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敬重母親的獨立堅韌、聰慧大度。母親佩服父親剛毅、果敢、運籌帷幄的軍事才能和剛正不阿、寵辱不驚的人格。共同的革命信念，共同的人生價值取向是父親和母親婚姻的基礎?！?/p>

黃杰（1909-2007），又名黃書蓮，湖北江陵人，徐向前夫人。1928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新中國成立后，先后任紡織工業(yè)部人事司副司長、司長，紡織工業(yè)部政治部干部部部長等職。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五、第六、第七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

“一年，在母親的生日時，父親開玩笑問母親：‘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呀？母親想了想說：‘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穿元帥服的樣子，你穿上讓我看一看，就算生日禮物。父親從箱子里拿出了元帥服，穿上展示了一下。這樣，母親收到了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毙煜蚯啊ⅫS杰之子徐小巖回憶。

給周恩來當交通員

黃杰，1909年出生在湖北省江陵縣郝穴鎮(zhèn)一家書香門第。她兩歲時父親撒手人寰，與母親相依為命。黃杰的伯父黃仲甫曾任郝穴團防局團總，是當時鎮(zhèn)內(nèi)有名的豪紳和封建衛(wèi)道士。黃杰15歲時，伯父把她許配給一家豪紳。黃杰偷偷離開家鄉(xiāng)，出走武漢。

1926年12月，黃杰考入了中央軍事政治學校（原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第六期的女生隊。在軍校，黃杰各科成績優(yōu)良，被同學稱為“軍校之鷹”。黃杰不光參加了聲勢浩大的北伐戰(zhàn)爭，還見到了周恩來、李富春、項英、陳毅、徐向前等中共領(lǐng)導人，更堅定了她對革命的向往。同學中的趙一曼、張瑞華、胡蘭畦等，對她的影響很大，這些同學后來也都成為中國革命史上赫赫有名的女性。

1928年初，19歲的黃杰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入黨不久，黃杰被派往鄂西擔任第一任中共松滋縣委書記。一年后，根據(jù)斗爭需要，黃杰乘江輪奔赴上海。她被分配在當時常駐上海的中共中央領(lǐng)導機關(guān)，奔走于江蘇、上海、香港、湖北等地，在中央軍委、中共江蘇省委和上海市委做交通聯(lián)絡工作，并在周恩來、宋慶齡、何香凝、潘漢年的領(lǐng)導下從事革命斗爭活動，擔任過閘北區(qū)女工部部長、滬東區(qū)女工部部長。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段時間里，黃杰曾經(jīng)得到當時擔任中共政治局常委兼中央軍事部部長的周恩來的指導與幫助。她曾經(jīng)滿懷深情地回憶過一件令她終生難忘的事：

1930年的冬天，我給周恩來同志當交通員，住在英租界成都路的一幢洋樓里。

一天，恩來同志派我將一份軍事情報送到同在中央軍委工作的劉伯承那里。我便把這寫有絕密情報的紙條裝在茶葉桶里，用茶葉埋好，穿上時髦的旗袍，像走親戚一樣，大大方方地穿過繁華的外灘和南京路，徑直走到法租界愚園路劉伯承同志的寓所。

那座房子在一處很僻靜的角落里。我七拐八拐，才來到門前。按照地下工作的規(guī)矩，過去我們約定了安全信號：在窗戶上系一根紅頭繩。我停步朝樓上張望，糟糕！發(fā)現(xiàn)窗戶上的紅頭繩不見了。按秘密工作的規(guī)矩，不見安全信號是不能貿(mào)然進去的。那時候，伯承同志化名林直木，是以教授身份作掩護。這位“林直木教授”沒有三親六故來往，岳母吳老太太，又素喜燒香拜佛，寧靜的屋內(nèi)時常香煙繚繞，是極好的掩護條件，一般是不會出問題的。然而，安全信號確實沒有了。

我心急火燎，三步并作兩步，急忙跑回成都路寓所，渾身像散了架似的疲憊不堪。我向周恩來同志作了匯報。恩來同志平時對我愛護備至，這一次因為事關(guān)重大又十分緊急，臉頓時鐵青。他非常嚴厲地責備我：“直木同志剛剛來過電話，不可能出事，準是你這個丫頭貪玩耍，誤了事！”我頓時心里極為委屈，背過身來，在屋角悄悄地哭泣。恰恰在這時，伯承同志來了。他弄清事情原委，安慰我說：“不要著急，我很快把事情弄清楚，回頭告訴恩來同志?！辈型净丶液蟾嬖V我們：這是一場虛驚。原來是他夫人剛剛從鄉(xiāng)下來，帶了兩只母雞，一時找不到繩子綁，看到窗戶上有根紅頭繩，不知道是安全信號，就隨手拿去綁雞了。周恩來同志和我聽了，都哈哈大笑，一場誤會云散冰釋。

令人更難忘的是事隔20年后，周恩來總理與我在北京久別重逢。在北京飯店舉行的一次盛宴上，正忙于接待貴賓的周恩來總理，老遠就看到我。他繞過好多席桌，徑直走到我跟前，眼神含著一種撫慰，臉上現(xiàn)出真摯的笑容，舉起酒杯親切地說：“黃杰同志，你還記得上海那次送情報的事嗎？20年了！我總覺得太委屈你了。那時候，你年紀那樣小，太對不起你了。讓我們喝了這杯葡萄酒吧！”

赴延安經(jīng)張琴秋等人介紹，與徐向前走到了一起

1933年的5月1日，化名趙映華的黃杰和其他幾名同志在上海不幸被捕。危難時刻，宋慶齡挺身而出，鼎力相救，請來著名律師為她們出庭辯護，使她們始終未暴露身份。以“危害民國緊急制罪法”被判刑五年的黃杰，經(jīng)宋慶齡斡旋減刑兩年半，被關(guān)押在英租界提籃橋女監(jiān)。

兩年半的鐵窗生涯，不但沒有使黃杰意志消沉，反而使她更加堅定勇敢。1935年黃杰出獄后，當時的上海黨組織十分混亂，紅白難分。黃杰試圖轉(zhuǎn)赴延安未遂，于次年輾轉(zhuǎn)到香港才與組織取得聯(lián)系。1940年，黃杰實現(xiàn)了向往已久的夙愿，到了革命圣地延安，被任命為陜甘寧邊區(qū)婦女聯(lián)合會組織部部長。

許多老同志、老戰(zhàn)友一直關(guān)心黃杰的婚事。經(jīng)張琴秋等大姐牽線，黃杰與徐向前正式相識，并由相識到相知、相愛，1946年5月4日結(jié)為伉儷。徐向前當年的警衛(wèi)班班長張雙優(yōu)曾回憶了徐向前結(jié)婚當天的事：

有一天，衛(wèi)生部長蘇井觀約首長去打撲克，有幾位女同志也在那里，正和蘇部長的愛人張琴秋說話，他們一起打了一會兒牌?；厝サ穆飞?，我發(fā)現(xiàn)首長非常高興。再去打撲克兒，我就看出門道來了。這時，蘇部長的警衛(wèi)員小王問我知不知道首長來這兒有什么事兒，我說不就是休息休息，玩玩兒唄。他噗嗤一聲笑出來，說：“你們首長今天結(jié)婚！”我一聽不得了，趕緊給家里報信兒，讓他們快做準備，心里還一直埋怨首長，這么大的事兒，也不言語一聲。當我隨首長他們步行回到家里的時候，首長見大伙兒正在打掃屋子，笑著說了一聲：“嗨，小鬼，精得很吶！今天我結(jié)婚，請你們吃糖！”蘇部長拎來一只鴨子，幾個戰(zhàn)友吃了一頓。他們把兩個人的鋪蓋卷兒一合，就算結(jié)婚了。那天正好是五四青年節(jié)。

“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穿元帥服的樣子，你穿上讓我看一看，就算生日禮物”

無論是在抗日戰(zhàn)爭還是解放戰(zhàn)爭時期，黃杰都陪伴徐向前鏖戰(zhàn)陜甘寧和三晉大地，為革命作出了突出貢獻。

新中國成立后，他們又為新中國的建設事業(yè)不懈地奮斗著。徐向前、黃杰之子徐小巖曾深情回憶了父母相處的過往：

父親敬重母親的獨立堅韌、聰慧大度。母親佩服父親剛毅、果敢、運籌帷幄的軍事才能和剛正不阿、寵辱不驚的人格。共同的革命信念，共同的人生價值取向是父親和母親婚姻的基礎。他們剛?cè)嵯酀?、互相信任、互相體貼、相濡以沫，共同度過了44年的歲月。

解放初，父親將幾十年來烽火年代中未能團聚的親人接到北京，母親也把姥姥接來照顧我和妹妹小濤。到吃飯的時候一個大長條桌坐得滿滿的，真熱鬧呀！母親每天一大早就去上班，很晚才回家，一邊忙于工作，一邊周到地照顧著這個和睦的大家庭。在家中，父親一直保持山西人的生活特點，而母親生于魚米之鄉(xiāng)，口味和生活習慣不盡相同，母親基本上隨父親的飲食習慣，不過有時也向父親提一點要求。一年，在母親的生日時，父親開玩笑地問母親：“你想要什么生日禮物呀？”母親想了想說：“我從來沒有看過你穿元帥服的樣子，你穿上讓我看一看，就算生日禮物?！备赣H從箱子里拿出了元帥服，穿上展示了一下。這樣，母親收到了一個特別的“生日禮物”。

父親平時說話不多，可是在生活中很體貼母親。父親是軍人，走起路來總是大步流星，同母親出去散步時父親就注意放慢步速，使母親走起來不吃力。父親喜歡攝影，在五六十年代，為母親和孩子們照了不少相片?！饵S杰畫冊》上母親的許多照片都是父親的作品，這些生動的黑白老照片充滿了家庭氣息，給我們帶來了多少美好的回憶呀！

父親有一個專用的工具箱，喜歡自己動手做木工，母親用的拐杖就是父親親手做的，做得很精美，也非常耐用，父親去世后母親還一直使用著這根拐杖。在病重住院期間，母親將拐杖放在病床邊，不許任何人拿走，照顧她的小護士們很奇怪，我愛人王彥彥對她們解釋：“這是老頭為她做的呀！”

1990年6月27日，因肺結(jié)核病復發(fā)，徐向前住進醫(yī)院。臨行前，他悵然道：“唉，這次走就回不來了……”

在醫(yī)院里，徐向前對黃杰和兒女們鄭重地講了他的三條遺言：“我死后一不搞遺體告別，二不開追悼會，三把骨灰撒在大別山、大巴山、太行山、河西走廊。你們要永遠跟黨走，貫徹黨的路線，言行一致，說到做到?！?月21日，徐向前在離開家三個月后，與世長辭。

徐向前逝世后，許多人都勸黃杰到外地走一走，改變一下環(huán)境，紓解下內(nèi)心的悲痛?？墒屈S杰一貫怕給組織添麻煩，不愿意牽扯地方領(lǐng)導的精力和使用接待經(jīng)費，最后哪里都沒去。解放軍總政治部給家屬發(fā)了8000多元撫恤金，黃杰一分錢沒動，全部給了秘書郭春福，因為郭春福的孩子得了白血病。黃杰一直延續(xù)著徐向前一貫的為人處世作風——不搞特殊，體恤他人。

黃杰晚年不忘家鄉(xiāng)人民和家鄉(xiāng)的發(fā)展與建設，1984年她為郝穴鎮(zhèn)正在建設的革命烈士紀念碑題寫碑名。1986年2月，她又親筆為即將付印的《郝穴鎮(zhèn)志》題詞。1996年和2006年，她寫信或以其他方式向母校郝穴小學90周年和100周年校慶表示祝賀。她熱愛家鄉(xiāng)，熱愛家鄉(xiāng)人民，關(guān)心家鄉(xiāng)建設和教育發(fā)展。

2007年6月18日黃杰在北京逝世后，家人按其遺愿，將一半骨灰運回老家，撒入郝穴鐵牛磯長江中，寄托了她對家鄉(xiāng)的無限深情和永遠懷念。

（責編/黃夢怡 責校/張超 來源/《徐向前夫人黃杰的傳奇人生：曾和趙一曼是同學》，詠慷/文，《縱橫》2010年第1期；《回憶我的母親黃杰》，徐小巖/文，《百年潮》2009年第12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