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新中國來說,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勝利大大增強了中國民眾的國家認同度和民族凝聚力,更使得該時期的歸國學子“感到非常振奮,也感到了作為中國人的驕傲”。有研究者統(tǒng)計,從1950年6月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到1954年日內瓦會議召開,先后有1000余名海外學子回國。
激烈的思想斗爭
近代以來,中華民族飽受列強欺凌,山河破碎,救亡圖存和尋求富強的呼聲激蕩著一批批先進知識分子的心靈。在中國走向現(xiàn)代化的社會轉型過程中,留學生是一支隊伍小而影響大的重要的社會力量。
抗戰(zhàn)結束后,5000余名留學生抱著“科技救國”“教育救國”的信念負笈海外、刻苦攻讀。新中國成立后,不少留學生通過各種途徑了解到國內政治清明、人民生活安定,無不深受鼓舞。面對祖國的召喚,海外留學生抱著“去建設一個新的中國”的激情,紛紛回國。然而,隨著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的爆發(fā)以及隨后的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zhàn),亞洲的“冷戰(zhàn)鐵幕”悄然落下,中美關系進入敵對狀態(tài),身在他鄉(xiāng)的留學生也被卷入時代的漩渦中,不斷地思考著去留問題,要“經過翻來覆去的思考和激烈的思想斗爭”。
這一時期美國對中國留學生的打壓與拉攏政策是留學生心中不得不權衡的重要方面。一方面,美國政府在“麥卡錫主義”籠罩下,對待中國留學生的政策由“拉攏搖擺”變?yōu)椤敖够貒?,各地發(fā)生了監(jiān)視我國留學生活動、收回一些留學生的護照,甚至對留學生(如錢學森等)進行恐嚇、傳訊和扣留拘捕等情況,有的被要求回答“共產黨(中國)是不是應該出兵朝鮮”“美國是不是有權利和義務出兵朝鮮”等尖銳問題。另一方面,美國官方和民間又以優(yōu)厚待遇、更好的深造或就業(yè)機會來爭取中國留學生,例如,有的留學生表示美國雇主曾以“改善”其“在美國的情況”和幫助其找到收入不菲的工作來拉攏自己;有的留學生稱某大學校長希望他不要回國,勸告其不可輕易放棄“鐵飯碗”。
不可否認,這一時期美國的反共謠言和國內不實的消息讓部分留學生頗感擔憂,但去留之間的抉擇很快就有了答案,大多數(shù)留學生認識到“唯有將個人的功業(yè)與人民的功業(yè)結合起來,意義才能長久。因為在歷史長河中,個人的存在是短暫的,唯有人民才能長久發(fā)展下去”,紛紛選擇回國。
經歷諸多艱難坎坷
新中國成立之初的一窮二白和百廢待興,使得中央人民政府對爭取留學生回國以緩和人才匱乏的現(xiàn)狀極為迫切,不僅通過中央教育部高教司、“辦理留學生回國事務委員會”等組織統(tǒng)籌回國留學生的招待、工作和學習等事宜,還通過《人民日報》、留學人員親友等極力爭取留學生回國。例如,1950年2月華羅庚發(fā)表了《歸去來兮——給留美同學的一封公開信》,提出留學回國是為了“抉擇真理”“國家民族”“為人民服務”和“個人出路”等,因此,不少留學生表示“歸心似箭”,或繞道歐洲回國,或搭乘美國的歐洲商船回國,或奔走各方呼吁,經歷了諸多艱難坎坷。
具體表現(xiàn)為:一是串聯(lián)分散在美國各地的留學生,發(fā)揮集體力量,將美國阻撓留學生回國事件公開化,爭取多方面同情和支持。留學生們不僅通過“留美中國科學工作者協(xié)會”“北美基督教中國學生會”等社會團體了解國內政策,營造回國輿論氛圍,還以夏令營為掩護聯(lián)絡更多期盼回國的留學生形成一個“回國共同體”。一位親歷者回憶稱:“人也似乎復活了,在我最孤獨的日子,我又找到了伙伴們。”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結束后,留學生們積極設法向中國政府報告留美學生的現(xiàn)狀、處境和心情,不斷爭取國際和美國國內友好人士的同情和支持。1954年,26名留學生給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寫了一封公開信,并轉發(fā)給美國國務院、司法部以及國會議員,大意為“留學生長期離開家庭,有各種困難,急欲和家人團聚”,意在“將(美國)扣留我們回國的事公開化。這是一種勇敢的挑戰(zhàn)、無情的揭發(fā)”,爭取輿論同情和支持。
二是積極訴諸師友親朋,群策群力。中國傳統(tǒng)文化強調“在一起”,“人與人之間和睦感的維持,在他們心中,比什么事物都占優(yōu)先的地位”。身在他鄉(xiāng)的留學生也善于“以柔克剛”,通過師友為自己回國創(chuàng)造機會。例如,歸國心切的李恒德,先是結識了已在美國生活數(shù)十年的蘇開明,再通過蘇開明及其朋友認識了諸多外國友人,并得到了他們的幫助,李覺得“肩膀寬了,膽子更壯了”,幾乎把全部精力放到爭取回國的活動中去,“即使我被抓起來,也一定會有人援救我”。又如謝希德,她能夠繞道英國,也離不開英國學者李約瑟的熱情幫助,李以個人名義擔保她3個月內一定離開英國,謝終于獲得一張?zhí)厥獾摹奥眯型ㄐ凶C”,這才得以離開美國、進入英國。
五星紅旗的力量
欲回國而受阻撓的留學生常有“這樣的日子,我不知道怎么熬過來了”的感慨,但沒有什么可以阻擋留學生的歸國之心。
1950年后,廣州、上海和武漢等地開始設立專門的機構熱情招待回國留學生。新中國還頒布了《對接濟國外留學人員返國旅費暫行辦法》,對留學人員的接待、返國旅費和就業(yè)問題等作了詳細的規(guī)定。同年,國慶大典,總理辦公室讓在北京的80余名回國留學生參加天安門觀禮。踏上故土后受到的各種禮遇與尊重,使得留學生心中多日的陰霾一掃而光,頓感輕松、興奮和自豪。
中共高層和解放軍戰(zhàn)士的親切與熱情,給留學生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據(jù)留美學生王德寶回憶,王想借道香港回大陸,第一站是廣州,因擔心需要入境證明,便給素未謀面的廣東省省長葉劍英寫了一封信,葉劍英及時將其信轉給政務院“辦理留學生回國事務委員會”。王很快得到了該委員會的中英文回信,稱“中華人民共和國歡迎你及所有中國留學生回到自己的祖國,參加建設工作,為人民服務。你們可由任何地方進入國境,根本不需要入境證。但你們如攜帶任何足以說明你們留學生身份的文件,則更能享受到許多便利”。讀到這些內容,王感動得眼睛濕潤了。
不僅如此,留學生回國后遇到的細微小事,也使其對民族自尊和民主實踐有了更直觀的感受。據(jù)留美學生林茂蓀回憶,1950年7月,他所乘坐的輪船抵達塘沽時,尚未上岸,一些美國客人登上了該船,準備返回美國。船長和大副要求林一行人把行李搬到甲板上,試圖將林等人的房間讓給新來的客人,態(tài)度蠻橫,不容林等人分辯。林便找到中國海關人員主持公道,很快得到妥善解決。林稱,回到新中國,他第一次體會到“中國人民站起來了”這句話的分量,體會到了五星紅旗的力量。
類似的事情,不能不讓留學生回想起西方“民主”的局限性以及社會矛盾,從而強化了對新中國的認同。例如,留學生梅祖彥參加了幾次新澤西地區(qū)全美有色人種促進會,了解到美國黑人所受的歧視和迫害,“覺得美國社會也是充滿了矛盾,也并不是我們仿效的榜樣”;又據(jù)留學生王仁觀察,一位從朝鮮回到美國的戰(zhàn)俘聲稱,他們在俘虜營生活很好,在飲食方面甚至可以和中國軍官相同,后來該戰(zhàn)俘受到了麥卡錫追隨者的迫害,找不到工作,此事使王“對美國的‘民主有了更切實的體會”。
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勝利提高了民族自尊心和自信心,“中華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打敗美國野心狼”成了中國民眾社會心態(tài)的主流。歸國留學生們也很快將其知識和才華投入到如火如荼的新中國各項建設中,與國內民眾合奏了一曲“青春無悔”的愛國主義樂章。
(摘自《北京日報》楊紅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