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河發(fā)源地在秦嶺山脈。石頭河不是很長,全長77.5公里。長度放在天下的河里,可以忽略不計。
秦嶺山脈的太白山、鰲山,高高地在石頭河之上。隨時光流逝,演繹出了地標,演繹出了文化,演繹出了經久不衰的傳奇。
所謂石頭河,在一名跋涉者的眼里,就是一個飲水的地方。但在文字的記憶里,它不僅僅是河那么簡單。
石頭河不是很寬。就在山峰夾角里。
說具體點,五里峽、大蹇溝、沙溝、路平溝、鹿臺溝、后河、白云峽、三岔峽、吉利溝、蹇溝的諸峰峻嶺,每一滴雨,都感受到了石頭河的遼闊,雨滴穿過樹林,從每一片葉子上滑落,匯成溪流,匯成石頭河。
那里,也是石頭河的源頭,溪水歡快地流動著,或高或低,或急或慢,不停地流淌,不停地匯聚。
曾經,是一滴水的溫柔。如今,是一條河的神圣。
石頭河很美。奔騰的河水,積蓄傾瀉的力量,驚濤駭浪之后,把太陽的高度壓低。
陡狹的河岸邊,就是我們神往的村舍。
或者,在一塊山石上發(fā)揮想象,建造數千年的傳奇;或者在一掬沙土上面發(fā)揮想象,喂養(yǎng)一方百姓。歷經滄桑,依然受之無愧。
我不是地質學家。我不知道,一滴水為什么要攜帶地層深處積蓄的能量,想方設法沖出地面,流淌成江河,千年萬年??墒?,我要說石頭河水庫,這個聞名三秦大地的粘土心墻、土石混合壩工程,20世紀70年代后期,就把石頭河緊緊連在了一起。眉縣、岐山盡得灌溉之利。而今,又成了西安、寶雞的水源地。
著名的斜谷棧道,就是循石頭河覓道而成。這里,也因此演繹了數不勝數的英雄斗豪杰,智和謀、心與計的故事,讓文人墨客尋跡曠野,撫今追昔,已是滿河的風雨,滿河的憂傷。
我不敢述說藥王谷的今生來世。千年藥王廟,究竟以怎樣的執(zhí)著,默默陪伴著藥王孫思邈的神圣佳話,野火燒不毀,春風吹又生。悠悠石頭河水,在年年歲歲的春夏秋冬里,為不息的流淌準備修辭??~緲煙波,恍惚人頭攢動聲猶在耳邊。高高的河岸,總有一片熟地,表情柔軟,山峰與山峰之間,隔著沉重的河水。我們的祖先,就這樣擇水而居。我不敢述說岳水宮的今生來世。千年青峰山,究竟以怎樣的執(zhí)著,默默陪伴英靈凄婉著,青青草里,綠了又綠。凄美的傳說,已醉美了多少世人。我也不敢描述青峰峽,清清溪水,從山巒險峻的懸崖峭壁中傾瀉而下,與飛濺的瀑布相映成趣。對游客來說,綠得人忘卻了塵世里怎么只有這一色。七星潭,清冷幽幽,湖畔常常有水鳥悠閑地踱步、嬉戲,和偶爾來此的垂釣者,共同書寫“天人合一”的詩句。
這些,都不是這里的全部,從源頭到河流,閃爍的群星,開滿黛藍色的天空。
藍天白云下,寺廟,古城,集市,鄉(xiāng)村,人流。一切是這樣平緩,一切是這樣從容,這才是真正的人間煙火。秋風的手掌,托舉起瓜果蔬菜的芳香,喂養(yǎng)樸實的鄉(xiāng)愁。不舍晝夜,就舍晝夜。一河兩岸,承載著追隨者無限的情思,無限的遐想。
河邊漫步的人,把來路與去路都留在那里。起點,即是歸途。河與河,山與山,人與人,千差萬別,無法類比。而石頭河,只要巍峨成渭水的源頭、支流,就很神圣;只要流淌成太白山、鰲山的風范,就很經典。
為一條河而生,我不是這塊大地的匆匆過客,我必須懷揣一分敬畏,一分虔誠。逆流而上,順河而下,都將成為我一生必經的風景。
凝望石頭河,兩岸,綠意盎然,朦朧而飄逸。河水,綿綿情意,滋潤在心底。這里有河、有山、有傳承的文脈,有一段最繁華便利天人合一的河灣濕地美景,如何就不是慰藉心靈的,陶醉的歸依;如何就不是你將之端在手心看著現(xiàn)在,將之藏在心里收著曾經,將之播種在血液里分分不息奔放著對這方土地的摯愛。
石頭河的石頭
我欣賞石頭,欣賞敢用石頭為名字的河。我知道它是用所有的底氣在為自己自歌、自信、自立、自強。我更知道一個敢用自己的名字給故鄉(xiāng)“叫魂”的石頭,才配做石頭,這,就是石頭河的石頭。整整一川一河,規(guī)則安之,滿河序然。
站在古老的河床上,看水落石出,尋找寫自己姓名的那塊石頭,尋找寫故鄉(xiāng)地名的那塊石頭,尋找那些在整理一堆堆石頭的人,也許你的前生就是一塊石頭,被歲月雕琢,看上去比石頭堅硬,摸上去卻比石頭柔軟。
河里的每一枚石頭,都有它獨自的個性和風韻,敦敦實實的可愛,在紋理層層環(huán)繞中,繞著年輪,繞著滄桑,圓的滑稽,方的耐看,紋理其中,玉白透明,宛如河水泛著的銀光,歷史和歲月的風姿容顏,像鑲嵌了濃縮的寶石,隱隱約約的起伏跌宕在曲線流淌。
如果你蹲下來,細細審視,和石頭對話、交心,說不定你就找到了千萬年前的你自己了,不得了呢。如果用平靜的心情、柔和的眼光尋覓,那堆積如山的陳列中,王者風范,君子翩翩,或清韻,或高立,千秋魂魄,蕩氣回腸,日月之風華,山水之對話,都可,都在。
望著那些深深埋在地下的半遮半掩的半截石頭,多想與它說話,想挪動它的記憶,看它心中的愁緒和布滿血絲的眼眶,體會它今世的佁然不動,前世的巍然屹立。
這里的石頭錯落有致,紋絡清晰,想它是啥,它就是啥。任馳騁,任縱橫,任天高,任地闊,任幽遠,任雅思,隕石之坑,比比皆是。是不是能找到玉兔、桂樹,找到嫦娥,找到天女散花,那都是有可能的,就看你的靈性了。你若心存大愛,細細觀賞,便有了“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意境。
欣賞用石頭成河、成故鄉(xiāng)的河,用石頭做名字的河——石頭河。她收斂著狂野暴躁,折服于一脈脈的展闊,掙脫著逼仄的束縛,心的格局在延伸中讓軀體在空間寬闊,讓無數泥沙堆積成一致的意念,發(fā)散著扇形的弧度,從水的褶皺里淤積坦蕩,成就如砥的襟懷,融入浩浩蕩蕩的無窮,匯出源源自信的力量,從蠻荒鄙陋撫摸起伏山的脊線,垂露起心海的狂飆,讓吼聲飛上云天,縱橫廣袤,直抵蒼茫。
一直想用故鄉(xiāng)的石頭給自己的名字作詩,叫自己的名字就是叫故鄉(xiāng),就叫石頭河的石頭。
生為游子,既害怕自己忘記故鄉(xiāng),又害怕故鄉(xiāng)忘記自己,而誰也不會想到,正在被歲月精心整理的那一堆堆石頭,就是故鄉(xiāng)前世的廢墟,也是我們都要回去的地方。
作者簡介:徐斌會,陜西岐山人,中國散文協(xié)會會員,陜西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太白文藝》主編。出版散文集《掬情熱土》《在這里,慢下來》,散文詩集《春山可望》。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