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勤
她只有性別,沒有姓名。無名無姓的人在史書中很常見,于我的讀史習(xí)慣,并非關(guān)注完大事件之后就走,而尤為喜歡關(guān)注歷史大事件中的小人物,往往他們的故事,更令人唏噓動容。
公元前139年,張騫從長安動身的那一刻,遠在千里之外的她盡管全然不知,但她和他的命運糾結(jié)已經(jīng)開始了。司馬遷為什么不肯記錄下她的名字,不得而知。為了敘述方便,我先臨時給她取一個,比方說小草。畢竟她生活在一片大草原上,那么她理所應(yīng)當是其中的一棵小草。
漢武帝時的漢王朝已經(jīng)很強大,但此時的匈奴也很強大,要想穿越被匈奴控制的西域諸個小國,聯(lián)絡(luò)最西端的大月氏,進行兩面夾擊,策略正確,只是實施起來難度之大,可想而知。這不,張騫一行剛進河西走廊,就被匈奴的騎兵抓了個正著。啥也別說了,押往王庭吧。
這時候,小草出場了。這算不得美人計,軍臣單于的意思不過是,我也不殺你,但你還是忘記你那所謂的外交使命,就安下心在這兒過日子吧。
身為俘虜,張騫沒有太多的選項。對小草來說,她能擁有的選項可能比做俘虜?shù)膹堯q更少。兩個命不由己的人只能走到一起。
青青草原,大漠荒沙。張騫不得不放下使命,生兒育女。這一晃就是10年,看管他的人認為他早已被同化,了無異心,便懶得理他,這為他的逃跑創(chuàng)造了條件。
這天,他和他的隨從收拾行裝,像每天外出打獵一樣做著準備。這個時候,只有小草知道,他們分別的時刻到來了。她不想把事情挑明,是因為她還沒做好隨他而去的決定。更重要的是,他們相濡以沫10年,張騫也未向她挑明,說明他也并沒有帶她遠走的打算。她只默默給了他一個擁抱,仿佛是想把曾經(jīng)的10年留住。
既然好不容易逃出來,按說,他們應(yīng)該往東跑才是。沒有!他們恰恰選擇了向西。也就是說,10年過去了,張騫揣在懷里的使命火把,依然在熊熊燃燒,將心空照得锃亮。使命在,干勁就在。不管戈壁,不管飛沙,不管風(fēng)雪,他們一路向西,終抵大月氏。可此時的大月氏已經(jīng)放棄了抗擊匈奴的打算。
落寞回返的張騫使團,放棄北道,改從南道,沿昆侖山一線向東,為的是避開匈奴的勢力范圍。但沒想到,曾經(jīng)獨立的羌人地區(qū)早已淪為匈奴附庸。他們再次成為匈奴人的俘虜。
這個結(jié)果是小草萬萬沒想到的。他們之間的緣分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當初分手時的那一抱,對她來說已經(jīng)是決絕。但歷史就是這么詭譎,小草和張騫又見面了,又生活到了一起。但很快,軍臣單于的死和匈奴內(nèi)部王位爭奪的亂,又給張騫的出逃騰出了空間。
這一次,小草沒有再選擇用一個簡單的擁抱草草了事,而是直接打起包裹,堅定地跟他們同行。他們一路往東,回到長安。
也許,到達長安后,她才多少知道了張騫出使西域這件事的偉大。如果她真有要求的話,我相信并不高,她可能只想要一個名字。對在一個偉大的事件中,付出了13年青春、心血和愛情的女人來說,僅僅要一個名字,應(yīng)該不算過分。但史書的門檻說低也低,說高也高,她作為一棵小草,真的是沒那么容易一步就能邁過的。
不過,說到此,我以為我賦她小草之名,也是極為不合適的。依她而論,她可以叫草原,可以叫風(fēng)沙,唯獨不能叫小草。
我以為她是高大的,甚至長得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