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婷

阿婆已經不太會做飯了，這是全家人公認的事情。可是只要到了那些固定的節(jié)日，她就會開心地要露一手，從早上忙到晚上，準備好滿滿一桌子的飯菜。

我們乖巧地圍坐在桌子旁邊，大聲地喊道：“哇！這個好好吃呀！”“阿婆是怎么燒得這一手好菜的呀。”然后小聲嘀咕道：“這個還可以吃吃！”“哎，這個不是很咸耶?！卑⑵哦湟呀洸混`了，我們就在背地里偷偷“欺負”她。

可是呀，阿公會默默地在旁邊蹙著眉頭把碗里的飯菜吃光。

我們都問他：“阿公，您是怎么吃下的呀？”

阿公就會將眉眼一瞪，好像被人說透了，一句話也不說坐在藤椅上拉長著臉，說一句：“我是為了不浪費糧食?！比缓蟊持肿叩酱策呍賽瀽灥厮弦幌挛纭０⒐莻€非常古板正經的小老頭。

阿婆，一個精瘦的小老太，在她的印象里她的飯菜總是讓兒女們大快朵頤。

是什么時候呢？是六十五歲的時候嗎？還是六十八歲的時候？阿婆做飯突然開始變味。等到大家都下了桌散伙的時候，桌子上的飯菜差不多還是完好無缺的，也沒有人說出來為什么。

阿婆看著滿桌的飯菜就一直坐在桌子上一個人慢慢地吃，她也已經嘗不出很多味道了，吃著吃著她就呆呆地坐著不動了。

等她看著媽媽把飯菜全部收起來的時候，這個精瘦的小老太一下子更加憔悴了，“老了，飯菜都做不出胃口了”。

阿公就在旁邊一本正經地告訴她說：“那些家伙剛剛吃了太多桂花糕，桂花糕不也是你做的嘛?！?/p>

以后就有了個不成文的規(guī)定，阿婆盡量不下廚了。阿公在每次阿婆下廚的時候把飯菜吃光，所以阿婆還是不知道真相。

可是每一年，在十月份桂花開得最香的時候，阿婆都會做一次桂花糕，那也是她做的少數(shù)沒有變味的東西。

那時候的桂花可真是香透了，樹干上分著一片又一片綠光亮眼的葉子，或在陽光的照射下蹭蹭發(fā)亮，又或者在塵埃之間綠得深黑。

不用去找，在那些樹片旁就是串著一束束多到鼓脹的桂花，一顆顆、一粒粒，金燦燦的像谷穗?yún)s又多了一份魅惑。

這些桂花好像不起眼，可是整棵樹的點綴在于它，令人心曠神怡而向往的幽香在于它。隨后搖身一變，成為了玲瓏剔透的桂花糕，米香往往被那襯著桂花瓣的花香蓋住了。

阿婆每次采桂花總是提著個籃子，她不愿意要地上的，要摘樹上那一束束的。這時，阿婆就會像一個小姑娘那樣黏著阿公：“孩子們，喜歡吃，你不也喜歡吃?！?/p>

阿公就會犟脾氣得哄半天才愿意，他說那個時候的外婆最溫柔，不能答應得太快了。

阿婆說其實地上的也挺好的，可是跟阿公一起摘桂花就是很開心，做出來的桂花糕也更香甜。

站在那棵桂花樹下，即使是依舊硬朗高大的阿公也顯得矮小，而小小的阿婆端著小小的竹籃依偎在阿公的身前。

在一枝枝花摘下來遞進花籃的時候，在微風剛起，吹散著花瓣落在阿公的頭上，落在阿婆的輕衫上的時候，阿婆開始唱起歌來：“桂花十里飄香哦，摘下來一枝送妹妹……”

為什么阿婆要堅持每年做一次桂花糕？媽媽說小時候家里還很窮，日子過得很苦。阿公差不多到了秋冬就要去很遠的山上砍柴，可是等他回來的時候，在捆柴的藤條旁邊就會串著一條一條的桂花枝，然后放在阿婆睡的枕頭旁邊。

阿公每次都會說“這是我隨手摘來玩玩的”，可是這深山的桂花樹長得卻又那么高。阿婆總是說阿公不懂浪漫，其實阿公懂的只不過不是世俗的浪漫。

今年的秋天很短很短，別人都忘記了夏天與冬天之間還有個季節(jié)，可是桂花沒有忘記，它依舊開得灑脫。

桂花呀，請你再香一點吧，飄到越來越遠的地方，讓這份獨屬于你的愛情故事讓更多人聽到。

（責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