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包括房屋、街道、蟲鳥和草木,墨色
將太多言語溶解
黑暗成為山谷,倒置在三尺之上
趕在一場雨未降臨前
楸花鋪排在人行道上
若不是如此,誰又會
抬眼去望望高處的靜默
我們行走如機器
加繆筆端的劇情日復(fù)一日上演
還好,你有你的馬勒,樂之風箱
鼓吹著疲乏又含鹽的夢。
一朵楸花就是一位年輕時的母親
我們不得不接納衰老。愛戀者的余音
繚繞在山谷之外、街市之外
風之外,在遠方
在夜的流動中
小小的白花里橫亙著永不關(guān)閉的生命之門
感激黑暗,在低處
為我們葆有如此狹小的歸宿
年末的十四行
久違的手沖咖啡需要趁熱
盒子里的方糖,僅剩七八顆
城里溫室窗戶上的冷霧淺薄,遠不及
鄉(xiāng)下田間地頭
實打?qū)嵉谋獊淼亩睾?、透?/p>
憶起,在霧中——
我去探尋弗羅斯特那條,鮮有人走的路
早起的野貓從墳頭上溜過,土地還睡著
與一種掛雪的,名字
叫做婆婆納的野草相識
她身體上的冰晶令人傾慕
一棵草與曙光交往的姿態(tài)
如此高冷,她并不認領(lǐng)這位
只能在溫室里虛假茍活著的
不速之客
在那條小徑上,在因長期警惕
虛無主義和對真相產(chǎn)生恐懼
的拉扯,而造成感受到窒息的晨霧中
我獲得了片刻,沉默的自由
卻再次被人群敦促
霧中與霧外,在我的書寫里,僅一步之遙
雨水
在ICU門口,最后一次
聽到她的名字,魏玉蘭
姥姥不識字,不會念誦“殆盡冬寒柳罩煙”
卻喜雨。她選擇將自己苦澀、瘦小的一生
結(jié)束在河流破冰、大雁北歸的節(jié)氣
她的眼睛像月牙,面頰凹陷出深深的泉
那是八十八場積雪,融化的八十八個年景
清澈中無一磚一瓦,沒有脂粉
不見金銀
姥爺走后三十年,她從不講述苦痛
直至突如其來的撕裂
將泉水染紅——流干
她走了,從泥土中來,向山野間去
她的腳底,和發(fā)髻一樣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