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峰,喬靖楠,李鵬鵬

(1.閩南師范大學生物科學與技術學院,福建 漳州 363000;2.北京魯迅博物館,北京 100034)

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是指少數民族人口相對聚居,且比例較高,生產生活功能較為完備,少數民族文化特征及其聚落特征明顯的自然村或行政村[1].其承載著少數民族同胞的歷史記憶、風俗民情、宗教文化、民族智慧、生產生活方式等內容[2],是民族文化和精神家園的重要陣地.自2009年國家民委開展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保護與發(fā)展工作以來,共有3批1 652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被予以命名掛牌,成為各民族共同團結奮斗、共同繁榮發(fā)展的示范窗口.實踐發(fā)展層面,民族文化與旅游產業(yè)深度融合是民族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的必由之路和助力鄉(xiāng)村振興的關鍵抓手.一些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積極利用深厚的文化底蘊大力發(fā)展旅游業(yè),打造民族特色文化旅游產業(yè)體系,為鄉(xiāng)村振興工作注入旅游發(fā)展活力,形成了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但也應看到,旅游產業(yè)的發(fā)展是一把雙刃劍,旅游的介入會引起負外部性,如文化異化、過度商品化、產品同質化等,村寨的原真性、韌性遭到破壞,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了民族村寨的保護建設[3].總體來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是具有我國民族特色的自然和社會文化遺產,是一種較為脆弱的文化景觀和聚落形態(tài),明晰其脆弱性影響因素,促進村寨旅游開發(fā)與保護建設協調并進是亟需解決的現實問題.

我國學界對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的建設發(fā)展開展了大量的研究[4-11].關于少數民族特色村寨建設與保護過程中的脆弱性探討,筆者將以福建省官畬村為研究案例地,嘗試從內部原因和外部影響2個層面構建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指標體系,并借助定量工具解釋結構模型(Interpretation Structural Model,ISM)對各要素進行層次分析,明晰各要素的影響作用,以期為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的保護與發(fā)展提供科學參考.

1 研究區(qū)域與研究設計

1.1 區(qū)域概況

官畬村位于福建省漳州市華安縣新圩鎮(zhèn),該村寨主要為畬族聚集區(qū),少數民族文化特色鮮明,文化原生態(tài)性保護較為完整,于2014年獲評“國家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榮譽稱號.2019年,官畬村與當地旅投公司開展旅游經營合作.在旅游開發(fā)進程中,官畬村傳統建筑不斷更新完善,經濟社會效益顯著提升,但村寨的原生文化也遭到一定程度的破壞,村寨的脆弱性逐步顯現.由于官畬村是旅游開發(fā)與原真性保護的典型矛盾案例地,因此具有較高的典型意義和研究價值.

1.2 研究方法

ISM是一種分析復雜的社會經濟系統結構問題的科學方法,能夠識別影響不同系統運行的多元因素[12-14].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是一個包含眾多影響因素的復雜性系統,各因素彼此影響并相互作用,形態(tài)為一個多級遞階的結構模型.采用解釋結構模型可以對潛在影響因素建立層級關系,直觀表達各因素的內在關系.具體過程是,從某一個系統中拆分出若干個要素,對這些要素進行分析并找出它們之間的二元關系,將表達它們二元關系的概念模型轉化成有向圖,通過布爾邏輯運算得出這一系統的結構,并且用層級關系示意圖來體現它們之間的關系[15].

2 脆弱性影響因素識別

2.1 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集構建

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是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本研究主要采用文獻資料法、實地調研法、專家訪談法相結合的方式,來構建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集(表1).整體來看,村寨脆弱性是內、外部影響因素共同作用而產生的.內部包括傳統建筑更新、文化傳承路徑、大眾保護意識3個維度,共4個影響因素;外部包括旅游市場開發(fā)、自然災害、城鎮(zhèn)化進程、利益相關者4個維度,共9個影響因素,其中旅游市場開發(fā)層面的因素個體最多.

2.2 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關系識別

2.2.1 確定脆弱性影響因素關系 明確了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后,需判定各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研究團隊先后2次前往官畬村進行實地調研,分別對村民、從業(yè)人員、游客等群體進行訪談和問卷調查(共發(fā)放問卷200份).如果半數以上的被調查者認為某2個要素之間存在聯系,那么這2個要素就具有相關性.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各影響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如圖1所示.其中V表示Oi與其他因素相關,B表示其他因素與Oi相關,F表示其他因素與Oi之間相互影響,O表示其他因素與Oi之間不相互影響.

圖1 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關系

2.2.2 建立影響因素的鄰接矩陣和可達矩陣 鄰接矩陣是系統之間的二元關系方陣,用T表示,T=(tij)n×n,tij=1表示Oi對Oj存在某種二元關系(即2個因素之間有相關性),tij=0表示Oi對Oj不存在某種二元關系.本研究討論的是2個影響因素Oi和Oj之間的二元關系Rij,根據影響因素之間的關系構建鄰接矩陣.可達矩陣M通過鄰接矩陣T加上單位矩陣I,并借助Matlab軟件運行布爾運算求得.輸入影響因素之間的二元關系即鄰接矩陣T,進行矩陣計算直至等式(T+I)n+1=(T+I)n≠(T+I)n-1,最終迭代計算得到M4=M5,即當n=4時得到可達矩陣.

2.2.3 影響因素的層級劃分與模型構建 層級劃分需要進行級間分解,根據分解結果的順序作層次構建.級間分解是將所有因素以可達矩陣為準則,經過分解劃分為若干層級用以構建影響因素的層次結構.在可達矩陣的基礎上求出各脆弱性影響因素的可達集R(Oi)、先行集Q(Oi),以及二者的交集A(Oi).當i=j時,R(Oi)為最高層級的因素.確定最高層級的因素后,將這些因素所在的行、列的位置刪除,在剩余因素中尋找新最高層級因素.以此類推,綜合整理得出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層次分解表(表2).

表2 層次分解

根據級間分解結果繪制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因素的層級關系,層級關系構成一個4階解釋結構模型(圖2).模型直觀地揭示出每個層次之間均存在影響作用的傳遞,并總體表達了這13個影響因素的內在關系.

圖2 層級解釋結構模型Fig. 2 Hierarchical Interpretation Structure Model

3 結果

3.1 傳統文化習俗變遷和自然災害為直接影響

傳統文化習俗變遷和自然災害是官畬村脆弱性產生的直接影響因素.具體包括畬族武術、畬藥等技藝缺少傳承人(O2),畬族婚嫁風俗、畬家喪俗等習俗逐漸被簡化(O3),森林火災威脅民族村寨的保護(O9),臺風、暴雨等威脅民族村寨的保護(O10),以及民族村寨的保護管理資金投入匱乏(O13).受現代文化的沖擊和原住民流失的影響,部分畬族特色民俗文化(如畬族語言、畬族音樂等)處于艱難傳承困境.此外,為了促進旅游經濟發(fā)展,官畬村致力于推廣一些大眾化、具有網紅效應的流行文化,這進一步加劇畬族特色民俗技藝的傳承困境.從自然環(huán)境影響層面來看,官畬村自然環(huán)境復雜,地質災害分布面廣、突發(fā)性強,易受臺風和強降雨侵襲.加之地方政府和村寨居民對民族特色村寨的稀缺性和不可再生性認識不足,導致傳統村寨的格局風貌保護力度不夠、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保護方式不妥,從而加劇了特色村寨的自然性損壞.

3.2 傳統建筑更新異化和投資建設不持續(xù)為間接影響

傳統建筑更新異化和投資建設不持續(xù)是官畬村脆弱性產生的間接影響因素.具體包括五鳳樓、竹竿樓等畬族的傳統建筑逐漸被取代(O1),旅游開發(fā)削弱了民族村寨的氣息和氛圍(O7),以及投資者的經營管理方式缺乏長遠性(O12).官畬村是少數民族特色村寨,其傳統建筑頗具地方特點,但現有特色建筑保存不多,建筑文化特色逐漸淡化.此外,為了吸引游客過夜停留,當地興建了眾多網紅民宿,如七星瓢蟲屋等,這類建筑與村寨原有的建筑風格大不相同,且商業(yè)氣息濃厚,在很大程度上破壞了村寨的原始風貌,加速了民族文化的異化趨勢.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工作涉及面廣,建設內容多,項目資金需求量大,各部門及各利益主體均有各自的工作目標,在項目資金的安排上都是各投其資、各計其功,缺乏持續(xù)的資金投入機制,沒有發(fā)揮出投入資金的長期效益.

3.3 過度性旅游開發(fā)為重要影響

過度性旅游開發(fā)是官畬村脆弱性產生的重要影響因素.具體包括過度開發(fā)破壞民族村寨生態(tài)環(huán)境(O5)、民族村寨過度商業(yè)化(O6)和注重民族村寨的旅游開發(fā)而輕保護(O8).從可持續(xù)性發(fā)展層面來看,官畬村存在旅游開發(fā)規(guī)模與程度把握不當的問題.村寨多為以觀賞性為主的平面化旅游產品,隨處可見民宿、特產商店、民俗體驗等旅游設施,導致村寨的主客共享服務被很大程度削弱.究其原因,政府層面雖重視官畬村的發(fā)展保護,但主要考量村民的經濟收入是否增加;作為企業(yè)主體的旅投集團更注重的是旅游產業(yè)所帶來的直接收益,而忽略村寨的全面建設發(fā)展與保護,直觀體現在經營管理方式缺乏長遠性.因此,僅以民族文化旅游為支撐的傳統模式雖然能在短時間內創(chuàng)造可觀的旅游效益,但是由此產生的環(huán)境污染、文化變異、同質化競爭等社會問題,反過來又可能會制約民族村寨旅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16].

3.4 居民保護意識不足和城鎮(zhèn)化進程加快為基礎影響

居民保護意識不足和城鎮(zhèn)化進程加快是官畬村脆弱性產生的基礎影響因素.具體包括民族村寨居民保護意識淡薄(O4)和城鎮(zhèn)化的推進給村寨發(fā)展帶來的沖擊(O11).少數民族特色村寨是傳承民族文化的有效載體,是發(fā)展特色經濟的寶貴資源.其地理位置上普遍存在一定的封閉性,地形特征使其聚族而居,包圍村落的群山、河流阻礙了其與外界的經濟文化交流.長期的經濟落后,導致官畬村居民對自身民族文化缺乏自信,甚至將獨具特色的民族村寨與落后、貧窮劃等號,傾向于“打造新民居”,從而造成民族傳統文化的丟失.從城鎮(zhèn)化進程來看,新農村和農村城鎮(zhèn)化大規(guī)模興起,一定程度上致使具有本民族村寨文化符號的村民大量向外轉移,自身動力不足造成這些本土居民所具有的文化符號和標志在勞動力轉移過程中日漸消解與淡化[17].

4 結論與建議

4.1 結論

本研究從內、外部層面構建了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影響指標體系,并運用ISM探究各因素對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產生的影響作用,主要結論如下:

(1)傳統文化習俗變遷和自然災害是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產生的直接影響因素.具體包括民族傳統技藝缺少傳承人、民族傳統習俗簡化、森林火災及臺風暴雨等自然災害威脅和村寨保護管理投入機制不健全.

(2)傳統建筑更新異化和投資建設不持續(xù)是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產生的間接影響因素.具體包括民族傳統建筑逐漸被更新取代、旅游開發(fā)削弱民族村寨傳統氛圍和投資者經營管理方式缺乏長遠考慮.

(3)過度性旅游開發(fā)是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產生的重要影響因素.具體包括過度開發(fā)、過度商業(yè)化破壞民族村寨生態(tài)環(huán)境和注重民族村寨的旅游開發(fā)而輕保護.

(4)居民保護意識不足和城鎮(zhèn)化進程加快是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脆弱性產生的基礎影響因素.具體包括民族村寨居民保護意識淡薄和城鎮(zhèn)化的快速推進給村寨保護發(fā)展帶來的直接沖擊.

4.2 建議

(1)統一發(fā)展思想,提高保護認識.推進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工作,是新時期保護、弘揚和發(fā)展民族傳統文化的重要舉措,是促進少數民族地區(qū)經濟社會發(fā)展、提高人民群眾生活水平、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重要抓手,也是落實黨的民族政策、為少數民族群眾辦實事的具體體現[18].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的領導干部、企業(yè)組織、村寨居民等相關主體應當充分認識到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的重要意義,明確各方責任和義務,加強監(jiān)督與檢查,確保各項工作順利推進.相關主體還要處理好村寨旅游開發(fā)與保護發(fā)展的關系,積極編制民族特色村寨旅游保護和發(fā)展規(guī)劃,并將其納入到地區(qū)經濟社會發(fā)展規(guī)劃、城鄉(xiāng)建設規(guī)劃等上位規(guī)劃當中.此外,村寨居民是民族特色村寨的直接參與主體,村寨保護和發(fā)展與其息息相關.政府應當充分尊重村寨居民的主體地位,廣泛調動村寨居民參與的積極主動性,打造村寨居民、管理者和政府部門攜手發(fā)展旅游型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的工作局面.

(2)科學統籌協調,促進持續(xù)發(fā)展.積極推動政府相關部門形成建設合力,共同決策推動民族特色村寨保護與發(fā)展工作,并正確把握和處理好旅游產業(yè)發(fā)展、民族文化傳承與環(huán)境保護之間的關系.旅游產業(yè)發(fā)展是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的重要支撐,是提高村民生活水平的重要途徑;民族文化傳承是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的重要內涵;環(huán)境保護是民族特色村寨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基本條件.三者只有同頻共振,方能促進民族特色村寨協調、可持續(xù)發(fā)展.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是一項持久的系統工程,資金投入與實際需求的矛盾將普遍、長期存在.在這種情況下,應處理好保護民居投入與發(fā)展產業(yè)投入之間的關系,有序且合理地籌集和使用資金,讓資金發(fā)揮最大的效益.一方面,要積極向上級部門爭取資金扶持,加大民族特色村寨保護和發(fā)展的專項資金投入力度;另一方面,要充分調動企業(yè)、社會團體和村寨居民主體的力量,多渠道、多方式籌集資金,形成以政府為主導、以村民為主體、社會各界積極參與的投資建設格局.

(3)豐富傳承路徑,保護傳統文化.應提升改造并活化利用民族傳統手工藝傳習所,將其建設打造為民族文化培訓和傳承基地,同時利用村史館、陳列館等設施資源,通過多樣化、集中化手段展示和傳承民族歌舞、民族美食等民族特色技藝和產品.積極發(fā)動村民組建民族民俗表演團隊,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化演出活動,從而提升村民的文化自信和文化傳承自覺性,產生民族本土文化的認同感和自豪感.根植于少數民族文化記憶,厚植中華民族傳統文化內涵,大力實施“傳承人進高校、學子進村寨”人才專項培育工程,廣泛開展民族歌曲、民族舞蹈、民族非遺等民族文化進校園、進課堂、進社區(qū)等宣傳教育活動,多樣化培育民族文化傳承主體.同時積極利用數字技術,啟動民族特色村寨文化旅游云平臺等信息化建設工程,打造民族特色村寨文化資源信息數據庫,吸納當地村寨歷史文化、特色節(jié)慶、旅游資源等內容元素,實現集文字、圖片、音頻、視頻為一體的民族文化資源高效存儲及檢索功能,拓寬民族文化傳播渠道.

(4)注重民族特色,深化文旅融合.深入挖掘少數民族特色村寨的內生動力,注重特色傳統文化的保護和創(chuàng)新,將特色的文化元素積極轉化為旅游發(fā)展資源,致力于打造具民族特色的旅游品牌,使村寨保護與旅游發(fā)展達成互利共生、合作共贏的局面.廣泛組織建筑設計師、民族文化專家對少數民族傳統民居的建筑風格、結構、工藝,以及文化底蘊、民族特色進行研究,按照突出民族文化元素、利于產業(yè)發(fā)展、貼近村民需求等原則,給出民居改造設計方案,在保護好民族傳統文化的同時,使廣大村寨居民能夠享受現代文明帶來的居住和生活便利.對于年久失修導致規(guī)模與外觀風貌損毀嚴重的建筑,相關管理者應引起重視,加大保護力度,將旅游發(fā)展經濟效益投入到建筑維護當中.

(5)加強安全管理,降低自然風險.火災隱患是目前少數民族特色村寨保護面臨的重大威脅之一.民族村寨往往集聚性大,加之商鋪和民宿較多,一旦發(fā)生火災,往往會造成嚴重的人、財、物損失.一方面,要加大消防安全管理和監(jiān)督,有效規(guī)范商業(yè)用途房屋的用火用電行為,查處違法違規(guī)行為,對商戶和游客進行常態(tài)化的消防宣傳和教育,加強其消防意識和責任感;另一方面,要加大消防栓、滅火器等消防設施設備的完善和維護,保證其安全使用,同時大力建設消防隊伍,定期進行消防演練和培訓,提高應急救援能力和效率.自然災害是民族特色村寨面臨的另一大風險,村寨各部門要充分做好災害的預防預警、應急管理準備,將自然災害造成的損失降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