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笑關(guān)

張曉壽很高興，過年可以燃放鞭炮了，禁放令取消了。張曉壽喜歡過年，喜歡放鞭炮。但是喜歡歸喜歡，該干嗎還得干嗎，大年夜還得站到街上去，巡視隨時(shí)可能出現(xiàn)的火災(zāi)，避免人員傷亡。

鞭炮已經(jīng)在城市的角落里炸響了，此起彼伏地炸響了?？墒牵蠼稚蠀s看不見有人放鞭炮。不管認(rèn)識(shí)的人或不認(rèn)識(shí)的人，都不放鞭炮。這讓他很奇怪。他就攔住一個(gè)中年人問：“你怎么不放鞭炮呢？”

中年人說：“你是誰？我為什么要放鞭炮？”

張曉壽說：“你別管我是誰，過年還是要放鞭炮的！不放鞭炮，過年就沒有味道，就不像過年！”

中年人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是禁放派，你不要和我說這個(gè)。我不敢放鞭炮，一聽見鞭炮響，心就慌！我最討厭的就是放鞭炮，我擁護(hù)政府的禁放令?！?/p>

張曉壽覺得中年人不可理喻，和他說多了就是對(duì)牛彈琴。

張曉壽又?jǐn)r住了一個(gè)小伙子，問：“過年了，你怎么不放鞭炮呢？”

小伙子說：“你是誰？為什么要我放鞭炮？”

張曉壽說：“你別管我是誰，過年還是要放鞭炮的！不放鞭炮，過年就沒有味道，就不像過年！”

小伙子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是禁放派，你不要和我說這個(gè)。我不敢放鞭炮，一聽見鞭炮響，心就慌！我最討厭的就是放鞭炮，我擁護(hù)政府的禁放令?！?/p>

張曉壽覺得小伙子不可理喻，和他說多了就是對(duì)牛彈琴。

張曉壽又?jǐn)r住了一個(gè)小孩子，問：“過年了，你怎么不放鞭炮呢？”

小孩子說：“你是誰？我為什么要放鞭炮？”

張曉壽說：“你別管我是誰，過年還是要放鞭炮的！不放鞭炮，過年就沒有味道，就不像過年！”

小孩子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是禁放派，你不要和我說這個(gè)。我不敢放鞭炮，一聽見鞭炮響，心就慌！我最討厭的就是放鞭炮，我擁護(hù)政府的禁放令?！?/p>

張曉壽覺得小孩子不可理喻，和他說多了就是對(duì)牛彈琴。

怎么就看不見有人放鞭炮呢？張曉壽就往小巷深處走去。他知道，小巷子里都是百姓人家，高興了，想干啥就干啥，沒那么多講究。

果然，小巷里有人放鞭炮、放禮花、放二踢腳、放遍地紅，放得夜空燦爛，放得大地鋪紅。張曉壽就緊走了幾步，只有走到近處，才可以盡情觀賞?？墒?，當(dāng)他走到近前時(shí)，放鞭炮的人突然散了，說散就散了。只聽見有人喊：“協(xié)管員來了！”

“我來了又能怎么樣呢？又不是去年、前年、大前年！那時(shí)候，不讓放鞭炮，放了就罰款。現(xiàn)在，政府的禁放令取消了，怎么見到我還要跑呢？”

張曉壽像截木樁似的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該走開還是該留下來。

這時(shí)候，一個(gè)老人從樓門里出來了，跟著他的是兩個(gè)小孫子。老人一手拎一掛鞭炮，小孫子在后面歡蹦亂跳。張曉壽高興起來，跑上前去問：“大爺，您放鞭炮嗎？要我?guī)兔?？?/p>

老人瞪了他一眼。

張曉壽突然想起來老人是誰了。前年，老人領(lǐng)著小孫子放鞭炮，被他逮住了，罰了兩百塊錢。

老人瞪著他說：“又逮人來了？又罰款來了？還懂得釣魚執(zhí)法了呀！”

張曉壽驚詫了，老人竟然曉得“釣魚執(zhí)法”這種詞。張曉壽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說：“大爺，今年不同了，解禁了，可以放鞭炮了！”

老人不再理睬他。老人踮著腳，將兩掛鞭炮掛到了樹上。老人又從懷里掏出個(gè)小錄音機(jī)。頃刻間，錄音機(jī)里響起噼里啪啦的鞭炮炸響聲。

張曉壽驚奇地睜大了眼睛。那兩掛鞭炮原來是假的，是掛樹上充樣子的。張曉壽忍不住問：“大爺，為什么不買真的呢？為什么要買假的呢？”

老人的回答更讓張曉壽感到意外。“怎么買？上哪兒買？城里根本就不賣鞭炮。要買鞭炮，坐車去三環(huán)以外！買了，也甭想坐車回來，鞭炮不讓上車！”

張曉壽無話可說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曉壽打車去了三環(huán)。果然，看見了鞭炮攤子。許多人在買鞭炮，買了，當(dāng)即就找塊空地燃放，放得很過癮。

他還看見了一群警察。這群警察從面包車上下來，買了許多鞭炮。警察們抱著鞭炮，找了塊很大的開闊地，燃響了那些鞭炮。鞭炮炸響了，一聲比一聲急，像炮火連天的戰(zhàn)場，炸響了一片夜空。張曉壽看見了一個(gè)熟識(shí)的警察，就問人家：“大老遠(yuǎn)的，專程跑來放鞭炮？”

那個(gè)警察說：“可不是嘛，下了夜班就開車來了，專程過來放鞭炮。干我們這行的，沒有不喜歡放鞭炮的！”

選自《勞動(dòng)時(shí)報(bào)》

2023年1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