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洪斌

旭冉說，想她了。我問他哪兒想。他說，哪兒都想。想了一下，他補充說，從骨頭縫里都想那種。

這么說，旭冉是真的想她了。

旭冉想的那個女人他跟我說起過，叫燕紅，是他的大學同學。

剛?cè)雽W時，主管他們班級的是一個剛留校兩年的輔導員，城里人，年輕火熱，膚白貌美，長發(fā)飄飄。旭冉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他所在的小縣城里往死里扒拉也找不出這么漂亮的美女。

輔導員進班級第一件事是活力滿滿地做了自我介紹，第二件事就是點名。同學們一個個站起來喊“到”。點到燕紅的時候，最前排靠左墻邊的女生站了起來，拉著長音直接“哎——”了一聲。輔導員先是一愣，接著禁不住笑了起來，然后全班都笑了。這個“哎——”的女生從此就一下子被旭冉記住了：燕紅。

旭冉在笑的同時，仔細觀察了一下：燕紅身高起碼一米七，一頭大波浪秀發(fā)；從背后看，身材就是倒立的錐形，堪稱完美。

下課的時候，旭冉在走廊里有意識地磨蹭了一會兒，看到了燕紅的正臉。真美！那一瞬間，旭冉就得出了這個結(jié)論。

那時候盡管流行寫情書，比如寫一首詩，或者干脆抄一首徐志摩的，或者就是大白話“我喜歡你，我想和你做朋友”等等，但旭冉?jīng)]用這些。他會繪畫，在高中的時候就曾得過省里的大獎，尤其擅長畫人物肖像。有個星期天，旭冉把畫筆帶到班里，立上架子，認認真真地作畫。燕紅的模樣早已經(jīng)刻在了他的腦海中，或者說，早已經(jīng)刻在他的心里。他拿起畫筆，三下兩下就把線條輪廓畫了出來。旁邊圍觀的同學立馬看出來畫的是燕紅。于是大家就起哄，喊著燕紅過來看。燕紅好奇，紅著臉，也湊過來看。那時候，她還沒有喜歡上旭冉這個男生，只知道是同班同學而已。

旭冉最后一筆落定，圍觀的男女同學一起鼓掌。

旭冉得意地把畫像當著同學們的面雙手送給了燕紅。燕紅的臉像燃燒著的彩霞一樣。

從此，燕紅記住了旭冉。

旭冉在學校出了名。各種墻報、板報不停地畫，學校上下就沒有不認識他的，自然包括本市一位高校校長家的千金。

要知道，旭冉不但畫畫得好，也是帥哥一枚，還有一米八五的身高，這怎么能不吸引那些青春期的女孩子呢？！

這位校長家的千金叫小凡。小凡一米六出頭兒，胖乎乎的。

小凡和旭冉不是一個班的，但是一個年級的，又是一個系的，經(jīng)常在一起上大課。小凡很熱情，也很主動，只要見到旭冉，總是用火辣辣的眼神盯著旭冉看，像要生吞活剝了旭冉似的。

只可惜旭冉的確對她不來電，盡管旭冉知道，只要畢業(yè)后娶了這個女孩兒，無論是他想留校還是想留在城里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兒。但小凡卻平靜地說，她會等旭冉一輩子。

旭冉有個最大的缺點，就是不善于表白。他從未對燕紅說過什么，只是在畫紙上一遍又一遍地畫燕紅的肖像，各種姿態(tài)的。全班同學都知道他喜歡燕紅，燕紅也知道，但旭冉?jīng)]有勇氣說，燕紅也不好意思主動問。

兩人就這樣從大一一直到了大四。

某一天，旭冉剛進教學樓，猛然發(fā)現(xiàn)燕紅和一個男生手挽著手笑著往外走。燕紅看到旭冉，剛才還緊握男生的手立馬松開了，男生卻一把攥住燕紅的手繼續(xù)往前走，完全無視旭冉目瞪口呆的表情。

這一刻，旭冉的心碎了。

從此，旭冉再沒有為燕紅畫過一張肖像。

旭冉畢業(yè)后回到了老家的縣城。據(jù)說燕紅和那男孩兒出了國，從此人間蒸發(fā)，再無音信。

若干年后，已經(jīng)成名的旭冉帶著一幅畫作參加了本市的一個繪畫大展。展覽那天，許多人在他的畫作前駐足觀看。畫中那個優(yōu)雅的女人，右手舉著一杯紅酒，在夕陽下坐在海邊白色的長椅上眺望遠方。畫作的名字叫《看得清的是你的酒，看不清的是你的靈魂》。

圍觀的人群中有一位淑雅的女士，她細細地欣賞著畫作，在人群中是那樣鶴立雞群，濕潤的眼睛流露出特別溫柔的光芒。有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和畫作里的女人很像。

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旭冉靜靜地目睹了這一切。他沒有走上前去，而是微笑著挽起新婚不久的妻子小凡的手，悄然離去。

[責任編輯 谷 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