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書堂
行道樹已不是心無旁騖
想怎么長就怎么長的樹,搖曳在
生活中間,它們就有了
被眾目注視的不安
和難以辯駁的對與錯
我們需要樹高大、挺拔,而旁逸斜枝
顯然是錯的
站在對的一面,我們反復(fù)砍
樹被塑造出理想的樣子
巨大樹冠遮掩了我們許多丑
但樹疤也在長
有的長成嘴,像要跟誰吵架
有的長成眼睛,動不動就哭泣流淚
有的像魔鬼猙獰的臉
樹又一次錯了
我們須涂之以水泥、油漆
遮掩它的錯,就像它遮掩我們的丑
開鑿隧洞,讓一條河改道
是人們的一項事業(yè)
把橫在出水口
一丈高的懸崖絕壁鑿去
是河水的事業(yè)
比人們還決絕,河水
不憑借任何工具,只用自己的身體
五十年里,已鑿下去一米
照此計算,再有一百年
從這兒走出去的魚
便可重回故里
遠(yuǎn)遠(yuǎn)望去,一片火海,在洶涌、蔓延
火的中心:一具黑骨架
難以分辨是人是樹
到了眼前,卻是一地羸弱、猥瑣
聽命于秋風(fēng)的
粉黛亂子草
這草,為何示我以
迥異且對立的形象,難道只為
錯亂我的感官?
我知道,我之所見
并非其全部底細(xì)
而未曾見到的,也許更令我著迷
我相信一片草的無限可能性
丹江邊許多事物,都滿腹故事
它們也樂于向你講述
就像船幫會館的樂樓
故事講了二百年,還意猶未盡
它講水旱碼頭的興與衰
纖夫的痛楚和愛,也講磚刻的精美
鏤空木雕的絕倫,講到一幅
匾額兩側(cè)的圖畫對聯(lián)時
便眨起了星星一樣神秘的眼
對聯(lián)何意?當(dāng)年工匠沒來得及解釋
就暴病而亡,留下的遺憾
卻成了無數(shù)人試圖一解的執(zhí)念
據(jù)說當(dāng)?shù)卦O(shè)立的賞金還在漲
而樂樓,仍懷揣謎底,笑而不言
就像這世界,讓我們因破譯了
一個個秘密而歡呼、自得
又因一次次未果而沮喪、困惑
世界始終不露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