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麻麻亮，小鳥就把龍鎖吵醒了。龍鎖翻了個身，朦朧中對妻子說，小蕓，起床后你去錢二小店買些菜，今天我們就不出去玩了。國慶節(jié)街上人多車多，也沒啥意思。不如我們做幾個菜，在家陪陪老媽。小蕓揉了揉眼睛，說，你再睡一會兒，我起來先做早飯。龍鎖說，我也不睡了，家里空氣好，起來到外面走走。

龍鎖和小蕓起床，準(zhǔn)備洗漱，卻見廚房里已經(jīng)亮著燈。原來龍鎖的母親桂英已經(jīng)在燒早飯了。小蕓說，媽，我們回來，你就歇歇，起這么早做什么？龍鎖也附和道，你腰不好，要多休息，早上要多睡一會兒。桂英說，我早起慣了，到時就醒，睡在床上也不舒服。你們難得有個假期，不多睡一會兒？龍鎖說，家里早晨空氣好，我出去跑跑，小蕓一會兒去買中午的菜，你就不要買了。

洗漱好，天已大亮。小蕓對龍鎖說，我先到錢二那里買菜去，早飯就由媽媽做。要買哪些菜？龍鎖說，隨便，你做主。蔬菜家里有，其他的你到那兒再看看吧。

小蕓以為自己早，不知更有早來人。錢二小店里，已有好幾個人。平時店里很是清閑，一到過節(jié)，就忙起來了。錢二見小蕓來了，忙招呼道，小蕓早啊，這么早就來買菜啊，哪天回來的？小蕓答道，昨天回來的。錢二說，人家國慶節(jié)都到大城市游玩，你們倒好，從蘇州往家趕。又問，要買什么？小蕓說，我先望望。錢二說，好的，你先望望。錢二嘴里說著，手里忙著。稱重，收錢。有給現(xiàn)錢的，也有掃碼的。錢二一雙小眼骨碌碌直轉(zhuǎn)，水泡一樣的上眼皮也遮不住他的靈活精明，誰在看什么，拿什么，都看得分明。

小蕓說，錢二，幫我稱二斤五花肉。噢，來了。錢二拿了把尖刀，指著肉說，你要哪塊我就剁哪塊。小蕓說，就挨著剁吧。錢二刀一劃，拎起來往電子秤盤上一丟，說，三十七元半，你就交三十七元好了。小蕓問，多重？錢二說，二斤半。小蕓說，有點兒多。錢二說，多就多點兒。你們不在家，龍鎖媽媽一年到頭不來買肉。

這錢二噱頭足。肉不好賣，你要一斤，他定剁出一斤二三兩。你稱二斤，他定剁二斤五六兩，托著你買。因為都是鄰居熟人，大家也就不計較。小蕓說，再撈兩條鯽魚。錢二說，好呢。拿起抄網(wǎng)，到魚箱里撈出兩條，裝進一只方便袋里，扎緊袋口，再把袋子的一個角撕開一個小洞，把水放干。小蕓說，帶點水沒關(guān)系。錢二說，瞎說的，都是鄰居，我哪能把水賣給你，不講親情還要講良心呢。其他還要點兒什么？小蕓猶豫著，錢二說，再買點兒豆腐平菇回去燒燒，買點兒卜頁藥芹回去拌拌，還有羊肉、牛肉，切點兒回去，弄點兒小青菜燒燒，放點兒辣醬，下酒又下飯。

錢二練就了一個碎碎嘴，一天到晚嚼不歇。店里人來客去，也是熱鬧。什么小道消息，軼聞秘事，他都頭頭是道。上到國家大事，下到張長李短，新聞八卦，海闊天空。小蕓被錢二一說，真的又買了一斤卜頁，二斤藥芹，兩方豆腐，一斤平菇。錢二邊裝袋，邊詭秘一笑，對小蕓說，小蕓啊，你馬上要有新公公了。小蕓心里一愣，臉上一紅，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丑事。正色道，我婆婆是什么人，我還不知道？你可別瞎嚼。一旁鄰居根林說，錢二你當(dāng)心鍋子被小蕓婆婆砸了。錢二底氣十足地說，我敢說，她不敢來砸。村子里哪個不曉得？這一愿兩得的好事，只把小蕓蒙在鼓里，瞞得結(jié)結(jié)實實。

小蕓也不多說，拿了菜，說，開你的店吧，我家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說完，開著電瓶車回去了。望著小蕓遠去的背影，錢二壞笑道，有好戲看了。

這世上，總有人喜歡看別人家的熱鬧，沒事總要挑起事來。錢二就屬于這種人。且說小蕓回到家，龍鎖正好也跑步回來了。桂英見小蕓回來了，說，菜買回來啦？小蕓也沒有正臉相迎，把菜往桌子上一扔，愛理不理地嗯了一聲。桂英見小蕓給她臉色看，心里疑惑不知何事。

小蕓對龍鎖說，龍鎖你到房里來一下，我有事跟你說。龍鎖問，什么事還要到房間里說，就在這說不能？小蕓說，不能。有些話只能關(guān)起門來說。

桂英聽了，心里也猜到了幾分。早晨出去買菜時還好好的，怎么菜買回來就臉色不好，一定是有人說了什么。桂英也不好問，只等他們說什么。

龍鎖來到房間，小蕓便把門關(guān)緊。正色地問龍鎖，你曉得你媽媽外邊有人了？龍鎖脫口道，放屁，你聽誰說的？是哪個？小蕓說，錢二親口對我說的，根林也在場聽見了，根林還警告錢二別被你媽媽把他的鍋子砸了。錢二說，他敢說，你媽媽不敢砸。全村的人都知道，就瞞了我們兒女。龍鎖將信將疑。問，說哪個沒有？小蕓說，錢二說是一愿兩得的好事，也沒有說哪個。龍鎖自語道，是前頭家的忠實？龍鎖怎么想也覺得不可能。媽媽就是想找個人，也要找個體面的，怎么會找個光棍呢？從小龍鎖心里就瞧不起這個光棍。小蕓問，你怎么肯定？龍鎖說，你不懂就別問了。當(dāng)?shù)赜芯湫笳Z：光棍堂嫖寡婦——“一愿兩得”。做兒子的實在說不出口。

龍鎖問小蕓，現(xiàn)在你想怎樣？小蕓說，我要問你媽，有沒有這事？如果沒有，就去找錢二要個說法，我家的名聲不是隨他瞎說。要是真的，就要你媽到此為止。她不怕丑，我們還要臉呢。她在家做這些事情，我們走出去就被人家戳脊梁骨，連丹丹都抬不起頭來。

龍鎖說．你先別急，事情還沒有弄清楚。等吃過晚飯，我們心平氣和地問一下媽媽，不就清楚了？家里人心里有話，就要挑明了說。要是家里人鬧起來，只能讓外人看笑話?，F(xiàn)在有的壞，你過得比他好，他紅眼，嫉妒，見不得。你過得不如他，他幸災(zāi)樂禍，他嘲笑。你家里過得和睦，他就要挑撥，讓你家不得太平。小蕓說，那好吧，今天晚飯后，我們一起問問你媽。

桂英把小蕓買回來的菜一一做好，端上桌，喊了一聲，吃飯啦。四個人，各坐一面，大家都悶頭吃飯，誰也不說話。丹丹也感覺氣氛凝固了一般，說，你們今天怎么都不說話？小蕓沒好氣地說，吃你的飯，小孩子哪來那么多的話？吃好去做作業(yè)。丹丹斜了媽媽一眼，嘟著小嘴，心里很不爽。吃完碗一推，回房間去了。

晚上龍鎖本來還想燒幾個小菜，弄點兒酒，但因為心里想著小蕓說的事情，也就沒有了心情。桂英問龍鎖，晚上吃什么？龍鎖說，煮點兒山芋粥吧，我好久沒吃了。桂英說，那我再炒點兒蠶豆煮一下做咸。龍鎖說，隨便。

十月的季節(jié)，黑得早。桂英做好了晚飯，喊道，都來吃夜飯啦。還是誰也不說話。吃好，桂英收拾好碗筷，洗好鍋，對小蕓和龍鎖說道，你們先去洗澡，洗好到我房間里來，我有話要對你們說。

龍鎖正想著怎樣跟媽媽開口，沒想到媽媽先有話要對他們說。桂英對丹丹說，乖乖，你先去你房里看一會電視去，奶奶要跟你爸媽說話。

媽要說什么話，龍鎖、小蕓心里也猜到八九分。天氣并不很熱，但空氣卻比較悶。桂英把空調(diào)打開，坐在床邊上。龍鎖小蕓坐在床對面的木沙發(fā)上。桂英說，今天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情，我已經(jīng)決定了和南家的忠實搭伙過日子。以后他就是我們家的人了。

小蕓和龍鎖還想著母親會不會承認(rèn)，沒想到母親主動說出來了，而且是決定了，一時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這實在出乎意料。小蕓想都沒想說，我不同意。龍鎖遲疑了一下說，這事可有商量？桂英說，我不是來跟你們商量，也不是讓你們來決定，我已決定好了，是告知你們一下。省得以后你們看到人家在我家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龍鎖對媽媽說，你光和我說，我也不好表態(tài)。我們兄妹三個，最好，把在南京的小梅，無錫的小菊也通知家來，既然是你媽媽的個人大事，也得讓你的兩個丫頭曉得。如果她們都同意，我也沒意見。如果她們都不同意，那媽媽就要慎重考慮。因為我們現(xiàn)在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考慮的，你現(xiàn)在也不要告訴我你的想法。等兩個妹妹家來，我們開個家庭會。小蕓說，你將來老了，也是要靠我們養(yǎng)老送終，也不能只考慮自己，不為我們考慮吧？不能只考慮眼前，不考慮將來吧？小蕓說這話，透著威脅的意味。意思是你現(xiàn)在不聽我們的，將來你老了也別想我們管你。

桂英不傻，聽得出小蕓的言外之意。也暗中較勁說，到哪一步算哪一步，今天不知明天的事，晚上脫了鞋，還不知明天來不來。把眼下過好才是要緊的，畫的餅不當(dāng)飯吃。真到了那一天，蛇死有人挑，人死有人埋。我都不愁，你們倒愁得扎實呢。

龍鎖知道媽媽的性格，也曉得小蕓的脾氣，火藥味已經(jīng)聞到了，再說下去恐怕兩人要吵起來，好戲就開場了。說，今天這事暫時到此為止。這樣子，我叫兩個妹子回來，我們再一起商量一下，或者叫通個氣也行。不管媽媽你有什么決定，至少也要讓我們兒女都曉得，不能瞞了哪一個。龍鎖頓了一下，又說，不過媽媽你放心，我們兒女肯定不干涉，你找不找人，找誰，我們也無權(quán)反對。但是希望你也能考慮我們的建議，畢竟你老了還是要我們負(fù)責(zé)。你找個人家來，以后會不會有什么麻煩，要不要我們養(yǎng)老送終，也要先說清楚。

龍鎖這句話，一下子擊中了桂英內(nèi)心最脆弱的地方。桂英心里想著，是啊，我把忠實弄家來，將來忠實老了難不成讓兒子養(yǎng)？于是說，好吧，既然你們這樣說，那就等你們兩個妹子回來再說。龍鎖你打個電話，叫她們這兩天抽空回來一下。

小梅和小菊接到哥哥的電話，各自帶著老公和兒子，在十月三日中午到了家。一大家十個人，正好坐了一圓桌。吃過午飯，小的都去看電視。小蕓收拾好碗筷，泡了一壺茶，一家七個大人，圍坐桌邊。小菊對老公說，下午沒有你們的事，你和明明（小梅老公）去釣魚吧。小菊老公是個明白人，便拉著明明去了。

龍鎖說，把你們兩個妹子請回來，是關(guān)于媽媽的事情。昨天媽媽跟我們說，她要找南家的忠實搭伙過日子?，F(xiàn)在我們都在這，媽媽你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說。現(xiàn)在把事情說明白，省得以后廢話多，也免得外人議論。

小蕓說，昨天我就說了，我是不同意的。你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找個外人回來，我不習(xí)慣。如果媽媽你一定要找，以后這個家，我也不管，怎么說我也是個外人。

桂英冷冷地說道，我也沒有指望你，就是龍鎖，我也指望不上。你們兩個丫頭，我能指望哪個？更指望不上，我只能指望我自己。要是能指望你們，我也就不找了。

小梅說，媽，爸爸去世才兩年還不到，能不能等過了三年再說？外人說起來難聽，也好像對不起爸爸。

桂英說，什么叫對得起對不起？你爸爸在世，我沒有偷人，我對得起他。他死了，我的日子也要過。媽媽不是沒有男人不能過，只是家里的許多事，媽媽做不了，做不動，要有個男人來幫我?？墒怯屑彝サ哪腥四膫€來幫我？就是哪個男人有心，也不好來，來了人家就要說閑話。

小菊說，哥，姐，嫂子，其實我覺得這也沒什么?，F(xiàn)在老年人再婚，在大城市很平常，沒什么大不了的，媽媽想找就找唄，找個人搭搭伙，有個照應(yīng)，也省得我們不放心。媽媽家里的農(nóng)活這么多，叫她去我們那里，她不習(xí)慣，家里也不能就這樣關(guān)起來，過年過節(jié)的我們也沒個奔處。只要媽媽開心，我們順著就是。

龍鎖說，你們曉得老人再婚，有多少問題，有多少老人后悔再婚？不能光往好處想，也要把壞處想清楚。我就不談人家有家庭、有兒孫的關(guān)系怎么處理？就說忠實，他是個光棍，沒得那么多的麻煩，現(xiàn)在能走能行，能做能吃，當(dāng)然沒有問題。哪一天病倒在床上，哪個來照應(yīng)？將來死了，我們要不要像對待爸爸那樣為他辦理后事？要是我們不問，人家說我們沒有良心。要是問，又怎么問？又能問多少？我們得不到他的錢財，還要落個得了光棍家私的名分。你們說，憑良心，我現(xiàn)在欠他的錢嗎？你們兩個妹子，嫁出門的人，這些問題你們當(dāng)然不要考慮，但以后不都是我的事？

小梅說，哥哥說得也有道理。找個什么樣的人，真的要慎重。我覺得媽媽要找，憑媽媽的條件，找個退休的老師，或者退休干部，也是隨便的事，有退休金，又體面，這樣生活也有保證。南邊的忠實，讓人看著不順眼。

小菊說，這有什么事，媽媽看得順眼，我們就順眼。只是哥哥要有思想準(zhǔn)備。如果有這一天忠實百老歸天，哥哥真撂不掉了。他的后事，你不辦人家會罵的。小蕓說，你哥哥撂不掉，我撂得掉。

桂英說，你們都說了，你們反對，同意，媽媽都不怪你們。只是媽媽心里有話要說。我要告訴你們，我為什么要找個男人，要找忠實？你們不要以為媽媽沒有男人就不能過，好像這么大年紀(jì)，還老不正經(jīng)，還想那些男女之事。從你們的爸爸去世這兩年，你們都以為我過得很太平，很幸福，哪個曉得我過得有多苦？哪個問過我冷熱？我向哪個去說？家里五六畝地，農(nóng)忙的時候，你們哪個能回來幫我一把？這兩年田里的粗活重活，都是忠實幫我做的。今年夏收時，我得了急性闌尾炎，疼得在門口場上打滾，是忠實開三輪車把我送到醫(yī)院開刀，一直照應(yīng)到我出院。一場的小麥，也是忠實幫曬干，賣掉。水稻也是忠實幫播的種，找的拖拉機耕田、蓋種、打藥水，你們哪個曉得？幾畝稻田，夏天拔草，汗如雨下，我拔一行都吃不消，都是忠實起早帶晚幫我拔，拔一次都要好幾天。一季稻打七八次農(nóng)藥，也是忠實幫的忙。人家不要我一分工錢，人家圖什么？哪個能幫我做這些農(nóng)活？

龍鎖，小蕓，小菊，小梅都吃了一驚。小蕓說，我們一點兒影子也不曉得，你為什么不打電話給我們？桂英把上衣?lián)破饋?，把刀疤給他們看，一條紅蚯蚓似的刀疤，豎在小腹上。龍鎖說，你打個電話，再忙我們也要請假回來啊。桂英說，我打電話你們哪個能回來？回來先要做核酸，還要隔離，回來有什么用？回來也進不了醫(yī)院。人家忠實一邊要照應(yīng)我，一邊還幫我把田里的活都做完了。你們說，我要找個什么樣的男人？我是個苦命，只能找個得濟的男人，能幫我做活，能照顧我就行。你們再孝順，這么遠，照應(yīng)不到，媽媽也不講蠻理。

桂英頓了一下，接著說，有句老話，寡婦門前是非多。這兩年，我的門前也不太平。你們的爸爸去世后，村里的老蘇七沒事就來煩我，有時夜里還來敲我的門。那個蘇七是個花花公子，村里吃過他虧的女人有好幾個。那個退休的張老師，也經(jīng)常來，說要我跟他一起過。那是個秀才，田里從來不下腳，就想我去服侍他。我要是找這些人，表面上好看，其實是自討苦吃。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夜里也來敲門，你們哪個想過我怕不怕？你們曉得我是怎么熬過來的？哪天夜里我敢睡踏實？你不惹是非，是非找上門。我的家里，我的地里，都需要忠實這樣會做田的人。家里有了男人，我的門前才得定當(dāng)。

桂英一邊說，一邊想到這些恐懼傷心艱難的事，淚就止不住地流，就想放聲大哭一場。特別是住院手術(shù)，不敢告訴兒女，告訴了也沒有用。那種無助，那種灰心，近乎絕望。兒女們雖然孝順，可是山高路遠，再好的兒女，也抵不上好鄰居。兒女大了，像鳥一樣，遠走高飛。孤獨衰老的母親，守著空巢，惆悵，無助，絕望。好友紅英對她說過，滿床的兒女，抵不上半床的夫妻，桂英切身感受到了。

小菊眼里含著淚，對媽媽說，媽，是我們對不起你，不曉得你受了這么多的苦，沒想到你的日子過得這么難，我們以為給你錢就好了。你想找誰就找誰吧，你自己想好了，開心快樂就行。哥哥你是家里的主人，嫂嫂你也把心放下，別往心里去。這沒有什么丟面子不丟面子的事。我們應(yīng)當(dāng)為媽媽祝福才對。

小蕓說，既然這樣，我也沒什么好說。其實田你可以不要。種田不還是為了幾個錢？何必要那樣苦自己？你自己在家煮點兒吃吃，沒事玩玩，不能嗎？沒有錢，我們給你，一個月一千還是兩千，你說。再不行，我們也可以帶你走。家里就關(guān)著也不是不能。

小梅說，還是媽媽自己拿主張。至于種不種田，也是媽媽你自己決定。嫂子說的也是一種辦法。

龍鎖說，媽，以后你有什么話，有什么事，有什么想法，都要說出來，別放在心里。我們兒女也不是不講理的人。你一定要跟忠實搭伙過日子，不要顧慮我們。只要你覺得好就行。我們不同意，不等于不接受。我們不喜歡，也不等于就反對。既成事實的事情，那就這樣吧。

桂英說，你們都是孝順兒女，媽媽只想過自己的日子，不想給你們添麻煩。我在這里生活習(xí)慣了，左右鄰居都相處幾十年。忠實的事情，媽媽謝謝你們的成全。我不會要求你們把忠實當(dāng)爸爸看，只要能尊重他就很滿足了。小梅、小菊，你們?nèi)グ厌烎~的，做作業(yè)的，都喊一下，晚上去阿強的農(nóng)家飯店吃晚飯，我先打個電話訂個包間。

小蕓說，還早呢，才五點多，人家飯店菜還沒熟呢。

龍鎖說，我們今天晚上吃個團圓飯。小菊，你拿飲料。小梅，你拿酒。小蕓你和小菊、小梅一起先去飯店安排。不用開車，走過去就好了，幾分鐘的路。

小蕓朝房間里喊道：丹丹，出來去吃晚飯啦。丹丹從房間里跳出來，說，來啦。

太陽掛在西邊的天邊，又大又紅，像一只熟透了的大柿子。天空被晚霞染上了紅暈，像少女臉上害羞的紅。這霞光，透過窗戶，照亮了桂英的房間，讓人感到溫暖而柔和，有一種暴風(fēng)雨后的寧靜。

這時丹丹驚喜地叫喊起來，媽媽快來看啊，奶奶的梨樹開花了。小蕓頭也不抬說，別瞎說，哪有秋天梨樹開花的？梨樹都是春天才開花。丹丹說，我沒騙你，你快來看啊。

小蕓趕緊走過來，真的看到梨樹開出了好些潔白的花，只是沒有春天那么朝氣蓬勃。小蕓也驚奇，說，還真是的，我從來也沒見過梨樹秋天也會開花。別是什么不好的兆頭？小菊也湊過來看，聽嫂子這么說，便說，你哪來那么多的迷信？這不過是自然現(xiàn)象，是天意。丹丹問，這個花會結(jié)果子嗎？小菊說，往后天氣漸漸冷了，這梨樹就是開花而已，它不會結(jié)果的。

包間里，人都來了，卻不見龍鎖。小梅問，龍鎖呢？小菊說，不曉得啊，我還以為他已經(jīng)來了。小蕓說，他扯頭大，怕又?jǐn)n哪去了。小梅老公明明說，我來打電話。正說著，包間的門開了。龍鎖來了，后邊跟著拘謹(jǐn)?shù)闹覍?。桂英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