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壘

1

水星一號空間站通信中斷第三天，生活艙7：20

“好消息是我們的設備沒毛病，有一股強磁場干擾了信號，才導致收不到正確信息，無線電收發(fā)都沒問題。”

來自俄羅斯的機電工程師阿納年科立在半空中，看著熱水一點點充滿杯子。

“有磁場干擾，不是比設備有問題麻煩多了嗎？”

來自意大利的領航員卡梅隆撐著扶手，飄向自己加熱好的早餐。

“至少證明不是信號站，或者，”阿納年科喝了口水道，“地球那邊出了問題?！?/p>

“地球那邊能出什么問題？”

“算上過來的時間，咱們到水星多久了，六年？”阿納年科讓水杯浮在空中，手一撐，倒立過來笑道：“別告訴我你什么都沒想過?！?/p>

“六年，七個月，零二十一天?！眮碜灾袊臏y繪師林海從阿納年科的頭下飄過說，“地球不會有啥問題的。你還是說說壞消息吧。”

阿納年科雖然是三人中最年輕的，但總是會開些老掉牙的玩笑，為此，另外兩人很是頭疼。十年前，太空共同開發(fā)協(xié)議的簽訂讓太空探索步入正軌，地球軌道大型空間站、火星移民空間站、金星中繼站相繼完成，水星空間站也算是現(xiàn)在的重點工程，他們的任務是觀測水星和太陽，如果有更高效利用太陽能的方法，他們的優(yōu)先級還會往上提。即使地球上真的出現(xiàn)什么狀況，他們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

當然，問題也在于，比起其他幾個空間站，他們離地球?qū)嵲谔h了。

“壞消息是，長波通信無線電和中短波的遠程遙控系統(tǒng)都受到了干擾。如果不能在一周之內(nèi)解決問題，下周來的補給和空間站擴充設備，我們就得出去手動對接了?！?/p>

新的人員補充是在下一年，最近幾個月的補給都是由無人飛船送來的。雖然兩人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料，但事情一經(jīng)證實，還是讓他們停下了手中的活兒，同時看過來。

“你覺得干擾是從哪里來的？”卡梅隆問。

“起先我懷疑是強烈的太陽風引起的，但那樣水星磁場也會變，我們的運行軌道肯定也會有些變化?！?/p>

“所以……”林海望向舷窗，“是那些云嗎？”

一周前外面還是暗紅色的太陽，或是水星坑坑洼洼的環(huán)形山，而如今窗外是一片灰色的云。

2

最先觀測到那片云是在一個月前，那時它在遠日軌道的末端，當初他們以為那是被太陽風離子化的水星大氣層，然而，隨著時間推移，那片云非但沒有消散在宇宙中，反而向空間站擴張，直至將整個空間站包裹起來。

本來水星軌道出現(xiàn)云就夠奇怪了，而在光學設備被遮蔽之前，負責觀測的林海發(fā)現(xiàn)那片云看起來不像是無序擴張，而是以空間站為目標在進行擴張，這個消息更是讓空間站里彌漫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阿納年科也曾開玩笑似的說，退一萬步講，咱們好歹也算是見證了水星環(huán)的誕生，至于退的是哪一萬步，另外兩人不曾去問，也不曾去想。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唯一的辦法是等太陽風或者水星的引力將云驅(qū)散，但這需要多長時間，他們又能承受信號干擾多久，就是個問題了。

“我們移動脫離云的范圍，可行嗎？”卡梅隆提議。

云的起始點在遠日軌道末端，假如空間站開始移動，就必須朝向陽軌道的方向移動。

“如果我們要移動的話，在當前軌道上，最多只能移動到這個位置?！?/p>

阿納年科打開軌道圖，畫上一個點，然后還列舉了如果變軌的話，可以移動的位置?？紤]到能源和燃料，還有向陽軌道的太陽直射，能移動的距離有限，況且那片云追上來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我的建議是，維持現(xiàn)在的軌道，”阿納年科說，“假如移動之后，依然沒法擺脫干擾，那我們就失去了手動對接的機會。反正系統(tǒng)失靈，手動對接這事兒也不是第一次了?！?/p>

“現(xiàn)在跟禮炮7號的情況可不一樣，即使要出站手動對接，以現(xiàn)在的視野狀況，短波通信也不能用的話，手動對接的風險太大了。再說，那片云里有什么物質(zhì)，有沒有輻射，我們也不知道?！?/p>

“云的成分，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測。”阿納年科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林海，“你的想法呢？”

林海一直在權(quán)衡這兩個方案的利弊，假如要移動，羲和號探日衛(wèi)星還在太陽軌道上，即使超長波通信無法使用，利用衛(wèi)星做中轉(zhuǎn)也能發(fā)出信號。但假如無法擺脫干擾，不僅會浪費寶貴的動力，還會失去手動對接的機會。

而手動對接，正如卡梅隆的擔心，在通信不可用且能見度極差的情況下，成功的概率沒有多少。

地球控制中心如果收不到信號，補給船會停在預定的位置，但那邊并不知道干擾的情況，如果補給船在減速之前受到信號干擾，那么就會出現(xiàn)不良結(jié)果：停在預定位置，直到燃料耗盡，被水星引力拉入水星軌道，或者飄向太陽，更壞的情況是會撞上空間站。

而且還有那片云的成分……

“信號干擾具體是哪一種？信號屏蔽，還是磁場混亂？”

“有點兒像信號屏蔽，”阿納年科想了想說，“你的意思是試試中和干擾？”

“可以試試，如果干擾源真是那片云，弄清楚成分，看看到底是什么干擾了通信，也許可以把干擾中和掉?！?/p>

“理論上可行，反正試試也沒什么損失?！?/p>

吃完早飯，阿納年科便在氣閥艙裝上了采集和檢查氣體的裝置，當氣閥艙打開，空氣的嘶鳴散去，無垠的寂靜便開始向空間站內(nèi)部蔓延。阿納年科飄在艙門后，起先他還能聽到壓縮機里的電流聲、交換器里的流水聲，當那些白噪音無法再引起注意，他的耳中便只剩下了耳鳴。

在寂靜之下，時間似乎變得很漫長，阿納年科覺得氣閥艙開了有十分鐘，甚至有半小時，而當外艙門關(guān)閉，他看向控制面板時，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時間只過去了五十九秒。

阿納年科揉揉眉心，準備打開艙門去取回裝置。這時，穿好航天服拿著探測儀的卡梅隆飄過來，然后指了指手中的東西。阿納年科點點頭退到另一個區(qū)段，就在阻隔艙門關(guān)閉時，他看見卡梅隆沒有進入氣閥艙，而是提著頭盔飄向了另一個方向。他敲了敲艙門，但卡梅隆似乎并沒有聽到。

是出了什么問題嗎，阿納年科一邊想一邊打開艙門追了過去，而就在他經(jīng)過氣閥艙時，他赫然發(fā)現(xiàn)氣閥艙的內(nèi)艙門并沒有關(guān)上，甚至連外艙門都是敞開的。他心里一驚，此時艙門打開的聲音響起，卡梅隆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就這么急著要拿去化驗？”

卡梅隆摘下頭盔，笑著將采集好氣體的裝置推向他。

阿納年科定了定神，外艙門好好地關(guān)著，就在他懷疑剛才是不是幻覺之時，向遠處飄去的卡梅隆與剛才的景象開始重合。阿納年將采集裝置拖住，他有一種感覺，自己早就知道那片云里有什么成分。

3

水星一號空間站通信中斷第四天，生活艙6：30

林海在那一天的凌晨做了好幾個夢，他在夢中很清醒，清醒到他可以明白自己不是連著做了好幾個夢，而是同時做著好幾個夢。

他的腦袋里重疊出現(xiàn)著好幾個景象，第一次步入航天中心的大門，第—次在紙上畫下秦嶺的群山，第一次與妻子在課堂上相遇，第一次將樂高拼成完整的飛船。

由記憶構(gòu)成的夢境同時在腦中展開，它們有些是現(xiàn)實，而有一些卻不曾發(fā)生過，一時間他也分不清是哪里出現(xiàn)了偏差。

自己曾經(jīng)是一個畫師嗎？

自己曾經(jīng)跟另一個女孩出國留學嗎？

自己曾經(jīng)回到家鄉(xiāng)在母校的黑板上畫下世界地圖嗎？

那些未曾展開的過去，隨著他的蘇醒，緩慢但卻清晰地消退。他打了個哈欠，解開固定環(huán)，向櫥柜進發(fā)。

“來點兒咖啡嗎？”

卡梅隆已經(jīng)在那里了，看起來昨天也沒有睡好，金發(fā)一縷縷軟綿綿地貼在頭皮上。

在他們分享咖啡的時候，掛著黑眼圈的阿納年科從另一端緩緩飄了過來。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卡梅隆把杯子遞過去問。

“你想先聽哪個？”阿納年科將咖啡一飲而盡。

卡梅隆與林海對視一眼，說先聽好消息。

好消息是，云的成分除了一些奇怪的電離子外，跟水星的大氣成分差不多。

“壞消息是……”

“分析儀出問題了？”

林海接過話，阿納年科有些驚訝，但還是繼續(xù)說了下去。

分析儀在做完分析之后，便發(fā)生故障，開始胡亂輸出結(jié)果，阿納年科檢查了幾遍，沒能找出故障原因，最后只能重置系統(tǒng)。

“那些輸出結(jié)果，實在是有些奇怪?！?/p>

阿納年科打開櫥柜旁的一個數(shù)據(jù)面板，然后將故障數(shù)據(jù)展示出來。

分析儀在輸出完云的成分結(jié)果之后，還一連輸出了幾個亂序的結(jié)果，成分表和日期混合排在一起。三人整理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里面有幾個是之前他們采集到的水星大氣和地表巖石的分析結(jié)果，還有幾個，如果按照日期區(qū)分，則是幾個月后的分析結(jié)果。

“重置系統(tǒng)以后，我又做了幾次分析，可以肯定的是，分析儀里沒有穿越過來的物質(zhì)。”阿納年科半開玩笑地說，“那些電離子可能就是干擾源。不過我感覺一周之內(nèi)解決不掉，所以我們還是考慮一下后備方案——移動或是維持現(xiàn)在的軌道?！?/p>

“還是維持現(xiàn)在的軌道吧！”卡梅隆說，

“我感覺那片云會追上來?！?/p>

“你說的好像那片云有意識一樣，怪嚇人的。”阿納年科沖卡梅隆擺擺手，又向林海問道，“話說，林海，你是怎么知道分析儀出問題的？”

林海想了好一會兒，最后也只能回答是一種感覺。

接下來的兩日，也正如感覺的那樣，中和干擾并不順利，雖然可以肯定那些電離子就是干擾源，但干擾的方式卻是三人前所未見的。它并沒有從外部遮蔽或者擾亂信號，而是通過附著設備的方式擠占接收信道和頻段，阿納年科也修正了自己的看法，還是無線電出問題了。

本文經(jīng)未來事務管理局授權(quán)，轉(zhuǎn)載自公眾號“不存在科幻”（ID：non-exist-SF）。

參考答案

《燒水是個大問題》答案：ABD

《天上地下的阻力有何不同》答案：A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