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勝

一

這幾天老蔫特別蔫，蹲在屋里不出門，總對著老婆唉聲嘆氣。原來老蔫的兒媳婦孫姍姍抱著孩子回了娘家，說是不打算和順子過了。近幾年農(nóng)村“離婚率”上升，老蔫覺得年輕人離婚多半是因為經(jīng)濟問題，自己家經(jīng)濟條件很好，大瓦房在村里數(shù)一數(shù)二，轎車也開回了家，手里還有些存款，老兩口身體硬朗，還能賺錢，這小日子越過越紅火，怎么也沒想到兒子、兒媳突然要鬧離婚！

順子媽也難過，但是事情還得解決，所以順子媽一再盤問順子，姍姍為什么走。順子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

順子媽一看兒子這樣，就低聲問：“順子，說實話，是不是你做了對不起姍姍的事了？”

“哎呀，媽呀，你兒子啥樣你不知道??？我是那樣的人嗎？”順子媽說：“那……那是你媳婦有外心啦？順子，這時候了，你可要和媽說實話呀！”

順子生氣了：“媽，你說的都是什么呀！不和你說了！”說完進了里屋，把門一關(guān)，耍起了“肉頭陣”。

順子媽沒辦法，開始請七大姑八大姨研究對策，甚至咨詢律師財產(chǎn)分配問題，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

這天晚上，順子剛從木器加工廠下班回來，順子媽就把這幾天商討的結(jié)果，和律師的建議對他一五一十說了一遍。順子一聽更生氣了，他說：“媽，你怎么把這事和別人說呀？多丟人！”順子媽一聽也生氣了：“你大姨、大舅他們是外人嗎？再說，這事我不找人商量一下知道怎么辦嗎？”說著說著還抹起了眼淚。

老蔫也說：“順子呀，這事確實不光彩，可是你得和我們說明白到底是為什么呀。你說咱這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鬧離婚，多讓人笑話呀！”

順子欲言又止，低著頭想了想，對媽媽說：“其實……其實也沒啥事，她就是說我不理解她！”老兩口一聽，誰都不說話了，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沒辦法，一起過了四五年，孩子都三歲了，又整出這事。這小兩口之間的事，老兩口是“幫腔上不了臺”呀！

最后老兩口一商量，覺得順子和姍姍還沒走到不可收拾那一步，所以決定第二天親自去姍姍的娘家接姍姍。

第二天，劉老蔫騎著電動三輪車，拉著老婆，還買了禮物，來到了姍姍的娘家。沒想到接待他們的是姍姍的媽媽，她說姍姍和孩子到縣城她二姨家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讓他們把想法和自己說說，等姍姍回來轉(zhuǎn)告她。劉老蔫一聽就明白了，姍姍這是躲出去了，不愿見他們。

順子媽一再說好話，姍姍媽媽也表示等姍姍回來一定勸她，離什么婚，不好好過日子！

老兩口吃了“閉門羹”，一路唉聲嘆氣地回到家，最后一合計，覺得事情還是出在順子身上，要是沒有人通風報信，姍姍怎么能知道我們?nèi)ソ铀室舛愠鋈ツ?？不等順子回來，順子媽就一個電話打了過去，順子接通電話后承認昨天晚上和姍姍通了電話，而且說了今天二老要去接她。順子媽一聽氣壞了，覺得順子到現(xiàn)在還和媳婦一條心欺騙他們老兩口。

二

轉(zhuǎn)過天一大早，順子媽媽的電話響了，原來是順子大姨打來的。電話接通了，里面?zhèn)鞒錾裆衩孛氐穆曇簦骸吧得米樱阒恢理樧酉眿D昨天去城里了？”

“嗯，大姐呀，我知道這事兒，昨天我和你妹夫去接她，可是人家躲出去了，沒見到人，她媽說她去城里了?！?/p>

“那你沒問問她媽姍姍到底干啥去了？”

“沒有啊，當時我們吃了閉門羹，我心里就挺堵，就想著她是躲出去了，也沒心思問了?！?/p>

順子大姨又說：“傻妹子，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我可告訴你，昨天他大姨夫的侄女也去城里了，說是碰見姍姍了，她和一個男人在一個售樓處里待了很長時間。我那侄女以為你們家要買樓呢，就來問我，我才知道這件事的。我一想起你前幾天和我說的順子他們鬧離婚的事，就覺得不對勁兒了，據(jù)說和姍姍在一起的那個小伙子可比順子強多了，大高個，還年輕。你可得留個心眼呀！”

順子媽打完電話，心涼了半截———她最擔心的事發(fā)生了！她知道別的事情都好辦，就是這感情的事最纏頭，男女雙方一旦有了這事，家庭多半就得散伙了。最可憐的是兒子，至今還蒙在鼓里！最后，順子媽再次打電話追問順子：“你問問姍姍到底為什么不回家？”

順子在電話里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終于說：“媽，我真不知道為什么，姍姍昨晚說你知道怎么回事，在回娘家的前一天晚上，她不是在你屋里嗎？我也不知道你們說了什么，回到去就生氣了……”

順子媽撂下電話就沉思起來：怪不得我給姍姍打了幾次電話她都不接呢，原來事情出在我這里呀！順子媽想起來了，那天晚上，姍姍抱著孩子和她聊天，說著說著就談到了最近農(nóng)村很多人家都到城里買樓了，農(nóng)村的人越來越少。姍姍問婆婆：“媽，要不咱家也去縣城買個樓吧，你看你們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享幾天清福，多好呀！”

順子媽一聽，立刻警覺起來，心里說：哼，這個媳婦，別看平時挺好的，沒想到惦記我們這兩個錢呢！想到這就說：“姍姍啊，我們已經(jīng)這么大年紀了，也不想管那么多事了，你們?nèi)绻绣X，就買吧！”

姍姍說：“媽，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的錢不都在你和我爸這嗎？我和順子上哪弄錢去呀！”說完還哈哈大笑起來。

順子媽心說：怎么樣？我沒猜錯吧，這不是來摳我們的錢來了！于是，毫不客氣地說：“姍姍，我和你爸都是莊稼人，可沒那個福氣，要想買樓，你們自己想辦法，我們就住在我們蓋的這個破房里！死都死到這里！”

一席話說得姍姍蒙頭轉(zhuǎn)向，她不知道婆婆怎么突然就生氣了，默默地抱著孩子走了。

順子媽想到這里，一下子明白了，原來姍姍鬧離婚是為了錢??！等順子回來，她又詳細問了姍姍那天晚上回屋后和他說了什么。順子說，她回到屋后就問家里到底能有多少錢，夠不夠買樓的，還問他同不同意買樓。順子也沒太搭理她，兩個人就氣呼呼地睡覺了，沒想到第二天她就走了。

直到現(xiàn)在，順子媽和老蔫才找到事情的根源，于是兩個人關(guān)起門商量起來。不買樓吧，媳婦要是真和順子離了婚怎么辦？買樓吧，老兩口這大半生的積蓄就沒了，一旦有個病鬧個災(zāi)的上哪弄錢去？老蔫越想越生氣：“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只考慮自己，一點都不為老人著想！”

順子媽長嘆一聲，勸老蔫：“唉，咱也沒辦法，怎么能看著他們離婚呢？你看老趙家那個媳婦，不給買樓就不結(jié)婚，結(jié)了婚在樓里一蹲，連村里都不來一趟，年年的取暖費、物業(yè)費還得老兩口交呢。那小子和媳婦一條心，整天摳老兩口那點錢，弄得老兩口差點把房子賣了！老趙家兩口子不也受著了。咱們姍姍不管咋地平時還挺孝順的，不行的話，咱就給他們買個樓吧，只要他們不離婚就行！沒聽大姐說嗎？有個小伙子領(lǐng)著姍姍去售樓處了，咱們不給她買就有人給她買了，到時候咱不得后悔嗎？”

聽到這里，老蔫遲疑了一下說：“我看呀，順子這小子這幾天也不著急，是不是他們倆串通好了給我們下套呢？”

順子媽連忙說：“不可能，我兒子怎么能這樣呢？”

老蔫說：“你可別忘了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的古話，這小子呀，也沒準兒！”

順子回來后，順子媽就把打算買樓的事告訴了順子，但是老人留了個心眼，出屋后并沒有走遠，而是站在門口聽動靜。不一會兒，就聽屋里順子打電話的聲音：“老婆，告訴你個好消息，爸和媽同意買樓啦！”接著一陣沉默，應(yīng)該是姍姍在說話。又聽順子小聲說：“媳婦，還是你這招好使呀！”

順子媽傷透了心，流著眼淚回到了自己的屋里?，F(xiàn)在一切都明白了，原來是小兩口鬧假離婚，逼著老兩口拿錢買樓！老兩口相對無言，以前總覺得自己的孩子孝順，還總笑話別人家的孩子啃老，現(xiàn)在輪到自己頭上了，還能怎么辦？

最后，老蔫一咬牙說：“該買樓就買吧，要不然他們這樣鬧下去也過不好日子！”

三

就這樣，老蔫家在縣城買了樓，姍姍也回來了。老蔫和順子媽心里別提多別扭了，可是小兩口樂得合不攏嘴，裝修、買家具家電，忙得不亦樂乎。兩個月過去了，一切就緒，小兩口忙完了。

晚上吃飯的時候，姍姍說：“媽，咱家的樓裝修完了，昨天經(jīng)過檢驗甲醛含量已經(jīng)合格了，明天我們就把你們二老送過去，你們就在樓里享福吧！”

順子媽知道這是兒媳婦在和她說客套話，就說：“我們可不去，這樓是給你們買的，還是你們?nèi)谌プ“?！只要你們好好過日子就行啦！”

這時，順子接過了話茬：“媽，你們是不是還生姍姍的氣呢？告訴你們吧，你們誤會她啦！”順子媽說：“我生她什么氣，我生你的氣呢！有什么話不能和我們說，還耍圈弄套的，我這輩子算是白養(yǎng)了你！”說著眼淚又要流下來了。

順子和姍姍一看媽媽這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順子說：“媽，那天姍姍和你說要買樓的事，回屋后我倆一商量，覺得你們的思想太保守了。你們今年都六十多歲了，吃了大半輩子苦，就攢下那點錢，還都放在箱子里，連銀行都不存。還不如在城里買個樓，一來你們能享點福，二來孩子到上學的時候也能接受城里的教育，這三來錢也不會貶值了，多好啊！可是咱家的錢都在你們二老這呢，要想讓你們拿出錢去買樓那可不是容易的事，于是我和姍姍就鬧了一場假離婚，終于讓你們妥協(xié)了！”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順子媽擦了擦眼睛說：“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還能和我們說點實話！這回樓也買了，你們就搬去住吧！”

姍姍說：“媽，這樓可不是給我們買的，是給你和爸買的。從現(xiàn)在起，你們二老就正式退休，到城里享福。我和順子也不能總在外面打工，這院子我們用來養(yǎng)殖肉牛。我們還得在這賺錢給你們養(yǎng)老呢！對了，咱們這個樓多虧了我二姨家的老弟，你們?nèi)ソ游夷翘煺伤麃黼娫捯I(lǐng)我看樓，選了好幾家才選中這個，采光好，樓層低，最適合老年人住了！”

順子又說：“你們在城里養(yǎng)老，我們在農(nóng)村賺錢！從現(xiàn)在起，每個月我們給你們兩千元錢，還不夠你們花的嗎？我得讓爸媽也過一下有退休金的生活！”

聽了兒子兒媳的話，老蔫心里這個甜呀。順子媽眼眶再次濕潤了，但這回流的是幸福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