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平

新學期快開學了，馬山中學還缺好幾個老師，課都沒法安排。去年考進來的幾名外地老師受不了思鄉(xiāng)之苦，都辭職走了。校長莊成急得直跺腳，這些日子天天往教育局跑。局里的人事科劉科長兩手一攤，說：“縣里窮，條件差，老師留不住，很多學校都缺老師，我們也沒轍，你們自己解決?！鼻f成連續(xù)去了幾次，劉科長竟然躲起來不見他。

這天一大早，莊成直接到劉科長家門口堵他。劉科長邊出門邊說：“干什么？我還沒吃早點，想請我？”莊成滿臉堆笑說道：“只要能給我老師，我請您吃大餐?！?/p>

劉科長走到街邊一家早餐店坐下來，莊成也不客氣跟進來繼續(xù)胡攪蠻纏。劉科長開玩笑道：“要老師沒有，要不，我去你學校教書？”莊成嬉皮笑臉地說：“歡迎?。●R山中學現(xiàn)在是大門敞開，來者不拒，誰來都行！”

劉科長哭笑不得，沒好氣地說：“都說趙松林臉皮厚，我看你臉皮比他還厚。他以前也總跟我要老師，我上次狠狠地訓了他一頓，這不，他都兩年沒來找過我了?！?/p>

這個趙松林，是青石中學的校長，他和莊成是高中同學，一起考上師大，又一起回家鄉(xiāng)工作，現(xiàn)在都是校長了。

劉科長剛說完，一輛黑色別克車停在對面馬路上。莊成再熟悉不過了，是趙松林的車。

“說曹操，曹操到！”莊成樂了，對劉科長嚷道：“你這話我可不愛聽了，看到那車子了嗎？趙松林才是臉皮厚，我敢打賭，他也來要人了?！?/p>

劉科長扭頭一看，奇怪地說：“還真是他的車，他來湊什么熱鬧？”

這時，別克車的車門開了，一個長發(fā)飄飄、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從駕駛室里出來，走進了旁邊的超市。

劉科長松了一口氣，哈哈一笑：“你不是說趙松林來了嗎？打臉了吧？你輸了，早飯錢你出啊！”

莊成驚呆了，他對趙松林可是知根知底。趙松林這人其他方面都還慷慨，就是車子絕不會借給其他人。因為趙松林以前曾經旁聽過一個法院庭審，是一個借車的官司：一位車主把自己新買的豪車借給朋友，誰知朋友出了車禍，還負全責，但他沒有賠償能力，結果法院判決車主承擔連帶責任，豪車的修理費加賠償，損失了近百萬元。這件事對趙松林觸動很大，從那以后，他的車子概不外借。莊成心想，趙松林是不是吃錯了藥？自己和他那么鐵的關系，都借不到他的車，這女的和趙松林是什么關系，竟然能開他的車？

一個周末的下午，莊成跟朋友去吃火鍋，又看見趙松林的車子停在店門口。二人很久沒見面了，莊成正想打電話給他，卻看見一個女子上了車，把車開走了。這女的小巧玲瓏，明顯不是上次那個。莊成目瞪口呆，他想了想，還是打電話給趙松林，故意問他在哪里，讓他過來聚聚。趙松林說自己在家，有點遠，不過來了。莊成不動聲色，說開車過來用不了多久，一定要過來。趙松林支支吾吾，還是找理由拒絕了。放下電話，莊成心里暗暗發(fā)笑，他就是裝，車子都被別人開走了，怎么來得了？不過轉念一想，怎么連續(xù)兩次遇到這種事，難道是趙松林把車賣了？

正好第二天教育局開校長會，莊成就特意留意了一下，結果趙松林還是開那輛別克車來的。莊成心里頓時閃過一個念頭：莫非趙松林在外面有女人了？還不止一個，否則沒法解釋呀！

又到了一個周末的傍晚，莊成從學?；乜h城，在路上忽然看見趙松林的車在前面跑著?！斑@小子干嗎去？”他好奇地跟了上去。

別克車開了不久，停在一家賓館門口。車門開了，這次從駕駛室出來的是趙松林，莊成正要和他打招呼，忽然一個女的從副駕駛座上出來，倆人有說有笑地進了賓館。

趙松林在這里開了房？莊成心里一驚，停好車跟著進了賓館，卻早已不見倆人的蹤影。莊成只好在大廳沙發(fā)上坐下來思考怎么辦，忽然前臺服務員喊了他一聲：“莊校長，您怎么來了？”莊成一看，這服務員是自己以前教過的學生，靈機一動，就說自己來找趙松林，問他是不是在這里開了房間。服務員在電腦上查了一下，說趙松林上午就在這里預訂好了一間房。

完了！這趙松林看起來一身正氣，沒想到腐化變質了！莊成思想激烈地斗爭著，怎么辦？是告訴他老婆，還是看在同學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

正為難時，趙松林一個人從電梯里出來了，莊成當即叫住他。趙松林見是他，奇怪地問：“莊成，你怎么在這里？”

“我來挽救一個老同學！”莊成意味深長地說道。

“哪個老同學？他怎么啦？”趙松林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見他裝聾作啞，莊成生氣了，厲聲質問道：“明知故問！你給我裝是吧？我問你，你為什么帶女人在這里開房？還有，我?guī)状慰匆姴煌呐碎_你的車，你怎么解釋？”

“好你個莊成，你跟蹤我？”趙松林恍然大悟，卻似乎并不驚慌。

“我才沒有那份閑心，只是碰巧遇上了?！?/p>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什么樣的人，你還不了解嗎？”趙松林還是沒有正面回答。

“別打馬虎眼，你趕緊老實交代，也許我還可以幫幫你。不然，后果你知道！”

誰知，趙松林還是不承認：“謝謝老同學關心，不過，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樣吧，我自己說了不算，等下找個人跟你說，他說的你肯定相信?！?/p>

莊成半信半疑，問道：“誰？”

“不急，我們一起在這里等等他。”趙松林說完，一屁股坐了下來，看起了報紙。莊成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心里想：等就等，我看誰能給你開脫！不一會兒，門口進來一個人，莊成抬頭一看，來人竟然是劉科長，他手里還提著一個碩大的果籃。

趙松林上前接過果籃，說：“劉科長，莊成懷疑我的人品，你得給我作證??！”

劉科長看見莊成，眉頭一皺：“怎么哪兒都有你？”莊成糊涂了，趕緊問劉科長怎么回事。劉科長嘆了口氣，說：“你呀，還真的要向趙松林學習?！?/p>

原來，這些年縣里很多學校老師流失嚴重，而地處偏遠的青石中學老師卻比較穩(wěn)定，這幾年考進去的外地老師一個都沒走。劉科長前段時間親自去調研，結果發(fā)現(xiàn)，校長趙松林以心換心，以情留人，為外地老師營造了一個溫馨的家。比如說吧，剛參加工作的外地老師都沒有買車，周末出個門、去趟縣城都不方便，趙松林就把自己的愛車當作校車，專供外地老師使用。還有，他定期跟外地老師的家人溝通聯(lián)系，還熱情邀請他們過來做客，看看這里的工作生活環(huán)境，所以取得了外地老師家庭的支持。今天就有一位女老師的父母應邀過來，所以趙松林在賓館開了房間，帶著那位女老師過來與父母見面。劉科長上午在青石中學，知道這個事情，所以特意代表教育局過來看望，明天還要帶他們一家四處玩玩呢……

劉科長最后還說，最近局里準備開個會，由趙松林介紹先進經驗。

莊成愧疚地對趙松林說：“老同學，是我錯怪你了。不過，你把車子讓外地老師開，你就不怕萬一出個車禍……”趙松林笑了笑，憨厚地說道：“他們是我的家人，有什么好怕的！出了事大不了一起扛！”聽到這話，莊成肅然起敬，他知道今后該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