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國建
石磨悠悠,在時光里旋轉,從冬到夏,一圈又一圈,磨著黎明黃昏,磨著柴米油鹽,吟唱著古老歌謠,悠揚在記憶深處……
石磨是加工糧食的工具。由兩扇直徑約八十公分的圓形紅褐色花崗巖制成,每扇厚十幾公分。下扇固定在磨盤上,中間有一凸起的磨臍,把控上扇。上扇有兩個杯口大的磨眼,糧食由此進入磨膛,邊上置磨杠,靠人推或驢拉轉動。兩扇磨的吻合部,均勻鑿刻著一起一伏的斜狀磨齒,轉動石磨,糧食被擠壓、磨擦成粉,從磨齒凹槽間流出。
石磨是隊里的集體財產(chǎn),一般都安置在牛屋旁的磨坊里,便于使喚牲口。一大早,磨面的人家就把糧食挑到磨坊,等隊里的驢喂飽了,開始磨面。那時候,人們吃的每一口,都只能靠石磨磨成粉,再用籮篩出粗細不同的面,熬粥、蒸饃、搟面條,做成各種食物,讓苦日子變得至細至味,活色生香。
小時候去磨坊,最開心的就是能坐坐石磨。等磨頭上糧食快下完的時候,央求母親把我抱上去——坐在悠悠轉動的石磨上,看小毛驢蒙著眼,“嘚、嘚、嘚”……晃晃悠悠地繞著磨盤轉圈圈。那種簡單的快樂,是我最幸福、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到了年關,石磨最忙,農(nóng)戶們一天到晚排著隊磨面。那個年代,磨面的老婆婆多是三寸金蓮,在磨道里緊跑慢跩,還是跟不上驢行走的節(jié)拍,鄉(xiāng)鄰們見了,會主動幫忙套磨、卸驢、搬糧食,說笑間順手就來,麻利自然。那時,盡管大家的日子都過得百孔千瘡,但總有相扶相攜??p縫補補的人,像石磨一樣,樸實無華,厚道實誠。
磨忙,牲口也累。
飼養(yǎng)員心疼驢,會在飼草里多加料。磨到半晌,就吆喝道:“卸了,讓驢歇歇!”主家給驢卸了套,牽到土堆旁,驢來回打幾個滾兒,站起來扯開嗓子“哞吭、哞吭”叫幾聲,緩解疲勞。主家還會給驢喂一捧糧食,飲點水,一吃一喝,驢元氣滿滿,又開始拉磨。
石磨用久了就鈍了,老石匠掀開磨扇,用鐵錘、鋼釬把磨齒細細鏨鍛,叮叮當當,如同武士打磨刀劍。石磨被反復鍛、磨,漸漸變薄、變輕,沒了當初的敦實、厚重,不中用了,便被遺棄在荒蕪的雜草叢中。經(jīng)年之后,或作石階,或鋪地面,或墊墻根……
“盤石輪囷隱澗幽,煙籠月照幾經(jīng)秋??蓱z琢作團團磨,終日隨人轉不休?!笔ゾ拖翊迩f的牙齒,啃咬著舊時的貧困和蒼涼。磨坊里嗡嗡的磨面聲、哐哐的篩籮聲,是鄉(xiāng)村交響樂中最動聽的音符,成年累月,經(jīng)久不息。樂音里,交織著農(nóng)人的酸甜苦辣、歡聲笑語,濃濃鄉(xiāng)情、淳厚友誼,蘊含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慰藉著一代又一代人。
斗轉星移,日月如梭。如今,石磨停止了滄桑歲月里的吶喊和歌唱,退出歷史舞臺,連同老日子里的不堪和無奈,一起湮沒在時間的長河中。但石磨磨出的苞谷面、熬出的渣子粥的醇香,至今令我難以忘懷。
石磨悠悠,旋轉在記憶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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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馬京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