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玉

文/潘向黎

對愛人和親人，人最容易犯的錯誤是：希望改造他們，至少讓他們改掉一些缺點——讓自己不滿意的地方。但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改不了。因為每個人就是他自己，先天的遺傳和稟賦加上后天的經(jīng)歷和環(huán)境，造就了這個人如今的樣子。雖說“玉不琢不成器”，但人不是玉。對于玉，只要剝離外面不美的璞，再去除雜質(zhì)和瑕疵，就臻于完美。

其實人更像一間房子，里面有四根柱子。有的人是三根樟木、一根松木，有的人是三根楠木，還有一根是雜木——每個人都有一根用差一點的木頭做成的柱子。讓人改掉所有缺點，其實就是要去掉那根不好的柱子。但實際上，那也是支撐這間房子的柱子之一，是不可以去掉的。蠻橫地逼迫著去掉它，這間房子可能就塌了。

所謂的謀前程，所謂的善社交，無非是教人如何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將那三根好柱子迎向別人，而將那根差柱子藏進(jìn)陰影里，不要惹人嫌棄和厭惡。

所謂的血親，所謂的真愛，無非就是明知道你有這根差柱子，不但一股腦兒地接受、包容，而且在你需要的時候，幫你加固這幾根柱子——不論是好木頭的，還是差木頭的，都一視同仁。因為他們希望你這間房子結(jié)實、長久地站在這里。

（王世全摘自《萬念》，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多尼圖）

一朵花，只管開著

文/朱成玉

一只熊，在雨天擔(dān)心花朵沒有光照，在晴天擔(dān)心花朵沒有雨露，花朵開得不好，蜜蜂就釀不出來蜜，它就沒辦法解饞了。這只沒完沒了地替那些花和蜜蜂操心的熊，看似粗野，其實內(nèi)心敏感脆弱。不論天氣如何，最終它都吃到了蜂蜜，即便如此，第二年的春天，它依然在替那些花和蜂蜜操心。

一只小雞破殼而出的時候，剛好有一只烏龜經(jīng)過，從此以后，這只小雞就背著蛋殼過了一生！別人對你的影響總是會讓你失去自我。

伊索寓言里有一只自以為是的蒼蠅，停落在大車輪軸上說：“看我把塵土揚得多高！”——無知的人往往嚷嚷得最歡。

在我們眼里，屎殼郎是臭名昭著的，可那就是它的生活，糞球就是它生命的全部。拋去那些異味，單單去想那樣一個姿態(tài)，小小的身體，卻滾動著那樣一塊“巨石”，這難道不像西西弗斯一樣令人感動嗎？

蝎子很為自己腿多而煩惱，它不知先邁哪只腳才是正確的?？吹津隍甲叩煤芴谷?，便前去討教，蜈蚣說：“我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人生有多少是沒必要的煩惱呢？君子蘭，不知自己與君子有何交集；虞美人，不識虞姬和項羽；喇叭花，從不曾在那喇叭里喊出一句話。一朵花，從不去想這些問題，只管開著。

（摘自《散文詩世界》2023年第4期，多尼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