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顏
滿目火光中,唯獨他把我護在懷中。至于最初的動機是為誰,已不再重要。
01
同學聚會的飯局上,閨蜜葉菁給我男友剝了個蝦。
她毫不吝惜剛剛做好的美甲,把蘸過調(diào)料的蝦肉遞到沈明朗嘴邊。
理由聽起來也很充分:“思吟對蝦過敏,你吃我剝的吧。”
桌上其他人當場尬住了。
反倒是我對這明晃晃的挑釁置若罔聞。畢竟,沈明朗救過我的命。
一個不顧自己安危闖進火場救我的人,怎么會那么容易被其他人勾引。
盡管葉菁穿著深v長裙,頭發(fā)精心卷過,還噴了不易察覺卻讓人忍不住深吸一口的高級香水。
不能不說下了血本,可是沈明朗也不過是把她剝好的蝦,又一顆顆放到了我碗里。
“唔,好吃。”我向來對美食來之不拒,才不會管它是誰剝出來的。
沈明朗也很客氣朝她舉杯,“大學四年多謝你照顧我家思吟?!?/p>
葉菁表情輕輕閃爍,隨后莞爾一笑,挑眉道:“那你要怎么謝我呢?”
沈明朗顯然沒想到她會認真,求助地看了我一眼,我才笑瞇瞇地挽住他的手,“放心啦,下個月生日,有驚喜哦?!?/p>
“哦?那我就期待著了?!闭f完葉菁干掉半杯酒,如絲媚眼綿延到沈明朗身上。我只當作不知。
我怪不了葉菁,畢竟當年寢室6個人,葉菁算是我最好的好朋友。
而且無論在任何人眼中,她和沈明朗才是才子佳人,而我不過是意外上位的路人甲。論才貌、家世、情商、智慧,都差了葉菁何止兩條街。
還記得沈明朗第一次見我,是在學校的3號食堂。葉菁笑瞇瞇給我介紹,這是沈明朗,我高中學長。又把攬著我的肩說,這是我可愛的小室友,姜思吟。
于是我拘謹?shù)卮蛄藗€招呼,朝他笑了笑。他卻噗嗤一下笑出聲,隨后遞給我一張紙巾,示意我擦擦牙齒上的青菜。
后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走在葉菁的右邊,而她的左邊則是沈明朗。D大的大樹遮天蔽日,即使在盛夏也感覺身心涼爽。只是我每次見到沈明朗,都莫名耳根發(fā)燙。他的笑容刺眼到讓人暈眩。
02
我有問過葉菁喜不喜歡沈明朗,她卻從未正面回答過。
只有一次,我們在圖書館溫書。葉菁抱著一大摞國外名校的資料在筆記,我看見她的手機屏幕上,沈明朗的名字反復閃爍,熄滅。
問出這個問題兩分多鐘,葉菁才稍微抬起頭思索著說,沈明朗,他還不錯吧。
父母都是高校教授,姥姥是著名書法家,唯一的姐姐在國外做公益項目,常年在大非洲拍攝動物。而他自己名校畢業(yè),前途光明。
不過葉菁從大三開始,就開始留意海外名校的報名資格。整個寢室的姑娘們,唯有她交往的男友非富即貴。就連我也好幾次在校門口的林蔭道邊,見到她從不同的豪車上下來。
相對于那些追求她的公子哥,優(yōu)秀如沈明朗恐怕也只能淹沒在人群中。
但沈明朗對葉菁卻是一如既往地溫柔耐心。他會因為她發(fā)朋友圈抱怨寢室蚊子太多,而大晚上送來驅(qū)蟲水和止癢藥。為了方便給她遞送東西,還別出心裁做了一個綁著繩子的編織籃。我只用把從窗戶把籃子放下去,沈明朗就能把東西放好,再拽上來。
在那樣的夜色里,我總是忍不住想到小時候讀過的童話。城堡里的公主,被一只大火龍看守著無法獲得自由。于是騎士就每晚來給公主送上禮物。
寢室一共6個姑娘,除了我和葉菁之外,其他四個人關系更為要好。她們都是本地姑娘,幾乎每個周末都會回家。還記得媽媽一路送我從小縣城來上學,特地帶上許多她自己炸的“豬耳朵”小零食。
結(jié)果無論我媽怎么殷勤地雙手奉上,她們說什么也不肯收。眼看媽媽尷尬地不知所措,還好葉菁上來解圍,她一個人包圓了所有“豬耳朵”,還嘴甜夸獎我媽的手藝。
大學四年,我過得也算充實。因為要做兼職掙學費、生活費,在寢室待著的時間不算多。但也知道自己并不受待見,姑娘們都有自己的小圈子,唯獨我被排除在外。其他人雖然也沒多喜歡葉菁,但總少不了跟她討教穿搭、妝容。
畢竟從小閱讀時尚雜志的葉菁,無論是下樓扔個垃圾,還是站在軍訓上,都是一道亮眼的風景線。
出事的那個周末,寢室里只有我一個人。
就在我戴上耳機,打開伍佰的《突然的自我》,葉菁的消息就跳出來,她發(fā)了一個酒店的地址,讓我?guī)退吞滓路^去。順便給我轉(zhuǎn)了200塊紅包,算是打車費。
等我趕到才發(fā)現(xiàn),那是市中心一座高聳入云的大樓,大樓的旋轉(zhuǎn)門像是一個精致的玻璃盒。我低頭看了看自己格格不入的牛仔褲和帆布鞋,一時間不知道要不要上去。
直到葉菁打電話來催促,我才硬著頭皮走過去。果不其然被剛進門就被西裝革履的經(jīng)理攔住,問我要去哪一層。我連忙打開手機把葉菁發(fā)的地址給他看,他略略打量我一眼,才禮貌地幫我按了電梯,并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說來好笑,沒出息的我,進電梯就忍不住對鏡自拍一張,發(fā)給媽媽說,這個電梯竟然比我們家?guī)家蟮枚唷?/p>
電梯停在29層。一出門,雙腳就踩在了無比柔軟的地毯上。然后我繞了好多個圈,才找到女廁所里的葉菁。她漂亮的小禮服不過是開了一個指縫大小的衩。等到她換好衣服出來,整個人才舒展地問我,要不要跟她進去喝杯酒。
容不得我拒絕,整個人已經(jīng)被她攬著走進酒會大廳,她隨手遞給我一杯高腳香檳,顏色清亮得就像盛了一杯月光。我輕輕抿了一口,就咳出眼淚。于是急忙告別,一個人輾轉(zhuǎn)回到寢室已經(jīng)夜里9點。
躺下沒睡多久,就感到一陣嗆鼻的濃煙。我掙扎著想要醒來,可是四肢沉沉不聽使喚。想喊救命卻無法發(fā)出聲音。
就在我絕望時,一個人影闖了進來。他大聲叫我的名字,姜思吟,不要睡著。
后來看學校通告才知道,好在周末學生不多,火勢也很快被控制。只有幾個同學受傷。其中就有昏迷了一天的我。等我醒來,已經(jīng)是下午。而沈明朗站在窗前,好看得如同一副不真實的畫。
我輕輕抬手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回頭來說你終于醒了。葉菁去給你買粥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放聲大哭,邊哭邊說謝謝你,他大概沒想到我反應這么大,一直不好意思地擺手,沒什么的??蛇@是救命之恩,我要用什么報答呢?
葉菁陪我一起吃完粥,告訴我她很快就要出國。我脫口而出,沈明朗怎么辦。
葉菁若有所思地說,人生總要有些取舍。何況這個機會,她已經(jīng)等了很久。
也是那時我才意識到,原來我和葉菁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她心中夢想的遠方遠比愛情重要。而我,只是沒出息地愛一個人終老。
003
畢業(yè)的第三年,我入職了沈明朗的公司。不過分屬兩個部門,來往并不密切。直到一個加班的夜晚,我們在電梯相遇。也許月色太美,也許時機已至,總之我們從D大的紅燒肉,聊到月牙湖,從某科的光頭教授,聊到了……葉菁。
我沒忍不住問,你還在等她嗎?沈明朗卻反問我,你呢?
從煙霞路到黃鸝路的轉(zhuǎn)彎處,有一個長達30秒的紅燈。就在那30秒里,我們接吻了。沈明朗主動,而我沒有拒絕。兩周后,我搬到了沈明朗按揭的公寓,系上圍裙為他做一份羅宋湯。
沈明朗對我很照顧,不趕時間的話,必定會開車接送我上下班。休息日會和我一起分擔家務,周末偶爾會去周邊自駕露營。唯一不夠圓滿的,大概就是他從未炙熱地說過愛我。
是某次我們?nèi)ス浼揖叱?,偶遇了他一個朋友。對方竟把我錯認成了葉菁。盡管他已經(jīng)連連道歉,但沈明朗眼睛閃過明顯的陰郁。
那天之后沒多久,我看見幾次葉菁的名字閃爍在他手機上。我甚至也知道,他會借口肚子不舒服偷偷在廁所回消息。甚至洗澡的時候,也把手機帶進去聽書。時間也比平時更久一些。
可就在那次同學聚會之后,我拿著傘站在樓梯轉(zhuǎn)角,恰好聽見了沈明朗和葉菁的對話。
他說:“傘給你,我就不送你了?!比~菁說:“我在國外每天都在后悔,不該不辭而別。人總是這樣,總要失去過才知道要長大。明朗,你就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他說:“抱歉。我就快結(jié)婚了。”我轉(zhuǎn)身上樓,還是隱約聽見身后葉菁的哭聲。
004
幾天后,葉菁約我見面。
聊起當年的事,她說其實當年沈明朗沖進火場,想救的人其實是她。只不過她不在,沈明朗才轉(zhuǎn)而救我。
因此于我而言,并非英雄救美的美好回憶,而只是沈明朗的退而求其次。
就連要好的朋友也勸我,不妨重新考慮。可我和沈明朗依然如期舉行婚禮。即便他沖進火場,并不是為我。即便他曾經(jīng)愛葉菁比我多。
但那又如何,成長到27歲這樣的年紀。我也總算學會一件事,論跡不論心,論心無圣人。
何況就連葉菁也不知道,沈明朗抱著我出火場的時候差點被困住,可他從沒想過放下我。他一直鼓勵我:姜思吟,要撐住。我會帶你出去。
滿目火光中,唯獨他把我護在懷中。至于最初的動機是為誰,已不再重要。
婚禮那天,我把捧花送給了葉菁。她穿著一身青綠色紗裙,美得就像個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