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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來的日子

        2023-09-22 20:26:18孫道榮
        今日文摘 2023年17期
        關(guān)鍵詞:張嬸隔壁家勞力

        孫道榮

        我媽給了我一只碗,讓我去隔壁張嬸家借點(diǎn)醋。爸今天在池塘邊打水時意外抓到了一條魚,讓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葷腥的全家人直流口水。燒魚免不了用醋,可我們家除了鹽,散裝的醬油是唯一的調(diào)味品。

        我端著碗走到了張嬸家門口。她說就知道我是來借醋的,也許從我家廚房里飄出的魚香味被她聞到了吧?哪家燒個魚、煮個肉,整個村莊上空都會彌散著香味。這種香味太難聞到了。

        我借了醋回家,媽將醋往將熟的魚身上一澆,“哧啦”一聲,騰起一團(tuán)白霧。媽又用水將碗涮了涮,也倒進(jìn)鍋里。醋可是好東西,一點(diǎn)也不能浪費(fèi)。醋味比其他氣味跑得都快,很快,全村幾乎所有的鼻子都興奮地聳動起來。媽用我剛?cè)ソ璐椎耐胧⒘税胪媵~,讓再送到張嬸家去。張嬸不肯要,說:“你們家娃多,難得吃一次魚。”我就把媽教我的話給她說了:“我們沒辦法還你家醋?!睆垕鹬缓檬樟?。

        誰家做飯燒菜,燒到一半,發(fā)現(xiàn)鹽沒了,醬油沒了,就去隔壁家借。說是借,其實(shí)也不用還,下次隔壁家也沒了,再回借一下唄。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娃多的家庭,往往米缸見了底,揭不開鍋了,也去鄰家借。那時誰家都沒有太多的余糧,就你家兩碗、他家一碗的,回來煮一大鍋稀飯。

        經(jīng)常要借的東西還包括農(nóng)具:鐮刀、鋤頭、鐵鍬、犁耙,這些家家都有。但到了收割季要搶收,我們這些娃放學(xué)后都要下地干活,家里的農(nóng)具就不夠用了。誰家的莊稼先收割完了,鐮刀閑下來,別人就去借。我最喜歡去李大媽家借鐮刀,因?yàn)樗业溺牭队州p快又鋒利。李大伯曾經(jīng)在鎮(zhèn)上的機(jī)械廠干過活,總是把自家的鐮刀磨得锃亮,就算收割完了稻子,他也會一大早就將鐮刀磨一磨,好借給急等著鐮刀用的人家。被借用過的鐮刀口鈍了,他就再磨。

        就連耕牛也是可以借的。包產(chǎn)到戶后,田多的人家會自己養(yǎng)一頭耕牛;而地少的人家,就幾戶合伙養(yǎng)一頭牛。與搶收一樣,播種也要搶時間,你家的地要耕,我家的地也急等著耕,那么多地,一頭牛犁不過來,只能向耕牛閑下來的人家借。耕地是個苦力活,哪個主人不心疼自家的牛呢?所以,借人家的耕牛得對牛好,不光要喂草料,還要幫人家放放牛。

        而借得最多的,是人。村集體時,全村人一起下地干活。后來單干了,一個家庭里,可能就只有一個男勞力和一個女勞力。插秧的時候,男的粗手大腳干不好,就需要借人——去村里借幾個女勞力,一天工夫地里的秧苗就都插上了。這一家的秧插完,那一家也正好將地翻耕出來了,就呼啦啦一起趕去另一家插秧。收割的時候,幾千斤濕稻谷都要一擔(dān)擔(dān)挑到曬場,一個男勞力做不了,或者來不及做,就去借一兩個男勞力。今天我借了你家人,明天你又借了我家人,沒人記賬,但大家心里都有數(shù)。

        這就是吾鄉(xiāng)曾經(jīng)的生活。我們曾經(jīng)缺這少那,互相借鹽、借醋、借鐮刀,也借耕牛和人,仿佛日子就是這樣借來借去的。我們生活在一個村莊,說著一模一樣的方言,互幫互助。我們是鄉(xiāng)親,這輩子誰也離不開誰。

        (盧濮薦自《聯(lián)誼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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