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明

五十六民族共和，五千載中華輝煌。悠悠普米青史，中承白狼古國①，上接炎黃古羌②，語出漢藏語系③，與華夏同根彌彰。古來篳路藍縷啟山林，長此忠心報國衛(wèi)邊疆。信史有載，普米之光！

壯哉！普米居域，拜天地所賜，一處處明山秀水、雄渾氣象：雅礱江奔涌，大渡河激浪，瀾滄江蜿蜒，金沙江浩蕩；玉龍山群峰綿亙，勢若游龍騰空，貢嘎嶺雪筍熒燦，映日溢彩流光；老君山九十九龍?zhí)肚逵?，盡攬三江之勝，瀘沽湖百里煙波浩渺，水天一色青蒼。乃聚居于川西滇北，星羅在漢藏走廊④。各地普米山鄉(xiāng)，百草葳蕤滴翠，萬木蔥蘢吐青，風物華美遐揚。十萬普米⑤棲身，怡然而自得，醉悅而福昌。

嘆哉！普米歷史，歷地久天長：種族之衍生，史推氐羌⑥之牘；流源以追溯，起自甘青河湟⑦。戰(zhàn)國以降，舉族南遷⑧，每逐水草而居，漸習農(nóng)耕勞作，生息得展鷹揚。漢晉冠名槃木⑨，唐宋以謂東蠻⑩，明清而稱西番?，披荊斬棘，笑傲滄桑。世代尚武，驍勇陽剛，猶有豪杰英烈，垂名永響。憶白狼族群萬里獻歌?，聞風向化歸漢庭；元跨革囊渡金沙?，瀝血高原鑄豐碑。盛衰千余年，至新中國而名正，遂普米族?之興旺。

奇哉！普米古昔，姓氏四大支?，親睦居安；邦國沿溯，董氏?襲延。當匍匐青藏高原東緣，馴牛牧羊，盡是羌戎本色；繼跋涉橫斷山脈通道，采集狩獵，每常感恩自然。川滇交接之域，宜農(nóng)宜牧，利祖輩棲居繁衍。民間紡織益興，服飾品類有異；烹飪但求精致，傳統(tǒng)珍肴相延。蘇里瑪酒?醇厚溢香，琵琶肉?美食而不厭。守傳統(tǒng)釋畢?是尊，韓規(guī)?為崇，典籍紛呈，口傳浩瀚；祭祀承禮，融融如古，看世事滄海桑田。

美哉！普米文化，重天人合一，底蘊昭然：“洪日阿日”?吟誦民族史詩，《帕咪查理》?《沖格薩爾》?傳薪火根脈不斷；民間文藝多彩而悠久，最是“啊哩呀哩”?山歌即興互唱，脫口成調(diào)，情趣濃郁，歷千年蔚為大觀。竹笛彩裙，輕盈優(yōu)美?四弦口琴?，悠然繚繞云山。搓蹉踏歌?，唱不盡情真意濃；神話故事，歷講述人類繁衍。諸多民俗佳節(jié)?，維系生產(chǎn)勞作、尊崇人倫道德，每敬天法祖，慎終追遠、敬畏自然。

嗟夫！值堯天舜時，瑞氣禎祥；入世紀新元，宏圖開卷。神州望眼：民族團結賡續(xù)，經(jīng)濟文化揚鞭，普米史詩續(xù)寫，小康征程召喚！喜看立體交通，暢達昔日茶馬古道；宏開礦藏水能，廣拓富饒山地資源。莫道是小民族，史來有大智慧，因地制宜擇機緣，矢志不渝謀發(fā)展；同心共弄時代潮，揚帆破浪譜新篇！

噫吁！揚民族風華，譜普米新曲，傳先祖懿風，展大業(yè)鴻羽。看萬里青云繾綣，千山靈鐘秀毓；聽迅發(fā)之春雷，觀日月之容與。乃秉赤子家國情懷，擎新時代熊熊火炬；革故鼎新，奮發(fā)圖強，以促經(jīng)濟發(fā)展、教育興旺、賢能輩出，共開創(chuàng)大中華神奇?zhèn)I(yè)，邁步康莊通衢。此固普米人之所愿、中華民族之福吁！

注釋：

①白狼古國：兩漢王朝對西南夷地區(qū)的經(jīng)略開發(fā)，有力地推動了西南夷各族的國家化進程，使其從酋邦階段一躍進入西漢王朝中央集權的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體系之中?！逗鬂h書》言“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國”，又言“今白狼王唐菆等慕化歸義，作詩三章”。著名民族史學家任乃強根據(jù)《三國志》《華陽國志》等的記錄，明確提出：“這個白狼王，蜀漢時還強大。因與張嶷爭鹽泉，被嶷撻殺。但并未害其人民……明清間，喇嘛黃教傳入此區(qū)，土民多已變?yōu)椴刈?。惟小部分在瓜別等土司保護下，仍保持羌俗，今稱‘普米族’的便是”（參見任乃強：《羌族源流探索》，重慶出版社，1984 年版，第106 頁）。

②炎黃古羌：古羌人起源于我國西北的原始游牧部落。炎帝姜姓，姜、羌本一字之分化，當時為母系氏族故而為姜姓，甲骨文中亦?；ビ?。誠如《國語·晉語》所云：“昔少典娶有蟲喬氏，生黃帝、炎帝。黃帝以姬水成，炎帝以姜水成。成而異德，故黃帝為姬，炎帝為姜?！奔s公元前3000 年左右，黃河中游出現(xiàn)了炎、黃兩大集團，其中炎帝集團的部落眾多。在后來的戰(zhàn)爭中，炎帝集團大部分與黃帝集團互相融合，逐鹿之戰(zhàn)中打敗蚩尤，成為華夏族（今漢族的先民）。另一部分則西行或南下，與當?shù)赝林用袢诤?，成為現(xiàn)今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各民族的先民。

③漢藏語系：漢藏語系是語言系屬分類的一種，分為漢語族和藏緬語族，是用漢語和藏語的名稱概括與其有親屬關系的四百多種語言。普米語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過去，對其語支的屬性，學者們根據(jù)對普米語與羌語、藏語、彝語之間的同源詞、異源詞的比較分析，各自提出過不同的觀點，此后通過進一步對普米語詞的對應規(guī)律和語法規(guī)律的研究，一般認為其屬于漢藏語系藏緬語族羌語支，是一種獨立的語言（參見《普米語簡志》，民族出版社，1983 年8 月版，第2 頁）。

④漢藏走廊：誠如鄧廷良先生所說：“在廣袤的華夏大陸上，古往今來的通道走廊數(shù)不勝數(shù)，然而影響最大的要數(shù)東西走向的秦隴走廊與南北走向的橫斷山走廊。這兩條交匯在隴蜀之間的丁字形民族走廊，不但與華夏民族的形成有著極為密切的關系，而且是溝通古代東西方文化交流的絲綢之路的基干”（鄧廷良：《絲綢文化·西南卷》，浙江人民出版社，第3 頁）。這一丁字形的民族走廊自古以來就是眾多民族或族群南來北往，遷徙流動的場所，也是溝通西北與西南民族的重要通道。尤其橫斷山民族走廊上活動的主要是上古較重要的民族集團——氐羌,因此被后來的人類學家和史家稱作 “氐羌走廊”、“漢藏走廊”、“藏彝走廊”或“藏羌彝走廊”等。普米族先民的遷移主要在此走廊內(nèi)，即從漢藏文化交融的眼光來看,普米文化圈正處于漢藏文化相互交融的地區(qū)。

⑤十萬普米：云南省境內(nèi)的普米族人口有四萬余，主要分布在麗江市寧蒗、玉龍和永勝，怒江州蘭坪和迪慶州的維西等區(qū)縣。四川省境內(nèi)自稱“培米”的藏族人口約有五萬之多，主要分布在涼山州的木里、鹽源和冕寧，以及甘孜州的九龍等縣,兩地“普米”（或稱“培米”）人口相加約有十萬人?，F(xiàn)今他們雖屬不同民族，卻有著相同的自稱和操同一種語言，且共享著相同的歷史傳統(tǒng)和文化記憶，因此在漢文相關研究中，學者們通常將二者視為同一個文化族群進行研究（參見完德加：《“培米”藏族遠古氏族考據(jù)》，《中國藏學》，2016 年第二期）。

⑥氐羌：“氐羌”是先秦時期中原對陜西西部至甘、青地區(qū)的一些祖源相同或相近的畜牧和游牧部落之泛稱。國內(nèi)研究民族史的學者多認為：普米族源于遠古時期居住在我國甘青高原的氐羌人，其后向南遷徙至川西南，再南遷至滇西北地帶（參見《普米族簡史》，修訂版，民族出版社，2009 年6 月版，第24～ 27 頁）。

⑦甘青河湟：《后漢書·西羌傳》記載河湟羌族的歷史，始于戰(zhàn)國初年。所謂“西羌”，大體上是指以河湟為中心的羌人，即從青海湖以東，甘肅臨洮以西是古代西羌比較集中的地區(qū)。這部分羌人與傳說中的姜羌、卜辭中的羌和羌方，在種族上可能是相同的，但文化面貌并不一致，應是羌人中的不同支系。從民族特征上看，普米族群與上述西羌的情況比較接近。

⑧舉族南遷：春秋戰(zhàn)國時，原居西北河湟一帶的羌人，有一次向西南的大遷徙活動，亦即《后漢書·西羌傳》所載：西羌部落首領忍之季父印“畏秦之威，將其人附落而南，出賜支河曲（今青海東部黃河曲一帶）西數(shù)千里，與眾羌絕遠，不復交通。其后子孫分別，各自為種，任隨所之”?；蛟S普米先民正是這部分羌系中的一支，知名藏學家格勒在論述“氐羌南遷與普米族”時，結合普米族傳說和文獻記載中關于牦牛種羌南遷路線以及普米語語言分布區(qū)域同考古發(fā)現(xiàn)的氐羌文化進行對照，認為“普米族的祖先牦牛種羌從甘青一帶南遷時，經(jīng)過橫斷山區(qū)南北流向的金沙江、雅礱江、大渡河進入越雋或滇西地區(qū)”（參見格勒：《藏族早期歷史與文化》，商務印書館出版，2006 年版，第203 頁）。

⑨槃木：作為一新的族群共同體，普米族最早見于漢文史籍記載時被稱為“槃木”，即國內(nèi)學者一般認為，晉《三國志》《華陽國志》等漢文史籍所記載的“槃木”，實乃普米族自稱的音譯別稱。

⑩東蠻：唐、宋時期，在大渡河以南及雅礱江、安寧河地帶有勿鄧、兩林、豐琶等“東蠻”諸部落。著名歷史學家方國瑜指出：“‘東蠻’三部落的族屬可定為西番（今稱普米族或藏族）”（參見方國輸：《彝族史稿》，四川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第407頁）。四川大學教授蒙默則進一步分析后認為，“東蠻三部落是三個部落聯(lián)盟，其組成部落有三十二個，其中有的是烏蠻，有的是白蠻……唐宋東蠻中的白蠻無疑應當包括普米西番的先民在內(nèi)”（參見蒙默：《唐宋時期“東蠻”族屬的探討》，《南方民族考古》，第二輯，第142～ 143 頁）。

?西番：亦作“西蕃”，是漢文獻對中國西部一部分少數(shù)民族的概稱，在明代史書中將其等同于西羌而廣泛地包括今天甘肅、青海、西藏、四川、云南等地的土著，如《明史·西域二》云：“西番，即西羌，種族最多，自陜西歷四川、云南西徼外皆是”。而在云南，“西番”逐漸演變?yōu)橐环N專稱，亦即到了明清時期，“西番”被用于特指現(xiàn)在的普米族先民(參見李志農(nóng)，劉虹每《“西番”族稱辨析》，北方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 年，第1 期）。

?白狼族群萬里獻歌：東漢永平十七年（74 年），川西南白狼槃木等部族向東漢朝廷奉貢，獻詩三章，稱“遠夷樂德歌”、“遠夷慕德歌”和“遠夷懷德歌”（譯文及漢字記音均為44 句176 字）該歌由一個叫田恭的人譯成漢語,被載入《東觀漢記》和《后漢書·西南夷列傳》而完整地保存下來，這就是傳誦千古的名篇《白狼歌》。1990 年，民族學家陳宗祥和語言學家鄧文峰在《<白狼歌>研究（一）》一書中提出了“古白狼語屬于藏緬語族羌語支語言……而現(xiàn)代普米語（包括部分藏族所說的普米語），尤其是於彌語，很可能是古白狼語的后裔語言”的新論斷。由此說來，普米先民就是“白狼、槃木、唐菆等百余國之‘槃木’”，《白狼歌》系“槃木”的古語轉(zhuǎn)譯而來。

?元跨革囊渡金沙：公元1253 年秋，元世祖忽必烈為滅宋，制定了先取云南，以高屋建瓴之勢挾擊南宋的策略，乃分兵三路攻滇。其中忽必烈親率的中路軍自建昌（今四川西昌）進入麗江北部，駐扎在今寧蒗永寧日月和。然后，從今拉伯鄉(xiāng)境內(nèi)革囊順利渡過天塹金沙江，攻克大理；另一路蒙古軍（西路軍）在兀良合臺率領下由晏當山（今中甸境內(nèi)）進軍云南。原居住在川西南一帶的普米西番中的一部分在途中應召入伍，隨蒙古軍南征，且因征戰(zhàn)有功，深得忽必烈嘉獎，沿途攻取的關塞多由普米西番留守，如麗江三仙姑普米族土把總和日始祖的墓碑上刻有：“隨元世祖革囊渡江，留守關塞而守其地。”

?普米族：分布在川滇境內(nèi)的自稱“普米”的群體，歷史上一直沿用“西番”這個名稱，即普米人在過去是被“西番”這一指涉范圍比“普米族”更廣的漢語人群范疇所稱呼。為了推進國家的民族識別工作，20 世紀50 年代初在云南開展了對當?shù)亍拔鞣钡淖R別調(diào)查。經(jīng)過1954 年和1958 年的兩次調(diào)查，學者認為分布于蘭坪、寧蒗、麗江(今玉龍縣)、永勝等縣內(nèi)被稱作“西番”的人群，使用獨立的語言，在社會文化上可與云南藏族和康藏西番區(qū)別，應當視為單一民族。1960 年，云南省民委委托麗江專署召集“西番族”代表開會，根據(jù)“名從其主”的原則，決議將族稱根據(jù)該人群自稱而改為“普米”，并在1961 年獲得中央認可，最終“普米族”正式被確認為中國的一個少數(shù)民族。

?姓氏四大支：系“普米冉貢祖”之意譯，意為“普米四岳之裔”，即住在四座山上的四個兄弟（血緣集團）聯(lián)合為“普米”。至今在《普米四祖分支》的故事中還保留著普米人同源共祖的神話記憶，即最早聯(lián)合為普米的四個部落為薩雅崩巴貢（意為美麗的花瓶山）、俄聶勒格貢（意為叉舌的紅虎山）、布尼歲母貢（意為威武的豹子山）、扎年黨書貢（意為展翅翱翔的雄鷹山）或雅拉達澤貢（即雅拉達澤山）。他們最早在青海境內(nèi)巴顏喀拉大雪山下的江（長河）、河（黃河）源頭一帶繁衍生息，后來其子孫向四方遷徙，其中有一支沿金沙江流域向南遷徙；一支沿雅礱江流域向南遷徙；一支沿大渡河流域向南遷徙。繼之，這三個南下始祖的后裔繁衍成為三個大的、以姓氏劃分的部落，即凹直氏、空氏、奔啟氏或奔雅氏，故通常以“八爾凹直·空松尼”來加以概納。還有一支則仍留居發(fā)祥地，即青海境內(nèi)的雅拉達澤山一帶，不詳其下落。

?董氏：董氏者，布直（曲）董之簡稱，為古代普米族之先祖。普米人對自身起源有一種基于傳說的全民認同，這種認同存在于幾乎家喻戶曉的“覺吾布直董，拍米冉貢祖”這一口碑中。近年來，一些藏族學者將普米族口述史中的“覺吾布直懂”與韓規(guī)經(jīng)《董氏父系祖譜》中所記載的第一位先祖“布直（曲）董”聯(lián)系起來進行考察，且認為“布直（曲）董”是古代原始部族的稱號，即系藏文古籍中有關藏地最早的四大姓氏（塞、穆、董、東）或六大姓氏（塞、穆、董、東、查、祝）之一的董氏族（參見完德加：《“培米”藏族遠古氏族考據(jù)》《中國藏學》，2016 年第二期）。

?蘇里瑪酒：普米語謂“醅”，漢語稱“黃酒”、“咂酒”或“蘇里瑪酒”。是一種含酒精飲料。醅酒的釀造工藝為：把自制的中草藥酒曲拌在煮熟后的青稞、大麥中，在一定恒溫下經(jīng)過數(shù)天自然發(fā)酵，不需要蒸餾，糧食產(chǎn)生的液體又香又醇，形成醅。汲取醅酒時只需將一根吸管插入酒壇罐里，引流出即可享用。醅呈黃色，酒精度數(shù)不高，但營養(yǎng)豐富、味道甘美、性涼清火，是普米族人家自用或待客訪友的上等佳釀。

?琵琶肉：普米語謂“咱貢”，漢語稱“豬膘肉”。是一種臘肉制品，不僅味美可口，而且制作技術也很獨特。清代《南徼雜志》載：“家豢肥脂，歲晚宰之，曰年豬，燎去毛骨，壓以石，曰豬膘過年臠分以啖。”所謂的“燎毛去骨”，即將宰后刮凈的生豬去內(nèi)臟、抽骨骼，用鹽巴和花椒撒在豬腹內(nèi)搓揉，然后縫合，置于通風陰涼處以石板壓之，待風干就成了一頭完整的臘豬。因其形似琵琶,所以《維西見聞錄》中稱作“琵琶豬”。豬膘是普米人日常和節(jié)日禮祭食品，也是待客的上等佳品。

?釋畢：金沙江以南的蘭坪、維西、玉龍等地的普米族均稱祭司為“釋畢”（漢語稱之為“端公”）。釋畢既是普米族傳統(tǒng)宗教儀式的執(zhí)行者和通曉普米族歷史和傳說的說唱藝人，又是普米族社會的精神支柱與普米族文化的傳承者。除大量的口授經(jīng)外，釋畢還保留有用古漢字記音的手抄本文獻，如《戎肯經(jīng)》等。

?韓規(guī)：在金沙江以北的寧蒗、永勝等地的普米族,稱祭司為“韓規(guī)”（漢語稱之為“道士”）。韓規(guī)分為本韓規(guī)和啟（曲）韓規(guī)，即苯教韓規(guī)和佛教韓規(guī)。在普米人的生活中，韓規(guī)是掌握宗教經(jīng)典，溝通神、人、鬼之間關系，熟記民族歷史文化和藝術、音樂、舞蹈等知識豐富的人物，而倍受尊崇。時至今日，韓規(guī)依然保存有完整的儀式系統(tǒng)，以及與各種儀式相配套的古藏文手抄本經(jīng)典。2021 年5 月24 日，普米族韓規(guī)“拈達則”儀式，經(jīng)國務院批準列入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

?洪日阿日：洪日阿日是普米族民歌“哩哩”（或“咧咧”）開頭之“調(diào)子”，系吟唱或收聲唱。按照通常的慣例，這一類民歌在重要節(jié)日禮儀上或者是在民間的一些習俗儀式之祭奠上演唱。

?《帕米查哩》：“帕米”為普米族的自稱；“查哩”即唱歷史、家史，題意為“普米唱的歷史歌”，流傳于川滇交界的寧蒗縣普米族聚居區(qū)。作品以嚴謹?shù)慕Y構、曲折生動的情節(jié)、綺麗引人的故事、優(yōu)美暢達的語言，敘述了從日月形成、人類由來到普米民族源出和發(fā)展的整個歷史過程。全詩長1000余行，分為八個章節(jié)（參見熊勝祥主編：《普米族歌謠集成》，中國民間文藝出版社1990年版，第305～353 頁）。后又入選《云南少數(shù)民族經(jīng)典作品英譯文庫》（單行本，云南人民出版社，2018 年12 月版）。

?《沖格薩爾》：是普米族人民集體創(chuàng)作的一部英雄史詩。主要流傳于川滇交界一帶的普米族群中，以口耳相傳的方式講述了沖格薩爾降生、成長到征戰(zhàn)，即完成降妖除魔、抑強扶弱、造福百姓的神圣使命，最后回歸天國的英雄業(yè)績。上世紀80 年代中葉，麗江地區(qū)文聯(lián)的王震亞同志首次向?qū)W界介紹了這部史詩，即由他記錄、整理的將近三萬字篇幅的《沖格薩》發(fā)表在《山茶》1987 年第3 期。《文匯報》1987 年12 月1 日，登出消息：《云南發(fā)現(xiàn)<沖格薩爾>》。后來，《人民日報海外版》也登了這則消息。

?啊哩呀哩：啊哩呀哩是普米族民歌“啯”（也稱“格黑”）開端的曲調(diào)，為放聲唱、大聲唱。這類民歌的調(diào)子旋律高亢遼闊，音域較寬，真假結合，交替并用，起伏跌宕，類似山歌,且經(jīng)常是觸景生情，隨編隨唱，善于抒發(fā)感情，尤具強烈濃郁的高原山區(qū)原生態(tài)風格。

?竹笛彩裙：竹笛，普米語謂“蘇理”、“枇理”或“悍”，一般自己用竹子制作，上面有1 個吹孔、1 個膜孔和6 個音孔，音色高亢圓潤，熱烈奔放，宜演奏歡快喜悅的樂曲。百褶裙，普米語謂之“喃”，通常由裙首、裙身、裙腳三部分組成，其中的裙身部分則由許多細密、垂直的皺褶構成，中間還橫繡一道紅色絲線。至今不少生活在鄉(xiāng)村的普米族婦女仍一襲百褶長裙，優(yōu)雅十足。

?四弦口琴：四弦，普米語謂“比柏”。四弦彈撥曲為12 種節(jié)奏型，每一種節(jié)奏型可配以不同調(diào)式、調(diào)性的變異旋律?？谇?亦稱口弦，普米語謂“扣扣”或“博羅”，一般在民間的集會上由中年婦女演奏?？谙曳知毱谙液腿谙?，二者均用口形、氣息控制高音，以發(fā)出泛音。區(qū)別在于獨片口弦靠拉奏振動的頻率發(fā)音；三片口弦靠彈奏發(fā)音。

?搓蹉踏歌：“搓蹉”，普米語義為“打跳”或“踏歌”，亦稱“鍋莊舞”，屬自娛性舞蹈或集會性舞蹈，流行于整個普米族地區(qū)。作為一種生活中的藝術表達方式，普米族的“搓蹉”與民族生存的軌跡息息相關，是普米族生命活動中最富激情的存放方式。自20世紀80 年代起，由地方文藝工作者整理改編的“搓磋”開始在國內(nèi)外演出，多次獲得省、國家級獎勵。2008 年，“普米族搓蹉”入選第二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傳統(tǒng)舞蹈類）。

?諸多民俗佳節(jié)：作為普米族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載體之一，其傳統(tǒng)節(jié)日主要有：“吾昔”節(jié)、“大十五節(jié)”、“轉(zhuǎn)山節(jié)”、“端午節(jié)”、“七月祭祖節(jié)”和“嘗新節(jié)”等。這些節(jié)日在一年的周期中具有嚴整的分布，循環(huán)往復，成為錯落有致的體系。尤其是“吾昔節(jié)”(“吾”意為年，“昔”意為新，即新年節(jié))，是普米族極為莊嚴隆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因具有悠遠的淵源和豐富的內(nèi)涵，于2022 年入選云南省第五批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名錄。

創(chuàng)作《普米賦》的幾點體會

我以母族——普米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普米賦》，先由一些地方性內(nèi)刊發(fā)表出來，并被相關網(wǎng)絡平臺轉(zhuǎn)載后，受到了學界的好評和普米同胞的歡迎。有人問我,你是怎樣寫出《普米賦》的呢?現(xiàn)在我就不揣淺陋，談一談創(chuàng)作《普米賦》的幾點體會，也敬請各位行家能給予批評指正。

一、要點燃創(chuàng)作的激情

誠如中國杰出現(xiàn)代文學家巴金先生所說：“我之所以寫作，不是我有才華，而是我有感情。”談及《普米賦》的創(chuàng)作背景，這也許是和我的生活環(huán)境和成長經(jīng)歷有關。我是一個從小涼山走出來的普米人，是在寧蒗這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中成長的，我的衣食父母，受的教育，呼吸的空氣，可以說都是寧蒗的。基于這一點，我對養(yǎng)育自己的土地懷有特殊的情感，對自己的民族文化傳統(tǒng)特別鐘愛，這是與生俱來的文化基因。換句話說，寧蒗在我心中具有特殊的地位，這里是我的出生地，至今我的不少家人都居住在這里，我的一些祖輩和親人埋葬在這里的山坡上，盡管年輕時我就離開了寧蒗，但我每年都會回到這里。尤其是位于金沙江河谷臺地的兩個小村寨——簸箕河和王家溝，不僅是我童年記憶的全部，也是我時刻心心念念的地方。從這個意義上說，我的根在鄉(xiāng)土，寧蒗就是我一直守護的現(xiàn)實和精神的原鄉(xiāng)。

隨著時日的推移，橫斷山民族走廊神奇的自然景觀和獨特的人文景觀，在我心中打下了深刻烙印。從寧蒗到永勝和麗江（玉龍、古城），從蘭坪到維西和香格里拉，從鹽源到木里、九龍和冕寧……我的足跡踏遍了普米人聚居地的山山水水。同時，因研究的深入，積累了有關這一族群豐富的社會歷史文化素材，進而我對自己所屬族群的整個狀況有所感知：普米族群聚居川滇，散逸諸省。奇山秀水，任意西東；人文獨特，能歌善舞。尤其是山水之靈氣養(yǎng)育出普米兒女，賢達頻出，雄杰不斷，他們的聲音馳名中外。由此給我?guī)砹藙?chuàng)作靈感，催發(fā)了我的創(chuàng)作激情，把我對母族的深厚情感及橫斷山脈深處的神韻風采展示在世人面前，讓讀者記住川西滇西北，讓普米人更愛自已民族。

其實，對于一個來自鄉(xiāng)村的寫作者來說，我覺得首先是生命的滋養(yǎng)。從遠古到今天，鄉(xiāng)土永遠是我們賴以生存的物質(zhì)基礎，能否敬畏鄉(xiāng)土，感恩鄉(xiāng)土，這是衡量一個人最基本的法碼。其次，鄉(xiāng)土讓我們的內(nèi)心更強大更充實。一個具有鄉(xiāng)土情懷的人，他會覺得自己的根基深厚，從而無懼飄浮和空虛。再就是，心中有鄉(xiāng)土的人才是一個擁有精神故鄉(xiāng)的人，也才會有鄉(xiāng)愁，才有屬于自己的思念和寄托。山水寄情，至愛親情，感悟真情，品味激情，正是一個“情”字，把我與滇西北川西這片土地連在了一起，也讓自己對母族——普米的熱情點燃了。某種意義上，正是對家鄉(xiāng)和母族的刻骨銘心的永遠不會轉(zhuǎn)移的愛,支撐我走到了今天。然而，生活在青藏高原東部邊緣的普米,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族群呢？面對這一嚴肅的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可回答的。在難以僅用客觀的學術語言、體制與文化來描述或界定這個族群的情況下，我有些不自量地想做一次大膽嘗試，即以賦體創(chuàng)作之形式給讀者們一個概括的普米族群印象，讓別人可以通過一篇賦來了解這個族群的人文典故和發(fā)展歷程，這讓我感覺快樂、幸福。

二、要遵循創(chuàng)作之原則

唱歌、寫詩，一直以來是普米人最重要的精神生活內(nèi)容和方式，也是普米社會最普遍的藝術行為和藝術活動。譬如說，在普米人分布的地區(qū)，有兩樣藝術極其普遍，就是詩與歌；有兩種人亦甚多，就是詩人和歌手。因此普米族群可以說是“詩的民族”和“歌的民族”。然而，歷史上普米族群的詩和歌，主要是集體的智慧結晶（大多數(shù)作品都是以集體創(chuàng)作為主，也因此無從考證初始作者），它們在口口相傳中得到傳唱和傳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普米族群的詩與歌得到空前的進步提升和繁榮發(fā)展，其中一個重要特征是由以前的集體創(chuàng)作變?yōu)閭€人創(chuàng)作（普米族群純粹的個人創(chuàng)作現(xiàn)象始于20 世紀80 年代初）。

進入新時代，更為普米文化藝術打開了寬廣多樣的創(chuàng)作靈感、題材和類型的通道，亦即為普米文藝在題材、類型、風格等方面不斷豐富和拓寬以及掘進提供了有力支撐，促進普米文學從單一走向多樣、豐富。真可謂：詩詞歌賦，同筑華章，凸顯時代風貌和精神。

就拿“賦”來說，乃是自成體系的文體，更是一種高雅文種。在中國文學史上，賦作為一種獨特的文體，歷來受到文人的重視，特別是漢賦，從題材、體裁、表現(xiàn)方式、審美形式上，都極大地拓展了中國文學的表現(xiàn)空間，所以，從《文選》開始，賦的創(chuàng)作常常被放在文人文集之首。但及至今日，當我們認真地審視賦的文體特征時，反而顯得有些顛簸蹣跚，不知適從。一般而言，撰寫一個民族的賦，篇幅不一定太長（字數(shù)為600—1200 字），但應幾乎囊括該民族歷史、文化、人物的全部，是對該民族文化特質(zhì)的高度提煉與概括。為了創(chuàng)作質(zhì)量上的保證和它對于新時期民族精神的承載，我在創(chuàng)作《普米賦》之初便擬定并遵循了如下的六條基本原則：

1.謀篇。主題突出、謀篇得當、結構嚴謹、層次分明、布局合理、過渡自然，通篇文脈流暢、張弛有度。思想性、藝術性并重。思想內(nèi)容不得與黨的民族政策與國家法律相違背，注重弘揚民族文化正能量。

2.用韻。除前后文（發(fā)嘆收送等散語）外，正文皆需押韻。押韻遵循原則：段落內(nèi)平仄韻不能混押。段間、段內(nèi)均可轉(zhuǎn)韻，提倡韻隨意轉(zhuǎn)。盡量避免段內(nèi)重韻。宜具鋪陳敘論、體物寫志、詞麗義雅、聲韻諧和、節(jié)奏頓逗等特征；注意避免古韻與新韻混押、句尾聲韻相沖、駢句嚴重平仄失諧等通病。

3.造句。句式忌單調(diào)、呆板，提倡靈活、變化，順應文意、氣格。單句字數(shù)以3-8 字為宜，提倡在四六常態(tài)的基礎上，間以三、五、七、八句式變化；單、復駢句適當相間，句式轉(zhuǎn)換暢而不滯。復駢句最好少用或不用三句及三句以上的單句。為使誦讀感覺更佳，用復句時，如無排比需求，一種句式盡量少連用。散漫句使用得當且數(shù)量不宜過多。

4.駢對。采用駢體賦體裁。駢句分單句相駢與復（多）句相駢兩種形式，數(shù)量應占全文的80%以上。相駢二句，不嚴苛對仗與聲律，但以達到詞語對仗和聲律協(xié)調(diào)為佳。除發(fā)送語、散漫詞外，以盡量滿足字句對等、詞性對品、結構對應、節(jié)律對拍、平仄對立為上。發(fā)送語及散漫詞、虛詞、三音節(jié)以上的數(shù)量詞、個別技巧對句（含對聯(lián)傳統(tǒng)對格）、摘集對句等不拘此囿。位于句中節(jié)奏點的詞腳字及復駢句之句腳字，以平仄交替為上；除虛詞外，相駢二句句腳要避免聲韻相沖；駢句要避免合掌；盡量避免不規(guī)則重字、一個節(jié)奏內(nèi)同聲調(diào)字連用超過三個或三個以上的情況。因《普米賦》中涉及的族名、地名、飲食名與歌舞名稱多有譯文漢字、重字等，在引述時可考慮靈活運用字、號、世稱、別稱等，但勿因文廢義或造成歧義，以表述準確為第一要素。

5.遣詞。用詞宜通順簡潔，精準恰當，生動形象，典雅綺麗，力求通而不俗，煉字精警。避免牽強拼湊，羅列堆砌，古奧生澀，存疑生歧，俚俗白話。

6.注釋。作品中引用的普米族群的史書記載、歷史沿革、重要事件及相關名物等，均須詳細標明出處，以備查核。引述事例要準確，神話、傳說類亦可引用，但表達時要能看出其神話、傳說特征。注釋文字不受篇幅限制，以準確、簡煉為宜。

三、要發(fā)掘本族群歷史文化的內(nèi)涵和特征

在文明語境下，特別是在“人類文明新形態(tài)”的時代背景下，若要理解一個民族文化的特殊內(nèi)涵，就需要對其文化傳統(tǒng)做更好的梳理與理解。同樣，書寫《普米賦》，離不開對普米族群特定的歷史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了解和把握。最幸運的是，大學畢業(yè)后的三十多年里，生命的軌跡讓我有幸在自己的民族——普米族群中從事田野工作，常常沉浸在自己民族文化的傳統(tǒng)里。不用說，在長期的普米歷史文化研究生涯中也使我深切感到，“普米”這一族群不僅氣質(zhì)特征顯著，其社會歷史文化特色也十分鮮明。盡管從更遙遠的“他者”和更廣闊的視野來看，現(xiàn)在未必有最后的結論，但是通過進一步思索與考察分析，對于普米族群社會歷史文化特征，我們可以綜合為以下六點：

1.普米是一個古老而年輕的族群。說其古老，是因為普米先民起源于青藏高原的古羌人。說其是個年輕的族群，那是因為“普米族”是當代國家體制下才確立的人群分類。更確切地說，普米是一個識別比較晩的民族，即直到1961 年才通過民族識別確定為單一民族?！捌彰鬃濉钡姆ǘā白妪g”只不過50 余年而已，她還是一個初沐朝陽的年輕民族。

2.普米是一個崇尚文化的族群。普米是一個具有獨特語言和文化傳統(tǒng)的族群，其文化大致包括物質(zhì)層面、制度層面以及精神層面的內(nèi)容，但就其構成而言，從整體上我們可以把它分為三部分：即民間文化、釋畢和韓規(guī)文化、仿藏或漢文化。更值得稱道的是，如此豐富而古老的文化，保留到今天，對于普米這樣一個人口較少的族群來說，是一個奇跡，足以說明普米人對文化積累的極端重視。

3.普米是一個敬畏自然的族群。敬畏自然、尊重自然、珍愛生命、呵護環(huán)境、追求人與自然和諧相處、人與環(huán)境友善共存的理念，在普米族群里早已是一種信念、一種信仰、一種與生俱來的情愫或民族集體潛意識。普米先民千百年來都奉行一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態(tài)觀，這一思想觀念尤其是在釋畢文化或韓規(guī)文化中有著集中和突出的反映，亦即自然神崇拜一直存在于普米村落之中,并長期影響村落的物質(zhì)生產(chǎn)和精神生活,至今在普米族群聚居的地域仍然有著廣泛而深刻的影響。正因為如此，在普米族群聚居的許多地區(qū)長期以來保持了較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即在普米族居住地區(qū)的青山綠水就是在神祇的保護和普米人細心呵護中，至今青山不老，流水更長），這充分體現(xiàn)了普米族群村落的傳統(tǒng)文化對人地關系的和諧相處具有良好的協(xié)調(diào)功能。

4.普米是一個重視教育的族群。普米族群重視教育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早在古代，普米先民就有了家庭教育。那一時期的家庭教育，別具一格，即父母是子女們的啟蒙教育者，教育的主要內(nèi)容是：語言教育、禮貌教育、民族氣節(jié)教育、情操教育、輩分教育、待人接物教育、勞動技能教育、宗教教育和歌謠、故事等文學教育以及繪畫、舞蹈等藝術教育等等。其方式有言傳與身教兩個方面。體現(xiàn)在一個家庭中父母對子女的諄諄教誨，以及父母在生產(chǎn)生活等方面的行為舉止對子女的潛移默化，以及家族內(nèi)的長者及族內(nèi)的智者對本民族群體的教化。此外，普米人民也還有著尊師重教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在黨和政府的關心下，普米人的教育事業(yè)更是蒸蒸日上，整個普米的人口素質(zhì)得到進一步增強，便是顯證。

5.普米是一個講究禮儀的族群。普米族群是一個十分重禮儀、講道德的民族。自古以來，普米人非常重視倫理道德和禮儀禮節(jié)方面的教育，并注意以言傳身教的方式從娃娃開始抓起。普米小孩們從懂事時開始，接受的是崇敬祖先、奉行古規(guī)、敬老愛幼、團結和睦、講究禮儀和謙讓等方面的教育。更為重要的是，普米孩子不光接受長輩的教誨，而且從父母身上耳濡目染，受到良好影響，從小開始養(yǎng)成良好的道德行為規(guī)范。普米族群崇尚禮儀，從善如流，由此而形成了講究禮節(jié)禮貌和尊老愛幼、家庭和睦以及鄰里鄉(xiāng)親互敬互助的社會風尚。

6.普米是一個自我發(fā)展能力較強的族群。誠如納西族知名學者郭大烈先生所說：“普米族在處理人與社會關系上，能與時俱進，有很強的社會轉(zhuǎn)型能力。過去離土離鄉(xiāng)，擅于經(jīng)營大小牲畜和藥材遠近聞名，現(xiàn)在市場經(jīng)濟大潮，有很強的開放意識。”普米人民在生產(chǎn)生活的實踐活動中不斷培養(yǎng)自我發(fā)展能力，其發(fā)展的社會基礎和內(nèi)在條件都較好。

此外，我們還比較清楚地認識到，普米先民自遠古以來就生息在莽蒼遼闊的橫斷山民族走廊上，這里的自然景色是十分壯麗的：雄偉的高山，奔流的大川，明鏡般的湖泊，星羅棋布；湖泊周圍都是綠茵無際的草甸。普米人就在祖國這樣美好的大自然懷抱中，一代一代地生息成長，繁衍起來。同時，我們也應看到，由于橫斷山脈地勢險峻，與外隔絕，鄰族往來稀少，生產(chǎn)落后；加以氣候多變，霜雪期長，烈風厲日，逞威施虐，這些條件對于初民又不能不是一種嚴峻的考驗。普米先民經(jīng)受住了這種考驗，被鍛煉成習勞耐苦、健勁勇邁、奮發(fā)樂觀而又富于戰(zhàn)斗性的族群。此外，從諸多普米習俗文化中，我們不難體會到這一族群的心理特質(zhì)、民族性格和民族精神，即普米族群的民俗文化，大體上表現(xiàn)了普米人堅忍不拔的奮進精神、剛毅強悍的民族性格和誠信無私的道德原則，且折射和展示出他們的精神風貌。

一言以蔽之，民族創(chuàng)造史詩，史詩記錄夢圓。在滇川藏接壤交界的這片土地上，普米兒女，古往今來，一直秉承祖制，延續(xù)著我們的民族文明史。某種意義上，普米族群在自身文化發(fā)展的過程中，積極進取，開放融合，保持著自己的文化生活，形成了自己的文化特色，成為融入中華文化的一顆璀璨明珠。與豐富、生動的普米歷史文化相比，也許我們現(xiàn)在對普米族群的了解還僅僅是拉開了序幕的一角。但無論如何，作為文學樣式的詩詞歌賦，肯定離不開思考自己的民族文化和傳統(tǒng)歷史，肯定要把歷史文化和社會變化放到歷史進程中去考察，普米賦也不例外。即唯有將普米族群一些標志性的歷史事件與獨特的文化習俗融入到創(chuàng)作之中，方能使作品的民族性和真實性更具感染力和生命力。

四、要不斷地修改和錘煉

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的《普米賦》，絕不是憑一時爆發(fā)的火花或靈感創(chuàng)作出來的，而是靠我多年的生活與知識積累，且還不斷地加以修改和錘煉的結果。如前所述，“賦”是兩漢四百年間最為發(fā)達的文體，歷代文學史家把它與唐詩、宋詞、元曲等相提并論。它的句式大體整齊、押韻，文采接近于詩，但不同于詩；它的行文常夾雜散文的句式、用客觀敘述鋪陳事理，從而接近散文，但又不同于散文。因此可以說，它兼有詩、文元素，介于詩、文之間，是一種半詩半文的文體。以往，我多少讀過古代漢人寫的《滕王閣》《出師表》《岳陽樓記》《蘭亭集序》等賦，其中對我最有影響的是蘇東坡的赤壁二賦，它既繼承了賦鋪陳事理的傳統(tǒng)，又摒棄了大量堆砌辭藻的舊案，以創(chuàng)新的筆觸，眈賞風月，憑吊古人，一掃空冷枯燥，令人心弦驚顫。由此不僅讓我貪戀上了其格調(diào)和風韻，也令我對賦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除此之外，近年來從網(wǎng)絡上開始接觸到國內(nèi)一些“民族賦”的作品，眾多行家里手、大家手筆、專家名人所撰寫的各種不同風格的佳賦大作，即從漢族賦、蒙古族賦、藏族賦到羌族賦、白族賦、納西族賦等，賦之豐富令我大開眼界，受益匪淺?？梢哉f，五十六個民族，個個如詩如畫，五十六首好賦，首首銘心刻骨。尤其有幸拜讀了白庚勝先生的《麗江賦》和《納西放歌》，竟然讓我耳目一新，其于麗江和納西族的精細提煉、精美詞句、精巧描繪、精湛筆法、精悍妙論，讓我對麗江及其納西民族有了新的認識、新的感覺。同時也對白先生這種無一詞不妥、無一字不精、無一筆不妙的寫法感到嘆服。

2022 年秋冬之交，我受“番人古寨”寨主曹建飛先生之邀，再次興游小涼山，目睹那熟悉的靈山秀水，萬千風物，我感慨不已，胸中似有什么東西要噴突而出，回到昆明后久久不能平靜，我獨坐書齋回味、暢想，子夜時分思緒頓開，一氣呵出《普米賦》的初稿。經(jīng)過長達數(shù)月的精心打磨，即反復推敲，不斷潤色，終于寫就了這篇賦文（該賦闔計七段，普米族青年學者和慶松將之歸納為：“（鳳頭）首段提綱挈領；（豬肚）第二至第五段相繼以‘壯哉’‘嘆哉’‘奇哉’‘美哉’點題，分敘普米族群之‘居域’‘歷史’‘社會’‘文化’；（豹尾）末兩段以慷慨激昂的詞句收尾，既點明發(fā)展，又憧憬未來”。毋庸諱言，《普米賦》里的普米，是一個放大了的族群，又是一個濃縮了的族群。她經(jīng)受了滄海桑田的歲月，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風云的洗禮，涌現(xiàn)了可歌可泣的兒女，見證了改革開放的輝煌，而今邁步從頭越，高瞻遠矚，闊步向前。

誠如每一個普米寫作者都想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讓普米文化開出萬紫千紅的花朵，清香四溢。同樣，如何“吸取舊識，融化新知”，把《普米賦》寫成一支清新的樂曲，一首優(yōu)美的散文詩，也是我創(chuàng)作的初衷。然而，真的要把普米族群歷史與文化的特色和亮點都在作品中有比較好的呈現(xiàn)，其難度可想而知。正因為如此，我常常擔心力不從心，寫不好，煮了一鍋夾生飯。值得慶幸的是，初稿寫成后，不僅得到一些麗江籍文友的提示和啟發(fā)，而且還得到本民族眾位精英滿懷深情的建議。繼之，又不斷地加以淬煉，才有今天這個樣子，因此與其說它是從容自如的創(chuàng)作成果，還不如說它是頗費辛勞而告一段落的答卷。末了，經(jīng)摯友楊琦博士的一番美意，承蒙云南著名書法家喬明先生一絲不茍地書寫出來（每一個字寫得流利清勁，真可謂“剖心瀝血,一字不虛也”，讀者目睹那飽含神韻的字體時，定會感到是一種藝術享受）。以上這一切則無法以“謝”字表達了！

五、余論

民族創(chuàng)造詩詞歌賦，詩詞歌賦謳歌民族?！镀彰踪x》，顧名思義，它旨在進一步提煉與宣傳普米族群的優(yōu)秀文化特質(zhì)與族魂個性，并展示這一族群的精神面貌和時代風采。讓人出乎意料的是，它一經(jīng)問世，就在社會上引起了一定的反響，除了不同意見的善意批評，更多的是不乏溢美之詞的贊譽。在眾多的評論中，以下幾位作家、學者和專家的意見尤其引人注目。

原麗江文化旅游局正處級調(diào)研員、普米族作家兼學者和建全寫道：“賦類是古體文中最難寫的，限制頗多，要求較高，寫好不易?！镀彰踪x》文章雖較短，但業(yè)已達到了撰寫要求，即布局合理，謀篇得當，普米歷史文化均有涉及，能體現(xiàn)本民族之精氣神，實屬不易”；原怒江州檢察院副檢察長胡智勇寫道：“文明親撰族《賦》，實乃普米同胞一大幸事。之前已有人士關注過此事，如廣東廖碧林創(chuàng)作了《普米族賦》，湖北潘安興亦寫有《麗江普米族賦》，然皆顯見對族情認知的偏頗。而文明《賦》稿一依作者所擬‘創(chuàng)作原則’，在形式與內(nèi)容上都具備了‘賦’的基本要素，對普米民族的歷史文化均有敘述，且主題突出、謀篇得當、結構嚴謹、層次分明、布局合理，較好地提煉與概括了普米民族的文化特質(zhì)”；原蘭坪縣政協(xié)主席和玉根寫道：“拜讀《普米賦》大作，歡欣鼓舞，文章思想內(nèi)容符合黨的民族政策與國家法律法規(guī)，用高度精煉的語言和手法縮寫了普米族的遷徙歷史、文化藝術、生產(chǎn)生活的發(fā)展和演變情況。讀來擲地有聲，鏗鏘有力，實為一篇傳播普米文化之佳作”；蘭坪縣普米族研究會會長楊周明認為，“僅靠千把字概述一個民族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豈非易事。然自己的學者以‘賦’體撰寫出《普米賦》，當屬天下第一篇”；普米族青年詩人戈戎玭措認為，“由本族群的學者第一次獨立創(chuàng)作《普米賦》，這原本就有非常特殊的意義和價值。更何況，擺在我們面前的是一部兼具歷史性、文化性、思想性、族群性、現(xiàn)代性、藝術性的優(yōu)秀作品，其歷史抒寫的高度，思想挖掘的深度，哲學思考的寬度，可以說在當下的普米族群文化創(chuàng)作中，是標桿，也是絕唱”；蘭坪縣普米族青年學者和慶松認為，此賦“文采斐然有結構，可立體認識普米，它的面世，堪稱典范，彌足珍貴”；云南省黨史研究室副主任楊新旗認為，這篇作品“將普米族歷史文化全部寫出來，并進行歸納提煉，譜成朗朗上口的詩賦，學識和嚴謹值得佩服”。云南省政府辦公廳楊琦博士認為，“此賦頗具厚重深刻的內(nèi)涵，不僅新見迭出，而且蘊含了豐富的審美意識，啟發(fā)讀者去想象和思考”；云南師范大學藝術學院院長、普米文化研究專家熊永翔教授認為：這篇作品“字斟句酌，言簡意賅，創(chuàng)寫歷史，奉植惟勤”；中國社會科學院楊杰宏博士認為：此賦“文彩煥然，史料翔實，普米史詩”;《麗江縣志》總纂李汝明編審認為，此賦“鏗鏘有力，氣勢磅礴，實屬扛鼎之作”；原麗江師范高等?？茖W校校長和克純教授認為，“通讀全篇，滿腔熱血，豪情滿懷，一篇正能量佳作”；寧蒗番人古寨文化旅游開發(fā)有限公司董事長格桑頓珠（漢名曹建飛）認為，“斯文足可一彰我族氣貌，誠為一大幸事”；民族音樂家、納西族歌王和文光賦詩贊道：“一部普米賦，道盡民族史，囊括天地人，笑談滄桑事；漫漫遷徙路，悲壯且神奇，吾輩寫春秋，功名傳后世”；中國作家協(xié)會全委會委員、云南省作協(xié)副主席、麗江市文聯(lián)主席魯若迪基認為，《普米賦》及創(chuàng)作談可謂珠聯(lián)璧合，是普米族文學的重要收獲；云南省社科院文學研究所所長石高峰研究員認為，“一篇充滿文采的賦文就有可能成為一個民族的‘名片’，因而《普米賦》有望被人們風傳和銘記?！薄T君同仁的點評，既感知己，又感功力，令我不甚榮幸和感激。

但另一方面，在這些贊譽面前，我不僅沒有任何“飄飄然”之感，反而于心有所不安，激發(fā)起來的省思，更多的是其中的缺陷與不足。平心而論，這篇作品本不過是我以中國古代賦體創(chuàng)作方式來敘述普米族群的一次嘗試。盡管已經(jīng)盡了全力，但我深知，在文學藝術及其他人文的領域之內(nèi)（尤其是在眾多的民族賦和已經(jīng)發(fā)表的普米文學作品中），這篇短文絕對稱不上佳作，更遑論是“扛鼎之作”“普米史詩”“天下第一篇”了。事實上，作為一篇帶有個人飽滿情感的習作，《普米賦》的價值畢竟非常有限，我總覺得其中多有未盡完善之處，實在承受不起諸多領導干部、專家學者的盛贊，更不值得受普米同胞們的禮贊和仰視。

《普米賦》創(chuàng)作談結尾部分

最后，我想說的是，以往不少普米同胞的心目中，似乎“普米”自古如此。事實上，一個群體居住的領土，一種共同記憶的語言，一份共同分享的遺產(chǎn)，一些相似的風俗……是怎樣經(jīng)由共同的教育，逐漸形成的一個族群的文化，這對于認識一個族群的歷史和文化是相當重要的前提。所謂的“普米”，其實是同一個祖先在青藏高原東緣演化后分散到各處的人群。普米族群本身是個人的綜合體。由于新陳代謝、個別成員的生死，群體內(nèi)容不斷變化；個人是會移動的，個人成群移動，無論移出遷入，都不斷引發(fā)普米族群的內(nèi)涵及主客間關系的變動。如果按照普米族群某一時空的情形界定該族群，這個復雜的族群系統(tǒng)將很難被觀察。近半個世紀的研究表明，普米族群大體分布在滇西北和川西南，每一個區(qū)域的普米人群，不僅具有各自的特色，而且在生活習慣上也自成格局，與鄰近的族群不一樣。同樣的，普米人星羅棋布地分散在各處，他們在各地的分散演化，不僅在體制方面，更顯著的應當是在于他們?yōu)榱诉m應各地的自然環(huán)境和人文環(huán)境而發(fā)展出來的文化特色。不用說，這些特色均應被列入《普米賦》采樣范圍。但如前所說，要在篇幅不長的賦文中，清晰地敘述普米族群歷史，表達對普米文化認識的明確立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撰寫民族賦需要更多的知識背景，更大的敘述視野和更強的領悟能力。奈何天資愚鈍，才氣不足，若此文有些方面讓人感到迷茫，那是因為我笨拙的筆觸沒有寫出普米族群萬分之一的精彩，甚或渾濁的眼睛沒有看到其博大精深文化中的滄海一粟。當然，如果這篇作品能夠為新時代的普米文學發(fā)展吹去一縷清新的空氣，我就歡喜鼓舞；假如它能夠?qū)ζ彰兹私ⅰ按髿v史”的世界觀，即建立起一個清晰的對自己民族歷史過往的認知框架，了解腳下的土地上真切發(fā)生過的故事，由此更深入地認識自己，回答“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要到哪里去？”的終極哲學命題有所啟發(fā)，我將十分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