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德芮

清晨的窗邊，曉霧繚繞。一針一線，穿入氤氳的水汽中，穿入空白的布匹里。在外婆的縫縫補補中，我長大了。

兒時尚不懂事的我跟隨外婆一起生活。外婆家在山腳下，有青石板路，白墻紅瓦的房屋和望眼欲穿的田野，還有那常常呆在閣樓上、小窗邊做針線活兒的外婆。

外婆的手極靈巧，細(xì)小的針線在她的手下似乎能生出花、結(jié)出果。我在鄉(xiāng)野間玩鬧，在草地上打滾，在山林間探索，每天玩得好不快活，衣服也總難免沾上泥土，扯出線頭，或是劃破衣角。外婆性情總是那么溫和，從未因此生氣。每天傍晚，夕陽欲墜，我灰頭土臉地趕回家中，外婆總笑著為我擦凈臉龐，將衣服拿上閣樓，搬出一個小凳，翻出墨綠色鐵皮的針線盒，挑選出顏色漂亮的線，穿過針眼，縫補衣服上的小洞。

我喜歡看外婆做針線活兒，便也搬來小凳，趴在外婆腿邊，觀看她縫補我衣裳的破洞。只見外婆輕輕捏住衣角，翻卷，攤平，細(xì)密的線層層堆疊，縫合住小洞，但僅僅如此還是不夠完美的。外婆總會在那破洞的痕跡上增一片小葉，或是添一朵小花。于是我穿過的衣服時常有外婆的痕跡。

那時，我眼中的外婆好似天上的織女，能繡出云霞，籠蓋我多彩的童年。調(diào)皮好動的我怎耐得住性子，鬧著和外婆學(xué)做針線活兒。外婆經(jīng)不住我的央求，答應(yīng)下來。

是日早晨，窗外一片乳白。我又與外婆坐在閣樓上，掏出針線，拾起一片空白的布料。外婆為我描摹好花朵的形狀，我便躍躍欲試地在白布上繡起來。不經(jīng)意間，針尖穿過布匹，扎破了手指，擦出一抹紅。我委屈得想要放棄，外婆卻撿起被我丟掉的針線，俯下身細(xì)心地一針針指導(dǎo)我。日出東山，陽光破開曉霧，照在外婆身上，也照在我的身上，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呈現(xiàn)在布匹上。

針線能繡下一片繁花似錦的衣襟，而在人生這張空白布匹上，有人細(xì)心認(rèn)真，繡出華美詩篇，有人粗心狂妄，繡下錯漏百出。

時光荏苒而過，外婆用一針一線縫補起我的童年，在我成長路上繡下了細(xì)心與堅持，陪伴我長大。我的衣角不再有破洞，但心中依舊有繁花。

（責(zé)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