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敏
(中國人民大學 書報資料中心,北京 100001;首都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001)
2011年考古學升為一級學科以來,研究隊伍不斷壯大、研究成果不斷涌現(xiàn),得到了國家的高度重視和社會的廣泛關注,為更好地服務考古學的教學與研究,促進考古學的學科發(fā)展,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在大量問卷調查、深入研討和廣泛征詢專家學者意見基礎上,于2020年創(chuàng)辦了《復印報刊資料·考古學》(以下簡稱《考古學》)?!犊脊艑W》堅守復印報刊資料學術為本的初心,依托專家學者辦刊,本著守住重點、保持特點、追蹤熱點的辦刊思路,關注考古學基礎理論、學科前沿、研究重點、熱點和難點,定期推送考古學優(yōu)秀研究成果,致力構筑考古學學術成果發(fā)布高地。下面以《考古學》創(chuàng)刊三年來的轉載數(shù)據(jù)為基礎,大體介紹一下近年來考古學研究的概況、熱點與研究趨勢。
《考古學》創(chuàng)刊三年來(2020—2022)共全文轉載考古學文章163篇,不包括其他專題(如《文化研究》等)轉載考古學類文章20篇,涉及原發(fā)刊42種、作者單位53家,具體情況見表一、表二和表三。由于2020年和2021年《考古學》頁碼為80頁,轉載率在2.3%左右,2022年《考古學》頁碼增至120頁,轉載率提高至3.6%,但仍然低于復印報刊資料歷史類系列期刊平均6%—8%的轉載率。從原發(fā)刊轉載量上看,除考古類???一些綜合類期刊也刊出了大量優(yōu)秀成果,從作者單位的轉載量上看,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大學、西北大學居前列,除了各高校外,陜西考古研究院、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也產(chǎn)出了眾多優(yōu)秀研究成果。
表1 2020—2022年《考古學》全文轉載率表
表2 2020—2022年《考古學》原發(fā)刊轉載量表(2篇以上)
表3 2020—2022年《考古學》作者單位轉載量表(3篇以上)
在2020—2022年眾多考古學研究成果中,關于中華文明起源探研、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的理論與實踐的相關研究成果尤為集中和突出,形成了這一時段的研究熱點。
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源遠流長,蘊含獨特的基因,在傳統(tǒng)文化復興的當下,中華文明起源成為考古學界和歷史學界共同關注的重要議題。相關研究在近年來頗有熱度,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具體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三個方面。
1.關于中華文明起源及其特點的考古學實證與闡釋。王巍指出在距今5800年前后,西遼河流域、黃河流域和長江中游等區(qū)域,都出現(xiàn)了社會分化即文明起源的跡象。距今5300年以來,中華大地各地區(qū)陸續(xù)進入了區(qū)域文明階段,呈現(xiàn)出多元文明百花齊放的局面,最終在相互交流借鑒中形成了以中原地區(qū)為核心的一體化格局,并綿延數(shù)千年不曾中斷[1]。戴向明指出中華文明“多元一體、連綿不斷、兼收并蓄”,已成學界共識,文明起源研究不再僅關注文明標準和起源時間,而是深入社會結構和文明肌理,以及對中華文明形成機制、發(fā)展脈絡和總體特征的探研[2]。易建平認為蘇秉琦先生的中國古代社會演進三歷程理論是當前中華文明探源工作中最有影響力的學說之一。不過,一些忽略基本科學程序問題的出現(xiàn),嚴重影響了該理論的準確表達和有效傳播[3]。沈長云從歷史學、考古學與人類學的角度分析了中華文明起源[4]。高江濤分析了中華文明起源中多元與一體、國家與王朝、繼承與發(fā)展三對特征[5]。許宏認為中原中心形成于二里頭時代,指出二里頭都邑與二里頭文化,正處于華夏文明從多元到一體格局初步形成的重要節(jié)點上,以文化軟實力見長的二里頭政體,成為“中華文明總進程的核心與引領者”,至此,地處中原腹地的洛陽—鄭州地區(qū)才成為中原王朝文明的發(fā)祥地,中原中心最終形成[6]。韓建業(yè)從考古學文化的內涵和外延方面闡釋考古學文化的客觀性,并從理論和實踐方面討論了考古學文化與族群的對應關系[7]。卜憲群認為要回答中華文明如何起源、如何形成、如何發(fā)展等重大問題,應當走考古學與歷史學相互融合的道路[8]。
2.聚焦于早期中國,學者們圍繞國家和早期中國的概念、理論和研究方法等問題進行了探討。戴向明分析了文明起源探索在中國大熱并能持久不衰的兩個重要原因,并指出關于早期中國的認識,我們大可不必糾結于“最早中國”這個在學理上很難界定的概念,而是從“中國”作為一個政治共同體、更是作為一個文明共同體的形成過程的角度來觀察[9]。李禹階探討了中國文明起源中的巫及其角色演變,指出巫在史前社會復雜化進程中促進了早期分層社會向早期國家的轉型[10]。陳勝前反思有關國家文明起源的研究路徑,指出當前有關國家文明起源研究缺乏理論構建,人文導向的研究被忽視、以邏輯推理為中心的研究又存在重要缺環(huán)[11]。朱乃誠指出分析五帝時代與中華文明的形成,要將中國傳統(tǒng)古史中傳說時代的部分內容與考古學研究結合起來進行,認為中華文明的形成過程顯示,先是小區(qū)域內形成沒有“王權”的“古國文明”,而后是產(chǎn)生初具“王權”而缺乏有序管理機構、仍然是小區(qū)域特色的“古王國文明”,最終形成以中原為核心兼具四方文化特色的具有王權與王室文化特征,以及具有初步完備的社會管理體系即國家管理體系的“王國文明”[12]。劉慶柱、韓國河指出,歷史考古研究必須重視考古學文化與古代歷史文獻的密切結合,這既是中國考古學十分重要的特色,也是它與史前考古的最大區(qū)別。郭大順指出,中國史前考古近30年來的一項主要成果,就是證實了中國歷史上確有一個五帝時代。這一時代的特點,是各區(qū)域諸考古學文化以發(fā)展個性為主并頻繁交匯,導致最初文化共同體的形成。在“文化認同”基礎上實現(xiàn)了“共識的中國”,從而為夏商周三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理想的中國”,以及秦漢帝國的建立和中華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形成的“現(xiàn)實的中國”奠定了第一塊基石[13]。
3.發(fā)掘整理中華文化基因,探索其在史前及歷史流變中的形成演進過程。陳勝前認為,中華文明具有勤勞、包容、平和、整體性思維、合群等文化基因[14]。王子今認為,考察中國文化基因的歷史形成,應當注意秦漢時期的文化樣態(tài)及其主要特征和基本風格對此后文化史的前導性及規(guī)范性作用。他指出,秦漢時期是中國文化基因的形成期,在這一過程中,可以看到區(qū)域文化、民族文化以及外來文化等多種文化元素的作用,而大一統(tǒng)政治格局對于中國文化基因的大致構成以及歷史作用的實現(xiàn)有重要意義。另外,由于歷史文化條件的復雜,文化基因的變異是可能的[15]。
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是在社會與學術多方因素作用下形成的,百年間走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學科發(fā)展之路,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考古發(fā)現(xiàn),展示了中華文明發(fā)展的歷史脈絡、璀璨成就及對世界文明的重大貢獻。學術理論界聚焦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的理論與實踐,在以下兩方面開展了深入研究。
1. 總結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百年成就與實踐經(jīng)驗,分析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的話語類型和敘事模式演變,探討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理論范式的變遷和理論體系的演進。陳星燦總結了中國考古學百年成就,指出百年來的考古學實踐不僅完全重建了中國史前史,也極大地豐富和完善了有文獻以來的歷史時代的中國歷史[16]。劉慶柱、韓國河指出與西方考古學多視考古學屬于人類學不同,中國考古學界認為,考古學是根據(jù)實物史料研究人類社會歷史的科學,中國考古學包括史前考古與歷史考古兩部分,歷史考古研究必須重視考古學文化與古代歷史文獻的密切結合,這既是中國考古學十分重要的特色,也是它與史前考古的最大區(qū)別[17]。朱乃誠梳理了百年考古學發(fā)展的六個階段[18]。陳淳認為,考古學的發(fā)展在時間上是積累性的,在空間上是世界性的,柴爾德在建立文化歷史考古學范式后通過不斷反思和探索,為馬克思主義考古學所作出的貢獻應該成為中國考古學發(fā)展的榜樣[19]。余西云指出,考古學中國學派堅持歷史唯物主義,強調從考古實踐、考古發(fā)現(xiàn)、考古材料出發(fā),歸納不同地區(qū)具體的文化歷史過程,重建不同地區(qū)各自獨特的社會歷史進程,始終秉持實事求是的實證傳統(tǒng),在具體考古實踐和具體考古資料的基礎上,不斷進行科研創(chuàng)新和理論創(chuàng)新[20]。湯惠生梳理了考古學家在建設中國馬克思主義考古學體系的過程與貢獻,認為透物見人是中國馬克思主義考古學特色理論體系的一部分[21]。朱鳳瀚探討了考古學與歷史學、人類學的關系,指出中國考古學重視將自然科學的理論、方法與手段應用于遺跡遺物測年、遺址環(huán)境檢測、遺物科學分析與動植物考古研究,并與其他人文社會科學及自然科學的相關學科形成多學科交叉的格局[22]。徐良高認為,建立在考古學本位之上,結合可信度和準確性經(jīng)過嚴格論證的文獻史料、人類學與其他多學科成果的“考古寫史”是重構中國上古信史和史學創(chuàng)新的必由之路[23]。劉未指出,考古與文獻材料之間的關系從強調性質相同的一致性互補,轉變?yōu)閺娬{性質相異的多樣性互動??脊艑W與歷史學之間、考古學不同斷代之間不再因文獻豐富程度之別而有彼此輕重之分,這種觀念上的轉變正是考古學與歷史學整合的應有之義[24]。
2.謀劃建設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考古學,探討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對民族復興、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所起的作用和貢獻。陳勝前認為,中國特色是新時代考古學理論的核心標識,并探討了構建中國特色考古學理論體系的方法路徑[25]。韓建業(yè)從作為歷史的考古學,以考古學文化譜系梳理方法揭示中華文明發(fā)展脈絡、以馬克思主義作為考古學研究的基本指導思想三個方面探討了中國特色考古學的主要內容[26]。劉慶柱回顧百年中國考古學史,闡述中國考古學的四個重要特色[27]。施勁松指出,多學科融合、理論建設、不同文明的比較研究,應是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發(fā)展的三個重要方面[28]。王巍指出,考古學能夠增強文化自信,為民族復興提供精神動力[29]。趙賓福認為,中國現(xiàn)代考古學經(jīng)歷了兩個發(fā)展階段。第一階段是將西方考古學方法和理論與中國考古實踐相結合,形成中國特色的考古地層學、考古類型學、考古學文化定名說,第二階段是從中國實際出發(fā),產(chǎn)生獨具中國特色的文化區(qū)系理論、社會發(fā)展理論、國家演進理論、文明模式理論,這些也是建設中國特色考古學的主要收獲[30]。張弛指出,中國考古學從誕生開始,研究的取向一直就有兩個:一個是文化歷史;另一個是社會歷史,對兩者的雙重追求,正是中國考古學的特色所在[31]。高星總結的“舊時器時代東方行為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東方古人有別于西方人群的認知模式、技術特點、行為方式和生存方略。這些文化特點和行為模式的鑄就,是環(huán)境背景、資源條件、社會結構、人際關系、思維習慣、文化傳統(tǒng)等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一旦形成,就有了強大生命力、裹挾力和延續(xù)性,對中華民族及其文明的形成產(chǎn)生深遠影響[32]?;粑≌J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核心的是要尋找中華民族共同的根系,這是維系中華文明五千年連綿不絕、各民族緊密相擁的內在永恒力量。作為考古學重要研究領域和學科分支的邊疆考古學、民族考古學,通過不斷發(fā)現(xiàn)和補充新資料,對更加完整、準確地講述中國古代歷史,構建中華民族歷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具有重要價值和意義[33]。
2023年7月17日由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主辦的“《復印報刊資料·考古學》創(chuàng)刊三周年專家座談會”在北京召開。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山大學、復旦大學、山東大學、鄭州大學、吉林大學、西北大學、首都博物館、中國人民大學的二十余位考古學領域的專家學者,經(jīng)過深入交流與探討,認為未來考古學研究將呈現(xiàn)以下趨勢。
1.中華文明起源與發(fā)展中的延續(xù)性問題將持續(xù)得到關注。隨著發(fā)掘項目的不斷豐富,史前考古和歷史考古將得到持續(xù)推進,未來研究將更加注意從前向后和從后往前的雙向梳理,進而展現(xiàn)中華文明璀璨成就與豐厚底蘊。
2.關于考古學理論與方法的提煉與總結將得到重視。隨著考古學研究的不斷豐富、深入和細化,加之考古學三大體系建設的需要,對于理論和方法的總結將成為未來一段時間研究的重要方向。
3.科技考古、國外考古、邊疆民族考古與公眾考古等將成為今后研究的重要增長點。科技考古借助科技的迅猛發(fā)展將取得更多進展;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中外交流考古不斷豐富,中國考古正走向世界,今后國外考古必將有更加豐富的成果;隨著大眾對考古關注和參與熱度的不斷提升,邊疆民族考古和公眾考古的研究熱度也將隨之提升,這必將為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增強文化自信、增強民族凝聚力與自豪感提供有力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