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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01-01 00:00:00韓一凡
        翠苑 2024年4期
        關(guān)鍵詞:族譜雜貨店姥姥

        在鋪滿白雪的鄉(xiāng)路上,我把車開得很慢。車輪壓著雪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我轉(zhuǎn)頭看看后座,母親依舊閉著眼發(fā)出有節(jié)奏的喘息聲,我撇撇嘴回身繼續(xù)向前開。這次回鄉(xiāng)是母親執(zhí)意提出的,我拗不過,只得從單位請假開車送她。

        族譜“三十年一小修,六十年一大修”,這是村里老一輩兒留下的說法。母親告訴我今年是族譜大修的年頭,必須要回來。出發(fā)前因為和姨們鬧別扭,生了一路悶氣。我能理解姨們的心情,若是村里說要拆遷那定能湊齊五湖四海的一大家子,可現(xiàn)在這年頭已經(jīng)沒有人在意族譜是不是要更新修改了。我無從知曉這儀式對母親是否有特殊的含義,我也并不理解母親的這份執(zhí)念。

        “該拐了?!辈恢赣H何時醒的,我的注意力又回到白茫茫的路面上。

        沿著車轍印緩緩拐進(jìn)陌生又熟悉的岔口,在我四歲的記憶里岔口處有一幢廢棄磚房,四十多年過去了,它仿佛永遠(yuǎn)都不會倒,依舊矗立在那兒,守著一代代人對村子的回憶。

        車緩緩開進(jìn)村子。正值臘月底,突如其來的冷清讓我有些恍惚,回想姥姥在世的時候,每次回鄉(xiāng)過年都是很熱鬧的。我知道現(xiàn)如今還住在村里的老人都不是很多了,不是跟著孩子們?nèi)チ送獾鼐褪侨チ顺抢?,更何況耐不住性子的年輕人。只不過這冷清和我預(yù)想的“大修前夕”不太一樣。

        “這路加寬不少,看樣子是把以前兩邊的水溝給填上了。”母親喃喃道。

        看著白皚皚的路,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我的眼前開始閃爍著陣陣光影。

        記得小時候在村里,總有一條不寬不窄的土路貫穿在村子中間,兩邊是排水溝。若有互看不順眼的兩人碰上面就會嫌棄路窄,但當(dāng)人們趕每周的“大集”時卻也并不覺得擁擠。作為村里的主干道,沿著走,這條路能出村,能走到村委會,也能走到村里唯一的雜貨店。上歲數(shù)的老人們就喜歡閑時搬個小馬扎坐路邊拉呱,那傳播消息的能力比村委會大喇叭還厲害。村東頭老王家的小兒子早上尿炕了,那晌午的時候村西頭老李家養(yǎng)的豬都會笑半天。

        姥姥總帶著我去拉呱,路面上過去什么車人狗馬都能成為一會兒的主題。那年我四歲,記不得所有,但總忘不了那天午后,蹬著三輪車從我面前駛過的男人和他后面車筐里的老人,那是他母親。

        他是村里有名的混血兒,好像是個啞巴,沒見他張過嘴說過話,永遠(yuǎn)一瘸一拐地蹬著三輪車。那車被雜貨店老板改裝過,一個蹬子是短一截的,因為他的右腿好像短一截。他每天載著他母親從村東頭到村西頭騎一趟,誰家有要修的東西就會大清早直接放在路邊,他看到后會搬上車,拉到雜貨店去修,第二天再給送到原位置、在我記憶里,不管誰把東西搬出來,都在上面放幾毛錢或是幾個剛出鍋的發(fā)團(tuán)——這個約定俗成,我不知是從何時有的,那時也忘記去問了。

        他很愣,姥姥說這種人叫“潮巴”,村里其他老人又叫他“野種”。我不懂啥意思,但這次沒忘記問。姥姥說,他是當(dāng)年日本人侵略時留下的種。

        他和他母親住在村小學(xué)里,那是操場旁邊的一個小屋。我第一次看見那房子時還以為是學(xué)校的茅房:干草搭的屋頂,石頭砌成的墻基,外面糊的是黃泥巴,用手一摳能掉一大片。

        也不知道他們?yōu)樯蹲∵@里,只知道學(xué)校給他母親安排了一個敲鐘的活兒。村小學(xu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小到只有六所瓦房,大到裝載了一個村的希望。學(xué)校里的上下課時間取決于一個西瓜大的銅鐘,一根粗繩一頭拴在操場中央的松樹上,一頭拴在教室門口。銅鐘就懸在教室這頭兒,那所黃泥房子卻在操場另一邊。總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學(xué)生們急著上廁所,急著去校門口買零食,急著看窗外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走過操場,慢吞吞地敲出記憶里的聲音。調(diào)皮的學(xué)生們可能怨恨上課時間那么長,下課時間又那么短,所以總?cè)杆曳孔拥狞S泥表皮,石頭都露出了一大片。后來學(xué)校有了看門大爺,敲鐘的差事兒就交給準(zhǔn)時的人了。但他家黃泥依舊每天都在掉,只是自始至終沒人動過他那輛生銹的三輪車。

        “媽,你還記得村里以前有個混血兒嗎?”我從車的后備廂里一邊取行李一邊認(rèn)真問母親。

        “什么混血兒?不記得?!蹦赣H漫不經(jīng)心地回問,自顧自往前走。

        “就我小時候,村里有個潮巴,都說他是抗戰(zhàn)那會日本人留下來的孩子,總騎著三輪車修東西那個?!蔽矣悬c著急地追上母親。

        “不記得。哎,你輕點拿,別給我摔了?!?/p>

        我和母親踏著雪走進(jìn)老房的院子。院門口爬滿了枯藤,因為沒有人來打擾,它們肆意生長??萏偕细采w的雪砸在身上,我也無暇理會。

        我在內(nèi)心疑惑怎么會不記得?可我深深記得。

        我記得那時候我和同村其他小孩兒一樣怕他,總會躲著他。小孩子都懼怕于那種“潮巴勁兒”,生怕他突然像瘋了一樣過來抓你。

        有一次姥姥家煤房漏雨了,姥姥讓我去叫雜貨店老板來看看。只巧那天老板去鎮(zhèn)里進(jìn)貨了,我剛走出店門,迎面看到他一瘸一拐向我走來,眼睛愣直愣直地看著我。我的腳仿佛長地里了,雨打在我身上都是燙的。他走到跟前,麻利地附身拎起放在我腳邊的一個軍綠色挎包,我記得那是雜貨店老板的工具包。

        他拿起包轉(zhuǎn)身走去,一深一淺走了十幾步后,停下回頭看了我一眼,又往前走去。下雨天大路上全是泥洼,他就這樣走著。我本因他回頭看了一眼而更加驚恐,但當(dāng)我看到他那兩個褲筒濺上的泥點子密度都是不一樣時,不知為啥又覺得很滑稽,我跟了上去。

        他走在我前面十幾步遠(yuǎn),一瘸一拐很慢,我跟在他后面走得比平時更慢。他在我熟悉的岔口拐了進(jìn)去,村里家家戶戶院門都是大開的,他就那樣走了進(jìn)去,我的記憶里那是他第一次踏進(jìn)姥姥家,姥姥看到他并不驚訝,指了指院子角落的煤房,他就進(jìn)去了。

        我不想進(jìn)去,但姥姥端了一碗水讓我給送過去,我硬著頭皮去了,煤房里只有一個發(fā)著慘黃光的燈泡,我不記得他是怎么修補(bǔ)屋頂?shù)牧耍瑓s記得他喝水時用那只有三根半手指的左手依然將碗端得很穩(wěn),我當(dāng)時除了害怕沒有其他任何情緒,只想離開那昏暗的空間,接過空碗后,我快步離開了煤房。我好奇他在里面的一舉一動,又怯于他那“嚇人”的氣質(zhì)。我假裝在院子里逗雞,耳朵則留意著煤房里窸窸窣窣的動靜。因為下著雨,雞都蜷在棚窩里,我踢踢柵欄扔扔石頭。直到煤房的燈滅了,他慢慢走出來,頭發(fā)和臉上落了好一層土,那個綠挎包比剛才更臟了。他見我蹲在院兒里也沒說話,徑直向大門走去。我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沖他背影喊了句“謝謝潮叔”,他像沒聽見似的一瘸一拐出了門。

        打那天起,我好像并沒有那么怕他了,我不記得是不是因為那聲沒得到回應(yīng)的感謝,還是棚窩里的雞給了我莫名的勇氣。這問題一直都沒有得到答案,而在最接近答案的那天晚上,他流下的眼淚和那無休無止的鞭炮聲永遠(yuǎn)在我記憶深處發(fā)出振聾發(fā)聵的回響。

        那天的鞭炮聲感覺永遠(yuǎn)都停不下來。姥姥看著睡眼惺忪的我,說等會兒有新娘子看。我一下來了精神,套上衣服跳下炕,直奔大路上。

        “有新娘子就有糖吃?!边@是村里喜事給小孩子們的直接印象。

        天剛蒙蒙亮,我跑到岔口看到那條土路被鞭炮粉刷成了大紅色,我分不清彌漫在空氣中的是大霧還是鞭炮炸過的煙塵,我只得順著聲音走,越來越響的鞭炮聲將我領(lǐng)進(jìn)了村委會大院,我抬頭都看不到佇立在院中央的大喇叭,只看到一個大大的“囍”和一個熟悉的一瘸一拐忙碌著的背影。

        他手里拿著一大沓紅紙,滿臉倦容地走向他的三輪車,車筐里還有一口鍋,騰騰冒著熱氣,我以為是好吃的東西,興沖沖跑過去扒著車筐看,是糨糊。

        他慢悠悠走過來,我松開手挪開位置給他,他從兜里掏出一塊高粱飴給我,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答案。

        他擺擺手招呼我跟上,就這樣他推著車一瘸一拐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一點一點小口地咬下那顆黏牙的糖放在嘴里慢慢品嘗,我們沿著那條村里大路走,隔幾米貼上一張帶喜字的紅紙。我像個小監(jiān)工站在旁邊看他貼,看他熟練地拿著刷子攪和著鍋里的糨糊,再挑取剛好的分量抹在紅紙上,手指的殘缺并沒有影響他的麻利勁兒,就這樣五步一停、十步一逗留地貼滿了整條路的石墩子、墻皮子……一直到姥姥喊我回家?guī)兔φ舭l(fā)團(tuán)。

        那天是村書記兒子結(jié)婚,晚上全村人都在村委會大院里趕熱鬧,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除了一個人。

        那時候村里沒有路燈,好在那晚月亮很大。我從家里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發(fā)團(tuán)往村委會走,路過雜貨店時看到了他。

        他坐在上著鎖的雜貨店門前修著一個爬犁。

        我懷里的盆要掉地上了,所以我來不及去問他為什么不去村委會趕熱鬧,只得加快腳步往前走去。我到了村委會放下發(fā)團(tuán),村書記笑瞇瞇地給我塞了倆杏子,我來不及道謝就跑出去了。

        他還坐在那兒,借著月光一臉認(rèn)真地修著,甚至沒注意我走到了跟前。

        許久,他抬起頭看到我,我伸手給了他一個被焐熱乎的杏子,他愣了愣,又看看我,放下工具從兜里掏出一塊高粱飴。我接得飛快,他卻盯著杏子在猶豫,我急于吃糖,把杏子拍在他腿上,他趕忙接住捧在手里,借著月光端詳起來。

        許久,我轉(zhuǎn)過頭去看,他已是淚流滿面,我的牙被糖粘在一起說不出話,越使勁兒想發(fā)問粘得就越牢,直到我聽見從他那張嘴里發(fā)出的聲音,我的牙一瞬間就松開了。

        在我的印象里,他沒有張過嘴,甚至都沒有笑過。他開口說話,我本以為會聽到日本話,可傳入耳的卻是熟悉的方言,但很奇怪的是那聲音聽著支支吾吾含含糊糊的,就像舌頭頂著上牙膛在說話。

        他說起話來像一個聾啞人。

        他對著手里的杏兒流著淚自言自語,那晚在鞭炮聲中,月亮和我默默聽著他用模糊不清的話撕開了陳年傷疤。

        他說前幾年,外村有個大戶人家想賠本兒嫁姑娘,這大戶家的女兒是個生活無法自理的傻子,說白了就是花錢找個能照顧她的人。自己村子里沒有人家愿意要,就只得大老遠(yuǎn)跑我們村來碰碰運氣。這事讓他母親知道后就應(yīng)下來了,沒有婚禮沒有儀式,那戶人家扔下傻女人和一筆錢就離開了,甚至沒人知道是哪個村來的。

        后來這傻女人懷了他孩子,但在懷孕時害口,就想吃酸杏兒。

        那不是杏子成熟的季節(jié),他只能挨家挨戶借,雜貨店老板的兒子告訴他后山有杏樹,指引他可以摸黑去偷兩個。趁著夜色他上了后山,卻沒想到踩了狼夾子,大概是疼得昏過去了,也沒有人發(fā)現(xiàn),直到三天后才被人拉上來,從那以后瘸了腿。

        等他回到家后傻女人也不見了,連帶著他的未來包括他那未出世的孩子,像蒸發(fā)了一樣消失得徹底。

        看他嗚咽著,我啃著手里的杏子,很酸,一直酸到心里。

        那晚,直到我要回家了,他還坐在雜貨店門口哽咽。至于他手中的杏子吃了沒有,我也不清楚,只有月亮都知道。

        之后每每回想起這件事,我都仿佛看見一個懷有身孕的女人在黃泥房子里嘶喊,她在呼喚她的丈夫,她在呼喚她的頂梁柱,可每一聲呼喊都淹沒在陣陣鞭炮聲里。

        “媽,以前雜貨店老板的兒子呢?我印象里好像就沒見過這人?!蔽乙贿吺帐爸戏孔右贿呄肫饋硎裁此频膯柲赣H。老房子多年沒人回來收拾過了,蜘蛛網(wǎng)上都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哎喲,這我可得想想,這人比我大幾歲呢。如果現(xiàn)在還活著,應(yīng)該在青島呢吧。”

        “您認(rèn)識???”我不可思議,母親竟然知道。

        “我記得那年雜貨店老板一家在村口吵架,陣勢還挺大。當(dāng)時都以為老板兒子是離家出走呢,結(jié)果誰能想到再也沒回來?!?/p>

        “我怎么不知道這事?”

        “那會我才多大?。恳簿蛣偠笥业哪昙o(jì)?!蹦赣H難得笑了笑,但很快又收了起來。

        母親坐在炕頭上,挺了挺身子望向窗外,透過那斑駁窗戶望向那動蕩的年代。窗外的雪又飄了起來,我不由地縮了縮脖子,寒意沿著歲月的藤條摸上來。

        從小我就知道,這里是齊魯大地孔孟之鄉(xiāng),受歷史與環(huán)境的多重影響,又因儒家“上天有好生之德”的思想,“多子多福為老來享天倫之樂”則成了這一方水土之上人們對傳宗接代的理解,所以這里自古就有著濃厚的宗族意識。

        母親回憶在明朝時村里留下了一卷族譜,沿用百年,那是一份很厚的牒記式族譜。母親說它像一部厚厚的大賬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著歷史,而那也是她唯一一次見過老族譜,那年頭卻正趕上破四舊。

        母親回憶它真的很厚,厚到人們將它扔進(jìn)火堆里的時候,火舌猛然躥向天空,燒了很久很久?;鹧嬉豁撘豁摲瓌又豁撘豁撜b讀著,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脆響,與村里老人們的悲慟聲融為一體,連綿不絕。

        火焰熊熊不滅,直到宗族祠堂也被強(qiáng)拆,門樓轟然倒地那刻壓滅了火光,留下一地隨風(fēng)而逝的灰燼。

        動蕩歲月結(jié)束的第五年,宗族勢力也被掃干凈了,村里長輩們得以喘口氣,恰逢“三十年小修”的年頭,有人提出重整族譜,有人響應(yīng),也有人沉默。

        母親回憶那年臘月格外冷,冷得刺骨,雪下得很厚實。而“三十年小修”儀式大典這天清晨,村里大路上蓋過膝的雪早已被掃清。當(dāng)曙光鋪滿村莊時,大路上跪滿了村里的本族人,這是儀式的開端,亦稱“晨拜”。全村人聽著號令,一拜亡人祖先,二拜健在長老……母親不知道以往的儀式有多隆重,但她永遠(yuǎn)忘不了那天清晨的那份肅穆。

        正午時分,曬谷場上聚齊著村里所有男女老少。最前方有一個大供桌,上面擺滿了供品。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們依次給老天爺、祖先和各位保家神點燭燒香磕頭,之后再是集體拜叩,陣勢恢宏。天地之間只有老者們的聲音在回蕩,跪拜的人們卻也感知到了來自過去的聲音在震顫。

        “我突然想起來,那天有人大鬧慶典了?!蹦赣H突然一拍大腿,但依舊是平靜的語氣。

        那是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婦人在全村人注視下一步一步走向供桌,撲通一聲跪倒在諸位長老面前,她的淚順著臉頰上歲月的痕跡不停滴落。

        她怨世道不公,她哀她兒命苦,她嘆老天睜眼,她求她兒有根。

        她的兒子誕生于戰(zhàn)亂是非,無名無姓,受盡冷落與排擠,“文革”時成為泄憤的對象,被火鉗夾了舌頭,說話不再利索,之后沉默寡言變成了一個“啞巴”。如今她只愿她的兒子能被寫進(jìn)族譜,能被村里人承認(rèn),希望等自己去世后,還能考證自己兒子的存在。

        老者們愛莫能助,搖頭嘆息,雖可憐她與她兒,卻不能破了規(guī)矩,祖訓(xùn)道“奸生妓生螟異姓子為敗倫”,而敗壞倫理道德的人絕不能進(jìn)族譜,絕不能。

        她一頭撞向供桌,血與淚匯在一起,順著臉頰上歲月的痕跡不停滴落。

        供品滾落一地,老者們面面相覷,曬谷場上竊竊私語。

        有人出來制止道:“這是對祖宗的不敬!”她不管不顧,只是一遍遍一遍遍地怨哀嘆求。

        許久,長老席里站出一位戴著老式圓框眼鏡的白發(fā)老人,這是村小學(xué)的老校長。他睿智的眼睛里噙著淚水,緩緩走向她,走向那位母親,想將她從地上托起,卻有些吃力,索性倚在供桌旁,附身告訴她,祖訓(xùn)就是規(guī)矩,因為她兒子身上沾有晦氣,命里滿是窟窿,實在是無法成全。

        她在老校長的腳面上磕了一個響頭,求老者們賦其姓,取一名,半筆半墨將兒子寫入族譜。

        老校長嘆一口氣。

        “校內(nèi)有一口老銅鐘,能為他敲除晦氣。讓他平日里修修物件兒,可以補(bǔ)上他命里的窟窿。等到六十年大修時……”

        我已然從母親的講述中抽離,身體卻在止不住地發(fā)抖,不知是因為此刻寒氣作祟,還是記憶的拼圖撞擊在了一起。

        “你剛剛問我雜貨店老板的兒子是不是?”母親平靜地問道。

        我回過神來看著母親,顫抖著點點頭。

        “我剛剛講的這個大鬧慶典的老太太就是雜貨店老板的姨娘。”母親若有所思,但依舊平靜。

        “是姨還是娘?”

        “娘死得早,姨就成了娘。”母親嘆了一口氣。

        “什么?”我的思緒有點亂。

        “這都理不清?難怪都說現(xiàn)在的人不重視宗族輩分,看來是真的。”母親搖搖頭撇撇嘴,接著不緊不慢地告訴了我這段往事。

        雜貨店老板很不幸,是個出生后就失去母親的可憐人,又很幸運被善良的姨娘撫養(yǎng)大。長大后開了一間雜貨店,娶了個漂亮妻子,非常漂亮,生了個聰明兒子,非常聰明??捎捎谑俏宸?nèi)的親戚,在“文革”時都受到了牽連。當(dāng)年雜貨店老板一家也被打成了“右派”,漂亮的妻子被迫害,聰明的兒子在恢復(fù)高考后由于家庭成分問題也沒能走出農(nóng)村,在“三十年小修”之后與家里鬧翻,去了青島就再也沒回來。

        當(dāng)時雜貨店老板和兒子鬧得很兇,從家一路吵到了村口,全村人都去看熱鬧了。大家都看到一個三十歲的男人站在大路上像一個潑婦,手指著村小學(xué)的方向哽咽地罵著,在踢翻了一輛被改裝過的三輪自行車后,頭也不回地走了。漲得臉通紅的雜貨店老板嘴角抽動著扶起那輛一個蹬子長一個蹬子短的三輪車,不經(jīng)意間流下了一滴不為人知的眼淚。

        聽著母親滔滔不絕,我胃里卻反上一口酸水,像咬了一口酸杏兒。那晚他去要杏子,我不知道雜貨店老板的兒子是不是故意指向了布滿狼夾子的后山,但我知道他在那里被困了三天是因為無人提起無人過問。

        “您還記得那老太太的兒子嗎?就是不被允許寫進(jìn)族譜的那個?”我頂著胃里的酸楚問道。

        “說來奇怪,我對這人還真沒什么印象了,一丁點兒印象都沒有。連那個老太太我都記不清了,要不是剛剛提到小修大典,我是一點兒都記不起來村里還有這母子倆。” 母親無奈搖搖頭。

        外面的風(fēng)將房門敲開吹了進(jìn)來,我去關(guān)門,看到了角落里的一口大水泥缸。姥姥之前用它裝各種東西,在沒有儲物柜的農(nóng)村,家家戶戶都有這不起眼的家伙。我走到跟前,撫著它光滑的邊沿,心里開始翻滾。我太記得了,這是他糊的,確切地說,是我和他一起糊的這口缸。

        也就是那次村書記兒子結(jié)婚,按照習(xí)慣村里人家都會送東西隨禮。屠戶家送了半片豬,果農(nóng)家送了一麻袋桃,姥姥家沒有什么可送的,于是就蒸了一盆發(fā)團(tuán)讓我送去。相比于我家,他家更沒有能送的東西了,最值錢的只有一輛殘缺的三輪車,但同樣殘缺的他是更加需要那輛車的。

        然而他卻有一門好手藝——糊水泥缸,不知道是什么時候?qū)W會的。

        以前聽姥姥說,村里是沒有泥瓦匠的,若村里有人家想糊缸或者糊豬槽,那都是要去別的村請人來。沒想到他這項本事在村委會大顯身手后就得到了一眾認(rèn)可,于是都紛紛請他去家里糊缸,但不是每戶人家都有“洋灰”,比如姥姥家就沒有。

        不知是不是要感謝那晚我分享的杏子。

        這天中午我一個人在院子里玩,他騎著三輪車來到姥姥家,車筐里還裝著兩大袋洋灰。我驚訝地看著他從車筐里抓起麻袋扛在肩上,一瘸一拐地走進(jìn)院子,他卻沖我眨巴著眼睛,走過來從兜里掏出一塊高粱飴給我,眼神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他招呼著我?guī)兔?,我雀躍地忙前忙后,打水,和泥,攪拌……弄得滿身臟兮兮但異常興奮。我不知道我的興奮是因為家里將要擁有一口缸,還是因為我在他身旁會像個大人一樣參與一件很正經(jīng)的事。

        我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神奇的工藝流程:要先用泥土打一個模子,然后在模子外面糊上水泥,等水泥晾干后,再掏空里面的土……糊好一口缸要一周到十天的過程,他的動作其實并不嫻熟,但他做得很慢。那幾天,我總會跟在他后面,時而認(rèn)真時而調(diào)皮,會提供幫助也會搗亂使壞,他卻從沒著急生氣過,但也沒有張嘴說過話。

        從那時起,我心里不再愿意相信村里人說他是個“潮巴”。

        我的手輕輕撫摸著缸沿,緩緩蹲下身閉上眼睛,將臉貼在了冰冷的缸壁上,仿佛聽到了他從遙遠(yuǎn)地方傳來的心跳聲。這口缸如今被棄在角落里,已然成為這個時代的載物,我不知它會不會記得造它的人——他已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

        我不自覺地流下了一滴淚,我記起來了。

        在這之后沒多久,他母親就去世了,老人家終究也沒等到“大修”。

        出殯那天,大路兩側(cè)站滿了人。我踮起腳來也望不到前方,我拼命往前擠,擠到最前面,看到了他。只見他面無表情,就在那兒杵著,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路的遠(yuǎn)方。他披麻戴孝站在隊伍最前面,手里抱著一個瓦盆。

        儀式是老校長主持的,眾人都在等他起令。雖是十月初,但人們站了許久也感受到了陣陣涼意,可老校長站得筆直,不知道在等待什么。我看到有兩個年輕人匆匆跑來,一左一右站在老校長身旁,一人遞筆端硯,另一人雙手呈上一本油印大冊,那是我第一次親眼見到族譜。老校長提筆蘸墨,寫罷合冊,高喊:“丁氏,生于冬,卒于秋?!焙髞砝牙迅嬖V我,他母親本不會有這么盛大的葬禮,這都是老校長操辦的,就連鑼鼓隊和抬棺人都是老校長賣上面子請來的。

        女人們在族譜上只能留下姓氏,短短不足十字的記載卻略過了她們的一生,上面除了能看到女人們守貞守節(jié)的歷史,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起棺!”

        剎那間,嗩吶響起,鑼鈸齊鳴。我猛然一驚看向他,可他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聽到旁邊有人打趣道“真是個潮巴”,我生氣別人這樣說他,但我知道這一定不是因為那幾塊高粱飴。

        后來我明白了,那些站在路旁的村民們其實都是來看熱鬧的。

        他終于動了。他將瓦盆緩慢地舉過頭頂,有氣無力地往地上一摔,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抬棺的隊伍緊隨其后,那樣短的一支送葬隊伍,卻走得那么慢,等他們從我面前走過去,鑼鼓聲伴著人們的閑言碎語。我看著他一瘸一拐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心里很堵,腦海中閃過一個男人蹬著三輪車載著他那年邁的母親——只是他們在笑,我在哭。

        當(dāng)送葬隊伍遠(yuǎn)去,在隊伍最后,我看到有一個近六十歲的男人跪在大路中央,穿著孝衣流著淚,望著遠(yuǎn)去的棺材起身作揖,向左右作揖,回身作揖下跪叩拜,起身跨步作揖下跪叩拜……直到隊伍走遠(yuǎn),村民都四散回家,男人一直在那里不停地拜著,拜著。興許只有那散落一地的瓦盆碎片才能知曉這男人對自己姨娘的情感。

        “二十四拜禮”,是祭祀中最高的拜禮。

        記憶里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他。

        他就那樣消失了,沒有征兆。我記得那天清早起了很大的霧,姥姥沿著大路走進(jìn)霧里,她去雜貨店買豆腐。我把家里需要修的東西都扔進(jìn)一個斷了把兒的柳條筐,吃力地搬到大路口,在上面按照姥姥的話放了用布包著的兩塊發(fā)團(tuán)。那柳條筐等到傍晚都沒等到它要等的人,姥姥也沒讓我搬進(jìn)去。不止我們一家,那天的路邊上放了很多雜七雜八的物件兒,一天,兩天,三天……發(fā)團(tuán)都餿了,姥姥才讓我搬回去。

        從那天起,村里人有啥要修的東西就直接搬去雜貨店了。姥姥后來帶著我去拉呱聽來的傳聞有很多。有人說野種的東洋親戚來尋親了,把他接回了日本;有人說他去城里打工了;有人說他把他母親葬在后山并種上了杏樹,從此守在那里……

        我在該上小學(xué)的年紀(jì)也離開了姥姥家,打那之后,也沒人提起過這些陳年往事。村里那條土路也已經(jīng)鋪上了水泥,冤家照樣會路窄,兩輛卡車卻也能并進(jìn)。以為他就這樣被我慢慢淡忘了,卻因為“六十年大修”,我再次“見”到了他。

        大修之日,沒有所謂的晨拜,只是頭天夜里告知我們清早去村委會。天氣很冷,我與母親早早出了門,頂著清晨的冷風(fēng)一步一個腳印走在雪地里,沿著大路向村委會走去。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村委會大院門口掛上了紅燈籠,院子里只有三三兩兩的老人在等著,母親和他們拉起了呱。陸陸續(xù)續(xù)又來了一些人,但這村委會辦公室的門還是關(guān)著的。

        許久,門開了。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大概是剛睡醒,開門后看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嚇了一跳,急忙讓我們進(jìn)屋取暖,緊接著去打開電腦。沒有供桌,沒有儀式,只有墻上幾面偌大的“先進(jìn)集體”錦旗。這“大修”的氛圍讓老人們的身子越來越暖和,可心里越來越寒冷。

        年輕人讓我們排好隊,拿著證件一個一個來。

        母親平靜地掏出證件,平靜地說出姥姥姥爺?shù)纳淠暝隆D贻p人飛快地敲擊著鍵盤,那聲音十分刺耳。

        房間里有幾個老人茫然起來。年輕人解釋說現(xiàn)在家庭個人信息都是在電腦上錄入登記了,如果想要所謂紙質(zhì)版的族譜留個紀(jì)念,每家每戶可以統(tǒng)一交錢去印刷出來,交幾份錢就印幾本。這短短幾句話讓人們騷動起來,有怨言有疑惑有怒氣,可年輕人什么也不知道——這只是一個年輕人。

        我和母親只想逃離不休的爭論,走進(jìn)院子里,走進(jìn)寒風(fēng)中。母親沉默駐足回頭望去,我沉默地看著母親,那刻我仿佛理解了母親一定要回來參加“族譜大修”的執(zhí)念。

        “回去吧?!蹦赣H淡淡說了一句,便扭頭離開了。

        不,我還沒有理解。

        回去的路上經(jīng)過雜貨店,我讓母親先回家,自己則去買包煙。母親就和店門口幾個擺攤賣煙花爆竹的老嬸子拉起了呱。

        我心里很亂,只是想進(jìn)來看看,在店里漫無目的地踱步。如今的雜貨店老板已經(jīng)是一副新面孔,他問我要什么,我隨便拿了一包煙。

        剛走出店門點上煙,就聽到了“黃泥房子”這幾個字,我被腦海深處的一陣鐘聲震醒,湊上前去聽。嬸子們在給母親講前一陣村里死了個人,是一個中年男人得了胃癌,在家里疼得死去活來,沒招兒了,拿了一把剪子給自己開膛了,兒子兒媳婦都在鎮(zhèn)上廠子里上班,第三天回來看到那場面當(dāng)場就瘋了。

        這時我沒忍住,問是那村小學(xué)操場邊的黃泥房子嗎。嬸子們一臉驚訝地點點頭,母親正要開口問,我掐了煙顧不上解釋就跑遠(yuǎn)了。

        腦子不知去往何處,雙腿將我?guī)У搅诵W(xué)門口。這里已經(jīng)翻修過很多次,我已經(jīng)不記得它原來的門面了。我氣喘吁吁地徑直走進(jìn)去,那些記憶中的瓦房都變磚房了,但在操場角落依然佇立著一間破敗的小房子,卻沒有一點兒黃泥的痕跡,頂上的干草倒是變成了瓦。

        我沒敢靠前,我仿佛透過石頭縫看到了那令人失聲的情景。我不知站了多久,門衛(wèi)大爺走過來時,我也并未察覺。

        “這老瘸子真可憐。”當(dāng)我意識到這句話是從我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我猛地一震。

        “這人不是瘸子啊,俺倆總拉呱呢,人挺好,只可惜命苦……”他后面說的什么已經(jīng)被丟在風(fēng)里了,我恨不得飛回原來的地方。

        嬸子們還在那里。

        “黃泥房子里住的是以前那個瘸子嗎?”

        “你記錯了吧?前幾天死的那個,是以前雜貨店老板的侄子?!?/p>

        “他不是個瘸子嗎?”

        “瞎說?!?/p>

        “我記得四十年前那里住著一個潮巴!是個瘸子!還說話不利索!還有他母親也住在那黃泥房子里!”

        “這村里好幾個潮巴,瘸子也不少。再說了,四十年前的事誰還記得。”

        我愣在那兒一動不動,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像個潮巴。

        她們沒有理會我,繼續(xù)拉著呱。

        “人得疼成什么樣啊,對自己下那么狠的手,唉,真是命苦?!?/p>

        “三天了才發(fā)現(xiàn),不瘋才怪呢?!?/p>

        “家里也窮,啥也沒有。能用的都被小兩口拿走了,倒是屋里有輛舊三輪留下了?!?/p>

        “咋留下了個這?”

        “說來奇怪,那車鐙子一個長一個短,沒人能騎?!?/p>

        “車在哪兒?”我大喊一句,嚇到了她們。

        “什么車?”

        “就你剛剛說的那三輪!一長一短,沒人能騎的那個!”我的呼吸急促,手忙腳亂地比畫著。

        一個嬸子想了想,指了指前面。

        “那天村支書領(lǐng)著人去拾掇泥房子,小兩口留下的東西都拉村委會去了。”

        我的血涌向了大腦,涌向了記憶深處,我的思緒在細(xì)枝末節(jié)中徘徊,生怕漏掉了什么。

        當(dāng)我大踏步地回到村委辦公室時,里面那些爭論的人們早已沒了蹤影。電腦前探出一個熟悉的腦袋,我在年輕人無辜的眼神下告知了來意。年輕人聽后卻沒有拒絕我,從墻上取下一串鑰匙帶著我走出辦公室,告訴我院子角落有一個放雜物的房間,他們把東西都會暫時放在那里,有時候是暫時放,有時候就永遠(yuǎn)放在這里了。

        一開門,那輛三輪車,確切地說,是那堆都不能稱之為三輪車的廢鐵,卻和我記憶深處的一模一樣,車筐里是舊的衣物被褥和一些零散的沒有用的東西。

        這一刻我突然平靜了下來,我問能不能讓我把這車推走,年輕人依然沒有拒絕。

        我倆把車小心翼翼地推出來。車的鐵皮已經(jīng)銹成了脆皮,輕輕一碰就會沾一手鐵銹。我們動作很輕,生怕一用力它就會散架。

        做罷,我讓了一支煙,年輕人在吞云吐霧間娓娓道來。

        “那黃泥房子自打我記事兒起就上著鎖。直到有一年,老校長讓一對母子住進(jìn)去了。我記得那女人腦子好像還有點問題?!?/p>

        “什么意思?”

        “那女人是個傻子,我聽老人們說她是從別的村來的?!蹦贻p人吐了一口煙解釋了一下。

        “你剛剛說母子?她還帶著個孩子?”我猛地打斷他。腦海里有無數(shù)身影在鞭打我的回憶,打得生疼。

        “是,還有個孩子?!蹦贻p人被我著急的語氣嚇到了。

        “怎么會?當(dāng)年他不是說……”我自言自語道。

        “她男人,聽說是咱村里的一個潮巴,我也沒見過。沒想到倆潮巴卻生了個正常兒子?!蹦贻p人笑了笑打斷了我。

        “繼續(xù)說呀!”

        “我聽老人們說,這傻女人當(dāng)年是從別的村子被賣過來當(dāng)媳婦兒的,不知道后來因為啥,大著個肚子就跑回家了。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兒,具體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都是聽村里人說的?!蹦贻p人又補(bǔ)了一句,“我這也是為了弄清楚村里人的檔案關(guān)系才去了解到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吐出來的是清晰的記憶畫卷。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已完全拼接好了,它戳得我的太陽穴不受控制地在跳動。

        我猜那天夜里,他沒有吃杏子,他一定沒有吃。

        “我記得村里是有一份族譜的,像個賬本一樣,老式油印的那種。”我比畫著。

        年輕人吸了一口煙,沉默許久,將煙頭扔地上踩滅了。

        “唉,誰說沒有啊。可惜九幾年那會兒,村里一群不識字的老頭老太太們把那族譜撕了去糊紙盒、糊火柴盒,發(fā)現(xiàn)的時候也沒剩幾頁了?!?/p>

        “誰告訴你的?”我很好奇。

        年輕人笑了:“前面說的老校長啊,是我爺爺。老爺子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還是那族譜,我也是因為這個,決定畢業(yè)后回來,幫著村里重新建檔整理?!?/p>

        “剩下的那點兒族譜呢?能讓我一并帶走嗎?留個紀(jì)念。”

        “這我可得找找?!蹦贻p人說罷轉(zhuǎn)頭進(jìn)了雜物房,隨即里面?zhèn)鱽矸涞构竦穆曇簟?/p>

        許久,年輕人走出來,比剛剛進(jìn)去時臟了一圈,手里拿著一本大冊子沖我笑。那本大冊子的封面還保留得完好無損,和我記憶中的一樣,只是薄了不少。

        “謝謝你?!蔽覍垞p不全的族譜扔進(jìn)車筐里,推著車離開了村委會。

        有一個地方我一直想去。

        我輕輕推著車走在鋪滿雪的村里大路上,不敢走快,像陪著一個老伙計在散步。路過雜貨店時,鏈條掉下來了。我笑了笑將它撿起來扔筐里,我知道它想在這里停駐片刻。

        那些老嬸子們還在那兒,她們看到我,也看到了我身旁的三輪車。

        “這車可沒人能修得了?!?/p>

        我笑了笑繼續(xù)推著走。

        是的,能修它的人不在這里。

        沒有鏈條掛著它,反而走得快了起來。

        我們沿著大路向后山走去。

        走了許久,已經(jīng)進(jìn)了林子,再往前走車就上不去了。這里的雪很深,我們只得停下。

        白雪覆蓋的林子里靜謐無比,偶爾從更深處傳來幾聲短暫且清脆的啼鳴。身后村子方向傳來了陣陣鞭炮聲,那是村民們對來年豐收的祈盼,是祖輩們對子孫后代的祝愿。

        我從車筐里拿起那冊族譜。它很輕,輕到一根手指都能掂起來;它又很重,重到我沒有力氣能翻開它??粗S久,我從兜里摸出打火機(jī),擦著了火,點燃了它,沒有片刻猶豫。油印的紙張迅速燃燒起來,我將它輕輕扔進(jìn)車筐里,火苗瞬間爬上了棉麻布料,貪婪地吞噬著每一寸,烈火仿佛帶著使命一般,誓要燒盡所有,包括這輛三輪車。火焰越來越高,我站在一旁凝視著。這時突然看到了他的影子,在火里,他在跳舞,瘸著腿,跳著蹩腳的舞蹈……我還看到了他母親,在敲鐘,在那里奮力地敲鐘……鐘聲響徹了整片山林,一片顫顫巍巍的枯葉從樹梢上被悄然震離,緩緩落下,落進(jìn)了燃燒著歷史的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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