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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中的謎底

        2023-11-26 09:56:52李昔潞
        莫愁 2023年30期

        文 李昔潞

        這是我第三次向山區(qū)的小朋友寄送衣物和圖書了。

        從一年前起,我開始收集各類閑置的童裝和童書,小時候舍不得穿的公主裙,讀了好幾遍的童話書,還有放在床頭的毛絨玩具,都被我統(tǒng)統(tǒng)打包,貼上了前往遠(yuǎn)方的快遞單。后來我又和社區(qū)溝通,在小區(qū)公告欄貼了捐贈閑置物品的公告,隔一段時間我就去整理回收箱,將可用的物品清理好再通過紅十字會寄送到孩子們手中,并及時將捐贈情況告知捐贈者。

        一整個暑假,我都忙著這件事,直到前幾天我在搬箱子時扭傷了腰,開始了哪也不能去的臥床生活。最好的朋友到家里看望我,突然感嘆道:“你為什么要做這些呢?搞得自己這么狼狽,值得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為什么我會在乎那些遠(yuǎn)方的人呢?太陽在云層中散射出一道道光線,斜斜地從窗口溜進(jìn)來?;秀遍g我想起一年前也有這樣一個傍晚,那時發(fā)生的事,似乎和這個問題的答案有關(guān)。

        那是一個尋常的夏日,母親決定帶著剛來城里不久的外婆外公上街逛逛,外公卻固執(zhí)地要留在家里看電視。拗不過他的性子,母親只好帶著外婆和我一起出了門,臨行前對84歲的外公叮囑道:“一個人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用水用電千萬小心,不要到處亂跑?!痹捳Z間儼然像在擔(dān)憂一個年幼的孩子。

        在路上,我們看到十幾輛鮮紅的消防車排著隊正穿過高速路,外婆不安地問:“這是出啥事了?”母親解釋道:“重慶發(fā)生山火了,燒了好幾天了,我們的消防人員正在趕過去?!?/p>

        “燒了好幾天了?。窟@些娃兒太辛苦了?!蓖馄艙u了搖頭。“放心吧外婆,現(xiàn)在各地都在支援,好多百姓都自發(fā)加入滅火,肯定很快就能撲滅?!蔽覔ё×送馄诺募绨颉?/p>

        下午,我們回到家中,電視在播放著重慶山火的新聞,外公卻沒了蹤影。

        我們從小區(qū)跑到路邊,順著阡陌縱橫的道路,一寸一寸地呼喊尋找著。耄耋之年的老人沒有手機(jī),不會說普通話,在完全不熟悉的城市中能去哪里?最后大家決定,讓父親開車沿路尋找,如果再找不到,就只能報警了。大家沉默地等待著,空氣似乎變成了透明的實體,讓心事重重的人難以呼吸。墻壁上秒針的聲音變得刺耳,昭示著時光的流逝,太陽開始西沉,一同墜落的還有這個屋子里所有人的心情。

        一陣手機(jī)鈴聲打破了緊張的空氣,母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快速接了起來,爸爸的聲音在那邊響起:“找到了,我們很快就回來?!眿寢屵@時才掉下眼淚來,透明的空氣終于又開始流動了。

        十分鐘后,外公走進(jìn)了家門,他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耷拉著頭,和爸爸手里各拎著一個袋子,鼓鼓囊囊不知道裝了些什么。

        “爸,你怎么回事,到處亂跑干什么,就算不顧及自己也要想想家里人啊……”媽媽帶著責(zé)備的語氣。外婆更是氣急敗壞:“你看看,所有人都在找你這個死老頭子,一把老骨頭往外面跑什么?”說著沖上去把袋子拍掉在地上,明晃晃的橙子滾落出來,和夕照融成了一色。爸爸把外公擋在后面:“媽,爸是去捐錢的?!笨諝庠俅戊o止了,只有地上的橙子還在四面滾落開來。

        外公低著頭說:“我在電視上看見重慶著火好幾天了,我想去警察局捐點錢?!薄澳清X捐了嗎?”“沒有,我問了開店的人,他們說騎自行車一直往前走就看得見了,但那個單車(共享單車,需要掃碼開鎖)我不會騎,就只好走過去,結(jié)果走到天都要黑了也沒看見警察?!彼穆曇粼絹碓叫?,又從懷里掏出一個皺巴巴信封,里面是被細(xì)細(xì)撫平整的現(xiàn)金,零零整整有兩萬塊錢。

        我有些詫異。那個已經(jīng)84 歲,平時摳門到連酸奶都舍不得買的外公,一個人徒步將近10 公里,就想著拿兩萬元錢去給那些相隔遙遠(yuǎn)、素未謀面的人??粗琼超F(xiàn)金,我甚至能看見在某個夜晚老人一張張細(xì)細(xì)數(shù)過,又小心翼翼放進(jìn)信封里的樣子。

        爸爸后來告訴我們,那袋橙子是他們在回家路上,看到路邊有人擺攤時買的。爸爸其實并不想買,但外公非常堅決:“現(xiàn)在生意那么難做,天都要黑了,把橙子買光他就能回家了?!?/p>

        原來外公的確沒有考慮自己,他只想著遠(yuǎn)方的人們還處在危險之中,只想著小販家里又有多少橙子賣不出去。

        我擦了擦眼睛,恍惚間我看到了很多人。我看見鄰里一起到處聯(lián)系尋找我的外公;我看見紅色的消防車像血液一樣從我的城市輸進(jìn)急需它們的遠(yuǎn)方;我看見新聞里的青年人用一輛輛摩托車往山上送去物資;我看見無論男女老少,都在奉獻(xiàn)自己的力量……

        在那個清晨,我問外公:“你為什么那么擔(dān)心那些從未見過面的人呢?”他小心翼翼地給我展示了一枚勛章,上面金燦燦地寫著“光榮在黨50年”?!把绢^,你記著,我們的國家越來越強(qiáng)大,是黨領(lǐng)導(dǎo)著全國人民奮斗的結(jié)果,我們要團(tuán)結(jié)在一起,彼此牽掛,彼此扶持,把國家建設(shè)得越來越好?!?/p>

        這件事之后,我開始收集童裝和童書,一批批地寄往山區(qū)。魯迅先生在《這也是生活》一文中寫道:“無窮的遠(yuǎn)方、無數(shù)的人們,都和我有關(guān)?!痹陉柟庵校鎸ε笥训膯栴},外公的話就是我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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