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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自己有翅膀的人們

        2023-11-28 07:31:28朱成玉
        思維與智慧 2023年34期

        ◎ 朱成玉

        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長出翅膀,這個執(zhí)念持續(xù)多年。最開始,所有的人都認(rèn)為那不過是小孩子的妄語,可是豆蔻已過,執(zhí)念依然,她不停地說:“我真的是有翅膀的,總有一天,我會飛給你們看?!?/p>

        就當(dāng)她是流落人間的天使吧,有什么法子呢?誰讓她的母親在天上呢,誰讓母親臨終前和她說——等你翅膀長出來了,就飛到天上來,看媽媽。

        為此,這執(zhí)念才根深蒂固,百折不回。

        他具有雙重身份——路邊的理發(fā)匠,以及落魄的詩人。他始終拿不出錢,給自己盤一個小店面。當(dāng)然,更無法拿出錢,給自己出版一本詩集。雖然手藝很好,但顧客們也只能是老人和農(nóng)民工,偶爾會免費給流浪漢們剪剪頭。有一次他要給一個臟兮兮的乞丐理發(fā),那乞丐竟然拒絕了。乞丐說,收拾得干凈利索,豈不是沒有了乞丐的樣子,那誰還會施舍給他們零錢呢!

        他不禁啞然,一個乞丐的“處世哲學(xué)”,竟然都比他的詩歌有用。

        這個在別人頭上開荒的男人,卻始終開墾不出自己的春天。

        有一天,他一口干掉半瓶老白干,然后把自己工工整整抄寫裝訂好的薄薄的詩冊子撕開,向空中撒去……仿佛一個即將離世之人,在為自己揚撒紙錢。在灰暗的生活里,拔出自己的根,他對自己說,飛吧。

        他的詩句無法充饑,無法變現(xiàn),可是他看得真切,那些紙片在落下的過程中,有一片正好落在那個拒絕理發(fā)的乞丐的指尖兒,乞丐認(rèn)真看著,并大聲地讀了出來——

        我有翅膀,你們看不到

        總有一天,我會飛起來

        捉一片云,給你當(dāng)巾帕

        捕兩顆星,給你當(dāng)眼睛

        ……

        乞丐滿臉污垢,但絲毫不能掩蓋其真誠。

        詩人一邊落淚,一邊撿拾被自己遺棄的詩歌,他想,哪怕就為了乞丐這一個讀者,他也要把它們,放在心窩里,好好養(yǎng)著。

        別和我說,你沒看見那只草帽。我清楚地看見你踢了它一腳,把它踢到半空,借著一陣風(fēng),它在空中又多停留了一會兒。當(dāng)然,這極具傷害性的一腳,卻讓草帽暫時性地生出了翅膀。

        爾非草帽,焉知草帽之心。我看出它的快樂,就像一個中獎的乞丐,忘乎所以地宣泄;我看出它的悲傷,就像一個落魄的魂靈,不知所措地旋轉(zhuǎn)。

        我要去時光深處,再找一些曾經(jīng)的草,去把它的累累傷口縫補好,然后把它掛在某個路口,或許它曾經(jīng)的主人有了反悔之心,正欲尋它,又或者,它將擁有一個新的主人。

        你們應(yīng)該看得出來,這草帽只是我的隱喻,它是一群相信自己有翅膀的人們,共同的閃念。

        這其中就包括我自己,我的翅膀,隱而未見,卻一直在。這就如同,我看得見很多事物的翅膀。

        我看得見石頭的翅膀。眾山之巔的石頭,扔掉了翅膀,也放棄了飛翔的野心。它已經(jīng)立于塵世的最高處,不再有飛翔的必要。如此,翅膀就是多余的累贅,肉身也是,所以,只留下骨頭即可。

        我看得見樹木的翅膀。冬天的樹干,絕望里掙扎的翅膀,伸向空中,試圖夠到虛無中的一點希望。盡管一遍遍抓空,但它們永遠(yuǎn)不會縮回翅膀,哪怕最冷的風(fēng),集中吹過來。

        我看得見秋千的翅膀。巨大的秋千,向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蕩去,又流連自己夢開始的地方。所以,它周而復(fù)始地,走遠(yuǎn)了又回來,回來又走遠(yuǎn)。

        奔向那個秋千的人,都是相信自己有翅膀的人,他們想借助于某種力量,催生出自己的翅膀,然后不停歇地飛,有的捉一片云,有的捕兩顆星,有的去找媽媽,而我,要去找那個,白云也無法媲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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