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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憶如花,記憶如樹

        2023-10-22 14:12:11花無語
        散文詩 2023年17期
        關(guān)鍵詞:烏桕柿樹蒼穹

        ◎花無語

        杜 鵑

        以一個女子的名義開花,成為春天頌詞里最值得回憶的章節(jié)。

        易于親近,也易于將她從眾多的姐妹中區(qū)別開來。

        那時,杜鵑在山中,我在霧里。

        她用自己的發(fā)簪,插遍了群山,也插滿了我的夢境。

        春風(fēng)的小腳丫,翻過山里每一道褶皺,送給松樹蒼綠和琥珀,送給梨花雪白和飄落。

        來到杜鵑面前,它停頓了許久。送什么都難以表達,只攬過她細長的腰身,親了又親。

        然后,在她小小的臉頰,敷上一層粉嫩的紅。

        那紅,不是丹青描就,不是色彩天成,而是露珠加上朝霞,鮮血加上赤誠。甚至,不,任何詩句也無法形容。

        請讓我停下腳步,細想。請容我將這一抹紅,再一次親吻。

        日頭慢慢偏西。

        爬下山谷的時候,我看見夕陽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我們。

        剎那間,鍍了一層金光的杜鵑,愈發(fā)抖擻和明媚。

        那美,應(yīng)該屬于鄉(xiāng)村的小姑娘,干凈而淳樸。

        我想起那個女子,那時,她也是那么干凈,那么淳樸。

        彼時,我叫杜鵑。

        烏 桕

        寫到故鄉(xiāng),必須寫到烏桕。

        這是我記憶里最有思想和個性的樹。

        曠野中,他平凡,卻又卓爾不群,像是一個長途跋涉、過盡千帆的旅人。

        他的肩頭,收留過遷徙的鳥巢,也停下過從遠方搬來的星群。

        春天的鳥,將一粒種子銜至于此,也是頗有深意的。

        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必須忍受孤獨,才能發(fā)芽。

        必須以孱弱之軀,承接風(fēng)狂雨暴和電閃雷擊。

        然后,有太陽照亮新葉。

        綠,是一棵烏桕少年的標(biāo)志,它考證著時間的存在。

        而我逐漸遲暮。

        一棵烏桕的成長是漫長的。

        穿過一片田疇,秋天將黎明和涼風(fēng)送至。

        鮮紅的旗幟被他舉起又放下。

        落葉撲向大地,帶著立刻就能埋葬的真理。

        果實也是,它棲居在白色的巢穴,不可能自己獨自醒來。

        人類的痛楚在于,無法將一種經(jīng)歷,重新長回樹梢。

        幸好,在人間,我們偏居一隅,各有所安。

        烏桕歸于烈焰。

        而我,歸于寂靜。

        苦 楝

        總有這么一棵樹,像你的親人,站在貧瘠的土地上,目送你小小的身影,與她拉開距離,且漸行漸遠。

        然后,便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春天,披一身粉紫,瞭望你在異鄉(xiāng)疲憊的奔波。秋陽剛剛掛上蒼穹,它就搖響一樹金黃的小鈴鐺,等待你的歸期。

        飛雪撲打著原野,她伸長脖頸,將思念舉起,無限接近于蔚藍。

        這些還不夠,她還會在泥土之下,將自己的觸角,向更遠更深處蔓延,諦聽你回家的腳步。

        這就是苦楝樹。

        我在少女時代曾將她一次次寫進日記、寫進夢里。

        離開故土,多年不見,我以為自己會將她遺忘。

        當(dāng)我在遙遠的異鄉(xiāng)遇見她時,我驚訝于命運輾轉(zhuǎn)的奇跡。

        我們久久對望。

        撫摸她身上的疤痕,被風(fēng)霜侵蝕之后的傷口,竟如此之多。

        在一次次自我修復(fù)之后,這些傷口已經(jīng)成為清澈的眼睛,凝視我。

        在她面前,我深深彎腰。

        這些年,我和她一樣屢屢受傷,但不停地生長。

        我心里的痛,比她身上掛的果還要苦,還要多。

        天各一方,我們都在堅守夢里的一點火星,頭上的一寸光亮。

        人世間,我從不開口說出這些。

        我只模仿她開花時的樣子——

        美,帶著淡淡的憂傷。

        柿 樹

        春天的柿樹,比任何時候都要孤獨。

        他的孤獨和我一樣,無人分享。

        遒勁黧黑的枝丫,像一支畫筆,伸進遼遠的天空,有時奮筆疾書,有時茫然無措。

        有時,他是霸氣的,將翻涌云朵的藍天,當(dāng)作自己的背景。

        有時,他低頭,任碧綠的苔蘚,專注地在他的腳邊,耐心地繡出一地細碎的花。

        在春天,小小的葉片,不,應(yīng)該說是雀嘴一樣玲瓏的新芽,一點點冒出來。

        凌亂的線譜上,到處都是綠色的小蝌蚪。

        有時又像黑夜里,熠熠發(fā)光的小眼睛。

        鳥在樹頂歌唱,聲帶尖細,似在講述著陽光和星子的泛濫。

        每一根枝條都是琴弦,上面蕩漾著熱愛。

        在柿樹下站久了,我似乎也成為這樹上的眼睛。

        一動不動,肋下就要生翼,振翅欲飛。

        整個四月都被花開滿了,被柿樹染綠了。

        人間多美。

        我,此時真想成為他,頭頂蒼穹,一眼看盡無邊的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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