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 楊瑩瑩

上午10點，一位自稱是房東的女子出現(xiàn)在丁老伯家門口，說丁老伯已經(jīng)欠租金一個月要趕緊交。已經(jīng)居住在此兩年的丁老伯當場笑了，還沒等他說話，這名女子繼續(xù)說道：“不管房產(chǎn)是誰幫你們租的，我現(xiàn)在要求收回房產(chǎn)，你們也要給我租金。”

“這套房產(chǎn)明明是自己從干兒子那里購買的，幾百萬元的購房款已經(jīng)交付，自己也手握著房產(chǎn)證，怎么會有人冒出來說自己是房東呢？”雖然心生疑惑，但為了保險起見，丁老伯還是詢問了這名女子的姓名以及其口中幫自己租房的人。女子表示，這套兩居室是她在一年前通過中介租出去的，租客名叫潘家正。

潘家正，這個丁老伯夫婦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是兩人認了4年的干兒子。年過80歲的丁老伯夫婦常常為有這樣一個干兒子感到慶幸。4年來，潘家正經(jīng)常在丁老伯夫婦需要幫忙的時候跑前跑后，這套房產(chǎn)也是他幫助丁老伯夫婦買下并過戶的。丁老伯夫婦希望這是烏龍一場，但女士的說法還是讓兩人有些惴惴不安。

丁老伯決定去房產(chǎn)交易中心核實一下情況，結果工作人員明確表示丁老伯手上的房產(chǎn)證是假的，這套房產(chǎn)也不在丁老伯的名下，兩人是真的租住在他人的房屋里。

從房產(chǎn)交易中心走出來的丁老伯一身冷汗。他實在想不通，對自己照顧有加的干兒子，為什么要騙走自己的養(yǎng)老錢？他趕忙聯(lián)系潘家正，約其見面解釋。但潘家正堅持不承認欺騙了丁老伯，解釋說房產(chǎn)登記部門搞錯了，不關自己事。2022年7月18日15時許，丁老伯選擇報警。7月22日，公安機關決定立案偵查。

“干兒子”兩次幫忙買賣房產(chǎn)

說到與潘家正的相識，還得回到2018年春天，一次丁老伯外出購物時，遇見一名叫黃慧琳的女子在派發(fā)短途旅游宣傳單。這勾起了丁老伯的興趣，他回家和妻子商量后決定報名參加。

旅游結束，大巴把丁老伯夫婦送到市中心就離開了。正當他們拖著疲憊的身軀準備坐地鐵回家時，自稱是黃慧琳老公的潘家正出現(xiàn)了。他提出送兩人回家，途中還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本地人，主營一家首飾公司，有一定經(jīng)濟實力……

初次見面，潘家正給丁老伯夫婦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往后的兩年時間里，潘家正和丁老伯夫婦保持著每月看望兩次，每周電話兩次的頻率，逢年過節(jié)還會給他們帶點小禮物。潘家正的種種舉動讓丁老伯夫婦感覺十分溫暖，兩人也常常留潘家正在家里吃飯。一來二去，潘家正走入兩人的老年生活。

一天，丁老伯生病住院，潘家正得知后，立馬趕到醫(yī)院看望并表示：“伯父伯母，如果你們不嫌棄，以后我就是你們的干兒子，我替你們養(yǎng)老?！倍±喜驄D聽后開心壞了。兩人的兩個女兒都在國外工作，身邊陪伴的只有外孫女一人，不免時常感到孤單。現(xiàn)在多了一個干兒子，以后的生活就多了個依靠。

自此以后，兩位老人對潘家正有了更多信任。從2019年上半年開始，潘家正先后以購買汽車、父親看病就醫(yī)需要費用、做生意資金周轉需要費用等理由多次向丁老伯夫婦借款，兩人也毫不猶豫，陸續(xù)向其轉賬共30余萬元。

2020年中，當潘家正得知丁老伯夫婦遠在國外的小女兒有購房意愿，兩人也持有小女兒140余萬元賣房款時，他提出愿意將自己名下一套市值220余萬元的新房低價轉讓給老人的小女兒。

潘家正把偽造的房產(chǎn)證給丁老伯夫婦看：“干爸干媽，這是這套房的房產(chǎn)證，只寫了我一人名字。這套房產(chǎn)價值220多萬元，你們稍微加點錢，我150萬元賣給你們，你們少付的70萬元一部分作為借給我的30萬元借款及利息，剩下的錢就算是我孝敬你們的。”

這套房子寬敞明亮、價格合適，并且還是干兒子的，丁老伯夫婦不禁心動，很快同意了潘家正的提議，湊齊了150萬元，簽署了房屋買賣合同。出于對潘家正的無比信任，即使是辦理過戶登記這種非常重要的事，丁老伯夫婦也交由潘家正代辦，兩人則等在房產(chǎn)交易中心門外。

買完新房半年后，2020年12月，潘家正又打起了丁老伯夫婦自主房產(chǎn)的主意。他假意關心地叮囑丁老伯夫婦說：“干爹干媽，你們的房子光線不好，長期住影響身體，我?guī)湍銈冑u掉，換套好點的吧?！彼€夸大了房屋光線不好的危害，以及其他問題。經(jīng)過潘家正多次勸說，丁老伯夫婦同意置換自有房產(chǎn)。

整個房產(chǎn)置換環(huán)節(jié)，包括選定中介、找下家都是潘家正一手操辦的。最終，這套房產(chǎn)賣了140萬元，140萬元如數(shù)轉到了丁老伯夫婦的銀行卡上。

在賣房期間，潘家正帶丁老伯夫婦看了兩次房產(chǎn)。在潘家正的介紹下，丁老伯花費129萬元又換了一套新房產(chǎn)。這一次，潘家正還是照例去房產(chǎn)交易中心柜臺幫丁老伯辦理過戶。交易“成功”后，丁老伯夫婦和外孫女就搬到了新買的房子里。兩人一如既往信任潘家正，即使潘家正只將這套房產(chǎn)的不動產(chǎn)權證書復印件給了丁老伯，他們也沒說什么。

據(jù)丁老伯回憶，自2019年至2020年，丁老伯夫婦先后向潘家正交付購房款279萬元，直到公安機關偵查后，丁老伯才知道不僅自己買的這套房不在自己名下，小女兒買的那套也如此。一次買房、一次換房，潘家正都給了丁老伯夫妻倆偽造的不動產(chǎn)權證明。

發(fā)養(yǎng)老金之日上門“借”錢

除了丁老伯夫婦，潘家正還認了個“干媽”徐阿姨。2018年，潘家正通過妻子黃慧琳認識了80歲的徐阿姨。了解到徐阿姨是一位獨居老人，潘家正不僅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嫌棄，而且時常攜帶生活用品上門探望，還會駕車接送徐阿姨去醫(yī)院看病。拜認干親也從而順理成章起來。

2022年6月，潘家正去看望徐阿姨時，告訴她自己是開公司的，手下員工達數(shù)百人，現(xiàn)在急需資金周轉，想跟徐阿姨借款。他承諾7月20日便將錢還給徐阿姨，利息按每月30%來算。

古話說，救急不救窮。徐阿姨二話沒說，很快將自己儲蓄卡里的5萬元轉給了潘家正。可借款還沒一個月，潘家正又到徐阿姨家中借錢，但是徐阿姨已經(jīng)沒錢了。潘家正便慫恿徐阿姨從鄰居那里借了2萬元錢給他。

幾天之后，在徐阿姨的養(yǎng)老金發(fā)放之日，潘家正又找到了她向其借錢，徐阿姨沒多想，就將剛到手的養(yǎng)老金1.5萬元全都給了潘家正，利息仍約定為每月30%。

2022年7月15日，潘家正送徐阿姨去醫(yī)院看病。在醫(yī)院，潘家正說，自己一個朋友金店開業(yè)，需要借用一些金器進行展示，但是他自己沒有。潘家正不想丟了面子，也不想讓朋友失望，他問徐阿姨家中是否有金器，希望徐阿姨能夠幫忙救急，并承諾5日之后將金器還給徐阿姨，還給其5000元費用。就這樣，潘家正在徐阿姨家“借”走了金項鏈、金吊墜、金戒指等金器。然而，這些被“借”走的金器，潘家正遲遲沒有歸還。

除了到處認干爸干媽，潘家正還隱瞞已婚事實，和3名中年女士談起了戀愛。

2020年末，潘家正結識了王女士，迅速和她確立了戀愛關系。之后，他一邊編造各種理由向王女士“借用款物”，一邊偽造房產(chǎn)證書向王女士“低價售房”。早上是“老公只會愛你一個”，晚上是“出差回來就一起生活”……在潘家正的“甜言蜜語”和“空頭支票”雙重夾擊下，王女士在不到一年時間里向其轉賬130余萬元，滿心歡喜地憧憬著和潘家正的婚姻生活。2022年7月25日，王女士到當?shù)嘏沙鏊鶊蟀浮?/p>

讓王女士沒想到的是，同城還有一位和她經(jīng)歷高度相似的高女士?！芭思艺齽偧游⑿疟阆蛭冶戆?，不僅發(fā)視頻展示他的豪車、別墅和三本房產(chǎn)證書，還許諾婚后會將其中一處過戶給我。”被害人高女士回憶道。

在潘家正口中，他有香車、名表和一份體面的工作，一切無不透露出尊貴，讓高女士真的相信了潘家正說的“未來在一起會很幸?！薄１M管手頭不寬裕，高女士仍向潘家正出借4.5萬余元并多次為其墊付個人消費。

在丁老伯、王女士等被害人報案之前，潘家正還在與另一名葛女士同居。幸運的是，葛女士在潘家正意欲騙取錢財之前，及時看清了潘家正的本質(zhì)，所以沒有受到財物損失。

2022年8月4日中午，民警于當?shù)匾患倚〕缘陜?nèi)抓獲潘家正并將其傳喚至派出所。次日，潘家正被當?shù)毓矙C關刑事拘留。9月7日，經(jīng)上海市閔行區(qū)檢察院批準，上海市公安局閔行分局對潘家正執(zhí)行逮捕。

原來是個慣犯

在審查這起案件的過程中，辦案檢察官發(fā)現(xiàn)潘家正反偵查意識極強，他在察覺數(shù)名被害人可能報案后，提前拿走了偽造的房產(chǎn)證書及購房合同，偷拿數(shù)位被害人的手機，并將其與被害人的微信聊天記錄批量刪除。他還以償還錢款為條件，誘騙各被害人就購房款與其簽訂借款合同，試圖以民事糾紛掩蓋詐騙事實。

到案后，潘家正拒不認罪，甚至以頭撞椅子等自殘方式抗拒訊問，不僅多次無故要求更換辦案人員，更是涂抹糞便、裝瘋賣傻，妄想借此“硬核手段”逃避審查。

在審查逮捕階段，辦案檢察官翻查了手機恢復的數(shù)據(jù)、核對銀行流水以及全面審查被害人陳述、證人證言、偽造的房產(chǎn)證書、購房合同復印件、各被害人與潘家正簽訂的借款合同等證據(jù)。經(jīng)查，潘家正原來是個“慣犯”。自2018年5月第5次刑滿釋放以來，他編造多個身份，短短4年見縫插針，先后認了一個“干爸”、兩個“干媽”，又在已有婚姻關系時同時交往3名女子，通過虛構經(jīng)濟實力、偽造房產(chǎn)證書等方式騙取5名被害人錢款共計人民幣400余萬元，在此期間竟也沒冷落了自己偷雞摸狗的“老本行”，通過入戶盜竊的方式竊取他人價值3000余元的財物。

2022年元旦當天，阮女士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房間門被人為損壞，一部手機和兩個提包都不翼而飛。于是，早上5點，阮女士便向當?shù)毓簿蛛娫拡蟀?，民警?jīng)視頻偵查人像比對，確定了犯罪嫌疑人潘家正。當天晚上8點左右，潘家正就被民警抓獲歸案。由于潘家正到案后，拒不供述其盜竊事實，被取保候?qū)徶吝@起詐騙案案發(fā)。同年8月，潘家正被刑事拘留。

2023年5月，閔行區(qū)檢察院以涉嫌詐騙罪、盜竊罪依法對犯罪嫌疑人潘家正提起公訴。6月，閔行區(qū)法院對該案開庭審理。

閔行區(qū)法院認為，被告人潘家正入戶竊取他人財物，數(shù)額較大，其行為已構成盜竊罪；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事實、隱瞞真相，騙取他人錢款，數(shù)額特別巨大，其行為已構成詐騙罪。被告人潘家正曾因故意犯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在刑罰執(zhí)行完畢后5年內(nèi)再犯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之罪，系累犯，依法應當從重處罰。同時其兼犯數(shù)罪，依法應當數(shù)罪并罰。被告人當庭認罪，酌情予以從輕處罰。最終，法院以盜竊罪、詐騙罪判處被告人潘家正有期徒刑十四年十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40.4萬元，其所欠被害人錢款仍在退賠中。

辦案檢察官向《方圓》記者總結了這類把被害人錨定為老年人的詐騙犯罪模式。從拉近距離、取得信任到情感投入、深入交往再到虛構事實、獲取錢款等常見套路，犯罪分子瞄準的多是不少老年人想要獲得“情感陪伴”的心理?！半m然年輕人工作忙碌，甚至離家在外，但是‘老有所托是我們一直在解決的問題。離老人近一點，讓罪犯離他們遠一些?！鞭k案檢察官說。

而對于3名受害的中年女士，辦案檢察官也提示大家，交友時要核實對方的身份和背景，確保其提供的信息真實可靠；保護好個人隱私和財產(chǎn)信息，不要隨意泄露自己的銀行賬戶、密碼等敏感信息，不要接受對方短時間內(nèi)提出的借款等要求；不要相信太過深情的決定，不要相信天上掉餡餅，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的承諾。（文中潘家正、黃慧琳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