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青

魯南海濱城市，春意盎然。周末輪休，張然回到岳父母家和妻兒團聚。剛進門，妻子林悅就把他拉到房間，欣喜萬分地說：“今天物業(yè)群里通知，最晚3月31日交房。”

“真的？”

“真的！”

張然輕輕擁住自己的妻子，想到過去的波折，內心也有些激動。

一

從湘西大山深處走出來，上學、參軍、考上軍校，張然這一路付出不少汗水。2011年6月，他從軍校畢業(yè)，回到魯南海濱的原單位。

2015年5月，張然結識了家在魯南的記者林悅。第一次見面，林悅身著藏青色連衣裙，亭亭玉立，乖巧可愛。從湘西聊到魯南，從軍人聊到記者，那些或陌生的、或相仿的經(jīng)歷，讓兩人越聊越投機。

那年“七夕”，林悅精心挑選了一件上衣想送給張然，但他婉拒了，理由是款式、顏色不合適。林悅二話沒說，拿著衣服就去商場退掉了。

張然沒想到林悅的反應如此之大，他只好道出真實原因：“悅悅，謝謝你的心意。我只是看到衣服標簽的價格太高，幾乎是我中學時半學期的學費。我平時也穿不著，放著不穿是浪費。”

望著眼前誠懇的張然，林悅把到嘴邊“穿著新衣服見我爸媽”的話又咽了回去。家境不錯的林悅，不太理解張然的節(jié)儉。

張然拜見林悅父母后，二老看中了他的樸實、正直。林悅父親也曾當過兵，很理解張然的處境，不斷鼓勵張然在部隊“好好干”。

2016年9月，兩人結了婚。林悅希望張然盡快按揭買一套新房，有一個屬于他倆自己的小家。但張然認為房市不穩(wěn)定，還需要觀望一段時間。林悅覺得張然太謹小慎微，也意識到丈夫手上可能沒什么積蓄，只好暫住娘家。

2017年上半年，張然拗不過林悅買房的催促準備看房時，房價已開始飆升，買房計劃暫時擱淺。

二

2017年底，張然所在單位準備移防。那段時間，張然工作繁忙，經(jīng)常住在單位的單身宿舍里。林悅則因孕期反應，時常睡不著覺……看著父母為自己忙前忙后，她對張然有些不滿。

2018年春節(jié)，張然第一次陪著妻子去醫(yī)院孕檢。他忘不了從醫(yī)院回來林悅說的那番話：“你知道嗎？我的要求不多，就是希望每次來醫(yī)院，都能被你領著，而不是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看著別人成雙成對……”

張然點點頭，可林悅再次孕檢時，他又不能陪伴。張然開始有意識地增加給林悅打電話的頻率，輪休回去時也會帶上精心準備的營養(yǎng)品，但這些也無法化解妻子心中的苦悶與孤獨。

當年6月，一天凌晨3點，林悅突感不適，孩子臨時發(fā)動——比預產(chǎn)期早了1周。林悅父母一邊趕緊把她送往醫(yī)院，一邊聯(lián)系張然，但電話一直未能打通……

第二天，等張然趕到醫(yī)院時，林悅已被推進產(chǎn)房，他只好守在產(chǎn)房外面，焦急地走來走去，懊悔、自責堆滿心頭。

當林悅和女兒被推出產(chǎn)房時，張然一個箭步上前，看著妻子蒼白的臉，他紅了眼眶，連忙說：“悅悅，對不起，我來晚了?！笨粗钡脻M頭大汗的張然，林悅咽下了對他的抱怨。

休假歸隊后，張然隨單位移防。新工作、新任務，讓他分身乏術，對林悅和女兒的關心只剩下電話里的只言片語。

三

孩子稍大些，看護任務主要落在了林悅父母身上。在育兒問題上，林悅難免和父母有些分歧，她覺得他們的育兒觀念跟不上時代，但自己又不能理直氣壯地爭辯。

林悅想搬出去住，但又擔心自己照顧不好孩子。她把在娘家的不適歸“罪”于丈夫，便在電話里經(jīng)常“批判”他：

“當年你若是聽從我的話，買了房子，又怎么會像今天這樣？”

“父母呵護我成長，現(xiàn)在又得幫著帶孩子，你身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又做了什么呢？”

“你我結婚這么多年了，我和孩子不值得有一個自己的小家嗎？”

…………

字字句句都重重地落在張然心上。張然心里明白，盡管岳父母慈愛，但這樣下去，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便下定決心要買房。

當林悅相中了一套房子，正準備付首付款時，張然的父親得了胃癌，急需手術費。哥哥、姐姐在家務農(nóng)沒有積蓄，張然一時間心力交瘁。他知道林悅多期盼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房子，但又不能不管父親。猶豫再三，他艱難地開口和妻子商量，林悅同意先給公公治病。

兩人雖然將省吃儉用攢下的30萬元寄回了老家，張然的父親還是在半年后撒手人寰。

林悅的脾氣越來越不好。她一不高興，就和張然吵架，每次都將過去的所有委屈悉數(shù)翻出。

架吵得多了，張然也覺得自己有錯：錯失買房良機，疏于對妻女的關照，買房計劃落空。為了不惹林悅生氣，他變得“聽話”起來，連吵架回嘴的勇氣都沒有。

四

2021年秋，張然因工作需要調回魯南。本以為結束兩地分居后，周末能輪休回家，夫妻倆的感情會逐漸變好。可事與愿違。

同年12月的一天，張然輪休回到岳父母家時，發(fā)現(xiàn)女兒生病了。妻子在臥室?guī)团畠翰潦蒙眢w，岳父母在廚房忙著做營養(yǎng)粥，張然想幫忙，卻不知能做什么。

張然無奈地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原本不大的兩居室，顯得格外擁擠：有給孩子置辦的鋼琴、兒童書架、室內滑梯……他覺得自己站在家里的哪個角落，都像個局外人。

漸漸地，張然每次回“家”都只待上幾個小時。走在回單位的路上，張然的心里無比孤寂，他暗嘲自己所謂的輪休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探視”。但他知道，是他在躲，在逃避，逃避妻子、女兒和岳父母其樂融融的氛圍，逃避自己在“家”里格格不入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可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一天晚上，岳父找到張然，語重心長地說：“張然，你們買個房子吧！不是現(xiàn)在這個家住不下，只是買了房對你們都好。這兩三年，你和小悅的情況我們都看在眼里，小悅要強，但是她渴望你的陪伴，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小家，有了家就有了歸屬感……”

張然連連點頭，主動找林悅合計家里的存款，張羅著一起看房的事。林悅的臉上也終于有了喜色。

2022年秋，他們相中了一個快要竣工的新樓盤，并湊夠了首付款。

如今，新房交房在即，盡管面積不大，但承載著他們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和向往，他倆覺得——有愛就有家，有家就有愛。

（文中主人公均為化名。作者丈夫單位：陸軍某部）

各抒己見

趙翰奇（現(xiàn)役軍人）

朝夕相守的夫妻都難免面臨一些無奈，更別說是聚少離多的軍人、軍嫂。

在矛盾出現(xiàn)時，夫妻之間若能做到換位思考，敞開心扉溝通，就有可能消除誤會，拉近彼此的距離。

大林（現(xiàn)役軍人）

在現(xiàn)實條件面前，置家需要量力而行。要想擁有自己的小天地，也并非只有購房一條道路，還可以嘗試暫居單位公寓房，甚至租房……只要團聚就是“家”。隨著軍人住房福利保障和其他各類政策越來越好，相信軍人家庭“家”的感覺會越來越足。

丁瀟瀟（現(xiàn)役軍人、軍嫂）

我是一名軍人，也嫁給了軍人。我能理解軍人“舍小家，為大家”的責任擔當，也能體會軍嫂想要理解與陪伴的期望。

建議各位戰(zhàn)友，要多包容、關心在大后方辛苦操勞的妻子，適機說明自己工作的特殊性，學會表達自己的愛意。特別是利用假期，主動分擔一些家務和事情，實現(xiàn)高效陪伴，給她心靈慰藉和支持……

劉苓（現(xiàn)役軍人岳母）

女婿工作繁忙，女兒和外孫女也?！榜v”我家，我們覺得這沒有什么不妥。一來可以幫襯他們，讓他們安心事業(yè)，二來我們也能享受天倫之樂。在我們這輩人看來，家并不是一套獨立的房子，濃于水的情才是家的本質。期待文中的小夫妻能認識到這些，幸福快樂。

朱朱（軍嫂，心理咨詢師）

文中小夫妻因沒有獨立的住所、聚少離多、缺乏溝通等原因，出現(xiàn)了彼此情感聯(lián)系日漸減少的問題，歸根結底在于雙方對家的歸屬感不足。

歸屬感來自于被肯定和被愛，以為有了房子就能隨之自動解決一切問題是一種“錯覺”。林悅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套房子，而是丈夫的愛與支持；張然覺得自己在岳父母家是個“局外人”，也源于沒得到家人的肯定和認可。歸屬感，還需要每個家庭成員彼此包容、共同努力營造。

建議從以下幾個方面去加以改善家庭關系：首先，要意識到夫妻關系是家庭的核心關系；其次，要通過良性溝通建立共同的奮斗目標；再次，共同面對困難，建立彼此信任、彼此支持的關系；最后，允許表達情緒，允許意見相左，積極傾聽需求，以相互理解、相互適應。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