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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風吹亂我們的頭發(fā)

        2023-09-28 22:37:02羊亭
        劍南文學 2023年1期
        關鍵詞:旅館男孩

        □ 羊亭

        雨過天晴, 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 我們?yōu)榱硕阌?,才慌亂地跑進這家咖啡廳,不想驟雨來去如此倉促。

        先前,一路上我們幾乎無話,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為了表現(xiàn)得更自然,我故意加快了腳步,讓自己看上去像個目的明確行色匆匆的路人。 剛開始她也扭扭捏捏的,和我隔著十步左右的距離,好像生怕靠近一點,就會和我扯上什么關系。 我們一前一后地走著,這場景似曾相識,但我漸漸地有點不耐煩了。 后來烏云堆積,天色乍暗,一陣悶雷滾滾而來,她像個掉隊的小孩子緊跟上來。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前面望不到頭的街道,眼神中滿是驚恐和擔憂。

        要不是因為下雨,不知道我們還要走多久,最終又會去哪兒。

        當豆子一樣的雨滴落在身上,她將手包高高舉在頭頂試圖擋雨, 可衣服很快就被雨點打濕了, 胸罩的輪廓和顏色也越發(fā)分明。

        我們推門而入, 咖啡廳里沒有咖啡的氣味, 倒是喧囂且不合時宜的音樂充斥著耳朵。平時我不怎么喝咖啡,對咖啡也鮮有了解, 于是不假思索地選了點單上最靠前的意式濃縮。 服務員正欲將點單遞給她,她搶先一步說:“跟他的一樣。 ”

        服務員撇了撇嘴。也許在她眼里,我們是那種她見慣了的無趣中年男女,在前往開房或開房完畢的路上,為了排解不安,逼迫自己去圖書館、麥當勞、清吧或咖啡廳閑坐。 她很年輕,滿臉的膠原蛋白, 她有驕傲和鄙夷別人的資本。

        真不愧是意式濃縮, 我從沒喝過這么濃的咖啡, 而且苦過任何一味中藥。她皺著眉頭把糖包撒進杯子,又小心地喝了一口,眉頭卻皺得更緊了。我明白女孩為什么撇嘴了, 這種咖啡的口味不是我們所能消化的。

        我招呼女孩過來, 讓她再拿兩袋糖。

        她說:“不用了,就這樣喝吧。 ”

        話雖這么說, 但她明顯喝得非常艱難。

        女孩問:“要不要給你們換點其他的? ”

        “行吧。 ”我感到如釋重負。

        “你要哪種? ”

        “只有咖啡嗎? ”

        “不好意思,只有咖啡。 ”

        “別這么苦就行。 ”

        “偏甜一點的有拿鐵、摩卡、卡布奇諾。 ”

        “來兩杯拿鐵吧。 ”

        雨停了。 外面天光放亮,這讓咖啡廳顯得更昏暗了些。 我朝四周一陣張望,右邊不遠半開的玻璃門外,還有幾個露天卡座。 女孩很快重新端來了咖啡。

        我朝露天卡座那邊指了指, 對女孩說:“我想換到外面去。 ”

        女孩放下手中的托盤:“外面臨街有點吵,很少有客人坐那兒。 ”

        “吵點沒關系,” 我說,“這里太暗了。 ”

        “桌子上有灰,剛才下雨椅子可能也濺濕了,我得收拾一下。 ”說完女孩拿著抹布去了外面。

        她說:“干嗎要坐外邊? 里面就挺好的。 ”

        我說:“你的衣服快濕透了。 ”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 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們出去吧。 ”我起身往外走。

        她出來的時候手機響了。 她給了我一個稍等的手勢, 到一邊接聽電話去了。 我去卡座那兒坐下,太陽當空,遮陽篷無法完全擋住陽光, 好在雨后的陽光不太強烈。 她一邊對著手機說話,一邊揮動著右手,好像很激動很焦急的樣子。

        卡座旁邊, 木柵欄上爬滿了風車茉莉,長勢蓬勃,花香襲人,蓋過了泥土的氣息。

        女孩進屋里半天沒出來。 我朝里面喊:“我們的咖啡呢? ”

        女孩這才不緊不慢地端出托盤,先把一杯拿鐵遞給我。 她已經(jīng)打完電話,正準備在我對面坐下,女孩給她遞杯子時不小心, 咖啡灑了她胸前一大片。直覺告訴我女孩是故意的,可沒有證據(jù),何況女孩立即連連道歉,這事便不了了之了。

        女孩進屋拿了塊干凈毛巾給她。她擦了擦, 非但沒有將衣服擦干凈一點,咖啡的污漬反倒更多了,于是她把毛巾還給了女孩。

        我們沉默地喝著咖啡。 其實我很想知道她這些年來的經(jīng)歷, 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但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

        “上個月我就和婆婆帶老公來附屬醫(yī)院了,但昨天才聽說你也在省城,他看病的醫(yī)院恰好又是你們大學的附屬醫(yī)院?!彼卣f,“這么突然聯(lián)系你,出現(xiàn)在你面前,還麻煩你幫忙,感覺挺冒昧的。 ”

        “你愛人的事我可能幫不上什么忙?!彪m然我很想幫她,但的確挺為難,“我在文學院工作,和醫(yī)學院的人根本不熟, 我們自己看病也不一定都去附屬醫(yī)院。 ”

        “沒事,就當是老同學敘敘舊。”她有些失望。

        我們又一陣沉默,咖啡快喝完了。

        我說:“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

        “快二十年了吧。 ”

        她理了理額前的頭發(fā)。 也不知剛才她在為什么事情焦慮, 應該和她老公的病情有關,額頭上熱汗涔涔,很多細碎的頭發(fā)貼在上面。 如同十八歲那年夏天, 我們惴惴不安地乘坐破舊的中巴車, 準備到省城開啟理想的新生活,但其實我們心里都沒底,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臉上和額頭布滿細汗,一綹頭發(fā)垂在額前,我為她理了理,她的臉瞬間就紅了,我的心也跟著突突狂跳??墒乾F(xiàn)在,我坐在她對面,看著她剛把額前的頭發(fā)理好, 就被平地而起的微風吹亂,內心卻異常平靜。

        二十年前那個夏天,午后,兩個青年頂著烈日在汽車站外面徘徊。 他們剛參加完高考沒幾天, 自我感覺都不太理想。接下來將要發(fā)生什么,未來生活會怎樣,他們并沒深思熟慮過。太陽底下,男孩看上去渾渾噩噩,女孩卻心事重重。

        頭天晚上,男孩約女孩去看電影。電影院里, 很多都是和他們一樣參加完高考來放松心情的學生。 電影不怎么好看,女孩不停地環(huán)顧四周,她擔心碰上同班同學或熟人, 男孩倒覺得無所謂,碰上就碰上吧,他倆可是清清白白的,就算他們在談朋友又怎樣?他們是成年人了,高中生涯也徹底結束了,他們可以天經(jīng)地義地談朋友。

        電影放到一半女孩出去了。 男孩以為她去了洗手間, 可半天不見她回來,于是也跟了出去。男孩在電影院外面的梧桐樹下找到了女孩, 她蹲著身子, 正望著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貓出神。

        “怎么不說一聲就出來了? ”男孩話里有責備的意味。

        女孩扭頭看了看他,又低下頭,過了會兒才說:“我們去別的地方吧。 ”

        “去哪兒? ”

        “隨便,哪兒都行。 ”

        他們去了附近的一家冷飲店。 男孩想在店里慢慢喝,外面太熱了,女孩卻執(zhí)意要出去, 于是他們一邊小口喝著冷飲,一邊穿過小巷,走過環(huán)城路,來到外面冷清的河堤上。

        女孩說:“我可能考不上。 ”

        男孩說:“我大概也考不上。 ”

        “可是我想離開這里,一刻都不想待。 ”

        “出了什么事? ”男孩神情變得緊張起來,“他又對你怎么了? ”

        女孩不止一次告訴男孩她想離家出走, 原因是她的繼父——她很小父親就病逝了,九歲時母親帶著她改嫁。繼父此前沒結過婚, 和她母親也沒再要小孩,起初對她們母女都還不錯,后來漸漸就變了。他經(jīng)常喝得醉醺醺,喝了酒便找母親干那事,絲毫不回避她。要是母親反抗, 定會遭到他的一頓好揍。 她進入青春期,夏天著裝清涼,繼父的目光總在她身上掃來掃去, 像要把她的衣服看穿。她有些別扭,卻并未往壞處想, 直到一天下午她蹲在衛(wèi)生間洗衣裳, 突然一只結實的大手拍在屁股上, 才讓她第一次感到一個人的笑容如此可怕。 那之后他時不時地騷擾她,言語輕佻,還動手動腳。 她求助過母親, 但是那個可憐人在繼父的淫威下已然麻木。 母親沒有給她好的建議,也沒有膽量質問繼父,而是讓她忍一忍。

        她對男孩說:“昨天晚上他又喝了不少,居然摸黑到我屋里來了。 ”

        “你沒事吧? ”

        “沒事,他一頭倒床上睡著了。 ”

        環(huán)城路燈光暗淡, 男孩看不清她的臉,晚風撩撥著她的發(fā)梢,瘦弱的肩膀看上去楚楚可憐。 男孩想上去抱抱她,但他還缺乏些勇氣。 過了一會兒,男孩問:“要不要我?guī)湍愀傻羲?”

        女孩沉默了。她應該也想過,她的枕頭下藏著把鋒利的刀子。 要是繼父敢硬來,說不定她會抽出刀子,讓他得到報應。

        “要是你愿意,我們可以想一個完美干掉他的辦法。 ”

        “算了,殺人是要償命的?!迸⒗母觳?,“帶我離開這里吧。 ”

        “去哪兒? ”

        “隨便,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約好第二天午后在車站外的報刊亭會合。男孩先到,他等了好久還不見女孩的身影,感覺有些無聊,于是買了本《讀者》雜志,坐在石墩上胡亂翻看起來。陽光強烈,他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又怕女孩來了找不到他。他準備再看一篇文章,要是女孩還不來,就去她家找她。 不過他沒看一會兒女孩就來了,還大口地喘著粗氣。

        “怎么才來? ”男孩合上雜志。

        “本來早就出來了。 后來想起這個,我又回去了一趟。 ”女孩拉開背包拉鏈,赫然亮出一把刀子。

        “你帶這個干嗎? ”

        “不帶上難道還放枕頭底下?我怕被發(fā)現(xiàn)了。 ”

        “發(fā)現(xiàn)就發(fā)現(xiàn),有什么好怕的! ”

        男孩走在前面,女孩緊隨其后。走著走著,他們都不自覺地放緩了腳步。頭天他們還信誓旦旦的, 無論如何也要離開這個地方, 車站里的任何一輛車都可以帶他們上路, 現(xiàn)在他們卻猶豫了。

        在車站大門口男孩停了下來,他問女孩:“你渴不渴? ”

        女孩搖了搖頭, 但男孩還是去報刊亭買了兩瓶綠茶。他們正要進車站,女孩卻突然拉住男孩。

        “怎么了? ”男孩問。

        “那個人像不像張紅梅? ”女孩朝車站里面指了指。

        張紅梅是他們的同班同學。 男孩明白,女孩不想被熟人發(fā)現(xiàn)。

        男孩望著亂糟糟的候車室, 并沒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 但他說:“有點像。 ”

        “等等再進去吧。 ”

        于是他們又在門前一陣徘徊,離得不近也不遠,進出車站的人不少,但誰也不會覺得他倆是一起的。

        也許是太無聊了, 后來女孩說:“我們進去吧。 ”

        他們進了站。 女孩不急著和男孩去買車票,而是掃視了一眼候車室,然后上了趟廁所。她出來時,男孩已經(jīng)在排隊買票,他前面也就七八個人。

        男孩問她:“去哪兒? ”

        女孩說:“聽你的。 ”

        “去省城吧,消費沒那么高。 ”

        女孩點頭說好。

        當汽車發(fā)動引擎, 緩緩地駛出車站,他們如釋重負地看了看對方,都沒有說話。長這么大,這是他們第一次離開縣城。 誰也不敢肯定這場一時意氣的旅程是否值得, 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你猶豫了很久, 終于下定決心給他打電話。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 你腦中一片空白,他連連“喂”了幾聲,你都沒敢開口。好在他沒有立刻掛斷,你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告訴他你是誰。他并不感到驚訝,至少聽上去他心緒非常平靜。他說,什么時候見個面吧。

        雖然多年前你和他在省城待過幾天, 但只局限于廉價旅館周遭的那片區(qū)域,你對省城可不是一般的陌生。你想了想,說,那就人民公園門口見吧。人民公園離附屬醫(yī)院大約一公里。 你帶老公來看病的第一個晚上, 對大醫(yī)院醫(yī)療水平盲目的信任讓你感到踏實,壓抑已久的情緒突然得到釋放,你和婆婆心情大好地出去閑逛, 不一會兒便走到了人民公園。荷香四溢,沁人心脾。彼時,你覺得最好的荷花就應該生長在省城,生長在人民公園,讓更多人看到,聞到,而不是默默地開在田間的池塘。

        當你和他再度相見, 真有些感慨人世滄桑。

        他變化太大了。 要不是他徑直走過來,輕聲喊你的名字,你幾乎都認不出他了。尚未到四十,他的兩鬢已夾雜著絲絲白發(fā), 或許他出門前剛刮了胡子, 但腮邊和下巴上仍呈現(xiàn)出一片深青。 不過他看起來挺精神, 即便是周末,也身著白色襯衣,下擺扎進皮帶,整個人更顯挺拔了。 他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卻不自然的有點皺眉頭。大概是習慣使然,他的皺眉紋很深,像刀刻的倒“八”字。 那個曾經(jīng)說好要永遠護你周全的男孩早已不知去向, 眼前的男人是名牌大學的教授, 從內到外都是城里人的派頭, 和小縣城近郊的你有天壤之別, 不由得讓你產生了強烈的距離感。

        你們相互打完招呼, 一時都不知該說點什么。于是你們并排往前走,很快就穿過石板路和美人蕉花叢, 到了公園的最深處。

        他幾次欲言又止, 后來終于試探地問:“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

        他的話讓你感傷的情緒更甚了些,莫大的委屈和不甘涌上心頭??墒悄阍谖裁矗磕阌惺裁床桓??你自己也弄不透徹,更沒法和他訴說。你想到這些年來生活的艱難, 自從經(jīng)歷了那件事, 你便心灰意冷, 早早地結婚生子。你想到如果你們沒有分開,一直生活在一起, 如今和他在公園里漫步會不會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見你不回答, 他好像意識到這么問顯得唐突而不合適宜, 便沒再繼續(xù)追問。事實擺在面前,要不是你老公生病, 你不可能來省城, 也不可能聯(lián)系他,然后和他相見。

        你們在長椅上坐下來, 中間隔著一個人的位置。你們都想打破沉默,輕輕松松地聊些家常, 但看得出來他和你一樣很不自在。 這時一個小販推著推車緩緩地朝你們走過來, 邊走邊大聲叫賣。

        他問你要不要個冰激凌, 你點頭說好。

        你們一人拿著一支冰棍, 漫不經(jīng)心地吃起來。

        離你們不遠處有一塊空曠地帶,一群六十歲上下的老年人正在搗鼓一個手拉式音響。沒多大會兒,音響里傳出了歡快而又奇怪的音樂, 他們便跟著節(jié)拍跳起了廣場舞。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也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你說:“我們去別處走走吧。 ”

        他沒有說話,干脆地起身就走。

        你們出了公園, 來到外面的街道上。起先你們還并排在走,但是他的步伐太大,很快你就落下他一大截。于是他放緩腳步,等你跟上去了,才又邁開步子,如此再三。

        一場驟雨說下就下, 你們狼狽地跑進路邊一家咖啡廳。

        像先前吃同樣的冰棍一樣, 你們點了同樣的咖啡, 但這并沒拉近你們之間的距離。你們交談得非常謹慎,他的一舉一動故作鎮(zhèn)定, 你卻覺得他的心思無比沉重。后來雨停了,你們搬到了外面。

        婆婆打來電話。 帶著哭腔說你老公頭痛劇烈,在病床上打滾。

        你不愿去想象, 即便那樣的場景你每天都在經(jīng)歷。你自欺欺人地覺得,你不在他身旁的時候, 看不見也聽不著,想必他睡得很安靜,頭痛、嘔吐的頻率不至于像往日那么高。 然而并非所有事都能眼不見為凈, 你們畢竟夫妻一場,何況他還算得上一個好丈夫。這個苦命人, 他至今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你和婆婆都瞞著他。膠質母細胞瘤四級,醫(yī)生經(jīng)見得太多,說出這幾個字時, 就像你們小縣城的醫(yī)生說風寒感冒一樣平淡。 你從同病區(qū)家屬口中、 從網(wǎng)上普及到一些病癥的知識,知道得越多越害怕,他還那么年輕。 你感到眼前一陣發(fā)黑,一晃神,碰到了服務員遞過來的咖啡, 胸口衣服濕了不少。

        老公的痛苦你無法替他分擔。 醫(yī)生已經(jīng)說了, 目前最好的方案是手術加化療,但治愈幾乎不太可能,無非是延長他的生存期。面對身體每況愈下,他其實早就預感到了不好的結果,一直賭氣似的不配合治療。 你從家屬那里打聽到, 有個術后兩年沒有復發(fā)的少年,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你花了不少心力,終于聯(lián)系上少年的母親。她告訴你,這種手術關鍵是主刀醫(yī)生,給孩子主刀的醫(yī)生姓鄧,是業(yè)內翹楚,很難約上,要是沒有關系,病人和家屬也沒法選擇主刀醫(yī)生。你問主治醫(yī)生,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還說他們一年也見不到鄧醫(yī)生幾面, 又說其他醫(yī)生的專業(yè)水平都很好,然后便催促你早下決定,這么拖著對你老公的病情很不利。

        手術一定得做,你心想,而且最好是鄧醫(yī)生主刀。

        雖然難以啟齒, 你還是告訴了他聯(lián)系他的目的。他看上去挺為難,居然找理由搪塞你。 這是你之前沒有預料到的,你一下就泄了氣,不知如何從容應對。

        為了不讓大家都難堪, 你說:“沒事,就當是老同學敘敘舊。 ”

        他說:“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 ”

        “快二十年了吧。 ”

        “時間過得真快?!彼攘丝诳Х龋澳銈兒⒆佣啻罅?? ”

        “十三歲了,剛上初中。 ”

        他眉頭緊鎖, 剛端起咖啡又放了回去。他指著你的胸口:“你的衣服,找個地方洗洗吧。 ”

        “沒事,就這樣吧。 ”

        他起身付了錢,推開木柵欄,你們便又到了街上。

        你說:“我得回去了。 ”

        “這樣回去怎么行? ”

        “就婆婆一個人在那照應。她年紀也大,一身的慢性病,本來也需要人照顧的。 ”

        “得去洗洗,這樣回去不太好。 ”

        “真的不用。 ”

        “聽我的。 ”他一把抓住你的手。

        你心不在焉地跟著他穿過街心。你感到失望,同時又很無助。你和老公的感情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他年長你不少,懂得疼人,這讓你找到一些從小就丟失的父愛。 你們的女兒還那么小,要是沒了父親,以后會不會也和你一樣遭遇不幸的童年和青春期?

        得盡快手術。哪怕讓他多活半年,兩個月,一個月,你認為都很值得。

        你們來到賓館,他開好了房間。你有些難為情,同時心跳變得很快。你有很好的理由拒絕, 你可以掙脫掉他的手, 從旋轉門跑出去, 一直跑回到病房,和更需要你的老公待在一起。但是你沒有一絲抗拒,你和他進了房間。你在期待什么嗎? 還是在逃避什么?

        他從衣柜里拿出睡衣和電吹風,讓你去里面洗洗,然后打開電視,坐在靠床的椅子上耐心地換著臺。

        你接過睡衣,遲疑了片刻,覺得自己已經(jīng)是個不檢點的壞女人了。 你進了浴室, 脫掉衣服開始清洗上面的污漬,無意間瞥見鏡中那白花花的肉身,你的臉一下就紅了。

        天黑了他們才到達省城。 女孩有點暈車,街燈下臉色蒼白。

        在車站外面的小餐館里, 男孩點了兩碗牛肉面。他太餓了,三五兩下就吃掉了大半。當他抬起頭,才發(fā)現(xiàn)女孩幾乎沒怎么動筷子。

        男孩說:“快吃吧, 吃了還得去找個旅館。 ”

        女孩扒拉了兩下:“我沒有胃口。”

        “怎么了?”男孩喝了一大口面湯,“想家了嗎? ”

        女孩搖了搖頭:“我才不會, 再說那也不是我的家。 ”

        男孩繼續(xù)吃面, 很快連一滴湯也不剩了。女孩把自己那碗端給他,男孩又推了回去。

        “你都吃了吧,” 女孩噘嘴道,“我真不想吃。 ”

        男孩沒再推辭, 端過碗大口吃了起來,臉上掛滿汗珠。女孩一手托著下巴,安靜地看著他,不自覺地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那一刻她比男孩還要滿足,這是她理想生活的樣子。

        吃完飯, 他們順著那條路一直朝前走。

        在女孩看來, 省城和他們縣城似乎并沒什么不同。 那些小店看上去一樣逼仄破舊,無非燈光明亮一點,反倒讓小店更顯得不堪。 男孩給她買了杯酸梅湯,他自己沒要。 女孩喝了一半,覺得舒服多了,把另一半讓給男孩。男孩也沒管那么多, 對著她剛剛吸過的吸管猛喝了兩大口。她更加滿足了,同時還很欣慰。她和男孩并排往前走,她偷偷看了看他的側面,棱角分明,胡須的走勢自然,是她喜歡的樣子。平日被學業(yè)和家里那點破事糾纏, 她完全疏忽了他清朗的樣貌。

        他們在一家旅館停下來。 男孩問還有沒有房間, 前臺打著呵欠說已經(jīng)住滿了。接著他們又問了兩家,被告知全都客滿。

        男孩對她聳聳肩:“怎么辦? 難不成今晚要露宿街頭? ”

        女孩覺得無所謂,和他在一起,露宿街頭她也愿意。

        男孩說:“再走走看, 車站附近多半都沒房間了。 ”

        她沒說什么,緊跟著男孩的步伐。

        他們大概走了十來分鐘, 總算有家旅館還剩一間房。 男孩正準備辦理入住,聽前臺說一天的房價要三十,他突然就猶豫了。

        女孩看出了他的擔憂, 于是提議道:“要不再找找? ”

        他們倆從旅館退出來。 男孩低垂著頭,有點泄氣,有點自責地說:“沒想到剛和我出來,就要讓你吃苦了。 ”

        “我不怕,” 女孩本想說跟著你吃苦我也樂意,但她沒這么說,而是意志堅定地說,“這些年什么苦沒受過,這算不上吃苦。再說了,是我讓你帶我走的。 ”

        “你放心,等我們安頓下來,我可以去找個工作。 ”

        “我也可以去找點事做。 ”

        男孩抓起她纖細孱弱的胳膊,故意挖苦道:“你能做什么? ”

        “我什么都可以做。 ”

        男孩無限憐愛地看著她,笑笑說:“算了,我情愿自己苦點累點。 ”

        女孩靦腆地低下頭, 她心里快活極了。 她拉住男孩的手, 兩人十指相扣,緩慢而幸福地朝夜色更深處走去。這一切都很自然, 就像他們歷來就如此。

        快到晚上十點了, 他們終于找到一家旅館。不等男孩開口,女孩先問了價格。前臺說十二塊一天,常住的話十元。他們都松了口氣,總算沒有白走這么遠的路。

        男孩說:“要兩個房間, 先開一天。 ”

        女孩起先有點失望,但轉念想,這才出來第一天,要是男孩只開一間房,她同意住一起吧, 顯得自己一點都不矜持,不同意吧,又讓男孩面子掃地。她默默地認同了男孩的決定。 女孩回到房間,既沒洗澡也沒洗腳,便重重地倒在床上,她輾轉良久,覺得這真是奇妙的一天。 也許是興奮和陌生感在作祟,一夜她都沒怎么睡。

        第二天一早,女孩剛打開房門,就看到男孩已經(jīng)站在對面, 背后的房門緊閉,門口還放著背包。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站在那里的。 但是看他兩手叉腰膝蓋半曲的樣子,肯定不是剛站一會兒。

        女孩問:“你干嗎? ”

        男孩不好意思地撓著頭:“我的房卡是不是在你那兒? ”

        女孩趕緊回到房間, 桌子上真放著他的房卡。 她拿著房卡出來, 問男孩:“你就這樣站了一夜? ”

        男孩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你不會喊我給你?。?”

        “你也累得不輕,我不想叫醒你?!?/p>

        “那你不會去找前臺? ”

        “我去了幾次,前臺沒人,大門也關了。 ”

        “你但凡敲下門,也不至于在這站一夜。 ”

        “我只是想讓你好好睡一覺。 ”

        女孩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 她很感動,也很心疼。 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一個人這么在乎過她。 相比自己夜里輾轉難眠,他這一夜該是何等煎熬。她擦掉淚水,為男孩打開門,催促他上床睡會兒。

        “這個點了還睡什么,” 男孩將背包扔進房間, 又關上了門,“有比睡覺更要緊的事。 ”

        “什么事? ”

        “這里可是省城, 你不想出去逛逛? ”

        “什么時候逛不行, 非得現(xiàn)在去?昨晚你還沒逛夠??? ”

        他沒作解釋, 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出了旅館。

        他們到附近逛了一個上午, 結果令他們大失所望。 旅館所處的片區(qū)實在破落到了驚人的地步,無論是街道、房屋,還是過往的車輛、行人,給人一種小鎮(zhèn)被無限放大的感覺。沒錯,就是小鎮(zhèn),連縣城都算不上。他們怎么也不會想到,一直憧憬向往的遠方,坐了幾個小時長途汽車奔赴的地方, 竟然是個乞丐遍布、旅人匆匆的城鄉(xiāng)結合部。

        男孩有些泄氣, 回旅館的路上沒怎么說話。女孩本就沒抱多大期望,也就不感到敗興。恰恰相反,能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她覺得哪里都好,陌生人讓她感到溫暖,空氣也自由而新鮮。

        他們吃了點路邊攤才回旅館,剛進門就被前臺叫住,說,已經(jīng)過了中午十二點他們還沒退房, 按規(guī)矩要算一天的房錢。

        男孩看了看墻上的時鐘, 不解地問:“不是才過十來分鐘嗎? ”

        “過一分鐘也是過了啊。 ”前臺一副沒得商量的樣子。

        “我們都還沒住呢。 ”

        “你們可以住到明天中午十二點前。 ”

        女孩說:“退一間吧, 我們只需要一間房。 ”

        “兩個人就要一間? ”

        “就要一間,住五天。 ”

        “也不是不可以,” 前臺硬生生地說,“不過房錢要一次性付清。 ”

        女孩遞給她五張十元的鈔票。 她對著光一張一張地照了照, 不情不愿地重新給他們辦了入住。

        午后氣溫很高,他們燥熱難耐,一直在房間里看電視。屋里沒有空調,只有個一開就嘎吱作響的落地扇。 男孩打開窗戶想通通風, 可炙熱的陽光像洪水般洶涌,屋子瞬間變成了蒸籠,于是他趕緊把窗戶關好。

        他無心看電視, 一邊扯著胸前的衣服扇風,一邊在屋里走來走去。

        “你歇會兒吧, 這樣只會越來越熱。 ”女孩說。

        他拉過椅子坐下來, 仍不時扯著衣服扇風。

        女孩又說:“把衣服脫了吧。 ”

        他把衣服脫了,赤膊坐了會兒,還是覺得熱。他干脆跑進里面的浴室,用冷水沖了個涼,才感覺好多了。

        男孩對女孩說:“你也去沖個澡吧,現(xiàn)在我一點也不熱了。 ”

        女孩沒說去,也沒說不去。她居然當著男孩的面脫掉裙子, 只剩下胸罩和內褲, 完全是一副成熟女人才有的姣好身材。男孩看了看她,她也看了看男孩,都沒覺得不自然。

        她去了浴室, 男孩則半躺在椅子上。 這一切好像只是他們的日常。

        女孩披著浴巾出來, 直接躺到了床上。男孩不停變換著坐姿,好讓自己舒服一點。

        女孩說:“你為什么不上床躺著?”

        男孩有些羞怯, 女孩鼓勵著他:“來吧,躺我旁邊。 ”

        他們最終還是躺到了一起。 剛開始還能控制內心的躁動,后來,裹在女孩身上的浴巾豁開一道口子, 她半個白花花的胸脯幾乎袒露無遺, 男孩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 于是他們緊緊相擁,笨拙地接吻。男孩輕輕掀開了她腿上的浴巾,她的氣息讓他一陣眩暈。

        女孩推開男孩。他還想上去,女孩又推開他,比剛才用力了些。男孩識趣地翻身躺下,他有些生女孩的氣。

        女孩輕撫著他的肩膀,像安慰他,又像討好他:“晚上吧,晚上我給你。 ”

        浴室傳來搓洗衣服的聲音, 很輕微,我想象她既專心又愁楚的樣子,不免心生憐憫,同時愧疚萬分。她落得如今這個樣子,雖說有命運的使然,但我知道自己是脫不了干系的。多年以來,雖然不是經(jīng)常想起, 但每當夜闌人靜無法入睡,思緒縹緲不定,往事與故人歷歷,偶爾我還是會想,要是那件事沒有發(fā)生,如今我和她會是什么樣子?

        沒過一會兒, 花灑淋浴的水聲打斷了我,回想過去已經(jīng)夠讓人追悔了,想象不切實際的未來便更多了些感傷。我把電視的音量調高了些,電視正在播放一個脫口秀節(jié)目,我并不愛看,只是覺得演員說話的聲音和觀眾的哄笑不斷,幾乎沒有沉默的間隙,這很能給人一種熱鬧活潑的假象。

        不知不覺間我竟然睡著了, 但腦子卻一刻也沒有清靜下來。

        我想到那年夏天我們在旅館里的情景。 后來,她解開浴巾,讓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暴露在我眼前。沒有害羞,沒有不好意思, 就像我們早就熟悉了彼此,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充滿默契,情投意合,心心想通。 當我傻里傻氣地想要更親近她, 她一邊迎合卻又一邊拒絕,告訴我不可以。

        當年什么不好的事也沒發(fā)生。 我們在省城消磨了幾日, 體會了一番生活的艱辛,便灰頭土臉地回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 她繼父居然一改往日作派,從此沒再騷擾她。就好像是她為了出來瘋玩幾天, 故意編造了繼父逾矩的謊言。

        我還想到另一種人生。 我們從那以后一直在一起,一天也沒有分開過。我們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 便開始在省城奮斗,然后安家,和所有恩愛的夫妻一樣,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也許我們還有了自己的孩子, 是個像她一樣的女孩, 不一樣的是, 我們都很愛她,她成長得很健康很快樂。

        我被一陣嘈雜的聲音驚醒。 她穿著睡衣坐在床尾, 正拿吹風機吹剛洗過的衣服。 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吹干,陣陣熱風將垂下的發(fā)絲拂起,時而順溜,時而紛亂。 她吹得很認真,并沒有注意到我正望著她。 我們離得很近,她洗頭用過的洗發(fā)水、 沖洗身子用過的沐浴露香氣,淡淡地、卻也刻骨地飄進我的心扉。

        這立刻讓我產生了錯覺, 我感到我們不但相熟已久, 連此情此景都仿佛經(jīng)歷過千百回,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將會有怎樣的舉動,我都能全部預見。我想過不了多大一會兒, 她會關掉吹風機,溫情脈脈地對我笑笑,然后我們一起平躺下來。窗外蟬鳴聒噪,我們的內心卻無比平靜。

        她突然回過頭, 真的如我預想的一樣,朝我抿嘴笑了笑。我草草結束了無邊的遐想,起身假裝活動活動筋骨。

        她又吹了會兒衣服, 然后關掉吹風機,把衣服晾在衣架上。

        “什么時候睡醒的? ”她漫不經(jīng)心地問。

        “沒睡著,只是打了個盹。 ”

        “你看上去累壞了。 ”

        “是啊,最近事情比較多。 ”

        “累了去床上躺會兒吧。 ”

        “算了。 ”

        “去吧,房間開都開了。 ”

        她隨口這么說, 本來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話,我卻揣摩了好一會兒。

        我說:“你渴不渴? ”

        “好像有點。 ”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睡衣,“咖啡也不解渴。 ”

        我泡了兩杯綠茶,遞給她一杯。

        她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 順勢坐到床頭邊。 她打了個哈欠:“我都有些困了,這些天就沒睡過一個好覺。還是我和婆婆輪流看他,要是我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么辦。 ”

        “你睡會兒吧?!蔽夷贸鍪謾C,不到下午四點,“時間還早。 ”

        “你也躺會兒?!彼咽稚煜蚺赃?,在床單上拍了拍。

        “算了。 ”

        “來吧。 ”

        “我已經(jīng)不困了。 ”

        “我又不會吃了你。 ”

        我喝了一大口茶,將茶杯放下。電視里不時傳出很機械的哄笑聲, 我把音量調低了些。

        她半躺在床上, 將目光移向電視屏幕。

        在這不早不晚的半下午時分,我?guī)齺淼劫e館, 除了讓她洗掉衣服胸口的咖啡污漬,免去讓人誤會的嫌疑,還有沒有別的心思?畢竟多年以前,我們在城郊旅館留有遺憾, 眼下便是彌補的最好時機, 這不正是我潛意識中期待的嗎?我感到很矛盾,既希望發(fā)生點什么, 又擔心彼此存有的那點好感就此煙消云散。

        她說:“你真的不來嗎? ”

        我放下電視遙控器, 上床和她并排躺著。這感覺很奇怪,既有夙愿將了的歡欣,又有愧對于人的心虛。我從不曾相識的那個男人, 此時此刻正在病床上遭受疾病的折磨,而我,本是他妻子為了挽救他最后的希望, 卻和他的妻子躺在賓館的床上。 即便我們的內心再純潔一萬倍, 可畢竟這是每天都有人入住的賓館, 何況從這張床中間略有凹陷的架勢來看, 飲食男女們對它的需求遠不止睡覺休息這么簡單,這就不免讓人想入非非。

        她突然一個翻身坐到我小腹上,并低下頭親吻我, 散開的頭發(fā)落了我一臉。她大概很久沒有接過吻了,顯得非常笨拙,也有點想草草了事的敷衍。我推開她, 告訴她開房的本意并不是想跟她做愛。

        她愣了幾秒鐘, 輕聲說:“你真不要那我走了。 ”

        她從我身上下來, 正要去拿衣架上的衣服,我一把抓住她的手。

        我說:“再等等吧,還早。 ”

        她背對我脫掉了睡衣, 然后回到床上。我們都沒再拘謹,兩個身體纏繞在一起,釋放著心里的不甘、壓抑和寂寞。之后她又去沖了個澡,出來時沒有穿睡衣,也沒有換上衣服。

        她赤身裸體地站在床前, 說:“我該走了。 ”

        “你再休息一會兒吧,等會兒我叫你。 ”

        她上床面對我躺著, 想輕松地對我笑笑,但是沒笑出來,她的鼻翼微微張合,就在眼淚快要出來時,她翻了個身,背對我躺著。我輕撫著她白皙光滑的后背,突然覺得很難過,很心疼。

        我想我不應該那么決絕, 幫幫她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 就算剛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就算是補償當年的過錯。之前我對她說謊了,其實我妻子就在醫(yī)學院。雖然我和妻子的感情很淡,一度還有過離婚的念頭, 但只要我打個電話, 或者晚上有空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請她幫個忙,即便約不上鄧醫(yī)生主刀, 約其他技術和經(jīng)驗都不錯的醫(yī)生,應該不會特別困難。

        可我又不想這么做。我不是醫(yī)生,也想象得到她老公病情的嚴重性。 術后延長一年的生存期, 這已經(jīng)算是最好的結果,萬一手術不成功呢?無論如何,一旦決定手術,她都將面臨人財兩空的局面。

        我想勸她選擇保守治療, 但她已經(jīng)睡著了。我給她蓋了床毯子,來到外面陽臺上點燃一支香煙。

        晚上他們很早就睡了。 本來就挺熱,電扇還一直吱吱作響,更讓人覺得煩躁不安。先前女孩已經(jīng)睡著,她是被電扇的聲音吵醒的, 醒來才覺得后背熱汗涔涔。 她往旁邊挪了挪, 似乎好些,但很快就又熱烘烘的了,她摸了摸剛剛躺過的那一塊涼席, 上面全是汗水。

        她去浴室沖了個冷水澡, 又把房間的窗戶打開。

        男孩也醒了。 他們在床上枯坐良久,借助窗外的燈光,他們望著彼此,女孩上半身什么也沒穿, 呈現(xiàn)出柔和的線條。 男孩將手伸向女孩的一個乳房,他等待女孩推開他,可她沒有,而是也伸過來一只手。

        這簡單的撫摸開始燃燒他們的身體,他們感到更熱了,于是干脆把涼席鋪到地上。他們一同去沖澡,昏黃的燈光下,男孩看到女孩的身子有些失真。他從后面擁抱她, 想到中午她果斷的拒絕,他試探性緊貼著她。

        他們回到房間的涼席上, 開始有陣陣晚風吹進來,渾身上下舒爽極了。

        女孩用手勾著他的脖子:“你想不想? ”

        他當然明白女孩的意思, 像是得到了莫大鼓勵,“嗯”了一聲,緩緩探入她下腹的叢林。女孩用力地吻了吻他。

        “等一下,這樣不行。”她哈出的熱氣讓他心潮澎湃。

        “怎樣才行? ”

        “這樣會懷孕的。 ”

        “不會,我控制得住。 ”

        “我害怕。 ”

        “我會輕點。 ”

        “去買盒安全套吧。 ”

        男孩突然失去了興趣, 癱軟在涼席上。

        “去吧,” 女孩推了推他,“用安全套保險些。 ”

        男孩很不情愿地出了門。 十點過了,不少店鋪都已打烊,只有個別按摩店還亮著燈。 他快走到旅館那條路的盡頭了,也沒有看到一家營業(yè)的藥店。經(jīng)過路口時,他看到一間成人用品店。房門虛掩,里面的燈光是紫色的,散發(fā)著魅惑的氣息。

        他朝里一陣張望,偷偷摸摸,畏首畏尾。

        “小伙子,需要點什么? ”

        門從里面被打開, 一個發(fā)型夸張的中年女人招呼他進去。 她身上的連衣裙也是紫色的,涂了深黑的指甲油,身上的香水味很沖。 男孩置身那狹小空間,貨架上的情趣用品讓他害臊,不知目光該移向何處才好。

        為了讓自己從羞澀的窘境中解脫出來,他說:“有沒有香煙? ”

        “有,”女人指了指靠門口的煙柜,“你要什么煙? ”

        剛才從那兒經(jīng)過時他太緊張了,一點沒注意到煙柜。 他讓女人拿了包紅梅,付完錢他沒急著離開,而是慢條斯理地拆著煙盒。 此前他和同學倒偷偷抽過幾支煙,但從沒買過煙,也沒拆過煙盒的包裝,沒想到竟如此困難,他的額頭很快就沁滿細汗。

        “還需要別的嗎? ”女人問。

        “不需要了。 ”

        他匆匆離去, 走了一段路又后悔起來。這其實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他只需稍許的沉著和冷靜, 說出那三個字,然后付錢,就可以回到旅館和女孩體驗盛大的歡愉。 但他仍然缺乏勇氣,不敢再回到情趣用品店,也不愿去找還在營業(yè)的藥店, 即便他知道悶熱而無聊的漫漫長夜很難打發(fā)。

        他告訴女孩,走了兩條街,所有藥店都關門了。

        女孩說那算了,過了一會兒,她又說:“旅館服務員那里說不定有。 ”

        “非得用那玩意兒嗎? ”他有點不耐煩。

        “你想讓我懷孕啊? ”

        “哪那么容易懷孕。 ”

        “萬一呢? ”女孩推了推他。

        他起身去樓下前臺, 一直低垂著頭,像是去完成一件麻煩的差事。服務員沒在吧臺后面,旁邊的電視開著,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也許聲音很小,他沒太在意。 他踮腳朝吧臺下面的桌子張望,但愿有他們想要的東西。桌面非常凌亂,報紙、雜志、名片、筆記本、梳子、水杯,還有個只啃了一半的饅頭,就是沒有他希望得到的安全套。

        “你干什么? ”一個聲音突然從背后傳來。

        他渾身一顫, 回頭看到服務員拿著一卷紙巾站在那里。

        “我……” 他心虛而不好意思地說,“我找個東西。 ”

        “什么東西? ”

        他將手伸進褲兜, 摸出先前在成人用品店買的紅梅香煙:“有沒有打火機? ”

        服務員沒有回答,而是走進吧臺,在抽屜里一陣翻找, 然后將一個綠色打火機遞給他。

        他點燃一支煙, 裝模作樣地吸了一口, 嗆得他直想咳嗽, 但他控制住了。

        服務員說:“天干物燥, 不要在房間里抽煙啊。 ”

        他沒問有沒有安全套。 要是服務員是個男的,也許他還能開口,但是面對一個疏于打理、 身材松弛的半老徐娘,他覺得非常難以啟齒。

        他不緊不慢地朝樓上走去, 本想把香煙扔掉,但還剩一大截,于是他在樓梯間又吸了幾口, 迅速被一陣輕微的眩暈感擊中,心跳也加快了些。他干脆靠在墻上,一支煙抽完,又心安理得地點燃另一支, 他漸漸領悟到了吸煙的技巧。

        回到房間女孩已經(jīng)睡著。 男孩躺下來,跟隨她平緩的呼吸,他張開嘴深吸幾口氣,心跳平復了些。他望著昏暗中女孩的輪廓, 想象幸福美滿的婚姻也不過如此吧。 只是幸福來得太過迅猛,有些恍惚,有些失真,有些美中不足,似乎還有些脆弱。

        你醒來時,他盤腿坐在床上,正低頭直勾勾望著你。

        你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你們這樣目視著對方很久, 看到的不是眼前這個人, 而是遙遠的過往, 未知的將來。但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都讓人無法捉摸,心中不免泛起陣陣酸楚。

        窗戶那兒看不到陽光的痕跡,你問:“幾點了? ”

        “剛過六點。 ”

        “你不說叫我嗎? ”

        “看你睡得那么熟,我都不忍叫醒你。 ”

        “我該走了。 ”

        你坐起身,用毯子護住胸口。想到先前和他那番云雨,真覺得荒唐至極。

        他說:“要不再坐會兒? ”

        你不置可否,起身去拿衣服。后背仍是光溜溜的,你有點難為情。你本打算去浴室里面穿的, 不過你的身體已然被他盡收眼底了, 何況你們氣喘吁吁的碰撞畢竟不是場夢, 沒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你大大方方地穿著, 從內褲、胸罩,到褲子、衣服,穿得一絲不茍。

        “再坐會兒吧。 ”他又說。

        “去陽臺上,” 你理了理垂下的頭發(fā),“空調開得太低了,有點冷。 ”

        你們來到陽臺, 在玻璃圓桌旁坐下。 陽光仍然強烈, 不過剛走出空調房,此刻的夕照有種愜意的溫暖。

        你說:“也不知道他好點沒有。 ”

        “誰? ”

        “我老公。 ”你盡量讓語氣表現(xiàn)得平靜些,“喝咖啡的時候, 婆婆說他又頭痛了。最近他頭痛越來越頻繁,受不了的時候還會猛敲床欄, 有兩根指頭的關節(jié)都腫了。 ”

        “你說那個醫(yī)生姓什么? ”

        “姓鄧。 ”

        “非得他主刀? ”

        “最好是他。 ”

        他點燃一支煙, 大口大口地吸起來,眉頭皺得很緊。

        你說:“沒事, 既然你和附屬醫(yī)院的人不熟,我再另外想想辦法。 ”

        煙沒抽完, 他把剩下的大半截摁進煙灰缸里, 抱怨似的說:“你想什么辦法? ”

        是啊,你想什么辦法?你能有什么辦法? 你捫心自問, 對這里人生地不熟,托人的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那些醫(yī)生和護士行色匆匆,態(tài)度冷傲,天天就知道催促你下決定,你的惶惑、你的希冀,對他們而言似乎都無關緊要。

        你說:“大不了我天天蹲醫(yī)生辦公室門口,萬一哪天等到鄧醫(yī)生了呢! ”

        “那得等到什么時候? ”

        “十天,一個月,兩個月,多久我都得等下去。 ”

        “他耗得起嗎? ”

        他的話未免太殘忍了些, 孤獨無援讓你感到絕望。

        他又說:“有沒有想過看中醫(yī)試試,保守治療? ”

        你說:“那不等于放棄治療了? ”

        “這怎么能一樣?”過了一會兒,他說,“你覺得做手術有意義嗎? ”

        “哪怕讓他多活半年,我也覺得有意義。 ”

        看他有些不解, 你說:“我不想讓女兒跟我一樣,小小年紀沒有父親。 ”

        他又點上一支煙,吸了一口,大團煙云升騰起來。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他把煙灰輕輕彈掉。

        “熟人介紹的。 ”你告訴他,“那件事發(fā)生之后,我一個人去了上海。先在服裝廠,之后又進了電子廠,我有三年沒回家。有一年春節(jié)回去,我媽慫恿我們見個面。當時本來不想去,但看到我媽一副期待和興奮的樣子, 我心里就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又愛又恨的那種。想想我之前的遭遇,她的冷漠、膽小怕事, 我突然迫切地想要找一個男人把自己嫁掉, 永遠不要再踏進那個傷心之地。我們很快就確定了關系,然后一起去上海的電子廠,直到懷了孩子,才回家扯結婚證。一切都很倉促,連婚宴都沒有,兩家人坐一起吃了頓飯,我就把自己嫁了。 ”

        “他對你怎么樣? ”

        “他人很老實,對我也好。 就是命太苦了。 ”

        他說:“我之后去了鄰縣的復讀學校,過年回家時,才聽說你出去了。 ”

        “其實你可以找到我的,至少可以聯(lián)系上我。 ”

        他沉默地低下頭, 夾著煙的兩根手指不停抖動著。

        “要是你聯(lián)系我,你說什么我都會答應。 ”

        “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 你說,“是我們的緣分太淺了。 ”

        他站起身,走到陽臺的欄桿那兒,朝樓下一陣張望, 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到桌前,眼睛微微有點發(fā)紅。

        “說到底,確實是我對不起你?!彼钋橛譄o奈地看著你,“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們沒有分開,現(xiàn)在會是什么樣子? ”

        你的內心被觸動到了, 但是一切都已既成事實, 如何假設都毫無意義了, 于是你說:“誰能保證我們在一起就一定會幸福? ”

        他沒想到你會這么說, 看上去挺失望。

        夕陽西沉,余暉慢慢變成緋紅。你心里越來越沉重了, 不是因為托他的事沒有辦成, 也不是擔心接下來要去面對病床上的丈夫。 有些事,有些話,你嘴上說得無所謂,內心卻翻江倒海。

        “好了,我真的得走了。”上次你和他從旅館分別,再見已是二十年后,這次分別,會不會再也不見了?

        他好像還想挽留你一會兒, 可你總得離開,去你該去的地方,守候你該守候的人。

        “我送送你。 ”他說。

        你們走出房間,進電梯,下樓,退房,誰都沒再說什么。 到了賓館門外,他突然一把抓住你的手死死不放。 你回頭擁抱住了他。

        “我空了去看你。 ”他在你耳邊小聲說,“我會先給你打電話。 ”

        “算了,把我的號刪了吧。 ”

        “我會去找你的。 ”

        你掙脫掉他。他的眼里噙滿淚水,你的眼淚也跟著出來了。

        “你真的堅持要給他做手術嗎? ”

        你點點頭。你心意已決,但凡還有一絲希望,你也不愿錯過。

        “我找人幫忙問問, 也許會有辦法。 ”

        “你不要有心理負擔,我們……那不是一場交易。 ”

        你不舍地朝他揮了揮手, 然后邁步離去,走向無邊的夕陽里,走進城市的寂靜中。

        他們睡到將近中午才醒。 男孩覺得又餓又渴, 他一口氣喝掉了滿滿一杯涼白開。 女孩穿衣服、洗臉的時候,他靠在窗邊抽了支煙。 和前一天晚上的感受不同,沒有恰到好處的眩暈,而是讓他直想反胃。

        女孩把一切收拾停當, 嗔怪道:“你什么時候抽上煙了? ”

        “沒事抽著玩,不會有癮。 ”

        “你最好別抽,臭哄哄的。 ”

        他滅掉煙,三五兩下洗了臉。

        “出去吃點東西吧,” 女孩說,“我快餓得沒魂了。 ”

        他們路過一家面館, 面湯的香氣四處飄散,攪動著饑腸轆轆的食欲。

        男孩說:“要不還是吃面吧。 ”

        女孩搖頭:“還吃面??? ”

        他們已經(jīng)連著吃了好幾頓面條了。老實說,省城的面條并不比他們小縣城的面條可口,就算味道不錯,誰能頓頓吃都不膩?

        “那我們再找找。 ”

        他們一直朝前走, 穿過了兩個街道,又拐進一條小巷,終于找到一家做蓋澆飯的。女孩點了份熘肝尖,津津有味地吃起來。男孩不愛吃蓋澆飯,他要了份涼面。

        吃了飯,他們都覺得元氣滿滿。

        男孩問女孩:“是回旅館還是去逛逛? ”

        “回旅館吧,” 女孩摸了摸額頭的細汗,“太熱了。 ”

        他們在一個街口買了兩杯酸梅湯。男孩突然一抬頭,就看到頭天晚上光顧過的那家成人用品店。 門仍然是虛掩著的, 不過透過玻璃門可以清晰看到貨架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男孩說:“你看,這里有賣的。 ”

        女孩的臉刷一下紅了, 她無聲無息地喝著酸梅湯。

        “買不買? ”

        女孩點點頭:“你去買吧, 我回去沖個澡。 ”

        女孩一句簡單的話, 讓男孩下面隱隱有了反應。女孩走后,他沒有立刻進去,而是點了支煙,故作出一副老練的樣子抽起來。他慢吞吞地吸完煙,左右看了看,街道上沒幾個人,而且大家都匆匆地自顧來去,沒有人注意他。

        他起先還擔心昨晚的女人認出他,閃進屋,才發(fā)現(xiàn)是個禿頂?shù)哪腥?。這讓他放松了不少, 他從容地說要一盒避孕套。

        男人問:“要輕薄的還是普通的?”

        他想既然男人這么問, 自然是輕薄的更好,而且越薄越更能接近她,于是他說:“要輕薄的。 ”

        “要不要帶螺旋紋的?”男人又問。

        “什么意思? ”

        “螺旋紋的更帶勁,能讓你女朋友更滿意。 ”

        他覺得男人是在消遣他, 心里很不舒服,他隨便買了一盒普通的。

        回旅館的路上, 男孩為接下來將要發(fā)生的事興奮不已。 褲兜里的安全套隨著他的步伐發(fā)出小小聲響, 像急切地想要派上用場, 又像是在激勵著他,他加快了腳步。

        快到旅館門口時, 他忽然被人叫住。 是三個陌生人,兩男一女。 他很好奇,這里怎么會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胖一點的男人擋在他面前, 瘦一點的男人和女人站在后面。 胖男人從口袋里掏出證件,說他們是公安局的,他還說出了女孩的名字, 問他們是不是在一起。

        男孩疑惑地想, 公安局的怎么會找他們?他們又不是未成年,開個房也犯法?他將手插進褲兜,觸摸到安全套盒子時不由得緊張起來, 好在他們之間什么也還沒發(fā)生。

        “她在哪兒? ”胖警察說,“我們問點事。 ”

        “在這里問不行嗎? ”

        “恐怕不行,主要是想找她了解些情況。 ”

        男孩懸著的心剛剛放下, 跟著又擔心起來。和他們開房這件事沒關系,那到底和什么有關系?

        男孩問:“她怎么了? ”

        “家里出了點事。 ”胖警察皺著眉頭,“你不知道嗎? ”

        “出了什么事? ”

        “看來你真不知道。 ”胖警察對他身后的一男一女說,“去問問她吧。”然后轉而問男孩:“她現(xiàn)在在房間里嗎?”

        男孩想到他們破門而入時, 女孩正在沖澡,或者剛剛沖完,光著身子在涼席上等他。兩個陌生人闖入,其中一個還是男的,她該何等的驚恐,何等的恥辱?

        “你們不能去。 ”

        “為什么不能去? ”

        男孩沒有回答,而是焦急地追問:“到底出了什么事? ”

        胖警察說:“要不你帶我們一起去,這樣總行吧? ”

        男孩猶豫著。胖警察越不告訴他,越說明事態(tài)嚴重。

        胖警察又說:“其實我們完全可以自己去的,你們住哪個房間,什么時候入住的我們都很清楚。你要是為她好,就帶我們去見她。 我們只是想找她了解一些情況。 ”

        既然是這樣, 他也沒什么好拒絕的了。

        他只輕輕地敲了兩下房門, 她就從里面打開了。 謝天謝地, 她衣著周正, 臉蛋紅撲撲的, 還沒來得及去洗澡。面對突然造訪的三個陌生人,女孩雖然沒有表現(xiàn)得驚慌失措, 但她還是朝男孩瞪了一眼。只此一眼,就讓男孩非常無地自容了。 男孩不知該怎么開口,好在胖警察說明了來意。女孩挺配合地給他們讓座, 然后自己坐在床沿邊,等著他們問話。

        起初他們看似盡在問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譬如他們?yōu)槭裁磥硎〕?,什么時候離開的;譬如家里有哪些人,最近和他們有沒有什么不愉快。

        后來女警察問女孩:“可以看看你的行李包嗎? ”

        女孩沒有拒絕, 大大方方地讓她看。

        女警察翻了翻, 很快便拿出那把刀子,警惕地問:“這是怎么回事? ”

        “隨手帶上的。 ”

        “帶它干嗎? ”

        “不干嗎。 ”

        胖警察點了支煙, 狠狠地吸了一口, 對男孩和女孩說:“跟我們走一趟吧。 ”

        他們被帶了回去。 在一個小小的房間,男孩跟胖警察耗了兩三個小時,出來時已是黃昏。他沒有看到女孩,女孩被女警察帶去了另一個房間。 他父親在外面等他。他朝父親走去,心里充滿愧疚, 和女孩出來他沒和家里人打招呼, 他完全沒想過這幾天家人會有多擔心。

        父親抬起手, 他以為自己會挨一耳光, 但父親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回來就好。 ”

        后來他才知道, 他們去省城的那天下午,女孩的繼父被人連捅數(shù)刀,當場斃命。警方了解了些情況后,女孩成了嫌疑的對象, 所以警察才去省城找他們。女孩一直沒有出來,有關女孩和繼父一些捕風捉影的說法, 還有女孩殺害繼父的事在縣城盛傳一時。 男孩心里很難過, 想起他們在車站外面會合時,女孩向他亮出刀子的場景,這一切確實可疑,他變得很消沉。

        高考成績出來第二天, 父親托人打點關系, 把他送去了鄰縣的復讀學校。

        再后來, 他聽說兇手是女孩繼父的一個牌友。 繼父打牌欠了人家不少錢,一直拖著不還不說,還罵別人出老千陷害他。那天中午繼父喝了兩杯,借著酒勁,說了些過激的話。那人拿著把刀本來只想嚇唬嚇唬他, 最后越來越生氣,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膛。

        女孩雖然出來了,但從此不知去向。

        我思忖著她說的話, 那當然不是一場交易。

        就像多年以前, 我們風塵仆仆跑到省城的城鄉(xiāng)結合部, 不是為了偷嘗禁果,體驗成人的歡愉。就像我把三個警察領進房間,不是希望她被帶走,成為別人口中的壞女孩。 就像我以為和她相見不會太遠,再見卻是近二十年。

        世事便是如此, 它總和我們預想的背道而馳,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未來,疏離的人生。有時我會好奇,要是事先把未來設想得糟糕些, 會不會反而遭逢無邊無際的美好?

        見她之前, 我都沒有想過要去咖啡廳,要去開房,那怎么能算是一場交易呢? 我告訴自己:“那肯定不是一場交易。 ”

        我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失落感如同宏大的夜幕, 如同城市的冷漠與寂寥,漸漸侵襲著我。

        多年以來,我最愧對的人,我最想念的人,當她出現(xiàn)在面前,就算和我像過去一樣緊緊相擁, 終究還是成了最陌生的人。 肉體的交織沒有升華為心心相融,那感覺甚至有點痛苦,有點荒唐。

        我也終究沒有勇氣, 向她承認自己當初的怯懦。

        黃昏的熱風吹在臉上, 吹在頭發(fā)上,像籠罩著揮之不去的夢魘。我點了支煙,剛吸兩口便扔掉了。不知怎么回事, 我越來越難以從煙云的吞吐中體會到興奮和心悸了。 也許早在二十年前,當我?guī)е齑蜷_旅館的房門,我此后的人生就已經(jīng)注定,不會有驚喜,也不會有意外。

        雖然我不希望那是一場交易,也不愿她走向痛苦的深淵, 但我的愧疚感卻越來越強烈, 幾乎到了想和路人訴說的沖動。即或是個最壞的結果,我也應該成全她,真心實意地幫助她。于是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妻子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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