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5月10日,“行走邊界——張道興藝術作品展學術研討會”在中國國家畫院舉辦。本次活動由中國國家畫院、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辦,中國國家畫院創(chuàng)研規(guī)劃處、中國國家畫院理論研究所、《中國美術報》社承辦。
研討會由中國國家畫院副院長徐漣主持。中國畫學會原創(chuàng)會副會長孫克、中國美術館研究館員劉曦林、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王鏞、清華大學美術學院教授陳池瑜、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鄭工、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美術理論委員會主任尚輝、中國國家畫院美術理論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高天民、中央美術學院教授于洋、中國國家畫院人物畫所所長李曉柱、中國國家畫院書法篆刻所副所長謝小銓、中國國家畫院理論研究所副所長陳明、中國國家畫院創(chuàng)研規(guī)劃處副處長徐水平和藝術家張道興參加研討會。
徐漣:初夏時節(jié),中國國家畫院迎來了“行走邊界——張道興藝術作品展”。這個展覽是中國國家畫院近年來質量上乘、規(guī)模較大的個人展覽,匯集了張道興中國畫作品213幅、速寫作品50幅、書法作品20幅、篆刻作品246方。作為中國國家畫院捐贈收藏的重要展覽,其中有68件作品捐贈給中國國家畫院,包括48件繪畫作品、20件書法作品,這些作品不僅包含了張道興各個階段的代表性的作品,其中還有很多獲獎作品,這對中國國家畫院來說是一筆寶貴的財富,對我們未來的中國畫教學、人才培養(yǎng)、學術研究等方面都會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這個展覽我先后一共觀看了三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收獲,感觸頗深。張道興作品里的人物都是來源于生活,但卻不是對生活的???,而是有夸張、有變形、有提煉,將他的主觀意識賦予畫中人物,通過將民間藝術、西方構成和文人筆墨的融合創(chuàng)造出一個個獨特的人物形象,形成了辨識度極高的個人風貌。他把自己的創(chuàng)作歸結為“行走邊界”,游走于東方與西方、寫實與寫意、造型與線條、平面與立體、民間趣味與文人筆墨的不同邊界之間,他的探索經(jīng)驗值得藝術家思考和借鑒。
張道興在藝術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非常清醒的、深入理論思考的狀態(tài),他對自己的藝術創(chuàng)作道路概括得非常準確。“行走邊界”不僅是本次展覽的題目,也是張道興對自己的藝術定位,展示了他藝術思考的過程。正如張道興所說,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他始終在不斷地創(chuàng)新、突破。中國人物畫的歷史悠久、面貌多樣,在無數(shù)前人探索過的地界開疆拓土,難度不言而喻。如果我們把張道興的創(chuàng)作放在當代中國人物畫發(fā)展的總體面貌中來看,就更能夠看清中國人物畫的幾條不同發(fā)展路徑,從而進一步思考未來中國人物畫的更多可能性。這也是中國國家畫院舉辦此次展覽的學術意義所在。
孫克:我和張道興認識30多年了,一起參加了大大小小的眾多活動,相互之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張道興對誰都是很謙和、平易,跟他接觸30多年了,他始終是這個樣子,總是帶著微笑對待人生、對待朋友,不急不厲,人格魅力特別大。
我認為張道興不但做得好畫家,還是書法家、篆刻家,詩書畫印皆能。學畫畫70年了,我們懂得一個道理:畫畫不是一個簡單的事。畫畫基本功很重要,人物畫要求畫家的造型能力,道興在這方面下了很多功夫,他一直在補課,對基本功深有體會。與同輩畫家相比,張道興在潮流跟前始終頭腦清晰,這是十分難得的。上個世紀80年代,很多畫家在新潮思想影響下追求變化,當然變是應該的。但是張道興的畫給我們啟示,正像本次道興提出的“邊界”的問題,張道興的藝術站位始終清晰,他總是能保持清醒的頭腦,這令我真的很佩服。在張道興的“邊界”他有所為又有所不為,即他守住了自己的邊界,又不是完全拒絕新變化??此漠嫞沂冀K覺得有點變形,他的書法也是如此。在變化中還不離邊界,他把握得非常好。
劉曦林:張道興是海軍政治部創(chuàng)作室的專職畫家,是我國軍旅美術的一面重要旗幟,也是整個中國畫壇非常重要的一位畫家。在我著述的《二十世紀中國畫史》中有專門一節(jié)介紹部隊人物畫家,張道興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不可或缺。
張道興1984年創(chuàng)作的作品《腳踏著祖國的大地》為我們大家所熟知,作品現(xiàn)藏于中國美術館。從這件作品中我們就可以看到張道興的藝術思維方式——始終腳踏在中國的大地上,以人民為中心。所以他的畫始終是和土地連在一起的,是接地氣的。除此之外,我以為張道興的藝術思維方式和音樂相通,看此畫想此歌。他的作品和石魯?shù)摹稏|方欲曉》、蔣兆和的《一籃春色賣遍人間》一樣,都帶有某種特殊寓意,雖然不是對音樂的直接表達,但是作者卻能把聲音轉化為造型,給人以聯(lián)想,體現(xiàn)著藝術思維的規(guī)律,非常難能可貴。中國水墨人物畫的提高就在于構思技巧,所以說張道興是非常聰明的藝術家。
正如張道興自己所說,他確實始終行走在“邊界”上。一邊在專業(yè),一邊在民間;一邊是部隊生活,一邊畫地方風情;一邊是專業(yè)造型,一邊是民間表現(xiàn);一邊在繪畫,一邊是書法,一邊是篆刻……在虛和實的邊界、在濃和淡的邊界,張道興總是在邊界上行走,在兩種不同的藝術視域跨界。雖然“跨界”是時下非常流行的詞,張道興實際上早就跨界了,但他卻沒有說“跨界”,而是將自己定義為“行走邊界”,這非常好,展現(xiàn)了他自身多面的藝術修養(yǎng)。
王鏞:2004年,我寫過一篇文章《21世紀中國美術走向的三種文化態(tài)度》,三種文化態(tài)度分別是文化的保守主義、文化的激進主義、文化的折中主義。文章里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固守邊界與突破邊界,討論邊界問題。我在文章里提出,固守邊界有利于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掘和繼承。突破邊界,有利于傳統(tǒng)文化的改造和更新,在固守邊界與突破邊界兩極之間保持適度的平衡和兼容,是文化折中主義的態(tài)度。
張道興的藝術作品體現(xiàn)了一種文化折中主義,他行走的邊界就是在藝術的邊界上行走,在固守邊界與突破邊界兩極之間徘徊。然后尋找一個既能夠繼承傳統(tǒng),又能夠更新傳統(tǒng)的新路徑。我讀張道興的印章,印章中很多都表達了他的藝術理想、人生理想。比如說“衰年尚法筆骨造化”,而不是“衰年變法”。就是說他和一味革新的畫家還是不同,他保留著傳統(tǒng)的法。但同時也提出“筆骨造化”,要用筆墨彌補自然,切勿忘行。包括他現(xiàn)在還在補素描的基本功,行走邊界,持續(xù)過程,這都符合文化折中主義的態(tài)度。我認為張道興的藝術,主要是具有四種要素。第一,生活氣息;第二,意象造型;第三,文人筆墨;第四,民間色彩。他把四種要素融合起來、綜合起來,創(chuàng)造個性化的藝術風格,既有傳統(tǒng)韻味又有現(xiàn)代藝術。尤其他畫的人物形象,辨識度極高,個性極其鮮明。在歷來推崇中庸之道的東方文明古國,即使在處于從傳統(tǒng)文化向現(xiàn)代文化轉型時期,最受公眾歡迎的藝術家往往并不是保守主義的大師,也不是激進主義的先鋒,而是折中主義的巨匠。我覺得張道興可以說是具備了折中主義巨匠的素質,正像他印章中所說的“悠游中行”。
陳池瑜:張道興是具有鮮明的、成熟的、穩(wěn)定的藝術風格特征的當代中國人物畫大家。自20世紀初的美術革命思潮興起,開始進行國畫改良,嶺南畫派的方人定就曾說過,“中國畫的改革要重視人物畫題材”,20世紀中國畫改革取得的最大突破就是人物畫打了個翻身仗,取得突出成就,改變了元明清山水花鳥畫占主流地位的狀態(tài)。也就是說,人物畫在中國現(xiàn)代國畫改良中起到引領的作用。近百年來,我們看到了人物畫探索的多元面貌,有“徐蔣體系”“新浙派”“長安畫派”等。
張道興的水墨或者彩墨、粉彩人物畫和他們的都不一樣,給了我們一種嶄新的觀感。他的作品大概有以下幾個特點:第一,他的作品是深入生活的創(chuàng)作。不同于當下一些畫照片、擺姿勢的作品,張道興的作品都是非常生動的,是真正扎實深入生活的,他的人物形象都是從生活中觀察出來的,自然生動,不是擺弄姿勢,從真實的場景中烘托出了形象和事件,把握住了人物動態(tài),真正塑造出了生動的、鮮活的、藝術價值高的作品。可以說張道興創(chuàng)作觀念和實踐,為青年畫家起到了表率作用、引領作用,令我們深受啟發(fā)。另外,張道興作品的形式語言十分富有個性。張道興的創(chuàng)作是結合書法、篆刻、民間藝術的綜合創(chuàng)作,真正做到了將書寫性和造型性結合到創(chuàng)作中來,其藝術形象既有寫實性又有表現(xiàn)性與生動性,是極具現(xiàn)代性、當代性的綜合創(chuàng)造。張道興作品對我們當代的人物畫,特別是水墨人物畫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創(chuàng)造出一種既不同于古代,也不同于徐蔣體系與新浙派的新水墨人物畫的樣式,非常了不起,是當代中國水墨人物畫創(chuàng)作的重要收獲!
鄭工:此次張道興展覽有兩個關鍵詞:一是“行走”,一是“邊界”。在展廳里面我看到了他在怎樣的一個邊界,做怎樣的行走。眾所周知,“邊界”是兩者之間的一個邊緣交界處。這兩者在張道興的繪畫里面包括了西方的造型方法以及中國的筆墨意識。在中西之間、在造型和筆墨之間,我們看到了張道興的處理方式。西方繪畫的造型及結構,在張道興的繪畫里面又突出地表現(xiàn)為一種構成,結合中國畫的筆墨,形成張道興繪畫的獨有的審美品質,且具有現(xiàn)代感。這是一種結合而不是區(qū)分,是融匯貫通。所以說張道興行走于中西方之間,他是左右逢源,而且以筆墨帶動造型,在筆墨的書寫性和造型結構上的處理十分微妙,引人入勝。行走邊界,有各種處理與表現(xiàn)的空間,很能體現(xiàn)藝術家的思想和個人手法。但是否能立足邊界,踩出一條自己的路,頗為不易。行走邊界,最值得看的就是其個體性。邊界并不重要,重要的就在于他行走的方式。
那么,張道興的行走方向如何?從東向西,還是從西向東?從造型走向筆墨,還是從筆墨走向造型?展廳里,我們看到展出的繪畫作品自20世紀90年代開始,那是近30年的創(chuàng)作,另有一批速寫作品是2005至2019年的,書法作品都是2023年。這里有時序問題,但不能說明畫家的走向便是如此。我們不能僅僅從作品的時間順序來判斷和解讀張道興在造型和筆墨上的傾向性。但張道興的繪畫在我的印象中,是他對畫面形象的結構性處理,很有個性也很現(xiàn)代,是趨向性還是結構性的問題。這次看他的展覽,我同樣以為他是從這個角度進入,從造型的結構往筆墨的方向走。筆墨的意識在這個過程當中越來越被強調了、被強化了。這是我對他行走軌跡的一個理解。
尚輝:張道興繪畫的個人面貌從《茅山聽雨》時就形成了,這件作品不是完全寫實,而是將歷史題材的表現(xiàn)通過解構主義來探索,這個時期他畫的一系列作品多以平面分割的形式,追求個性化水墨人物畫的探索。如《兒子》《待發(fā)》和《海的容顏》等。這種平面分割的形式,也有意地和其寫意性的用筆結合在一起。他的寫意在以點成線的寫意過程中追求意態(tài)瀟灑。我們今天看到張道興的作品比其上世紀90年代之前有一個巨大區(qū)別,就是他在較大程度上對筆墨形象的造型性回歸,即便將形式結構隱藏在那些造型之中,仍然能夠體現(xiàn)他對造型本身所具有的深度理解。我覺得這才是張道興能夠與他同時代的畫家,在人物形象塑造上、在筆墨與造型相互關系的認識上,拉開距離并脫穎而出的獨特創(chuàng)造,這無疑也是他個性形成的重要特征。
在形成張道興人物畫風格的藝術資源上,除了非洲雕刻,他還廣泛吸收了中國民間剪紙、皮影和木雕技法,尤其是河北蔚縣那種繪彩剪紙,形成了他在造型與結構之間的塊面具有一種獨特的墨色過渡層次,從而也把墨色通過過渡推到邊緣線,形成了另一種塊面與線的關系。這樣的變化和他上世紀90年代用平面化的塊面和色塊來處理線面關系提升了一大步,這是他筆墨與造型語言關系上的一次巨大轉折。我們今天看到的中國水墨寫實人物畫,大多停留在造型和筆墨的對稱性關系上,但這種對稱對筆墨和造型都相互傷害,難能深入——筆墨是泛書法化的,所謂造型也并不存在,只是一種表象的寫實,對形象尤其缺乏空間處理的能力,更談不上造型的創(chuàng)造性。今天看到張道興人物畫展,對他在水墨人物畫領域推進造型表現(xiàn)感到一種欣慰,終于有中國畫家能夠較深入地理解什么是造型了,而且他借鑒中國民間剪紙、刺繡并有機地將其轉化成寫實人物畫的平面性造型,形成了他獨特的形體與水墨有機融合的新的藝術語言。這是張道興最有成就的地方,也是他最鮮明的藝術個性表現(xiàn)。
高天民:談到張道興的藝術,一是他不斷探索的精神是特別值得尊敬的。張道興有一句名言,對于藝術探索來說,“久守必失,久攻必克”。這句話非常能體現(xiàn)出他的態(tài)度。二是張道興的藝術創(chuàng)作面貌非常豐富,每個歷史階段都會有新的變化。特別是這次展覽還展出了他的書法作品,非常精彩、特別專業(yè),有傳承。
張道興藝術應該屬于20世紀中國美術中西方融合的大方向。在這個大方向之中,他體現(xiàn)出來的是他的獨特性——將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的融合。我們從作品中能夠明顯地看到,張道興個人面貌是非常突出的。這種獨特性是如何取得的?我以前有一個說法就是,20世紀中國美術的問題就是中國畫的問題,而中國畫問題的核心就是人物畫。20世紀中國美術處于中西方之間,我們自覺不自覺地在兩者之間進行選擇,但每個人都不一樣。而張道興采取的是不同的定位。他在中,主要是確立了一種對民間藝術的吸收轉化;而于西,他選擇的是現(xiàn)代藝術,所以說他是一手在民間,一手在現(xiàn)代,而且立足于當下。他的藝術面貌和以往的人物畫的做法完全是不同的——既有傳統(tǒng)性,同時又具有現(xiàn)代視覺性。更重要的是,他建立一個結合點,打開了一個完全嶄新的空間,這個空間為人物畫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可能。
這次展覽的題目叫“行走邊界”,我理解這個“邊界”的含義,一個它是對不同類型藝術形式因素的綜合或者說結合,像雅與俗、寫實與寫意、中與西等,是對不同藝術因素的邊界融合。另外一個含義是,張道興通過自己的探索,走到了中國畫,特別是人物畫突破的邊界。當然,張道興的藝術也有其局限性,這個局限性在哪兒?我認為還是更多地在于對西方式造型的一種堅持。我們看到,他的藝術更注重墨而不是筆或線,所以他的人物畫更具有團塊感和體積感。我覺得張道興的藝術如能將書法引入其中還有新的突破的可能。而這種突破也許就意味著他在人物畫方面,可能會有新的貢獻。
于洋:我們回看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水墨人物畫,主要呈現(xiàn)為南北兩種不同風格。這兩條脈絡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非常有趣的交匯點,他們都是針對人物畫最大的問題形和神的關系,聚焦人物形象造型的寫實和中國畫筆墨的寫意之間的關系,這顯然是一對矛盾。這兩條線索都指向了對于寫實、對于寫真的“形”的反思或者改造。張道興也是從這樣一對范疇的矛盾入手,來建構他的個人風格。在張道興的作品中,從早期的作品到他近年來的作品,一以貫之的是他對于筆墨中的傳統(tǒng)因素和現(xiàn)代圖式的結合。張道興稱之為“水墨粉彩寫意人物畫”,是非常樸素而準確的表達。水墨、粉彩、寫意三個關鍵詞點出了張道興多年來努力的方向。如何看張道興的創(chuàng)作,這里離不開三個關鍵詞,一是構成性,二是寫意性,三是民間藝術。從某種程度講,張道興在局部放大皴法的造型能力,構成了其在筆墨因素里重要的特點。
回到展覽主題“行走邊界”,張道興非常喜歡“行”這個字,在很多的印章里面都有“行”這個字,如“周行不殆”“行走異同”“善行其道”等印章。一方面,“行”這個字有永遠在創(chuàng)作的路上不停歇的意思;另一方面,張道興名字里的“道”字,《說文解字》說“道”字在文字上“從人從行”,在早期的文字字形里就是十字路口站著一個人。張道興正是以他不停歇的、在周行不殆中不斷延展自己的創(chuàng)作之路,使我們能在其年近九旬的年紀,還能看到他新近的佳作。
李曉柱:張道興是我仰慕的大家,作為老鄉(xiāng),一直是我明燈式的引路人。張道興繪畫作品十分豐富、特別有智慧,他很巧妙地把軍事題材轉化成有藝術性、有人情味的作品。他的選題和角度,將他的自信和主題性表達很好地契合在一起,這讓軍事題材有了溫度,讓人能感受到一種溫暖,所以張道興成為眾多的軍事畫家里的佼佼者。當前我覺得人物畫創(chuàng)作,確實面臨著很多尷尬,有時代造成的,也有我們自己造成的。比如說傳統(tǒng)中國繪畫筆墨程式對當代畫家的綁架,哲學思維對現(xiàn)代主義的綁架,使藝術創(chuàng)作失去了很大的自由度。
我認為,張道興“行走邊界”這個題目是在表達一種障礙。這種障礙說白了就是我們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中國畫畫家、人物畫畫家,是我們立足的一個很重要的身份。這樣人為設定的多種身份,會讓我們不自覺固化在自己的邊界里。張道興特別輕松、自如,把繪畫、書法、篆刻,所有的東西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融匯到創(chuàng)作和他的生命狀態(tài)里,這就是他生命修行的一個方式。所以他能意識到有一個邊界,并時刻準備著從界線里沖出來,實際上是他沒有那種對界限的執(zhí)著,也沒有對未來的執(zhí)著。88歲的張道興現(xiàn)在輕松地面對繪畫,輕松了,便什么都有了。
謝小銓:談幾點學習體會。第一,張道興的“行走邊界”表達了兩層意義。一是提示了他的學習路徑。他的繪畫不僅深度融入了詩書印的創(chuàng)作,而且對剪紙、皮影等民間藝術以及非洲雕刻等也都有深入研究及創(chuàng)作借鑒。二是代表他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在展覽前言里,張道興多次提到所謂的“不成熟”,而且醉心于這種“不成熟”。
第二,張道興的學識涵養(yǎng)是極其深厚的。他是非常純正的、傳統(tǒng)的中國畫畫家,講究詩書畫印的融合呈現(xiàn)。展覽中展出的書法作品都是今年創(chuàng)作的,我以為他展出的這些書法作品的用意不是作為展品來展示的,而是作為一種態(tài)度來展示,即旗幟鮮明地強調中國畫要以書入畫。
第三,張道興在素描和筆墨用筆的關系上有非常清醒的態(tài)度。他在65歲的時候學習了三個月的素描,這當然是為了解決造型問題,但可貴的是張道興并沒有陷入到“素描式國畫”的陷井中去。張道興在對待素描和筆墨的關系上保持著非常清醒的頭腦,從他大量的創(chuàng)作里,能完整地感受到他的書法和皴法、線條對他個人情感的豐富承載和表現(xiàn)。
第四,張道興是高度重視速寫的。速寫手稿的重要性就在于為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提供原創(chuàng)性的、最有活力的素材。這些東西一旦植入到他的創(chuàng)作里,就一定會和程式化的作品產(chǎn)生很大的區(qū)別,張道興的速寫就有如此重要的意義。
陳明:張道興在繪畫、書法、篆刻領域都有很豐厚的建樹,他是很少見的、全才型的藝術家。張道興的作品有很強的時代感。首先,讓我感受最深的是他創(chuàng)作的人物造型。他的人物造型注重邊線的強調、結構的強調,在傳統(tǒng)人物畫線條的基礎上融入了西方現(xiàn)代繪畫的方法。這種對結構和邊緣線的強調,造成了人物形象的團塊感,而這種團塊感恰恰是很多現(xiàn)代主義繪畫所強調的,帶有很強的現(xiàn)代趣味。因此從造型方式上看,張道興的人物畫具有顯著的現(xiàn)代主義色彩。
其次,張道興的人物畫在表現(xiàn)上進行了適度的夸張,這就擺脫了當代人物畫中常見的套路化、模式化弊端,形成個性化的風格。加上色彩的單純強烈,給畫面以巨大的張力。
最后,張道興對書法篆刻的研究十分深入,這尤其重要。在創(chuàng)作中,他很注重筆墨的純粹,筆墨語言在他的創(chuàng)作中起到了支撐的作用??梢栽O想,如果沒有深厚的筆墨,再夸張的色彩和再奇崛的造型,也難以賦予畫面以傳統(tǒng)中國畫的氣質和學養(yǎng),所謂的個性化也難以支撐。
在當代信息社會和多元化文化語境下,中國畫創(chuàng)作面臨的最大問題之一是如何面對邊界的問題,如何在不打破邊界的情況下自由游走,完成傳統(tǒng)筆墨的當代轉化,是所有中國畫畫家面臨的巨大課題。張道興的藝術主張和實踐值得我們學習。
徐水平:承辦此次展覽給了我一次跟張道興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跟張道興有了長時間的交談。張道興談了很多他的繪畫經(jīng)驗和想法,使我對他的藝術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張道興談到了用色,建議我們用不容易褪色的礦物顏料。談到了葉淺予、黃胄等老一輩藝術家的一些繪畫技巧,談到了他對篆刻和書法創(chuàng)作的一些想法?;叵肫饋?,我認為他談的最重要的內(nèi)容是人物畫造型。張道興說他一輩子都在研究造型,至今仍然在研究。我想,張道興所說的造型有他的追求。南朝《謝赫六法》“應物象形”中“象形”的內(nèi)容非常豐富,有與物象相似的意思、有書寫胸中之象的意思,寫實是象形、寫意也是象形。張道興所說的造型,是他思考的造型,是“應物象形”,但不能簡單用寫實、寫意來套用,也不能用民間藝術、現(xiàn)代性構成來界定,而是行走在多元藝術交匯的邊界。張道興自己也說,他站在圈內(nèi),但是在圈的邊緣。
張道興喜歡戲曲,而且“入戲”頗深。因此他經(jīng)常用戲曲作為例子,來說明中國畫繼承和發(fā)展的關系。可能他認為,傳統(tǒng)戲曲與中國畫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張道興的藝術包含了很多相互關聯(lián)的因素,是一個比較復雜的系統(tǒng),有待于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和挖掘。
張道興:感謝理論家?guī)椭野l(fā)現(xiàn)一些問題,根據(jù)“行走邊界”這個題目,幫助我梳理、幫助我拆解,進一步延展并深化了我的認識?!靶凶哌吔纭边@個主題是經(jīng)過多方面討論的。我有兩個觀點:第一,“世界不是一成不變的,是動態(tài)的”;第二,事物是一個要按照“集合體”或者“系統(tǒng)”論的,中國畫確實應該是有系統(tǒng)的,它不僅是筆墨,還是造型、色彩、程式。所以我的基本觀點就是,邊界是存在的,也是要遵守的,但是邊界又是動態(tài)的,不能一成不變。時下藝術界流行的“破界”“出圈”,其實都是“行走”形成的一種結果,當然真正做“破圈”的過程是很長的,不是一年兩年就完成的。中國的藝術存在很多值得我們研究的,“為什么能夠總是出現(xiàn)新的樣式”等等,關于中國畫,我們現(xiàn)在只能說是有突破,還沒有做到真正的破圈,我們還在邊界里,在圈里行走邊界。
(李正喬參與文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