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偏東

1

再有半個月就要開運動會了，校園的課間比往常熱鬧了不少。很多同學在操場上練習跳遠、跳繩、投沙包……還有的男生鉚足了勁兒向著廁所的方向一路狂奔——不要以為他們真有那么著急，他們只是借機練習短跑而已。沒有報項目的同學也相當興奮——眾所周知，運動會還是一場十分難得的吃喝大會，大家都盤算著要買哪些好吃的，要在運動會時痛痛快快大吃一場。

有一件事讓夏小雨很擔心——印象中每次開運動會天公都不作美，把本該陽光燦爛的心情搞得濕乎乎、涼颼颼的。這一次會不會下雨呢？實在是拿不準。

“為什么一開運動會就下雨？”夏小雨回家后把這個惱人的問題拋給爸爸媽媽。

“為什么？這都要從你們父女倆身上找原因?！眿寢尪喝さ卣f，“你爸爸名字叫夏雨，你的名字叫夏小雨，想要不下雨，難啊！”媽媽的回答逗笑了一家人。

爸爸可不樂意背這個鍋，他給出了一個機智新穎的回答：“小雨，你看‘運‘動‘會這三個字，每個字里都有一個‘云，云彩都聚到一起，當然要下雨了?！?/p>

爸爸收斂了笑容又說：“不過真的呢！為什么一開運動會就下雨呢？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那時傳說校園里有一只水王八精，每逢運動會的鑼鼓響起，它都要出來興風作浪一番。”

“會不會每個學校里都潛藏著一只水王八精??？我小時候開運動會也常常下雨呢?！眿寢屨f。

爸爸媽媽的話讓夏小雨腦子里隱隱約約地浮現(xiàn)出

一只長著綠毛的丑陋的水王八，她更加擔心了。

2

充滿好奇的夏小雨很想在校園里探尋一番，看看到底有沒有水王八精。不過她的膽子可沒那么大，不敢一個人去。于是放學后她把關(guān)于水王八精的傳說講給唐小明和張亮聽，這果然勾起了兩個男生的興趣。

三人立刻行動，去了離教學樓較遠的一片積水的洼地。

那里有大樹、灌木、草叢和水洼，若真有水王八精，一定是在那里藏身。當然，三人只是貪玩獵奇而已，難道世上還真的有水王八精不成？

三人探險小組小心翼翼地在潮濕泥濘的草叢中搜尋，雖說是大白天，可三人卻都有些緊張——長著綠毛的水王八精在每個人頭腦中都留下了深刻印象。

忽然草叢動了幾下，三人齊聲叫起來：“??！——水王八！——”

并不是！只見一只胖大的蟾蜍從草叢里鉆了出來，旁若無人地向水洼處爬去。兩個男生的注意力立刻被大蟾蜍轉(zhuǎn)移，大呼小叫著追了過去。夏小雨討厭蟾蜍的惡心樣子，一個人在草叢里瞎轉(zhuǎn)。

一棵大楊樹后面忽然探出一個黑影，接著又縮了回去。夏小雨的心“怦怦”直跳，她回頭喊唐小明和張亮過來，可那兩個男生正在水洼邊興致勃勃地用樹枝逗蟾蜍呢，誰也沒理會她。

夏小雨壯起膽子輕手輕腳地繞到大楊樹后面，看到樹根處瑟縮著黑乎乎的一團——不是小黑貓也不是小黑狗，更不是水王八精，那分明是一團小小的云彩。

它怕見人似的躲在那里。夏小雨蹲下來伸出兩只手，那一團小黑云彩飄到她手上，夏小雨小心地把它放進書包里。

“夏小雨，你發(fā)現(xiàn)什么啦？在大樹那邊待了那么久。找到水王八了嗎？”兩個男生問。

“哪里有水王八，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毕男∮暄陲椬∠矏偤团d奮，不向他們透露。

3

“小雨，書包里藏著什么寶貝??？”媽媽看到夏小雨捂著書包左右張望的神秘樣子，笑著問。

夏小雨輕輕地打開書包，里面那一團小黑云彩顫顫巍巍地動，似乎不敢出來。

媽媽嚇一跳，“這是什么？！臟兮兮的。”

看到媽媽害怕，夏小雨“咯咯”笑著說：“這就是天上的云彩??！”

媽媽的眼睛瞪到了最大，親眼所見的一朵小云彩不由得她不信。她大起膽子向小云彩伸出雙手，那個黑乎乎的小家伙畏畏縮縮飄到了媽媽手上，“哈！——蠻乖巧可愛的，就是太臟了些，我們給它洗個澡吧，我想它一定會是一朵漂亮的小白云?！?/p>

媽媽和小雨圍著澡盆，用一支小噴頭給小云彩噴了又噴，灰塵和細碎的草葉從云朵里流出來，可它并沒有變成一朵雪白的云，而是更加黑了——它就是一朵陰沉沉的小黑云。

“這這這——這怕不是專門來給你們運動會下雨的吧？瞧這陰沉的樣子?！眿寢屨f，“可這小小的一朵烏云，又能下多少雨呢？”

“不管黑的白的，它都是來自天上的一朵云彩，以后我們就叫它朵朵吧！”看得出來，小雨非常喜歡這個天上來客。

爸爸下班后，得知家里有了新成員，還是天上來的，即便如他這樣的自然科學迷也墜入五里霧中，他托著下巴盯著朵朵看——此刻它正安靜臥在一只紙箱中，像一只熟睡的貓。在這一小團陰沉的云朵里面，有微弱且不斷閃爍的各種顏色的光——也許它在做夢吧。爸爸長時間地陷入沉思——大自然真是奇妙，還有比這更讓人費解的事情嗎？

4

夏小雨不忍心也不舍得把朵朵獨自留在家中，她和朵朵一起去上學。她像個小仙女似的頭頂上飄著一朵活潑的小云彩，神氣極了。當有人經(jīng)過的時候，朵朵就“嗖”地飄到高處，即使被發(fā)現(xiàn)，人們也以為那不過是一個黑氣球或是一只被風卷起的塑料袋。

下午，運動會團體操開始了排練，聽到鼓樂隊敲起熟悉的鼓點，同學們腳下生風，格外有力氣。大家正投入地做著團體操，天色忽然就暗了下來，大團大團的烏云很快就遮住了天空。風“呼呼”地刮，把很多同學手中的氣球和花環(huán)都吹到了半空中。在一道耀眼的閃電劃過后，“轟隆隆”響起炸雷，老師立刻組織驚慌失措的同學們向教學樓轉(zhuǎn)移。經(jīng)過一通忙亂，全體師生回到教室里坐定后發(fā)現(xiàn)，外面居然放晴了，似乎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過。當同學們按照廣播通知紛紛走出教室，返回操場繼續(xù)排練，剛才那怪異而又嚇人的一幕居然又出現(xiàn)了，師生們再次被滾滾而來的烏云和閃電打敗，退守到教室里，計劃中的運動會彩排變成了師生們與天氣的拉鋸戰(zhàn)。

放學后，夏小雨從熱鬧的大街拐進小巷時，“嗖”的一下，朵朵從天而降，在她前方飄行。夏小雨猛地想起媽媽的話，朵朵真的是專門來給運動會下雨的嗎？或者是它把烏云招來的？不過她馬上就否定了這想法。那么一團可愛的小小的云怎么能鬧出那么大的場面？夏小雨一路上祈盼著明天運動會開幕不會再有怪異事件發(fā)生。

5

夏小雨把下午彩排時發(fā)生的一幕講給爸爸媽媽聽。媽媽全沒放在心上，只當作偶然的天氣現(xiàn)象，雙手捧著朵朵坐在沙發(fā)里，不停地用手在朵朵身上撫來撫去的，完全把它當成了一只小黑貓。爸爸卻似乎有所觸動，他從書柜里取出許多科學雜志坐在沙發(fā)里“嘩嘩”地翻著……

清早起床，夏小雨第一件事就是奔向窗邊看天氣。好極了！天氣晴朗，沒有任何下雨的跡象。夏小雨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抓起媽媽早就準備好了的裝著各種美味零食的袋子，背起裝著朵朵的書包就跑了出去。運動會正式開幕了。在這樣一個晴朗的秋日，沒有人會擔心“是否會下雨”這樣似乎根本不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可就在第一通鑼鼓響起不一會兒，天就陰了下來。云，可惡的云！它們不知從哪兒就冒了出來，擋住暖暖的陽光。云越聚越多，陰沉沉的就像此刻同學們的心情。

團體操開始了，同學們手舞花環(huán)在操場上起伏、擺動……制造出各種優(yōu)美的造型。如果是在晴天，那將是多么漂亮?。】呻S后發(fā)生的事情讓同學們幾乎都忘了正在進行的表演，他們仰頭望向天空，腳下機械地挪動，手中的花環(huán)敷衍地揮來揮去——大家看到，一團漆黑的烏云從大片大片翻滾著的烏云中降落下來，仿佛專門停在學校上方，剛好把學校覆蓋，不多也不少。

在漆黑的云團里面閃爍跳躍著五顏六色的光。

沒有遲疑。那團云在學校上方停好后，雨立刻就下了起來——準確地說，更像是潑下來的?！皣W——”連成片的大雨一下子澆了下來，然后那團漆黑的云就飄回了它的“大部隊”。操場上的人全都被澆透了。正在表演的夏小雨和同學們更是慘不忍睹：衣服全都濕透了，雨水順著頭發(fā)往臉上流。更滑稽的是，花環(huán)居然掉色，同學們的臉上、胳膊上都被染得花花綠綠。主席臺上傳來驚慌的聲音：“運動會暫停，同學們回教室自習，等待通知?！?/p>

回家路上，朵朵在夏小雨身前身后、頭上胸前繞來繞去，一刻也不安靜。夏小雨卻沒心情和它鬧——同學們已經(jīng)開始埋怨她了。他們發(fā)現(xiàn)了圍著夏小雨飄來飄去的朵朵，盡管夏小雨不敢承認，可同學們一口咬定那就是一朵小烏云。他們說“你不但名字叫夏小雨，還帶來了一朵小黑云，不下雨才怪呢！”好朋友王芳、蔡小燕都不理自己了。真是愁死了！

6

“怎么辦??？運動會開不下去了。同學們都埋怨我！”夏小雨向爸爸媽媽講了學校發(fā)生的事。

“這怎么能怪咱們小雨呢，依我看你們學校里一定潛藏著一只水王八精，就是它在作怪?！眿寢屝χf。

“根本就沒有水王八精！同學們都說是因為我，還有——它。”夏小雨說著，指了指飄在電視前一副事不關(guān)己樣子的朵朵。

“胡說！你叫夏小雨不錯，那只是名字而已，你要是有呼風喚雨的本事，早就成寶貝了。哪里天旱把你請去就好啦！”媽媽指著正在看電視的朵朵又說，“再說它，黑是黑了點兒，就算它是一朵烏云，可那么一小團濕乎乎的氣體，怎么會影響到你們的運動會。別自尋煩惱了，天氣的事兒咱們可管不了。”

“嗯——我倒并不這么看。”爸爸一改往日喜歡調(diào)侃的語氣，嚴肅地說，“我覺得你們學校運動會發(fā)生的怪事真的跟朵朵有關(guān)?！?/p>

“??！什么？！”媽媽和小雨聽爸爸這么說都來了精神，爸爸是自然科學迷，有著豐富的自然科學知識，兩人都想聽聽他能說出什么道理來。

“你們知道地球上的生命是怎么來的嗎？”爸爸問。

“是進化來的。從簡單的生命進化成復雜的生命?！毕男∮険尨鸬?。

“嗯，生命是在不斷進化的。可我說的是最初的生命是怎么來的。早期地球上是沒有生命的，那么從無到有是怎樣一個過程？為什么本來毫無生機的星球會突然出現(xiàn)了活著的東西？這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這之后才是一步一步地進化，于是有了今天這樣生機盎然、物種豐富的自然界?！?/p>

“呃——這個——”媽媽和小雨可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爸爸繼續(xù)說道：“在早期的地球上雖然沒有生命，但是存在組成生命的各種元素，這些元素的存在為生命的形成提供了基礎(chǔ)的條件。當這些物質(zhì)在一定外界條件下，如合適的溫度、太陽光的照射、閃電的暴擊、水、空氣的流動和循環(huán)，一些物質(zhì)相遇并且按照化學原理結(jié)合在一起，新的化學物質(zhì)就不斷生成?？茖W家們通過模擬原始地球物質(zhì)和氣象條件的實驗，最終獲得了構(gòu)成蛋白質(zhì)的基本物質(zhì)氨基酸和遺傳物質(zhì)核糖核酸。他們推斷，在時間長河中的某種特定條件下，氨基酸、核酸等大分子按照一定的次序被整合激活了，成了一種可自行運作的系統(tǒng)。這就是生命。”

“可這跟朵朵有什么關(guān)系？跟我們的運動會又有什么關(guān)系？”小雨問。

“難道你們沒覺得我們家的新成員——這朵小烏云——它是有生命的嗎？”

“酷哦！它真的是活的啊！”之前小雨和媽媽都認為朵朵雖然古靈精怪，也只是某種奇怪的天氣現(xiàn)象?！半y道云彩也是活的，是有生命的嗎？”

“當然不是所有的云都是有生命的。我是說，也許有的云彩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比如閃電、宇宙射線、溫度等因素的作用下，云中的微量的有機物質(zhì)被激活了，又經(jīng)過漫長的演化，成為意識體——就像飄動的大腦，里面有著復雜的信息計算、交換和傳輸?；蛟S還是一種高級的意識體，有著我們地球人無法企及的能力?！?/p>

“那它們干嗎要跟我們的運動會過不去？為什么一開運動會就下雨？”夏小雨提出了至關(guān)重要的終極問題。

“難道有規(guī)定運動會不能下雨嗎？我想絕大多數(shù)下雨的運動會都是正常的天氣原因造成的。而且，并不是所有的運動會都下雨，我們只是不自覺地把開運動會會下雨的壞印象夸大了。不過，朵朵的到來使我相信，有的運動會——比如這一次——是它們——也就是那些有意識的云在示威?！?/p>

“為什么示威？如果它們真是活的，為什么不可以跟人類友好相處呢？”

“我猜測是因為我們家的新成員朵朵。它就像一頭貪玩的小象一樣脫離了象群，被你帶回家，剛好又和你投脾氣，就在這里遲遲不愿離去，惹惱了它的家族，所以那些云才在運動會上給你們點兒顏色瞧瞧，目的就是讓朵朵早些回家。呃——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的猜測?！?/p>

“我覺得你爸爸說得挺靠譜，小雨。這個小東西也許真的有智慧。真是不可思議?。　?/p>

“我在想，我們要不要向有關(guān)科研部門報告這件事，以便進一步深入研究……”能看出來，爸爸作為一個自然科學迷對自己的重大發(fā)現(xiàn)相當自豪。

“不要！”媽媽和朵朵異口同聲地說。

“誰會愿意成為研究對象呢？如果惹怒了‘象群不知會發(fā)生什么呢？也許會暴雨成災，洪水滔天——”媽媽被自己的想象嚇得不輕。

“他們還會把朵朵關(guān)進實驗室，那它就再也回不了家了。”小雨也堅決反對。

“那好吧，就讓這一切成為我們家的秘密吧。明天，我們就送朵朵回家，回到屬于它的世界?！?/p>

7

第二天，“象群”果然沒有走！它們盤踞在城市上空，氣勢洶洶地盤旋翻滾，各種奇形怪狀的閃電在云中忽隱忽現(xiàn)，隆隆的雷聲沉悶而飽含怒意。連電視里一向準確穩(wěn)妥的天氣播報員都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市近日天氣異乎尋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這個——這個變化多端，完全超出氣象觀測規(guī)律。請廣大市民隨時注意天氣變化，預防……”

全家人比以往起得都早，媽媽和夏小雨要給朵朵“梳洗打扮”一番，小雨一邊用小噴壺為朵朵噴水霧一邊碎碎念：“朵朵，今天你要回家去哦！你要乖乖地聽家里人的話，不要再四處亂跑了，天上才是屬于云彩的世界?！毙∮晗肓讼胗终f，“記住，跟你家里人說別給我們的運動會搗亂了噢！”

“乖朵朵，回去以后跟你們族人多替我們美言幾句，讓它們收了‘神通吧?！眿寢層懞玫卣f，外面滾滾的雷聲把她嚇壞了，“別為難我們地上的人，哪里天旱缺水就到哪里去，幫助我們風調(diào)雨順，好不好啊，朵朵？”

朵朵一定聽懂了媽媽和小雨的話，它不斷變換著形狀，最后，一張笑臉浮現(xiàn)在它的身上。

小雨把自己頭上的紅綢子蝴蝶結(jié)解開來，要給朵朵戴上，可看來看去不知從何處下手——朵朵只是一團濕乎乎的氣體而已。忽然，一陣細碎的光芒在朵朵身上閃過，紅色蝴蝶結(jié)一下子就吸附了上去。

全家人來到外面，朵朵從小雨的手上飄了起來，在一家人頭頂盤旋了幾圈后向天上飛去，越來越高，漸漸融入天上成群的云彩。夏小雨依依不舍地望向天空，似乎還能隱約看見蝴蝶結(jié)鮮艷的一抹紅。

天空中轟隆隆的雷聲很快便弱了下來，像是嘟噥了一陣后，籠罩在城市上空的厚重的云團逐漸變淺，變?yōu)槎涠浒自葡蜻h方飄去?？蓯鄣年柟鉃M大地，小雨一家人和街上的人們?nèi)匀痪镁玫赝蛟撇曙h走的方向。

“快！回家吃飯去！上班要遲到了！”爸爸媽媽喊道。

“對！快吃飯！還要開運動會呢！”小雨也開心地喊起來。

[責任編輯：楊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