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媛
鳴沙山位于敦煌城南約五公里處,東起莫高窟崖頂,西接黨河水庫,整個山體由細粒狀黃沙積聚而成。據(jù)聞,在鳴沙山上,人乘沙流,有鼓角之聲,輕若絲竹,重若雷鳴,此即“沙嶺晴鳴”。
有時,光影與沙山交融時,我總會露出意味深長的笑。這笑,是一個高明的化妝師打量美人時無法掩飾的喜悅。沒錯,光影在鳴沙山上變幻出令人著迷的色澤。
行走于此,我并沒有聽到沙鳴的聲音。面對山的沉默,我突然討厭喧嘩。像是要照顧我的獨自前來,它默許我不必說話,和它,只需眼神交流。我懷揣的那顆心,卻是心甘情愿交出來的。
不用打量,在這里,你輕易就能看出,風(fēng)捕捉一切,不放過任何細微的角落。自然,風(fēng)知道這座叫作鳴沙山的魅力。山隱藏在此,蜿蜒向西,伸進遼闊而深邃的荒漠,彌散出神秘的氣氛。而月牙泉像是天空掉下的一滴淚珠,臥于山底,停泊在淡黃色的沙漠中。又似看淡世俗卻又心懷執(zhí)念的行者。不覺想到八大山人,想他隱姓埋名遁跡空門,潛居山野時的超脫;想他覓得一個自在場地時的暢意。
我一直以為,只有在那些時候:在風(fēng)咆哮著穿過山谷、狂暴地在遼闊的原野上撕裂出峽谷,催命般搖晃那些胡楊時,我才會感覺到我是真的來過這鳴沙山,才會有力量撞擊軀體觸及靈魂。
可這次不同,是底色讓我心動。這一塵不染的純凈一見就俘獲我心。我看出來了,所有人,所有其他的一切,包括天空,云彩,都成為這底色上的裝飾。裝飾是動態(tài)的,是流動的,是喜悅的,有打破的突兀,卻也是自然成景成畫。
褪除這裝飾,起伏的山脈勾勒出純凈,天然,安寧,超脫。它的包容也就此呈現(xiàn)。那蜿蜒前行在山脊上的駝隊,那些徒步攀爬山頂?shù)穆谜?,都受到它的歡迎。而那些從山坡上奔跑下來的人呢?他們喊出來的聲音里,透出喜悅與歡愉,自然也成為山的節(jié)奏與呼吸。
我是突然來的,沒有做好打量它的準備。我小心地脫下鞋襪,赤腳是我表達的真誠。接觸它,近點,再近點,我在心里喊出這聲音時,感覺出難得一遇的激動與慌亂。
在沙上行走時,我只顧往前,閉著眼,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用擔(dān)心。我的裙擺被撩起時,我感覺到風(fēng)來了。我繼續(xù)朝前走著,走著,仿佛前面正站著我的愛人,他正在召喚我,我們正準備一起爬上這山,去守候今天的日落,看那時的光影交輝出來的人間奇跡與心靈撫慰。
有人說,文學(xué)是人生的一種底色。從《詩經(jīng)》到《楚辭》,從唐詩宋詞元曲到明清小說,再到當(dāng)下各種文學(xué)體裁的百花齊放,文學(xué)猶如一條生生不息的長河,從遠古流淌到今天。底色,它只是個體最本質(zhì)的天資,卻也是最強大的基因呈現(xiàn)。我想,在鳴沙山我感覺出底色的純凈與博大,這是我喜歡它的唯一理由。
余暉下的鳴沙山,如同莫奈筆下的畫作,同樣是傾盡全力想捕捉出光影閃動之美。走近或遠離山體,你捕獲到的光影,千差萬別,卻同樣詮釋出一個真諦:在光影變幻中尋找剎那間的永恒。
太陽西沉?xí)r,聽到旁邊有人感嘆時光短暫,生出留不住抓不著的嘆息之心。是啊,只是一眼的光影,瞬息變化。這番見證,它自此成為你心底恒定的美好與守護,成為你氣質(zhì)的底色。
這種體驗,不只是一瞬間,應(yīng)是永恒;不只是個人感受,更是萬人共鳴。這正是“于無聲處聽驚雷”的力量所在。如同人們很容易被一部小說、一篇散文、一首詩歌抑或一出戲劇撫慰心靈。
選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