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蕓熙
“哎喲!”伴隨著一聲慘叫,我左手無名指的第一節(jié)關(guān)節(jié)赫然改變了方向。由于跑得太快,我沒來得及剎車,左手撞在了墻上。疼痛難忍的我,像是突然斷了弦的樂器,發(fā)出了異常的哀鳴,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撲簌簌地砸在地板上。那淚水一直把我沖到學校大門口,等著媽媽來接我去醫(yī)院。
車子飛奔向醫(yī)院,還在哭泣的我靠在座椅靠背上,歪著頭望著窗外。道路兩邊的樹木低著頭匆匆后退,葉子們垂頭喪氣地打蔫,在風中無力地搖曳著;“深樹鳴”的鳥兒依舊唱著歌,可鳥鳴聲沒有往常那么婉轉(zhuǎn)動聽了;精力旺盛的麻雀們,沒心沒肺地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啾啾啾”地仿佛是在幸災樂禍。
終于到了醫(yī)院。我坐在診室外的凳子上等媽媽辦理就診手續(xù)。我心情忐忑地環(huán)顧著四周,聲音嘈雜,此起彼伏的孩子們的哭聲,護理人員焦躁的催促聲,心急如焚的家屬迅速跑過的咚咚聲,輪椅碾過地板的摩擦聲……還有我追悔莫及的嘆息聲:“如果時光倒流,我絕不會那么莽撞地沖過去。”忽然,診室內(nèi)傳來歇斯底里的哭喊,分貝極高,嚇得我猛地打了個寒戰(zhàn)。
診室內(nèi)有兩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其中一位詢問了一下我受傷的時間,仔細觀察了一下我那略微變形的無名指,初步判斷是骨裂。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醫(yī)生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三下五除二把我的手指骨掰回了原位!劇烈的疼痛瞬間襲擊了我的神經(jīng),我感覺后背的衣服都濕透了,禁不住鬼哭狼嚎起來。而醫(yī)生只是平靜地對我和媽媽說,指骨已復位,接下來需要拍張手部的X光片,再做個手掌支架。
拍完X光片,我加入了做支架的隊伍。排在我前面的有五六個人,有的是腳受傷,有的是胳膊受傷,有個大哥哥胳膊和腿都受傷了,是坐著輪椅被推過來的。像我這樣手指受傷的還有個男生,他媽媽嘆著氣說,這下彈不了琴了。我好奇地觀察著各種骨傷病人,望著他們痛苦的樣子,一時忘記了自己的疼痛。
終于輪到我做支架啦,只見醫(yī)生雙手拿著一塊白色帶孔的橡膠片,放在我的左手下方,一邊說著“有點兒熱啊”,一邊用一只黑色的筆上下左右做標記,確定支架的大小和位置。過了一會兒,她就把裁剪好的支架橡膠片拿出來,先給我的手包了塊白色紗布,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支架嚴絲合縫地固定在了我的左手上,并一再交代:“不可取下,不可碰水,每周過來復查?!?/p>
細碎的生活讓這一個月的時光變得非常具體。我單手擠牙膏刷牙,單手畫畫寫作業(yè),單手梳頭,單手收拾書包和文具……時間屬于現(xiàn)實,感覺是那么的慢,又是那么的快。這個月的三十天,就像三十個冰糖心蘋果,每一顆都有微妙的差異,有著透明清澈的甜心,又帶著微酸。
這一個月,我學會了單獨用右手洗手,雖然慢,但也有許多樂趣。因為慢,所以有時間欣賞流水細細流淌,像是在沖洗生活的煩擾;洗手時制造出來的泡泡越來越大,簡單而普通的洗手變成了一種游戲。我樂此不疲地看著熠熠生輝的泡泡在光下閃耀,那些流動著的美麗色彩,清透軟糯圓潤。我忍不住輕輕地晃一晃,泡泡們?nèi)杠S著從我手上起飛,飄飄忽忽落在鏡子上,慢騰騰地落在天花板上,沒有方向的一下貼在瓷磚上,再緩慢地滑向地面……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時不時地需要媽媽幫忙穿衣脫襪,雖然我一只手也能處理很多生活事宜,但好像有了個可以撒撒嬌的理由。家人對我也沒有了那么嚴格的學習要求,多了些寬松的時間和空間,我更加專注于眼前的事、親近的人和切身的環(huán)境。手上帶著有形支架,家人給了我內(nèi)心無形的支架!
夢幻一樣的一個月過去了,到了拆去支架的時間,我的左手又能感受那輕柔的風,又能感受牽著右手的快樂。X光片和支架在書架上放著,那是我生活的記錄,也是一段不可磨滅的記憶。
(指導老師:王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