拿起剪腳趾甲的剪刀剪得腳趾頭都是血。我特別害怕,你說你情不自禁的時候會拿刀子捅手紙,最后把手紙捅得稀巴爛。我能生嗎?有了孩子你把孩子捅傷了怎么辦?”老鬼說:“你越說越邪乎,我怎么可能這么干?”前妻說:“你會,你打過我知道嗎?我站在你身后本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回頭就扭住我脖子,差點把我掐死?!崩瞎戆欀碱^,“我說了不讓你站在我身后,我說了你不聽?!?/p>
老鬼擺擺手,“不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幸福我也高興?!鼻捌拚f:“我總覺得你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我害的。你一個人離開我過不了日子,聽說你的衣服都攢在一起洗,兩個月也洗不了一次,都是臭的。還有你自己做飯,就是煮掛面,都不曉得煮個雞蛋在里面。你吃胃藥,都是我提醒你,你現(xiàn)在一天的藥吃半個多月?!崩瞎砜匆娗捌扪劢且绯鲆坏尉К摰臏I珠,他不怕前妻鬧,就怕前妻哭。女老板說:“女人心思就手掌心這么小,說破了就承受不住了?!鼻捌捱@時才看見桑田,站起來對桑田說:“我照顧不了他就靠你了?!崩瞎碚f:“你瞎說什么呀,人家是我?guī)У膶嵙暽心信笥?。”桑田笑了,“沒事,不是女朋友也可以照顧。”
等了一會兒,女老板掏出手機給派出所王警官打電話,“請你們吃飯怎么這么難……”正說著,大王和小董笑吟吟地走進來。大家坐下,服務生推開后窗戶,猛然間撞進來很濃郁的水味兒。湖岸茂密的蘆葦,在冬季就是一片黃色,老鬼喊了句,“好美的景呀。”大家坐定,大王由衷地說:“感謝老鬼的指點,案子才能這么快破了?!迸习甯锌卣f:“怎么想都想不到會是他,平日里我待他也不薄啊。”小董說:“他大名叫劉正山。獨益處飯館不景氣,要咸魚翻身,老板就想到了你們。你們的大閘蟹絕對來自陽澄湖,鱖魚也是新鮮的。這就誘惑了劉正山,然后鬧了這出戲?!迸习逭f:“我對獨益處那個老板也算不錯啊,他廚子跑了,我還讓劉顛勺去幫過忙,沒要他的工錢。”
女老板給老鬼鞠躬,老鬼慌得攙扶起女老板,“我們是親戚,你這么客氣干什么?!毙《{悶地問老鬼:“你們竟然是親戚???”酒桌上有些尷尬,老鬼前妻打破僵局,“我是老鬼的前妻,她是我表姐。”大王和小董不斷地看著老鬼前妻,又看了看桑田,大王對老鬼打著哈哈,“你好福氣。”老鬼雖然伶牙俐齒,但也沒好應什么。窗外,有嘎嘎的鳥鳴。老鬼看見一只水鳥飛起來,華麗地掠過湖面,很多只水鳥也隨之飛起來。吃完飯,一伙人剛離開房間,老鬼看見桑田在昏暗處木然站著。見老鬼走近,桑田說:“我就要就回市局了,其實今晚是跟你告別的。”
老鬼怔住了,“這么快呀?”桑田說:“我知道你前幾天去醫(yī)院檢查了,你的胃病很厲害,是不是便血了?”老鬼笑了,“你怎么知道的?”桑田說:“你接著看醫(yī)生,然后按時吃藥,不要抽煙喝酒?!崩瞎碚f:“我是鬼,死不了?!鄙L锷鷼獾卣f:“鬼也有轉(zhuǎn)世的時候。”
老鬼的母親沒有被搶救過來,老鬼趕過去的時候,母親已經(jīng)奄奄一息。母親頑強地拉著老鬼的手,艱難地說:“兒子,你要保護好自己,千萬別倒下。”說完,身子一軟,走了。父親在身邊沒有什么表情,就是喃喃著,“我也要隨你去,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崩瞎碚嗽S久,說不出話來。他突然給桑田打了一個電話,哽咽著說:“我母親走了。”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給桑田打這個電話,即便是打也應該告訴康所長。桑田趕過來,給母親洗凈了身體,然后穿上新買的衣服。母親非常聽話,任憑桑田擺布。
在墓地,冬天的寒冷在繼續(xù),風在墓碑前盤旋著??邓L和大金等人趕過來,桑田擺著花圈。大家一起向老鬼的母親敬禮,老鬼覺得眼角的淚水被風凍住了,他很愧疚,自打他干了刑警,就沒有對父母盡過多少次孝心,哪次來都是蜻蜓點水。
八
春天到了,老鬼接到調(diào)令——到市局刑警大隊任副隊長??邓L告訴他,“人家桑田過來就是來考察你的,市局派的任務。桑田說了你很多好話,你這人,說你不好的比說你好的要多,市局就是進一步考察你才這樣做。你走了,我就折了一員大將……”說著,康所長眼圈紅了,使勁兒攥著老鬼的手不松開。大金過來擁抱住老鬼說:“所里廟小,盛不下你這個大和尚?!崩瞎硗蝗粚Υ蠼鹫f:“你和桑田什么時候辦事啊?”大金喜悅地說:“原先說五一,現(xiàn)在桑田說要往后推推?!贝蠼鹜蝗痪璧乜粗瞎恚澳銊e不是對她也動心思了?”老鬼搖搖頭,“我自己都顧不上自己,還顧得上別人?”大金連續(xù)說:“不對不對,本來是說好的,桑田變卦了,這是不是跟你有關(guān)系啊?”老鬼的軟骨被什么東西敲擊了一下,顯得很疼。
就在老鬼辦調(diào)任手續(xù)期間,管轄區(qū)內(nèi)一家金銀首飾行被盜,三個罪犯把首飾行洗劫一空。從監(jiān)控看,三個人都蒙著黑罩,露著兩只眼睛。老鬼仔細觀看,發(fā)現(xiàn)這三個罪犯的手法很嫻熟,一個人望風,兩個人作案,敲打玻璃柜的錘子也很專業(yè),幾下就碎了。老鬼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人的眼睛露得比較多,然后被老鬼定格了許久。三個人從進到首飾行到作案成功撤出來,前后不到五分鐘。老鬼對康所長說:“我辦完這個案子再走?!彼麕е蠼鸷蜕L镌诮紖^(qū)的金銀首飾市集轉(zhuǎn)了兩次,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人開始偷偷在銷售贓物。量不大,但確定是金銀首飾行的東西。中午,老鬼和大金、桑田在一家飯館吃飯,突然進來三個人,就坐在老鬼的鄰桌。老鬼看了坐得最近的一眼,悄悄對大金和桑田說:“就是這三個人?!鄙L镎f:“你怎么能認出來呢?”大金不以為然地說:“不能因為進來三個人就跟搶劫的三個人對上吧?”老鬼說:“我看見了那雙眼睛,不會有差錯?!鄙L镖s快跟康所長聯(lián)系,做好準備。大金說:“按照規(guī)定,必須得兩個對一個才行,一個對一個,況且桑田還是女同志,這危險太大了?!鄙L锟戳丝茨侨齻€人彪彪實實,有些擔心地說:“大金說得對,把握不大。”大金說:“我看見這三個人好像都帶著家伙,腰里鼓鼓囊囊。”老鬼說:“沒有機會了,下手。我對付塊頭最大的那個,大金負責一個,桑田掏槍?!痹捯粑绰洌瞎矶傅卣酒饋?,轉(zhuǎn)身就摟住那個人的脖子,然后高喊,“我們是警察,不許動!老老實實跟我們走,誰動誰就是罪加一等?!比齻€人都懵在那,桑田舉起了槍對準他們,大金也攔住了另一個人的手臂。所有吃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老鬼喊著,“有誰開車來的?幫我們一個忙?!庇腥伺e手,是一個精壯的小伙子。老鬼說:“你開車在外邊等我出去,大金和桑田你們帶著另兩個人走。”說著,就搡著手里抓的這個人朝外走,這個人一邊掙扎一邊喊著,“憑什么抓我們?”老鬼說:“憑什么你們知道,我們一直盯著你們?!边@個人踉踉蹌蹌被老鬼推到了飯館外邊,老鬼給這個人戴了手銬子,大金和桑田也給另兩個戴上。老鬼手里的這個人喊著,“我們不能讓他們這么帶走?!闭f著,轉(zhuǎn)身就要抓老鬼的臉。老鬼朝這個人的脖子后面敲了一下,疼得這個人“嗷嗷”地喊。
兩輛車朝前開著,郊區(qū)的路很逼仄,老鬼發(fā)現(xiàn)后面有一輛車緊緊跟著,好像隨時隨地要撞過來。那個人拼命地喊著,嚇得旁邊開車的小伙子直發(fā)抖。老鬼對小伙子說:“別害怕,有我呢,他們不敢怎么樣。你按喇叭,一直按?!毙』镒诱辙k,那輛緊隨著的車也不示弱,跑到車的前面壓著開,速度很慢。小伙子很緊張,問老鬼怎么辦。老鬼說:“還有十幾分鐘就到了,跟著開,再慢了就拐把超過他?!崩瞎頉]有想到這三個人還有接應,他覺得自己大意了,但到了這個時候就不能再猶豫。前面壓的車速度越來越慢,老鬼對小伙子說:“超過他?!毙』镒佑仓^皮拐把超過了前面的車,速度越來越快,有一輛大卡車橫在了兩個車之間。老鬼說:“好機會,開快點兒?!崩瞎韺σ恢痹诤爸哪莻€人說:“你再喊,我就敲斷你的脖子?!闭f著,一只手放在了那個人的脖子后面掐著。那個人不喊了,但身子一直在掙扎。小伙子有些緊張,他發(fā)現(xiàn)那個人一直在狠狠地盯著他,盯得他直發(fā)毛。老鬼說:“你少嚇唬他,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苯K于開到了派出所,所門口站著不少人,康所長站在最前面。那個人被老鬼搡著帶了出來,后面大金的車也開到了,老鬼發(fā)現(xiàn)跟著的車迅速逃離。他眼睛抓住了車牌號,對手下的另一個人說:“我報車牌號,馬上給我查,一定要查到他,他和這三個人是同伙的。”老鬼發(fā)現(xiàn)桑田的臉煞白,問大金:“桑田怎么了?”大金沒有說話,桑田說:“這兩個人一直在罵街,罵得很難聽。”老鬼對康所長說:“這三個人分別審訊,先審問我?guī)У倪@個人?!闭f著,過來兩個人強拽著那個人進了審訊所。老鬼說:“大金和桑田跟我一起審,桑田做記錄?!比齻€人坐在那個人的對面,老鬼說:“知道為什么要帶你到這里?”那個人說:“你沒有證據(jù)?!崩瞎矸懦隽巳齻€罪犯洗劫金銀手飾店的錄像,把畫面定格在那個人的眼睛上。老鬼問:“這是不是你?”那個人笑著說:“你看到什么了就說是我?就憑這兩只眼睛?”老鬼放大鏡頭,說:“看你眼角有一條細細的疤痕,看清楚了嗎?”那個人怔住了,老鬼又說:“你再看看你眼角的疤痕?!蹦莻€人堅持不承認是自己。老鬼拍著桌子,“你不承認?這鐵證如山!”老鬼拍了一張那個人的眼睛,然后放到屏幕上,喊著說:“你看看是不是你,你還敢說不是嗎?”那個人不說話了。老鬼說:“不止干了一起吧?到這兒是第二起,在其他地方多少起你自己知道。進去過吧?出來了幾次,就一點教訓都沒有嗎?”那個人低下頭。老鬼對大金說:“接著審,審完了再去審另外兩個?!闭f著,走出審訊室抽起煙來,他很少抽煙,每次抽煙都是在讓自己鎮(zhèn)定。桑田跟了出來,“太危險了!車里兩個人對兩個人,大金還開車,我一個女的。我覺得旁邊那個人一直想掐我的脖子,而且抬了好幾次胳膊?!崩瞎碚f:“確實有危險,但放過去再找回來就難了。”
桑田突然抓住了老鬼的手,老鬼發(fā)現(xiàn)桑田的手冰涼。
九
一個月后,老鬼到市刑警隊報到,桑田也回到了市刑警隊。轉(zhuǎn)天,就得知大禹頭在省城越獄,據(jù)說是鬧胃病到醫(yī)院就醫(yī),在就醫(yī)期間跑的。而且跑得很離奇,肯定是有人在接應他的逃離。從醫(yī)院的攝像頭追蹤看,他是從停尸房的后門走的,有一輛車在接應。這輛車七拐八拐就找不到了,肯定是事先設計好路線。后來,據(jù)線索大禹頭逃到了附近的深山里邊。老鬼帶著幾個市刑警隊的去追捕。在深山里邊遇到大水。老鬼在山澗邊上終于追到了大禹頭,兩人見面,大禹頭說:“就是為了你才出來的,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眱蓚€人打斗時,為了保護大禹頭不掉進近在咫尺的水澗里,老鬼滑了下去就再也沒上來。大禹頭沒有跑更遠,就被市刑警隊的人堵住,大禹頭興高采烈地喊著:“這個老鬼死了,這個老鬼死了?!笔芯峙闪撕芏嗳嗽谏綕纠镞吚W(wǎng)式尋找,沒有蹤跡。一整天過去依舊音訊全無,桑田瘋了一般在水澗下邊呼喊,大家怎么拉也拉不動。她跟市局的局長說:“老鬼不會死的,他一定在哪兒摔傷了躺著,我喊著喊著他就會自己跑出來?!闭l也不好跟她說,超過一整天找不到,幾乎沒有存活的可能。
當天晚上,深山里邊沒有月色,一片漆黑。桑田舉著手電筒在水澗下游四處走著,隊里的人不放心在她后面緊跟著。桑田聲嘶力竭喊著老鬼的名字,突然間,她看到黑暗處陡地泛起了一片亮色,有些窸窸窣窣哼哼的聲音,又迅速消失了。
桑田迅速朝那兒走去,大聲喊著:“你這個老鬼,你給我出來!”
【作者簡介】李治邦,作家;生于1953年5月;著有長篇小說《紅色浪漫》《預審》《津門十八街》《城市獵人》《決不妥協(xié)》,散文集《留守家園》《我喜歡的美麗女人》以及中短篇小說若干,多篇小說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選刊選載,曾獲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現(xiàn)居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