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溪 丹顏

多年前，爸爸的離去成為我和媽媽心頭難以愈合的傷。為了我免受情傷，媽媽呵護有加，結(jié)果卻差點兒讓我的婚姻解體……

男人全都不靠譜嗎

當趙銘跟我提離婚時，我一點兒也不意外。那個時候，我覺得婚姻不幸是有遺傳的。

我爸和我媽是大學同學。我媽為了愛情從河北遠嫁重慶。那個年代，大學生是稀缺動物，我爸能力不錯，很快在職場混得風生水起。為了支持我爸的事業(yè)，我媽選擇了回歸家庭。我爸睿智風趣，我媽溫柔美麗，那時的我就像歌里的小小少年，眼望四周陽光照。

11歲那年，我的煩惱來了：我爸出軌，提出離婚。為了守住婚姻，我媽哭過、鬧過，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可我爸還是狠心離開了。我爸離開的那個秋天是灰色的。他走的那天，我媽叫我攔住我爸的車。我顧不上思考，跑到車前，死死盯著我爸。那個瞬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我爸還是走了。我媽穿著睡衣、拖鞋蹲在地上哭得很大聲，我過去扶她。風很大，卷起滿地的落葉，猝不及防地打在我們臉上、身上。而我們母女，也像這早凋的葉子，在寒風中瑟瑟卷曲著。

我爸很快和出軌對象結(jié)婚了，大概是怕我媽糾纏，除了按時打撫養(yǎng)費，很少和我們聯(lián)系。從那以后，我媽像變了個人，不再關(guān)心我的生活和學習，最關(guān)心我是否早戀。

我在校門口和男生打個招呼，我媽都要問半天。在她的監(jiān)督下，我?guī)缀醪缓湍猩f話。小學六年級，一個男生偷偷遞給我一張小紙條，被我媽發(fā)現(xiàn)了，她如臨大敵，立即交給了班主任。在我媽的堅持下，那個男生被家長帶著來學校跟我道歉，這件事傳遍整個年級。直到畢業(yè)，那個男生再也沒跟我說過話。

大學四年，我媽更是時時對我耳提面命：別輕易相信男生的花言巧語。她說，男人都像我爸一樣，戀愛時甜言蜜語，結(jié)婚后就不一樣了，翻臉像翻書一樣快。

我媽覺得，只要我不戀愛，就不會受傷害。我不怕受傷，但我必須聽我媽的話，因為她更經(jīng)不起傷害。我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學習上，可當看到校園里出雙入對的情侶們，又隱隱有期待，希望邂逅一份沈從文先生筆下的愛情，“看過許多次數(shù)的云……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

老公成了假想敵

大四實習的時候，我的愛情姍姍來遲。趙銘是實習單位部門主管，比我大4歲，工作能力強，做事周全大氣，對我體貼入微。那種被呵護被疼愛的感覺突然被喚醒了，自從爸爸離開，我再也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我鼓起勇氣向我媽坦白戀愛的事，她見都沒見趙銘就說不同意。我?guī)丶医o我媽考察，她挑出一大堆趙銘的不是。原本，我并不覺得自己特別愛趙銘，但可能是為了反抗我媽，我開始和趙銘談婚論嫁。為了不讓我媽覺得孤單，趙銘主動提出新房買在和我媽同一個小區(qū)。我媽把戶口本藏了起來，我用身份證到派出所開戶籍證明，順利領證。等我媽發(fā)現(xiàn)，木已成舟。我媽氣得罵我：“和你爸一樣沒良心！”

我媽總怕我在愛情上真心錯付，其實她不知道，我和她不一樣。我媽對愛情死心眼兒，而我經(jīng)歷過我爸媽的事，對感情看得比較淡。我沒覺得趙銘是我的全部，我的愛三七開，留了七分給自己，因為在內(nèi)心深處，我怕自己愛得太深，像我媽一樣被拋棄。當戀愛的激情褪盡，日子回歸鍋碗瓢盆時，我變得越來越冷淡，這讓趙銘很受傷。他有時會半開玩笑說我不愛他。

2016年，我爸又離婚了。那段時間，我媽特別開心，話里話外透出想和我爸和好的意思，可我爸從沒表示。我替我媽不值，干嗎要在我爸這棵歪脖子樹上吊一輩子呢?；闆]復成，我媽被迫死了心。沒想到，她開始把趙銘當成假想敵。

2017年11月，我媽退休，開始把全部心思都用在監(jiān)視趙銘上。對于我的婚后生活，更是事無巨細地打聽。我媽特別熱衷尋找趙銘對我不忠的痕跡，偷聽電話，監(jiān)視趙銘進出小區(qū)。我夾在中間煩不勝煩。

沒想到我媽越來越過分，居然在我家車底安裝車載定位器。這次，趙銘終于爆發(fā)了。我冷冷地說：“她是我媽，我勸也勸了，還能怎么辦？”趙銘說了一句：“你媽這樣不可理喻，怪不得你爸會離開她?！?/p>

趙銘的話讓我想起爸爸離去時隔著車窗那個冰冷的眼神。我胸口發(fā)脹，吼道：“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是不是也活該被拋棄？”就這樣，我們大吵一架。我說：“必須離，過了冷靜期就離?！蔽也慌码x婚，也絕不會像我媽那樣一哭二鬧。趙銘有一絲愕然，嘴唇發(fā)抖，說不出話來。最終，他收拾洗漱用具搬到了公司宿舍，我沒攔。

我們學會了面對

吵架鬧離婚的第六天，我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一向準時的大姨媽遲了將近一周。買了試紙一測，我懷孕了。思前想后，我發(fā)信息給趙銘。趙銘第一時間趕回家。我們沒再吵。趙銘說，這幾天，他想了很多，也咨詢了心理醫(yī)生，感覺我媽應該是因情感背叛而引發(fā)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他真誠地跟我道歉，希望我再給他一次機會，以后會多陪我說話。

那天，我們彼此敞開了心扉。我告訴趙銘，爸爸背叛家庭，對我和媽媽來說都是一個陰影。在遇到他之前，我沒談過戀愛，不是不想，是沒有安全感。解釋清楚之后，趙銘摟著我寵溺地笑起來，笑到最后眼圈有點兒發(fā)紅：“你這個小傻瓜，我可拿你怎么辦啊?！?/p>

在趙銘的提議下，我倆把媽媽接到家里。趙銘說不能只是照顧，要讓她走出來，必須得讓她感覺到被需要。于是，我借懷孕來激發(fā)媽媽的“母愛”。明明只有一點點干嘔，我故意弄出大動靜來，媽媽手忙腳亂地照顧我，嘴里還憤憤地數(shù)落著趙銘。我有好幾次都擔心地看著趙銘，他總是笑嘻嘻的，也不反駁。

母親節(jié)，趙銘送了我媽一架單反相機。他有點兒夸張地贊美我媽：“您上次旅行拍的照片真好，如果用專業(yè)相機拍更好?！壁w銘手把手教她，測光、調(diào)焦距……我媽聽得特別認真。從那以后，她沒事兒就帶著相機，走街串巷地抓拍照片。

為了讓我媽結(jié)識更多朋友，我給她報了舞蹈班。我媽年輕時是文藝骨干，身材也不錯，據(jù)說我爸就是在大學新年晚會上對她一見鐘情。在舞蹈隊，我媽很快被大家推選為C位領舞。半年后，我媽所在業(yè)余舞蹈隊去參加市級比賽，捧回二等獎。我媽受到鼓舞，一口氣又報了好幾個班，整天忙得不亦樂乎，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我媽說，她想明白了，與其一輩子把目光放在男人身上，不如瀟灑做回自己。

我媽是我和趙銘感情的試金石，經(jīng)過這事，我和趙銘越來越默契，我對他更多了一層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愛。我曾經(jīng)以為，爸爸的出軌影響的只是媽媽，其實這件事是我們母女倆共同的傷。只不過，在對待感情上，我和媽媽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女兒滿月時，趙銘征求我和我媽的意見，邀請我爸來家吃了一頓團圓飯。那是他們離婚后第一次坐在一起吃飯。那天，我媽打扮得特別好看，熱情地招呼我爸：“老李，快坐?！笨吹贸?，我媽真的放下了。倒是我爸有點兒局促，微微駝著背，早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fā)。

送走我爸，趙銘笑著湊過來：“媽，我重新裝了個車載定位器，要不要我對接一下您的手機，以后隨時歡迎領導監(jiān)督檢查?！蔽覌屝χ闪怂谎?，說：“我可沒工夫監(jiān)視你，這人心要是變了，防是防不住的。再說了，你比溪溪爸靠譜，我女兒的眼光比我好。”“多謝領導，保證不辜負您的信任?！壁w銘淘氣地沖她敬了個禮，我們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