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圖 清 揚

【導讀】遼寧省葫蘆島市作為全國葡萄苗木的主要繁殖與集散地，近幾年為“陽光玫瑰”葡萄在全國地迅猛發(fā)展提供了大量的苗木，眾多苗木生產(chǎn)經(jīng)銷商也因此賺得盆滿缽溢。如今，隨著市場的飽和，“陽光玫瑰”市場行情不斷下探，苗木銷售價格與銷量也呈斷涯式下跌，在“陽光玫瑰”紅利期不再、新品種再難免費擴繁的情況下，葫蘆島的葡萄苗木生產(chǎn)經(jīng)銷者紛紛轉向或轉型，以期擺脫目前所面臨的困境。

我第一次接觸到葫蘆島的育苗商是在2021年8 月，遼寧省綏中縣小莊子鎮(zhèn)的育苗大戶李立民告訴我一個驚人的信息：他可以在一年之內把一株葡萄苗擴繁成45 萬株葡萄苗。

方法是這樣的：冬天拿到苗子之后，取芽，在有供熱系統(tǒng)的暖棚中嫁接在砧木上；萌芽后第30 天打頂，第45 天采接穗，一般可以采到7～10 個芽；然后再嫁接在砧木上，周而復始，10 個月后就可以達到45 萬個芽，全部嫁接在準備好的砧木上，第二年春天出圃。

正是憑借這種令人咂舌的繁育能力和水平，遼寧省葫蘆島市一直以來都是全國葡萄苗的主要集散地，對促進中國葡萄產(chǎn)業(yè)發(fā)展發(fā)揮了重要作用。2023 年9 月，我特意繞道葫蘆島市綏中縣，走訪了幾家育苗大戶，了解當?shù)仄咸衙缒井a(chǎn)業(yè)的發(fā)展歷程以及目前所面臨的瓶頸與出路。

▲李洪武在查看脫毒葡萄苗長勢

1

進入小莊子鎮(zhèn)之后，我有兩個意外。

第一個意外，這個全國聞名的葡萄苗木集散地并沒有鋪天蓋地的葡萄苗，在這里，葡萄苗繁育只是少數(shù)人的行業(yè)，總面積在2 000 畝（1 畝約合667 m2,15 畝即1 萬m2為1 hm2。——編者）左右，大部分土地種的都是土豆等糧經(jīng)作物；第二個意外，行業(yè)內知名的那些苗商也不是我想象中的企業(yè)化運作，依然是傳統(tǒng)育苗戶的形式，只是育苗的體量比較大而已。

綏中縣小莊子鎮(zhèn)洪武葡萄苗種植專業(yè)合作社的李洪武就是其中一員。如果從1983 年跟著父親給中國農業(yè)科學院果樹研究所（位于葫蘆島市興城市，以下簡稱“中國果樹所”）繁育苗木算起，這位年近七旬的資深育苗人已在這個行業(yè)中干了整整40 年。

“葫蘆島從什么時候開始成為全國葡萄苗的集散地了？”我問道。相比綏中這個陌生的名字，我對葫蘆島更有記憶點。

“其實葫蘆島本來就是全國葡萄苗最主要的集散地，以前因為不善于宣傳，所以知名度比較低。”李洪武解釋道：“后來像浙江金華、河北昌黎這些地方育苗都是從我們這里調嫁接工……”

“以前你們主要是幫人家代工，人家說是在哪里繁苗，實際上可能都是你們葫蘆島出去的苗？”我知道這個信息也是近幾年的事情，所以常戲稱那些看起來挺高大上的苗木公司實為“苗販子”。

“對！因為我們這里的技術和嫁接工的優(yōu)勢都是其他地方比不了的，他們自己繁苗的成本會比較高，質量也沒我們這里好，所以……”說著，李洪武帶我們去他的育苗地轉了一圈，無論是“貝達”還是“3309M”，或者其他砧木，葡萄苗的整齊度都很高，彰顯了洪武乃至整個葫蘆島產(chǎn)區(qū)的育苗能力和水準。

“剛開始（20 世紀80 年代）是‘黑奧林’‘紅富士’‘龍寶’和‘紅瑞寶’為主；90 年代主要是‘巨峰’‘藤稔’和‘紅提’；2000 年之后是‘紅提’和‘克倫生’，主要賣新疆兵團……”李洪武興致勃勃地向我介紹起這40 年來葡萄苗木繁育品種的變化。

無病毒葡萄苗試驗示范園的廣告牌▲

“‘陽光玫瑰’是從哪一年開始的？”還沒等他說完，我迫不及待地切入主題。

“2010 年之后吧！”李洪武沒記得具體的年份，只記得要比那些行業(yè)大咖晚兩年：“‘陽光玫瑰’也不是一下子就火起來的，有個過程。2018年我育了二三十萬株，然后一年比一年多，這三四年都是100 萬株左右，其他品種都不育了?！?/p>

“這個基于什么去判斷？”我還記得2017 年年初洪武葡萄苗還在“花果飄香”公眾號上做過一期廣告，“陽光玫瑰”只是他推的46 個葡萄優(yōu)新品種之一。

“根據(jù)市場需要。”李洪武說：“這幾年客戶買葡萄苗就買‘陽光玫瑰’，別的品種不買。最后剩下來的都是那些小品種，后來干脆就不育了。”

我笑了笑，想起去年和朱屹峰（浙江省葡萄協(xié)會會長）探討過的話題——“陽光玫瑰”會不會一統(tǒng)天下，在李洪武這里，這個愿景是實現(xiàn)了的。

“從你們育苗的角度，‘陽光玫瑰’是哪一年火的？”我接著問道。在種植端，我把2018 年作為“陽光玫瑰”黃金5 年的開端。那一年，葡萄界誕生了“五畝換大奔”的神話。

“2020 年?！崩詈槲湔f：“那一年‘陽光玫瑰’的苗木最初是從4 元/株開始訂的，后來漲到16～17 元/株，甚至超過20 元/株。我們都是按預定價給的，少賣了幾百萬元，但這件事也給我們打下良好的信譽基礎，去年‘陽光玫瑰’苗木行情變差的時候我們還是順利地把苗木賣出去了?！?/p>

“為什么‘陽光玫瑰’苗的價格會突然暴漲，然后又突然暴跌？你們怎么看這種行情的劇變？”我經(jīng)常說現(xiàn)在做農業(yè)就像炒股，可能暴富，也可能跳樓，不像傳統(tǒng)農業(yè)那樣平穩(wěn)，只能解決溫飽問題。

“這個現(xiàn)象也不是現(xiàn)在才有的?！崩詈槲湔f：“在1998 年的時候，‘紅提’ 的苗木價格漲到6元/株，一畝地產(chǎn)值6 萬元。那時候6 萬元是個什么概念？在農村建一棟樓也就6 萬元左右。然后所有人都開始繁苗，最后跌到0.10 元/株，很多人就不弄了。‘陽光玫瑰’火起來之后他們又開始重操舊業(yè)，然后又是同樣的結局。”

▲李洪武在查看脫毒“陽光玫瑰”的結果表現(xiàn)

歷史往往能重演，只不過與“紅提”那個時代相比，現(xiàn)在的信息傳播速率加快了，新品種的紅利期也大大縮短了，無論果品還是苗木都一樣。

“今年有壓力嗎？”我指著一行行整齊的葡萄苗問道。在2020 年苗木出現(xiàn)脫銷時，我就明白“陽光玫瑰”的紅利期即將結束。如同股市，當大媽大爺們都開始進場的時候，這波行情也即將到頂。不同的是，農業(yè)沒有股市那么容易脫身。

“有，我們已經(jīng)感覺到了?！崩詈槲鋵嵤虑笫堑卣f。最直觀的變化是，往年這個時候他就會陸陸續(xù)續(xù)接到全國各地的訂單和定金，但今年的訂單明顯要少得多。

而在種植端，除了云南等少數(shù)促早的產(chǎn)區(qū)之外，其他產(chǎn)區(qū)的“陽光玫瑰”價格幾乎腰斬，甚至出現(xiàn)無人問津的滯銷現(xiàn)象。

“去年‘陽光玫瑰’普通苗的價格已經(jīng)跌到1元/株了，但我們的苗依然保持在10 元/株左右，因為我們都是脫毒苗?！崩詈槲溥呎f邊帶我們去看他的示范園：“我們在2019 年就從中國果樹研究所引進了‘陽光玫瑰’脫毒苗，2020 年開始正式推廣。去年我們培育的100 萬株苗木中脫毒苗占了70%，今年百分百全部都是脫毒苗。”

其實不用看示范園，我在其他產(chǎn)區(qū)已經(jīng)多次聽到種植者反映脫毒苗的優(yōu)勢：長勢旺，投產(chǎn)早，果實整齊度高，果粒大，商品性好……

“你先嘗嘗這個，這是‘3309M’砧木的脫毒‘陽光玫瑰’。”等到了示范園，李洪武脫下一只果袋，指著樹上的果穗跟我說。

我嘗了幾粒，夸贊道：“口感不錯！”尤其是風味，比我今年嘗到的大部分“陽光玫瑰”都要好，而且葫蘆島產(chǎn)區(qū)的“陽光玫瑰”采收期起碼還要等上半個月以上。

“我們現(xiàn)在覺得‘3309M’作砧木的‘陽光玫瑰’口感是最好的，上糖快，成熟早，花多，產(chǎn)量高?！崩詈槲湟灰唤榻B道：“‘貝達’作砧木的‘陽光玫瑰’長勢是最旺的，果粒大，商品性高。我們現(xiàn)在以這兩個脫毒砧木為主，今年也搞了一部分‘夏黑’和‘5BB’砧木的脫毒‘陽光玫瑰’苗……”

“今年的市場行情會不會影響到你們的苗木銷售？”我并不懷疑脫毒苗的優(yōu)勢，只是眼下這種下行的市場環(huán)境下我對接下來的苗木銷售是頗為擔心的。除此之外，國家整治耕地“非糧化”行動也給整個苗木市場潑了盆冷水。

“我是這樣分析的，”李洪武不緊不慢地說：“雖然今年‘陽光玫瑰’訂苗的熱情下降了很多，但我們全是脫毒苗，還是有競爭力的。只要有人想種，他肯定要選擇脫毒苗。我們按一畝地栽100 多株，10 元/株計算，一畝地的苗木成本才1 000 多元。相比種植普通苗、施好多有機肥來改良土壤的成本要少得多，也管用得多。所以我們這幾年脫毒苗的銷量也是越來越大。”

示范園的外面還豎立著幾塊牌子，上面寫著：國家落葉果樹脫毒中心遼寧（綏中）葡萄無病毒試驗示范基地、國家重點研發(fā)計劃項目《園藝作物病毒檢測及無病毒苗木繁育技術》 葡萄無病毒苗木試驗示范基地，彰顯著脫毒技術的背景和權威性。

“你怎么看葡萄苗的未來發(fā)展？”等回到房間里，我再問前景，這關系到整個葡萄產(chǎn)業(yè)的發(fā)展趨勢。

“今后的發(fā)展還是要回到多樣化?！崩詈槲湔f：“我們還是以脫毒苗為主，除了脫毒的‘陽光玫瑰’之外，我們還要做脫毒的‘妮娜皇后’、脫毒的‘夏黑’、脫毒的‘巨峰’……總之，不能單一化?！?/p>

“不碰有知識產(chǎn)權保護的新品種？”我從他的答案中讀出另一個答案，這也是所有育苗者今后所面臨的窘境：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品種，無論品種表現(xiàn)如何，育種人都會申請新品種保護，“拿來主義”的時代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了。

“對！早些年我也考慮過和科研院校合作自己搞育種，但這個過程實在太漫長了，已經(jīng)不是我這代人能干的事情了?！崩詈槲鋼u了搖頭，無奈地說。

我經(jīng)常說，人一輩子能遇到像“陽光玫瑰”這樣的品種是非常幸運的，李洪武更幸運，從業(yè)40 年遇到了兩次機會：一次是“紅提”，一次是“陽光玫瑰”。

2

葫蘆島幾位育苗大戶離得都不遠，從李洪武家到王可欣家不過幾分鐘的路程。與李洪武40 年的育苗經(jīng)歷相比，王可欣（綏中縣小莊子鎮(zhèn)可欣葡萄苗木種植專業(yè)合作社負責人）算是晚輩，不過也干了快20 年了。

“你今年的‘陽光玫瑰’苗占總育苗量的多少？”我剛從李洪武那邊過來，他從2019 年開始就放棄了其他品種，全力培育“陽光玫瑰”苗，只是今年“陽光玫瑰”的市場行情急轉直下，雖有脫毒的加持，也不免心生憂慮。

“前幾年‘陽光玫瑰’最火的時候占80%，今年也就占20%。”王可欣一臉輕松地說。

“是什么信號讓你今年把‘陽光玫瑰’的比例減下來了？”我好奇地問道。

其實從我這個局外人看來，2022 年“陽光玫瑰”市場所反饋的信息已經(jīng)非常明確了，所以才敲響“‘陽光玫瑰’或將成為中國葡萄歷史上最慘烈的一個品種”的警鐘。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是熟視無睹的，我今年依然看到不少新建的“陽光玫瑰” 種植園。在河南新鄉(xiāng)，我還見到一家建于2022—2023 年的超4 000 畝的“陽光玫瑰”種植園。

“因為我覺得已經(jīng)連續(xù)兩年，每年葫蘆島出去的‘陽光玫瑰’苗都在1 500 萬株左右，這些苗子還沒掛果市場就已經(jīng)下行了，如果全部投產(chǎn)，行情只會更糟?！蓖蹩尚勒f：“而且任何一個品種最終都會回歸理性，不可能永遠那么高價格。”

“厲害！”我心中暗贊道。這兩年與果農或果商交流時，我發(fā)現(xiàn)大家都心存希望，總以為自己做好果肯定沒問題，鮮有像眼前這位長頭發(fā)的育苗者一樣毅然決然，一下子把“陽光玫瑰”的占比從原來的80%銳減到20%。

“再說了，我不喜歡一棵樹上吊死。”王可欣接著說：“因為我面對的是全國的產(chǎn)區(qū)，哪里都有，這些品種他不需要別人需要，賣給有需要的人就可以了?！?/p>

▲王可欣在查看葡萄苗的質量

“現(xiàn)在除了‘陽光玫瑰’，主要還有哪些品種？”我又問道。

“什么品種都有?！蓖蹩尚佬χf：“‘浪漫紅顏’‘紅提’‘巨峰’‘超級早巨峰’‘蘇欣一號’，還有‘維多利亞’‘藤稔’……”

“‘維多利亞’這個品種都還有？”我驚奇地問道。那差不多是十幾年前的老品種了，早熟，大粒，沒啥味道，20 年前主要銷往福建沿海作為媽祖的貢品。

“有??！因為我都是問果商，什么品種好賣？河北的果商就說 ‘維多利亞’‘藤稔’‘蘇欣一號’，我馬上就弄枝條育苗。”王可欣說：“當然只是育一部分，針對河北產(chǎn)區(qū)。”

“從你們的角度，全國葡萄產(chǎn)區(qū)是不是可以分成幾個區(qū)域，每個區(qū)域所需要的品種是不一樣的？”我細心地問道。

“可以！”王可欣快人快語：“江浙算一個區(qū)域，他們喜歡‘醉金香’‘金香一號’‘早巨峰’‘浪漫紅顏’；云南和四川西昌算一個區(qū)域，就是‘黑皇’‘妮娜皇后’和‘深紅無核’；其他地方都差不多，像河南原來都是‘克倫生’‘紅提’這些老品種，剛開始轉變……”

“從苗木的銷量來說，除了‘陽光玫瑰’，接下來的主推品種是什么？”我試圖從這么多品種中找出下一個熱門品種。

“我感覺還是‘妮娜皇后’的需求量大一點，但它也不是全國都要，只有云南、四川，還有浙江、湖南的局部地區(qū)有需求，總體苗量也不是很多。”王可欣說：“其實我們這3 年‘妮娜皇后’苗的銷量都差不多，去年因為疫情，后期終端市場走不動，多少受點影響。我覺得也跟果品價格有關，只要價格好，種的人多，肯定成功率高。像今年整體就可以，因為成功的案例比較多?！?/p>

當天我在葫蘆島另一個葡萄苗主產(chǎn)地——興城市望海鄉(xiāng)看了一家種植“妮娜皇后” 的園子，第一年結果，上色不錯，前兩天剛采了一批，穗重750 g 以上的賣94 元/kg。李洪武也看好這個品種在當?shù)氐陌l(fā)展，計劃新種20 畝。

“今年苗木銷售有壓力嗎？”我問一個很現(xiàn)實的問題。市場不景氣，政策不允許，留給育苗者的市場空間已經(jīng)不大了。

“對我來說還行吧！”王可欣說：“今年除了‘陽光玫瑰’苗啥都好賣，如果‘陽光玫瑰’多肯定壓力大。我認識的果商比較多，哪里都有，他們說現(xiàn)在像‘巨峰’這些老品種都能賣20 元/kg左右，就是‘陽光玫瑰’難賣?！?/p>

很像蘋果，這幾年除了主栽的“富士”，其他品種都好賣，應驗了我2018 年所寫《富士不倒，中國蘋果沒有希望》一文中提到的多樣化趨勢。

“還有湖北的客戶問我，他們應該種什么品種？我跟他說，湖北地區(qū)不管種什么品種，早，早不過云南；晚，晚不過遼寧，種啥品種價格都不會太高。前幾年全國都沒人種‘紅提’時，湖北種的‘紅提’能賣14 元/kg，而且有產(chǎn)量，為啥不種‘紅提’呢？現(xiàn)在‘陽光玫瑰’也一樣，賣14 元/kg 同樣能掙錢，所以，不用考慮其他品種?！蓖蹩尚勒f。

“前一波‘紅提’熱下來的時候，你們的育苗量減少了多少？”我想起李洪武跟我說過，在“陽光玫瑰”之前，“紅提”也曾走過從巔峰到低谷的波浪曲線，有前車之鑒。

“跟‘陽光玫瑰’一樣，從80%變成20%?！蓖蹩尚勒f：“我感覺形勢不好了就少育，多育別的品種。像這幾年大家都種‘陽光玫瑰’，其他老品種該砍的都砍完了，但‘陽光玫瑰’畢竟是個晚熟品種，早中熟品種肯定有市場，我就把‘巨峰’‘夏黑’‘紅提’這些前幾年都沒育的老品種全部撿起來了。今年一共育了30 來個品種?！?/p>

“這么多品種？有些品種會不會賣不出去？”我好奇地問道。

“有?！蓖蹩尚缹嵤虑笫堑卣f：“我喜歡一筐雞蛋分開放，減少風險，要是都吊在‘陽光玫瑰’上，今年我就吊死了。再說，現(xiàn)在‘陽光玫瑰’行情不行，很多客戶要更換品種，他們有多樣化的需求?！?/p>

葡萄老品種▲

有意思的是，由于葡萄產(chǎn)業(yè)沒有成為政府精準扶貧和鄉(xiāng)村振興的主力軍，所以在國家整治耕地“非糧化”之后，葡萄苗木市場需求沒有像蘋果苗和柑桔苗一樣出現(xiàn)斷崖式下降。王可欣這幾年在育苗總量上也沒有大的變化，每年基本上穩(wěn)定在100 多萬株。

“你現(xiàn)在是往回走，走多樣化的‘復古’路線?！蔽倚χf。因為從她的品種介紹中我沒有聽到新品種，除了她從上海哈瑪匠果園引進的“黑皇”。

“我對涉及侵權的品種老在意了，好多老師都提醒過我?！蓖蹩尚勒f：“前幾年我剛接觸‘藍寶石’的時候就有客戶給我打電話，說來了七八個人，問誰給他提供的苗子，只要告訴他們，他們就給他10 萬元。從那之后，這些有產(chǎn)權保護的品種我就不碰了?！?/p>

“接下來的新品種基本上都有產(chǎn)權保護，那你們怎么辦？”我覺得這是育苗者目前面臨的最大困境，以往的“拿來主義”這條路已經(jīng)走不通了。前幾天我還陪張益豪（河南金玖農業(yè)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走訪了韓玉波和李紹星這兩位民間葡萄育種者，現(xiàn)在大家走的都是先保護、后推廣的道路。

“咱要是想發(fā)展就跟育種老師合作唄！”王可欣淡然地說：“國情就這么發(fā)展的，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人家有啥新品種咱就偷偷拿來自己育苗?，F(xiàn)在你要是想吃人家那塊肉，你就掏錢唄！要么入股，要么合作?！?/p>

“假如李紹星或者韓玉波那里育出一個新品種，他們傾向于賣品種，100 萬元或者200 萬元，這種事情你覺得可不可以干？”我又問道。

“只要這個品種確實好就可以干。”王可欣說：“比如，現(xiàn)在的‘陽光玫瑰’‘妮娜皇后’‘黑皇’全是中晚熟品種，早熟市場是個空缺，如果能有一個早熟的、有香味、又大又好吃的品種出現(xiàn)，這個品種肯定可以發(fā)展。但不能有致命傷，老百姓能種出產(chǎn)量和品質?！?/p>

▲這幾年的熱門葡萄品種（從左到右）：“妮娜皇后”“黑皇（BK）”“陽光玫瑰”

張中雷和他種植的“妮娜皇后”▲

“如果有這樣的品種，你肯出多少錢？上限是多少？”我饒有興趣地問道。

“那不是我們肯出多少錢的問題?！蓖蹩尚佬χf：“如果真有這樣的品種出現(xiàn)，我認為育種老師至少要五六百萬元，兩百萬元不可能給你。我們可以四五個人抱團，一起引進這個新品種，然后……”

這倒是個好辦法——抱團引種與推廣。對小農戶來說，也就有機會“跳坑”了。

3

張中雷（綏中縣華葡莊園農業(yè)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是苗二代，其父親和李洪武的父親都是從幫中國果樹所育苗起步，發(fā)展成為葫蘆島葡萄苗產(chǎn)業(yè)的帶路人。

“因為我們一直跟中國果樹所有合作，他們把‘華葡玫瑰’‘華葡黑峰’‘華葡紫峰’‘華葡翠玉’這些品種放在我這里，我?guī)退麄兎泵?，所以我起名叫‘華葡莊園’?！钡谝淮我娒妫頌椤盎üh香”粉絲的張中雷先介紹了公司名字的由來。

“在‘華葡’系列中，有哪一個品種在生產(chǎn)上得到規(guī)模應用？”我沒聽過這些品種。因為路途遙遠，我跟這個國家級的果樹科研機構少有交集，倒是知道他們原來的所長曹永生（現(xiàn)為中國農業(yè)科學院副院長）經(jīng)?？次业奈恼隆?/p>

“沒有?！睆堉欣讚u了搖頭說：“也是生不逢時，趕上‘陽光玫瑰’?！?/p>

“從你們育苗商的角度看，我們國內選育的葡萄品種跟日本的品種相比，主要差距在哪里？”我饒有興致地問道。

在中國超過1 000 萬畝的葡萄種植面積中，主栽品種基本上都是舶來品，尤以日本品種為主，像這幾年比較火的“陽光玫瑰”“妮娜皇后”“黑皇”以及老一代的“巨峰”“藤稔”“夏黑”，都來自國土面積只有中國1/25、常常被我們在國名前面冠以“小”字的那個國家。倒是近年來，隨著民間葡萄育種熱潮的興起和知識產(chǎn)權的保護，我們才看到些許趕超的希望。

“像‘華葡玫瑰’果子偏軟，‘華葡黑峰’容易裂果……反正總有些毛病，很難達到像‘陽光玫瑰’這種近乎完美的水平?！睆堉欣渍f。

“還有個原因。”我補充道：“像日本一個品種選育出來之后，會有人專門研究配套技術，解決生產(chǎn)上的問題，包括‘陽光玫瑰’，其實也不是十全十美的?！?/p>

“對！對！對！我們在2011 年前后就引種了‘陽光玫瑰’，種了幾株，那個時候也不懂怎么種，讓它自然結果，果粒小，我爸一看，什么破玩意，然后就挖掉了?！睆堉欣渍f。

我笑了笑，因為絕大多數(shù)種植者在引種觀察時都是如此草率的，不會想著鉆研配套技術。換句話說，像“夏黑”“陽光玫瑰”這些需要特定配套技術的品種在國內即便被雜交出來，也很難成為一個成熟的品種。

“2016 年我又試種了‘陽光玫瑰’，那時候網(wǎng)上已經(jīng)有公開的種植技術了。露天種了3 年，因為早春溫度太低，表現(xiàn)不好；后來移到大棚里面，就試種成功了，然后周邊人就開始種了。今年我估計周邊已經(jīng)有200 多畝 ‘陽光玫瑰’結果，明年能達到600 多畝?！睆堉欣鬃院赖卣f。

在葫蘆島，他家是最早一批育葡萄苗的，也是最早一批種葡萄的。

“這個棚是什么時候建的？”我指著門口的鋼架連棟大棚問道。

“2021 年?！?張中雷領著我們走進大棚內：“這個棚的面積是10 畝多一點，2021 年建好棚、上完薄膜大概花了近50 萬元，再加上這兩年的有機肥和其他成本，我投了差不多有80 萬元?！?/p>

大棚內種了兩個品種，一個是“陽光玫瑰”，一個是“妮娜皇后”?！瓣柟饷倒濉惫芾硪话?，沒有李洪武家的那么整齊，倒是“妮娜皇后”的顏色著實不錯，紅得很艷，在當?shù)亓闶勰苜u到100～140 元/kg。

“當初怎么想起自己搞種植的？”

我原以為葫蘆島的育苗戶自己都會有一個品種示范園，雜七雜八種一大堆品種，讓客戶能看到各個品種的表現(xiàn)。到了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些育苗戶是純育苗，除了苗圃就是采穗圃，種植葡萄都是近幾年的事情。

“陽光玫瑰”（左）和“妮娜皇后”▲

“2013—2014 年‘紅提’苗從高峰跌到低谷的時候，我就把苗木的種植面積壓縮了，試著種一點葡萄。”張中雷回憶道：“剛開始種的是‘華葡’系列，沒種成功。也不是說品種不行，主要是剛開始自己不懂，以為種葡萄像育葡萄苗一樣，就一個霜霉病，很好防治，但在葡萄栽培上的病害多了去了……”

期間，張中雷還鬧了一個“笑話”。建園時考慮到是苗圃的重茬地，用挖掘機挖深溝，鋪上玉米秸稈和農家肥，又從外面運來表層土進行回填，結果由于深度過深，加上大型機械作業(yè)造成土壤板結嚴重，根系始終扎不到改土的部分，最后不得不放棄。

“這個園子又怎么選了‘陽光玫瑰’和‘妮娜皇后’？”我尋根究底地問道。如果育苗人自己都選不好品種，那種植戶可想而知。

“當時我是想全部種‘妮娜皇后’的。”張中雷說：“我問過專家，我們這一帶應該是‘妮娜皇后’的優(yōu)生區(qū)，如果江浙一帶一畝地只能掛1 000 kg 多的話，我這里掛1 500 kg 是沒有問題的。但后來還是不太放心，所以就種了一部分‘陽光玫瑰’?！?/p>

我想起這趟出門的第一站是去了浙江嘉興的佳偉家庭農場，從其他行業(yè)轉行過來的張永軍選了3 個品種：“妮娜皇后”“浪漫紅顏”和“富士之輝”。我調侃他是“無知者無畏”。一般種過葡萄的人是不敢全部選擇紅色的新品種，不過今年“陽光玫瑰”市場低迷，反倒是這些有差異化的品種受到市場歡迎。

“如果當時全部種‘妮娜皇后’，現(xiàn)在應該比種‘陽光玫瑰’效益好吧？”我笑著問道。他的“陽光玫瑰” 因為去年早春樹體受凍，今年才剛投產(chǎn)，而且產(chǎn)量不高。

“我那邊還有地，本想再擴一點 ‘妮娜皇后’，但還是猶豫。因為‘妮娜皇后’有一部分上不了色，能達到要求的只有70%?！睆堉欣渍f。

“但它的價格貴，商品果500 kg/畝也比現(xiàn)在的‘陽光玫瑰’的收益高啊！”我上午在另一個育苗戶那里也見到上色不俗的“妮娜皇后”，穗重750 g 以上的商品果批發(fā)價94 元/kg。

“但現(xiàn)在果商還不知道我們這里有葡萄，如果他們不來收購，靠我們自己賣朋友圈、賣小販的量是非常有限的?！睆堉欣讚牡倪€有市場的問題。

的確，在許多人的印象里，葫蘆島只是葡萄苗的集散地，不是葡萄的集中產(chǎn)區(qū)。

“你現(xiàn)在可以說是腳踏兩只船，一只踏在種植上，一只踏在育苗上，以后重心會偏向哪邊？”等回到房間，我接著問未來的方向。茶幾上放著兩串葡萄，一串是綠色的“陽光玫瑰”，一串是紅色的“妮娜皇后”，都很誘人，但都有風險，正好代表了張中雷所面臨的兩種選擇。

“偏向種葡萄?！睆堉欣缀敛华q豫地回答道：“因為育苗的路會越走越窄?！?/p>

這是實情，隨著國家對知識產(chǎn)權保護的重視和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完善，過去育苗戶慣用的“拿來主義” 所帶來的法律風險已經(jīng)越來越大。無論是李洪武還是王可欣，他們都明確地表示不會再碰有產(chǎn)權保護的品種。那么，對他們來說，今后能碰的品種只有像“巨峰”“夏黑”“紅提”這樣的老品種。

這對曾經(jīng)一年就能賣上近500 萬株“紅提”苗的張中雷來說，今后如果只能弄些常規(guī)品種走一下小市場，那就沒啥意思了。

“像你這個大棚明年能回本嗎？”我問種植的經(jīng)濟效益。

“還得看行情。”張中雷說：“今年因為晴天太多，成熟偏早，像往年這里的‘陽光玫瑰’都是國慶節(jié)以后上市。那個時候南方的葡萄都賣得差不多了，我們才上市，這是我們的優(yōu)勢?！?/p>

不光有晚熟的優(yōu)勢，因為晝夜溫差大，這里的“陽光玫瑰”還有品質優(yōu)勢——風味比較濃。

“接下來3 年會擴大種植面積嗎？”我再問具體的計劃。

“我想再擴一點‘妮娜皇后’的種植面積。”張中雷說：“‘妮娜皇后’ 現(xiàn)在的市場價格還可以，今后即便像‘陽光玫瑰’一樣種多了，我想價格也不能低于40 元/kg。低于40 元/kg 我可以不賣，先存庫里，放到春節(jié)肯定能翻番，因為那個時候市場上沒有貨。就像您說的，這個品種有護城河?！?/p>

我拎起茶幾上的“妮娜皇后”抖了抖，沒有掉粒。說不定，這里還真能成為一個有色葡萄的優(yōu)勢產(chǎn)區(qū)。

4

李立民（綏中縣小莊子鎮(zhèn)直育葡萄專業(yè)合作社法定代表人）剛從云南回來。自從兩年前在云南考察之后，他就下決心扎根蒙自種植葡萄，從最初的50 畝擴展到近500 畝。這趟回來之前，他已經(jīng)有一年多時間沒回家了。

家里也有一塊葡萄園，面積不大，種的也是“陽光玫瑰”。管理一般，李立民拆了一些果袋，總算找到一片可以入鏡的果穗。“我們這里的育苗技術絕對是一流的，但種葡萄還不行?！彼猿暗?。

“云南那邊的效益怎么樣？”我更關心他在異鄉(xiāng)的投資。相比之下，云南的種植難度更大，風險也更高。

“交了不少學費，沒達到預期的收益，但總體評估來講還是賺了錢的?！崩盍⒚裾f。

“成本收回來沒有？”我不知道他講的總體評估是以什么為標準，所以問得更直接些。

“沒有！”李立民搖了搖頭說：“我們入手的時候，自建園的投資是2.2 萬元/畝，轉過來的園子均價在3 萬元/畝?，F(xiàn)在大概收回60%的成本，但果園還有一個預估的價值……”

在云南建水和蒙自一帶，因為大部分葡萄園都是外來資本投資建設的，加上熱度高、風險大，所以葡萄園的轉讓也非常頻繁。我有位老鄉(xiāng)2018 年在建水以7 000 元/畝的價格抄底“夏黑”，然后全部改接成“陽光玫瑰”，第二年賣了一季果之后以2.5 萬元/畝的價格轉給別人，一年多時間投資盈利率達到300%。

相比之下，李立民屬于高位進場。今年“陽光玫瑰” 行情低迷，葡萄園的轉讓價格應聲而落。

“技術上有沒有遇到難題？”這是我最擔心的事情。

“肯定有，對我們打擊最大的是單氰胺（破眠劑）?！崩盍⒚裾f：“當時我也沒把這個事看得那么重，結果溫濕度把控不當，造成大面積燒芽，這給我造成的心理壓力是比較大的，讓我明白種葡萄時時刻刻都不能放松，一定要盡最大努力不出現(xiàn)失誤?！?/p>

正在查看“陽光玫瑰”質量的李立民▲

這就是他為什么一年多沒回家的原因。

“當初你繁育葡萄苗搞得好好的，為什么要去云南種葡萄？”我好奇這個選擇。

在我這兩天接觸的苗商中，他原來的體量最大，曾一年賣出760 萬株葡萄苗。而且他去云南的那年（2021 年）正是“陽光玫瑰”苗如日中天的時候，產(chǎn)地收購價由上一季的3.70 元/株一直漲到13 元/株以上，市場價更是漲到20 元/株以上。

在這之前，李立民預判了市場的需求，伙同幾家大的苗商加大收購，囤積待漲，直接推高了苗木的漲幅。

“因為當時我已經(jīng)意識到，未來中國農業(yè)之路一定是品種的專利化。”李立民說：“以前不管誰的品種，只要拿到手之后我都能變錢，但今后這條道路肯定走不通了，咱就嘗試自己育種，所以我去云南的初心是想把自己雜交的優(yōu)系帶過去觀察?！?/p>

“跟俞才瀾（‘金藤’葡萄創(chuàng)始人）當初的想法一樣?！蔽蚁氲健傲_拉”葡萄育種人的初衷。

“對！在我們本地觀察一個品種需要3～5年，在云南一年可以觀察兩季?！崩盍⒚裾f：“俞老師（俞才瀾）跟我說，以后農業(yè)的制高點在云南，剛好我有一個特別好的朋友——蔣守洋也在蒙自種‘陽光玫瑰’……”

“你是看到他的效益之后才‘跳坑’的?！蔽衣犕赀@句話就笑了。

2021 年，蔣守洋年前從曹海忠手上買下的24 畝“陽光玫瑰”賣了500 多萬元，平均畝產(chǎn)值超過20 萬元。這個數(shù)值已經(jīng)超過李立民在老家育“陽光玫瑰” 苗的最高效益，怎能讓他不動心？

“對，我來考察之后內心就按捺不住了?！崩盍⒚褚残α诵?，接著說：“再加上我在那里也有閑暇時間，就跟我們的股東一起邁開擴張的步伐，并購了幾個園子。”

“當時為什么要放棄苗木？”2021 年“陽光玫瑰”苗的價格仍然居高不下、供不應求，到去年才真正開始走下坡路。站在“事后諸葛亮”的角度，他錯失了一年的苗木紅利期。

▲ 蔣守洋（右）向李立民介紹葡萄種植技術（2021 年）

“不是說放棄，就是怕！”李立民解釋道：“我們是經(jīng)歷過‘紅提’的低谷期的，連賠3 年，最后是0.10 元/株往外賣。這幾年賣了這么多‘陽光玫瑰’苗，接下去會不會滯銷？大家心里都沒底。但沒想到種植端有這么大的動力去種……”

“等于說‘陽光玫瑰’的發(fā)展速度超過了以前的‘紅提’，然后苗木的紅利期也比‘紅提’縮短了?！痹诤J島整整40 年的葡萄育苗歷史中，只有“紅提”能跟“陽光玫瑰”相提并論。

“‘紅提’我們堅持了十幾年，包括到現(xiàn)在都還有機會，反而‘陽光玫瑰’一下子就跌入低谷?，F(xiàn)在一個品種的市場壽命在相應縮短?！?李立民說。

“單純從果品市場來講，現(xiàn)在的紅利期肯定比以前短。因為現(xiàn)在的信息傳播速度快，一個好品種出來基本上5 年結束。”所以我在2020 年提到搞種植要學會“閃電戰(zhàn)”。

“對！以前15 年的事現(xiàn)在可能5 年就結束了?！崩盍⒚裾f：“但云南有它的優(yōu)勢，上市早，一個省份供應全國，所以我認為至少在云南，你只要種得好，一定是有利潤的。”

“你怎么看這邊苗木行業(yè)的出路？”我切入主題，這趟來葫蘆島我已經(jīng)和一些苗商有過深度交流，大致知道了這個行業(yè)的來龍去脈以及眼前所面臨的困境。

“我們前幾年就做了預判，苗木行業(yè)的路一定會越走越窄的?！崩盍⒚窠忉尩溃骸耙驗槲覀冎痪邆涑跫壣a(chǎn)的能力，不具備核心競爭力，接下來的品種都會有產(chǎn)權保護，人家的勞動成果咱也不能侵犯，否則會有法律風險。那接下來只有育傳統(tǒng)品種的機會，在個別年份可能還會掙錢，但正常年份是掙不了錢的，活不下去。”

“育專利品種沒資格，育傳統(tǒng)品種沒效益?！边@就是接下來苗商所面臨的困境。

“對！然后就會淘汰一部分人，一些思想意識跟不上的人。” 李立民說：“如果想要繼續(xù)發(fā)展，一定是依托國內的育種單位，跟他們合作，做品種轉化?！?/p>

“就是看中一個品種，花錢去買斷，這個事情你也覺得可以干？”我頭一天與王可欣已經(jīng)聊過這個話題，答案是肯定的。

“一定是條出路?！崩盍⒚裾f：“但我們這個行業(yè)其實是非主流行業(yè)，前期并沒有給我們帶來豐厚的原始財富積累?，F(xiàn)在一個好品種的轉讓費動輒上千萬元，甚至幾千萬元，需要大家一起抱團，否則一個人或一個公司的實力是遠遠不夠的?！?/p>

我笑了笑，起碼在國內，還沒有出現(xiàn)哪個果樹新品種有如此高的轉讓費。1 000 萬元的“魯麗”蘋果、1 100 萬元的 “瑞香紅”蘋果、2 200 萬元的“丹霞紅”梨……都是育苗企業(yè)和育種單位聯(lián)合演繹的一場戲，看得行業(yè)人士熱血沸騰。

李立民從育苗轉向育種估計也是受了這些“高額”轉讓費的誘導。我沒有潑冷水，只是順著這個話題繼續(xù)探討道：“但你如何保障自己不踩坑，比如‘藍寶石’變成‘爛寶石’？”

這也是一個很典型的案例。從那之后，原本狂熱的新品種熱已明顯有所降溫。

“我們可以分三步付款?！崩盍⒚裾f：“第一步，先付一筆錢，把品種引過來；第二步，只要這個品種表現(xiàn)達到我們的預期，我們付第二筆；第三步，確認這個品種可以規(guī)模推廣之后，我們按5 000 元/畝的價格……”

“你說的是授權種植的方式，‘羅拉’就采用這種方式?！备盍⒚袼f的三步走不同，俞才瀾自己就完成了前面兩步，然后找到張益豪聯(lián)合成立品種管理公司——河南金玖農業(yè)科技發(fā)展有限公司，按照國際慣用的俱樂部模式進行推廣。

“對！未來新品種的推廣一定會按照這種國際游戲規(guī)則?！崩盍⒚裾f：“我覺得中國農業(yè)接下來會出現(xiàn)某些小的生態(tài)圈，一個好品種，既要種好（品質），還要賣好（品牌），把整個產(chǎn)業(yè)鏈上的利潤都給涵蓋掉……”

我將信將疑，這些年目睹了碎片化農業(yè)帶來的產(chǎn)業(yè)瓶頸，也耳聞了不少做全產(chǎn)業(yè)鏈農業(yè)企業(yè)的崩塌，在“中國特色”的社會結構下，“大格局”不見得有好結局。

實行授權種植的葡萄新品種——“羅拉”▲

但我相信李立民說的那句話——“這個行業(yè)一定會淘汰一些人”，不確定的是，在我這兩天接觸的苗商中，走脫毒化道路的李洪武、走多樣化道路的王可欣、從育苗轉型種植的張中雷，以及眼前這位從遼寧轉戰(zhàn)云南并想通過新品種做全產(chǎn)業(yè)鏈的李立民，誰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