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克鋒

母親的被子睡著了

母親和孩子回到山東

她的被子，依然

蜷縮著

漸漸地，在暮色中睡著了

暮色

尚不及母親老

這床被子和母親一樣

喜歡早早上床睡覺

這一愛好

讓我不忍

每晚睡覺前，我總是

習慣性地為它

掖一掖被角

母親的體溫，就在

臘月的寒冷中，悄悄地

溜到我的手中

月 亮

我和孩子們討論著各自內(nèi)心的那輪

今夜，它距離我近些

能聞到蔥花的油香味

這是母親的絕活，枯燥乏味的日子

在一張餅上攤得活色生香

距離再遠些，也不是飛奔的嫦娥

更像一枚藥片，掰不開，敲不碎

泡在天空的眼眶里，浸于出逃者的相思河

發(fā)酵。發(fā)酵多少年了

鄉(xiāng)愁還是治不好，彌漫于

古今中外的詩歌

如果模糊些，表姐會在天上笑

她斬釘截鐵地說，就是死，也不回老家

貧窮比死亡更有魔鬼的氣息

最后那次見表姐，她把一袋子活魚

掏出小半袋，其中三條掙扎著

跳到盆外，被她放生一樣揀回清水

如水的月光

朦朧了二表舅的視野

他用螺絲刀對付一個變壓器瓷壺

鋒利的瓷片被無端挖出血肉

尖叫著，射殺了他的眼球

另一只，也被生活

折磨得接近失明

表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

每天早上，二表舅先喊上一嗓子

——妮子，起床

孩子摟著月亮入眠了，夜色闌珊

我們養(yǎng)著各自的月光，捂緊胸口

用它微茫的清輝

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