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僑依

伴著人間煙火味兒的自然萬物，總是我們不曾見過的世外桃源，如在柳樹蔭下騎行的清晨，又如偶遇那位垂釣者的河堤。

五月的河堤是溫婉的，見證著四月的雞毛蒜皮變?yōu)轱L和日麗，我恰好是這一切美好的光臨者。初夏時節(jié)的清晨六點，橋面上略顯昏暗的路燈剛剛熄滅，大理石橫梁上人工雕刻的象形文字被映襯得凹凸有致。遠處的鳥聲還正忙著此起彼伏，云朵從南邊輕輕地趕來，淡淡的。歷經(jīng)十五分鐘的單車路途，我終于到達了河堤，肩頭難免有些騎行時無意捎帶的露水，但更多的是萬物復(fù)蘇時節(jié)的珍貴體驗。

不出所料，那位與眾不同的垂釣者又來了。他垂釣的地點總是選在河心，而非河岸邊的綠茵處。風里來雨里去總是孤身一人，從未伴有漁友喧鬧說笑。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著，他劃著一艘銹跡斑斑的船緩緩駛向河心，并不斷轉(zhuǎn)動身子，耐心挑選著魚群可能會聚集的小小水域，直到選定后緩緩?fù)Ｏ麓瑯?。我所在的地方，看不到那位垂釣者的眼睛，但我似乎能強烈地感受到他的?nèi)心，平靜得像他身前的河面。他有條不紊地掏出漁具包，將擦汗毛巾搭在肩膀上，扶穩(wěn)大且薄的帽檐兒，將豐厚的魚餌和尺寸適當?shù)臐O鉤緊緊勾連。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只是當我看到這些細小的事竟然出自他那黢黑短粗的手時，有些意外?？蛇@不正是生活的迷人之處嗎？雖然冗長且難挨，煩躁與疲乏也無處不在，可在某個不知名的破巷拐角處，總有位衣衫襤褸的老者能滿面春風地蹚過泥濘路。

陽光漸漸有些刺眼，那位垂釣者也開始擦汗，河堤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一波波廣場舞音樂的轟炸，廣場上淘氣的兄弟倆正賽跑，老人緩緩轉(zhuǎn)動輪椅，碰巧一位騎行達人飛速閃過，一些有的沒的的八卦事兒也被提溜到河堤上來?？珊用嬉琅f平靜，映著弦樂之下的安逸小城，更摻著清冽的和風，那位垂釣者的漁線標也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我想著，那水下淺淺的三十厘米一定藏著許多縱橫穿梭的生物，在廣袤的空間和無限的時間維度下，與那位垂釣者僅有一線之隔，這是一種怎樣奇妙的緣分！終于，漁浮深扎河中，漁竿也被緊緊扯住，那位垂釣者迅速收回漁線，嫻熟地從魚嘴中取出釣鉤后，轉(zhuǎn)身將魚輕輕放在水桶中，就這樣，不斷重復(fù)著。那搖擺不定甚至幾近打翻的水桶，已將那一條條淺水魚因不明去處而徘徊的慌亂昭告天下。

桶滿了，那位垂釣者終于起身，提起水桶，看著遠處的水面和桶中的魚，放生，收拾漁具，劃船上岸，一切還是如起初般平靜，只是天突然變得陰暗。

“媽，你不覺得人生就像天氣一樣，既不可預(yù)料，又不可避免嗎？”

“小孩子家懂什么，快趴媽身上睡會兒，別一會兒在課上睡著?！?/p>

我閉上眼，卻感受到了一切。

（責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