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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輝步入不惑之年，正趕上市局警務改革。在市局機關(guān)工作不滿二十年，不具備三年以上基層工作經(jīng)歷的中青年干部，分三年陸續(xù)充實到一線崗位鍛煉。

符合條件，先報名的從優(yōu)待警，晉升一級警務職級，同時上調(diào)一級工資和警銜。符合條件，不報名的人，組織決定走留，該下沉的干部今年不走，明后年也得分批交流到派出所崗位。

鐵輝進行了幾天幾夜的思想斗爭。去就去唄，還落個主動。再者，這輩子當警察，凈拿筆桿子了，就沒怎么摸過槍桿子。還是上大學軍訓的時候，舉著五四式手槍打了十幾發(fā)子彈。扣動扳機，射出子彈，沒承想一發(fā)也沒有中靶子。教官又照顧他，手把手教他射擊要領(lǐng)。那天實彈演練，瞄準——三點一線——射擊。好家伙“砰砰砰砰砰”五發(fā)子彈連射，差一點兒傷了報靶子的人，嚇得射擊教官說：“你還是拿筆桿子吧，拿槍桿子打不準壞人，再把好人擊斃了?！睆哪侵笏约憾际バ判牧?，再也沒有摸過真槍。

鐵輝是市局機關(guān)第一個報名，自愿去派出所當一名普通的社區(qū)民警的干部，而且他是年齡最大的一個，他自己占了兩個第一，領(lǐng)導夸獎他一番。其實他已經(jīng)習慣了機關(guān)作風，他還是舍不得每天沏好一杯茶，在電腦前，為領(lǐng)導寫講話稿，調(diào)研報告，理論文章。要是給領(lǐng)導寫的論文在刊物上發(fā)表了，再獲一個獎，領(lǐng)導要夸他好幾天，甚至給他一些物質(zhì)獎勵。他還可以抽空兒寫寫詩歌小說類的文學作品，刊發(fā)在報紙雜志上，得了稿費還可以給母親買些雞蛋牛奶送去，省得花工資卡里的錢，還要找媳婦申請，弄不好還要吵一架。她就會嚷嚷：“就你孝順，你弟你妹呢，為什么他們不給你媽買呢！”鐵輝的工資卡一直在妻子手里，連密碼他都不知道。

“鐵輝同志負責幫扶雷淑敏”，所長最后一個宣布他幫扶的對象。

鐵輝第一天到派出所報到，就參加了早點名會。而且就這么簡單，給了他幫扶困難戶的任務。他想怎么也得和弟兄們相互認識一下，開個小歡迎會呀，即便是口頭上歡迎一下也行呀，算是給自己這個機關(guān)下沉干部一點兒顏面?！耙话咽帧彼L是老熟人了。五年前他在市局刑偵局當副支隊長的時候就認識。鐵輝給他寫過英雄事跡材料，在公安報足足占了一個版面。

鐵輝尋思著，興許所長專門開歡迎會，再給大家伙介紹自己，或者晚上喝兩口給他接風。在局里的時候鐵輝要是下基層來搞調(diào)研算是領(lǐng)導了，所長見到都要立正，敬禮！就算現(xiàn)在到基層當民警了，好賴也是機關(guān)干部下沉，但現(xiàn)在當普通民警使喚了，鐵輝心里和面子上多少有點兒失落感。

“所長，雷淑敏又來了。”值班民警進了會議室。

“老鐵，雷淑敏是你的，你先去，我一會兒到。”所長發(fā)話了。

剛來上班，鐵輝實在太不習慣。過去在局機關(guān)宣傳處、秘書處、老干部處、《民警報》編輯部都干過，就是沒在派出所和老百姓打過交道。鐵輝大學中文系碩士畢業(yè)，當時可是局里政治部領(lǐng)導從師范大學引進的筆桿子鐵警官，拿著高學歷畢業(yè)證走進的警營。

公安局不缺破案專家，人民公安大學、刑事警察學院，以及各地的警校警院都是科班出身的公安專家。但是就缺能寫會算的筆桿子警察。所以近二十年，鐵輝對公安文字寫作是有貢獻的警營文化人。他還榮立過個人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連續(xù)好幾年被評為優(yōu)秀公務員。帶著這些榮譽到派出所，做一名自愿下沉的民警，他自己認為也是有功之臣。公安業(yè)務多樣復雜，警種多，行行出狀元，鐵輝自己還認為在公安文字領(lǐng)域上他是狀元，現(xiàn)在到了一線憑自己的腦系，不久的將來一定還是狀元。

鐵輝走到接待廳，見到了一個打扮寒酸，甚至有一些齷齪、滿臉皺紋的婦女。鐵輝看著這個婦女眉宇之間倒是透露一種“鬼精”的感覺。鐵輝估摸著，她怎么也比自己大個十五六歲。鐵輝笑臉迎上去。

“雷大姐，您好！”

“你是誰，我找老弓？”

“雷大姐，您坐，我是新來的，我叫鐵輝，您‘老公是誰？”

“你瞎咧咧什么，我找老弓——弓所！”她瞪起了眼睛，抬高了嗓門。

“哦，想起來了，我們所長叫弓長章，您習慣喊老弓了?！辫F輝聽明白了。這個雷大姐把弓所長，簡稱“老弓”。

鐵輝連忙解釋說道：“雷大姐，對不起，弓所長現(xiàn)在開會，今后我分管您那片工作，有事呀，您直接找我就行。您叫我鐵輝，老鐵，都行。”

這個雷淑敏聽到鐵輝油腔滑調(diào)地應付她，立即大發(fā)雷霆。

“什么老鐵，老公，你算哪顆蔥！”

“不是，你怎么罵人呢？”

“罵你，我還要揍你了！”說著雷淑敏瞪大了眼睛，把臉湊到了鐵輝臉上，一股大蒜味道，鐵輝捂住了鼻子。

鐵輝心里真的是火冒三丈，臉紅脖子粗地說道：“我警告你，你離我遠點兒，否則，你可是襲警，后果自負！”

“你抓我，你抓我，襲警，你是哪里來的假警察！”

雷淑敏沒完沒了地鬧騰，值班大廳和出入的民警置若罔聞，好像跟他們沒關(guān)系，弄得鐵輝不知道怎么辦好，怎么才能下得了臺。

雷淑敏不依不饒，她提高了嗓門，說要到市局告鐵輝。說鐵輝給她造謠和弓所長“有一腿”非說弓所長是她“老公”。緊接著她又躺在地上打滾，她說，她沒法去見死去的老畢了，她的貞潔被玷污，她還怎么見人啊，她撒起了潑，耍起了無賴。鐵輝傻眼了，他哪里見過這陣仗呀！他蒙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正當鐵輝為難的時候，輔警小馬跑過來，他連抱帶拖愣是把雷淑敏弄到椅子上。嘴里一口一個大姑別著急地勸說著。好像鐵輝犯了大錯。他還不停地給雷淑敏撲擼著胸脯，乍一看，這個小伙子就是她兒子。

弓所長出來了，他倆倒好，一見面先是擁抱一下。緊接著雷淑敏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這個姓鐵的如何如何說她和弓所長是兩口子，要是傳出去怎么做人。還說她女兒馬上就要畢業(yè)，到現(xiàn)在沒有找到實習單位，她疾病纏身，不敢看醫(yī)生，沒有工作就沒有醫(yī)保，現(xiàn)在醫(yī)院看病貴得要命，一個小感冒沒有一千塊錢，別想走出醫(yī)院，掛一個專家號就需要五十塊錢，這還是最便宜的，大專家要幾百塊錢掛一個號。她對著弓所長嚶嚶低語：“真的看不起病?！?/p>

雷淑敏正在嘮叨著自己的苦水。紅旗集團職工醫(yī)院報警，有患者圍攻外科主任辦公室。弓所長也借此機會支走了鐵輝，讓他帶著輔警先行處置，他還得安撫雷淑敏。

傻傻站在原地的鐵輝被小馬拽了一下胳膊，才醒過味兒來，趕忙出聲“哦”，跟著小馬跑了出去。腦后還傳來雷淑敏的喊鬧：“姓鐵的沒完，我要到局里告你?！?/p>

鐵輝自言自語道：“真是個難纏的主兒，怎么給了我這個新來乍到的承包她呢，老弓什么意思？”

2

在出警的路上，小馬簡單講述了雷淑敏的事。兩年多了，她幾乎天天來派出所里找弓所要這要那，還要求給她解決低保問題，她丈夫應該評為烈士，或者算是因公殉職之類的待遇?，F(xiàn)在好了，局里有要求，對確實特別有困難的居民，要求每一名民警落實幫扶對象，作為民警年終績效考核的依據(jù)之一。鐵輝正趕上新政策實施。

職工醫(yī)院現(xiàn)場，一個患者堵在外科主任辦公室門口，要求外科主任重新給他做痔瘡手術(shù)。一個星期了傷口不愈合，他疼得實在是太難受。小馬上前客氣地和患者介紹鐵輝是局里派下來的警官，有事好好說，不能影響主任給別的患者做手術(shù)，以及醫(yī)院的辦公秩序。小馬挺有經(jīng)驗，他這么一說，再加上鐵輝特有的機關(guān)領(lǐng)導干部形象，藏藍色筆挺的制服，戴著大檐帽，肩扛一級警督警銜，威嚴四射。那位患者看著鐵輝無言自威的高大身軀，他捂著屁股跟著鐵輝去了保衛(wèi)科協(xié)商解決。鐵輝更是以新調(diào)到派出所來的警官口氣，答應幫他解決讓外科主任親自給復查，如果病情屬實，鐵輝說，他親自和主任談話，答應他重新做手術(shù)的訴求，而且免費。

鐵輝這回真靈，患者信服得五體投地，伸出大拇指稱贊鐵輝是愛民護民的好警官。

“他有糖尿病，傷口就是愈合得慢?！贬t(yī)院保衛(wèi)干部告訴鐵輝。

“過一陣子，他傷口不痛了，也就不鬧了。”小馬從中斡旋著。

“哦，對！”鐵輝順著小馬的話，給了一個定語。這個警出得順利，解決得妥當。小馬拍馬屁地說：“鐵警官，您水平就是高，幾句話把他鎮(zhèn)住，別說，您往這一站，真的有大領(lǐng)導的范兒，一看就不俗！”

鐵輝擺了擺手，想說幾句謙虛的話，不知道為什么，剛才被雷淑敏連卷帶罵，嚷嚷要到局里告狀，威脅他的樣子在腦海里閃動，鐵輝竟然沉下了臉：“別拿我開涮了。”他沒頭沒臉扔出這么一句話。小馬摸不準鐵輝的脾氣，偷偷吐了一下舌頭，心理覺得有點兒委屈，鞍前馬后地伺候這位“爺”還是不滿意，這個局里下來的領(lǐng)導就是不知道好賴，剛才在所里的大廳白忙乎幫他解圍，看他的樣子也許瞧不起我這個輔警，假警察唄！小馬一陣的心酸、無語。他依舊乖乖跟在鐵輝屁股后頭，上車，坐下。

回所里的路上，鐵輝有些清醒，覺得剛才對小馬說話有點兒不對勁，把頭一天上班的不順心撒在了小馬身上。其實他是佩服小馬這位輔警同志的，他更覺得自己太笨了，還不如一個年輕的輔警，他自尊心受到嚴重的傷害，他是恨自己，不是針對小馬。他開著車，從反光鏡里認真地看了一眼這個個子不高，白白胖胖，一臉憨相的小伙子。挺機靈，嘴也甜。鐵輝用緩和的口氣，試圖挽回剛才自己情緒化的表現(xiàn)。

“小馬，你來所里幾年了？”

“哦，兩年了，鐵警官?！?/p>

“處對象了嗎？”

“沒有，我們干輔警的沒人瞧得上?！彼脑捓镲@然也帶著剛才吃了鐵輝閉門羹的情緒。

“誰說的，你要是找清華北大畢業(yè)的女朋友，或者白富美困難，找個普通的女孩沒問題。”鐵輝調(diào)侃他。

“鐵叔？不，鐵警官，我這樣喊你行嗎？”小馬開始小心翼翼地跟這位市局下沉的警官講話。

鐵輝也聽出了小馬的謹慎，不像剛見面時候的熱情了，他知道是自己的壞心情給了他壓力，鐵輝想彌補對小馬的不友好態(tài)度。鐵輝誠懇地說：“行，小馬，今后你就喊我鐵叔，多親切，什么鐵警官，生分！”

小馬似乎覺得鐵輝有意親近他了，他趕忙回答鐵輝剛剛的問話：“鐵叔，您玩笑了，還北大清華，白富美，就是普通女孩，沒錢沒正式工作誰看得上，去年我大姨給我介紹一個東北姑娘，聽說我是輔警，扭頭就走，唉，還是算了吧，一個人挺好！”小馬失落地低下頭。

鐵輝覺得自己剛才說的話太隨便，是不是又有些傷他自尊心了。

“沒事小馬，鐵叔有合適的給你介紹?！?/p>

小馬并不情愿地答應著“哦”。

其實小馬心里還是有些不太喜歡這個從市局調(diào)來、有些擺著“官老爺架子”的鐵警官。

鐵輝和小馬回到所里，雷淑敏已經(jīng)走了，弓所長去分局開會。鐵輝順便和小馬了解一些雷淑敏的事兒。小馬剛開個頭，沒說幾句話，這期間，鐵輝又帶著小馬他們出了三次警。一個小區(qū)的居民報警，地下室一群小青年搞音樂合奏，把下夜班睡覺的女兒吵醒，這幫小青年不服管，還要揍報警的這位居民。菜市場一個婦女報警，她的手機被小偷偷走了，查了一陣子監(jiān)控，那個婦女又趕忙道歉，手機掉在菜兜子里了。還有一個交通事故，到了現(xiàn)場，把情況弄清楚，交警和保險公司也到了。

這一上午，忙得鐵輝找不到東南西北了，骨頭架子都散了。他在機關(guān)再忙也就是材料文字的多少，不想寫了還可以偷個懶，去趟衛(wèi)生間，到其他屋子里借著找材料的小事溜達溜達，找女民警聊聊天。沒承想派出所接警率頻繁，容不得你想自由地做點兒什么，偷點兒懶，要不然機關(guān)的干部不愿意下沉呢。還總是和老百姓打交道，搞不好讓人再告一狀。還好，有小馬這個前鋒，省了鐵輝不少口舌。他真的開始佩服輔警小馬了，與其說小馬配合他處置警情，倒不如說自己在和小馬學徒，鐵輝認為小馬是具備一名民警的能力和素質(zhì)的，但是表面上他還是要擺出局里機關(guān)下沉警官的面子。

小馬悄悄地告訴鐵輝，弓所長一定又掏自己腰包給雷淑敏買雞蛋或者高級壓榨油了。雷淑敏自己都不舍得買高級壓榨油，弓所長告訴她吃壓榨油好，健康。雷淑敏總是回答：“是健康，錢還貴呢！”

雷淑敏和女兒在一起生活。前年，她男人才退休一個月，就得了急病突然死了，她們母女唯一的生活來源終止。也因此雷淑敏開始到派出所、街道相關(guān)政府部門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她的主要訴求是，老畢的死與建設紅旗大化纖總廠的中毒事件有關(guān)，還有退休前他沒白沒黑拼命工作活活給累死的。所以她要求得給老畢評為烈士，最起碼是因公殉職。她的這個要求，街道、民政部門、工會、婦聯(lián)甚至公安局，連市里接待她的領(lǐng)導都講過，烈士因公殉職是有一定條件的，老畢不在條件范圍里，但是企業(yè)和政府可以按照相關(guān)政策照顧沒有能力工作、相對困難的家庭。雷淑敏不聽那一套，就是堅持她的要求，每到關(guān)鍵節(jié)點的時候，弄得派出所天天要圍著她轉(zhuǎn)。

3

雷淑敏的確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出生在山東一個貧窮的村莊。二十歲那年，從老家到了本市的大化纖建設工地，嫁給了原來紅旗化纖總廠工人老畢?，F(xiàn)在這個央企改了名稱叫紅旗石化集團總公司，在七十年代國家建設這個石油化纖基地的時候，人們簡稱它叫“大化纖”。

雷淑敏沒有文化，小時候放羊，長大了點兒繼續(xù)放羊，加上照看弟弟妹妹。再長大一點兒，又開始幫助家里種地。據(jù)說雷淑敏種地可是一把好手，一丁點兒不比莊稼漢差。到了該說婆家的年齡，她家的門檻子都被踢破了，看上雷淑敏的小伙子排成了隊，還有一個村里的小學教員對她都有意思，就是那個教員年紀比雷淑敏大七八歲，其實雷淑敏也有點兒喜歡那個教員，白白凈凈的，是縣城教育局派來的，還聽說他早晚要回縣里教書。她認識他，還是因為雷淑敏的父親不愿意讓三妹上學讀書，教員到家里家訪，說服父親讓三妹繼續(xù)讀書的時候。后來教員總到家里來給三妹補習功課，他說三妹腦子好使，好好學習，將來到縣里上中學，很有可能考上大學。就這樣雷淑敏每次見到教員心里就像長了“小草”一樣，教員去雷淑敏家也更勤了，還總是喜歡和雷淑敏單獨搭訕。正當此時，村支書來了，雷淑敏就稀里糊涂響應號召來到了紅旗化纖總廠，給工人老畢當了老婆，也算是農(nóng)轉(zhuǎn)非了，進城里由農(nóng)民身份變成了城鎮(zhèn)居民，在當時，城鎮(zhèn)戶籍可是一個“高貴”身份的象征，何況來到了一個直轄市，雷淑敏全家都覺得簡直是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天賜良緣！雷淑敏朦朧的初戀就這樣過時黃花。

雷淑敏嫁給大化纖工人老畢后，不管怎樣，當時在城市的活法也比農(nóng)村強幾百倍。雷淑敏特別知足，起早貪黑伺候老畢。結(jié)婚十七八年了他們就是沒有孩子。后來她和老畢商量老家二姐丫頭多，過繼一個算了。正好趕上雷淑敏的父親病重，她跑回老家伺候父親，臨行前她和老畢商量了帶二姐的一個閨女回來，給養(yǎng)老送終。老畢有些猶豫，但是雷淑敏上車前他還是同意了。

雷淑敏這一去就是一年多，兩口子也只能書信聯(lián)系。這期間雷淑敏也經(jīng)常寫信告訴老畢，家里的事情太多，妹妹弟弟也都各忙各的，母親歲數(shù)也大了，一個人忙乎不過來，就三妹沒有結(jié)婚，可是她在縣城當小學老師，離家太遠，又剛上班，不能總往回跑，希望老畢在家里自己照顧好自己，等老家的事兒處理好了馬上回去。那個時候正趕上老畢在廠子里參加新長征突擊隊的“大會戰(zhàn)”不能請假，就是老岳父去世，他也只是寄了一些錢。

一年多后，雷淑敏帶著一名女嬰從老家風風火火地回來了。她見到老畢簡單告訴他在火車站撿了這個可憐的棄嬰。老畢還是將信將疑，他總覺得雷淑敏有難言之隱，好不容易算是有了女兒，還是一個殘疾，胳膊腿倒是齊全，就是天生的唇裂。一個女孩子唇裂，長大了這可怎么辦，老畢挺苦惱，雷淑敏倒沒有感覺不好，唇裂就唇裂，長大了做手術(shù)照樣漂亮，總比沒有孩子好，老了有一個貼心的小棉襖伺候總是幸福的。

鐵輝頭一天上班，除了出警，就是找同事們了解雷淑敏的事情。鐵輝最大的優(yōu)點，以及最大的缺點就是一個字“擰”，不把事情搞清楚，他就沒完沒了。他想，雷淑敏不分青紅皂白要到市局告自己的狀，總得有一個迎戰(zhàn)的心理準備吧，不然自己冤枉死了。

所里一位五十九歲，即將退休的老民警告訴鐵輝，別看弓所長年紀不算大（他比鐵輝小兩歲），但是辦事地道，就拿雷淑敏來說吧，三天兩頭往所里跑，今天家里沒電了，明天閨女又要交學費了，后天家里又該換煤氣了。原來分管的片警都煩她，都嫌她臟，嫌她家里更臟，她又長年累月在外邊撿廢品，大家背地里都喊她“賴大姐”。弓所長想來想去，干脆自己幫扶她。

弓所長說過，我們就拿雷淑敏當咱們派出所大家庭的成員，也可以說就是哥兒幾個的老大姐，或者年輕同志的老姨，叫什么不重要，反正就是家里的親戚。弓所長還下了命令，今后誰也不準喊雷淑敏大姐叫“賴大姐”，否則處分！鐵輝心里想：“看來我也得自己掏腰包給她買東西，否則她真的到局里告我了？”

弓所長的一席話說得大家心服口服。他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每逢過節(jié)他都要帶著一些雞鴨魚肉還有米面油等必須的生活品，去慰問探望她們母女。雷淑敏的身體不太好，他就聯(lián)系醫(yī)院找大夫給她看病，還告訴大夫說是他老家的大表姐。日子長了雷淑敏就拿弓長章當成了自家人，要是幾天不見面，她也想這個警察小兄弟，所以隔三岔五就來一個親密的擁抱，也體現(xiàn)了警民魚水情。

鐵輝還了解到，雷淑敏兩口子發(fā)現(xiàn)女兒唇裂，一直在求醫(yī)問藥，最后大夫告訴他們，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孩子長大了，做手術(shù)，整容，費用昂貴。要想把這個唇裂做得相對完美，起碼五萬塊錢，如果到美容機構(gòu)整容就得十幾萬塊人民幣了，要是再到韓國日本整容那就是“天價”了，聽得雷淑敏夫婦身上直起雞皮疙瘩。

說實話，憑老畢那點兒工資，三口人吃飯沒有問題，給女兒做手術(shù)整容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是湊不足那么多的錢。為了給女兒畢紅孩手術(shù)治唇裂，雷淑敏開始撿廢品。她沒有文化，原來在老畢單位做家屬工，看過洗澡堂子，看過自行車棚，在工廠食堂里打掃衛(wèi)生——即便做這些勤雜活，她也知足，她說，比在老家種地輕松多了，不用風吹日曬，俺知足?？墒羌覍俟さ墓べY，一個月下來就幾十塊錢，還不夠給老家父親住院時候欠的錢還賬呢。后來她發(fā)現(xiàn)企業(yè)周圍倒的垃圾里全是寶貝，有不少拾荒的人在撿廢品賣。雷淑敏仔細算一下，撿廢品賣比干家屬工掙錢多，累點兒，但是自由。她也開始加入了撿廢品的行列。一開始老畢嫌丟人，不讓雷淑敏干撿廢品的營生，可是老畢拗不過雷淑敏，雷淑敏下定決心等孩子二十來歲了，撿廢品掙了錢，一定把女兒的唇裂醫(yī)治好，有條件了再整容，讓閨女像大明星一樣漂亮。

老畢還想，如果閨女大了些，懂事了，問起她的嘴唇和別人的嘴唇為什么不一樣，該怎么和她解釋呢？于是老畢在給孩子問醫(yī)求藥的同時，還自學唇裂造成的原因。唇裂通常是因為出現(xiàn)了水分的過量流失引起，可能是局部出現(xiàn)了感染性炎癥。醫(yī)學還講，在懷孕期間受到外在環(huán)境的影響，或者是在懷孕的時候，媽媽出現(xiàn)營養(yǎng)缺乏、感染、藥物因素、物理損傷和抽煙喝酒等因素影響時就會出現(xiàn)畸形。

老畢想好了，孩子大一些就說，那時候家里貧困潦倒，雷淑敏在懷孕的時候又回農(nóng)村伺候生病的姥爺，勞累過度，營養(yǎng)不良，給孩子造成的唇裂，長大了做手術(shù)，再整容一樣美麗。想好了對策，老畢心里也舒服了許多，這樣一來也讓孩子長大了好好孝敬媽媽——雷淑敏。

4

老畢開始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加上雷淑敏每天撿廢品，一個月下來掙的錢是干家屬工工資的三倍以上，他也就支持雷淑敏了，甚至在休息日的時候，跟雷淑敏一起去撿廢品，夫妻倆下決心通過不懈的勞動，一定掙錢給閨女把唇裂手術(shù)做好。

弓長章所長開會回來已經(jīng)是夕陽落山了。他找到鐵輝，告訴鐵輝今天就開始值班?，F(xiàn)在局里警務改革，的確要求派出所由三天一個輪值，改成四天一個輪值，可是這個派出所警力少，警情多，目前還是堅持三天一個輪值。分局領(lǐng)導也答應了，抓緊把警力配齊。

值完班倒休挺難，能給大家倒休補半天覺就不錯了。弓所長在這個所快五個年頭了，幾乎沒有休息過，去年他父親生病住院，請了一天假，半夜發(fā)生了一起重大命案，還是把他叫回來了。基層民警就是這樣夜以繼日辛苦地忙碌著，鐵輝第一天就深刻體會到了戰(zhàn)友們的辛勞，他也深刻感受到警務改革警力下沉是多么的重要。

第一天值班，白天東奔西跑，忙得腰酸腿疼，本想能睡一個安穩(wěn)覺，哪承想，到了凌晨四點多鐘，剛迷糊了個把鐘頭，做了一個怪夢，挺有意思，他也不敢講出來，也只能自己在心里偷偷地惡心一下自己，夢里雷淑敏和鐵輝兩個冤家結(jié)婚了，還是鐵輝自己死乞白賴地追求她，真他娘的天方夜譚，鐵輝在被窩里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

警情又來了，鐵輝算了算從吃完晚飯六點半左右，警情沒斷——小兩口兒吵架，把雙方父母喊來，親家之間動起了手，最后女方把男方三口人趕走，原因是結(jié)婚的新房是女方家長買的，是婚前財產(chǎn)，男方就是不走，就是日子不過了，房子還想一人一半。男方母親說，她兒子是一個大處男，不能白讓女方占了便宜。氣得女方爸爸瘋了一樣，抽了男方爸爸一個大嘴巴子。男方爸爸躺在地上昏死過去了，120救護車來了。鐵輝讓他們先看病，完事去派出所解決問題。一個孤獨大爺報警隔壁夫妻搞得動作太大，他失眠思念去世的老伴，要么讓隔壁夫妻靜音，或者搬走，別在他樓上住，要么派出所幫助他娶一個后老伴也行，一起鬧騰唄，反正派出所得管這個事，因為公安局有承諾，有困難找警察嘛，鐵輝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巴掌，這都是什么警情呀。一個醉漢在大街上裸奔，還說深夜沒人看見，不違法，憑什么抓人，小馬在路上就踹了他一腳：“你犯的是流氓罪，沒人也不行，那是國家道路?！边@一腳真管用，醉漢似乎醒酒了，一直求饒，沒有了剛才的囂張。還有一位男青年站在他們單位領(lǐng)導樓下罵大街，他沒有喝酒，就是抑郁癥犯了，認為領(lǐng)導讓他下崗是錯誤的，他讓領(lǐng)導收回成命，讓他繼續(xù)在原崗位上班。后來鐵輝詢問了他原崗位是干什么的，那個廠子保衛(wèi)干部告訴鐵輝，他是頂替他爸爸進的工廠，他身體不好，在單位看澡堂子，后來談了一個對象，對象散了，他失戀了，精神受到了打擊，他便利用看澡堂子之便，經(jīng)常偷看女同志洗澡，被發(fā)現(xiàn)了，保衛(wèi)干部批評教育他多次，他硬說沒有看女人洗澡，他是在找自己的女朋友，看看她在嗎？就因為這個，單位領(lǐng)導讓他先停職，之后再安排別的崗位，他受不了了，精神病犯了——鐵輝無語了，他只好和小馬把這位郁抑癥男青年患者帶回所里教育，實在不行等天亮了，弓所長來了，他準有辦法。

鐵輝就像丟了魂兒一般，一會兒一趟，一會兒一趟地出警。鐵輝今天算了一算，在派出所的二十四小時里，一共出警二十八次。他又問了問內(nèi)勤民警，今天共接警情八十六起，到目前為止，也是今年警情最多的一天。他們還偷偷地議論，今天打破了記錄超過八十起警情了，記得去年最多一天警情是八十起，這都是鐵輝這位局機關(guān)干部下沉帶來的警情。還不錯，早點兒結(jié)束，弓所長照顧鐵輝是新來的，又忙乎了一宿，讓他倒休一天，回家睡覺。把鐵輝美的，回到家里，他臉都沒洗，脫下警服就呼呼大睡起來。

剛過清明，春寒料峭。這個輪班警情少，鐵輝算是在派出所睡了個囫圇覺。他早早起來，在派出所附近準備跑上幾圈，這也是他這么多年的習慣，局機關(guān)大院就有跑道，他每天很早就到了局里，先跑上幾圈，然后洗澡，再然后吃早餐，這也是他能夠保持健壯身材的動力。

穿戴運動裝束的鐵輝剛出派出所大門，一股牛肉拉面的香味就飄入他的食道。派出所左側(cè)有兩家拉面館，蘭州拉面和北區(qū)拉面。右邊是一個洗衣店，聽說免費給全所洗警服，一開始不包括輔警的制服，還是弓所長找人家老板，給了少許錢，才同意每月給輔警加洗一套制服。弓所又在派出所建立了一個小洗衣房，買一臺洗衣機，除了一套制式服裝在洗衣店洗，讓輔警們其他制服都在這里自己洗。

派出所的馬路對面更是熱鬧非凡。如家酒店，還有一排的商店，煙酒小超市、奶品店、蔬菜鮮果店、小五金店、小早餐店、小藥店。其中有一家規(guī)模大一點兒的藥店，昨天還報警了，顧客和賣藥的服務人員吵架，小馬一個人就給調(diào)解了。他回來告訴鐵輝，是一個女顧客跟賣藥的男員工講，她前幾個月買的避孕藥失靈，是假藥，吃了不管用，懷上了，她要求藥店賠償她打胎的費用。男員工能同意賠償嗎，于是相互大罵起來，報了警。小馬聽完兩個人陳述，他計上心來，他把買避孕藥的女顧客叫到一邊，低聲問道，你老公知道你懷孕了嗎？那女的聽完，扭頭就跑，連頭都不敢回……后來鐵輝才知道賣藥的男員工是小馬的初中同學。

另外，清晨是住在這里的居民上下班，孩子上學上幼兒園的高峰時間段。還有一些推小車賣早點的，比如老李頭煎餅果子、正宗西安肉夾饃、雞蛋大餅、雞蛋灌餅、胖子燒餅。賣燒餅的河南夫婦一點兒都不胖，也許寓意他們的燒餅個頭肥大，燒餅胖胖的。其他的都是老百姓的住房。派出所被這種摩肩接踵的生活圈包圍著，或者說派出所民警每天的辛苦，就是為了守衛(wèi)這里攘來熙往，一派繁榮的生活景象。

派出所周圍居民小區(qū)是那年大地震后建設的，還是紅磚五層樓房。居住的大都是原來大化纖廠的職工，也有一些外地人買的這里二手房子。雷淑敏母女就住在離派出所不遠的一棟樓的二樓，還是當時老畢在世的時候，廠子里分配的公家產(chǎn)權(quán)住房。現(xiàn)在公產(chǎn)住房也陸續(xù)都賣給了職工。職工們按照工齡長短，象征性交一兩萬塊錢，過個戶就算是個人的產(chǎn)權(quán)房子了?？墒抢袭吶ナ?，家里沒有多少錢，全憑雷淑敏撿廢品生存。她即便有些存款，也不敢動，那是給女兒做唇裂手術(shù)整容的錢。

5

兩年前，老畢死了，雷淑敏把公產(chǎn)房給租出去了，掙錢。她們母女住在小區(qū)門口一間小屋子里，這間小屋子是過去給小區(qū)蓋的門衛(wèi)室，但是一直也沒有安排過門衛(wèi)值班員。其實雷淑敏就是強行占有居住，企業(yè)保衛(wèi)部門找過雷淑敏，她說，老畢累死了，沒有生活來源就靠租房吃飯了，沒地住，所以在這里住，要不大化纖廠再給分配一套住房。她還說：“你們領(lǐng)導的房子標準是什么三加一，二加一的住房，給我們孤女寡母的也來個一加一唄?！彼∫簿妥×耍l又能拿她怎么樣呢。其實也就她自己住在這里，她女兒嫌臟嫌小，大部分時間住校，就是放假了，有的時候住上幾天，之后就住到同學家里。

還有一個要命的事，就是這幾個老舊小區(qū)，一直沒有安裝視頻監(jiān)控。近些年企業(yè)效益一般，拿不出錢來搞這些公共事業(yè)視頻監(jiān)控的投入，政府也是無能為力，只是在街道路口安裝了幾個交通的視頻監(jiān)控，所以派出所特別需要人力“消息員”。鐵輝有時候想，沒有視頻監(jiān)控錄像作證據(jù)，要是碰上大案子可怎么辦呢？

鐵輝到派出所十來天了，愣是沒擠出時間和弓所長去雷淑敏現(xiàn)在居住的“家里”看看。每天平均警情四十多個，最多就是鐵輝剛到所里的頭一天，那一天八十多起警情。這些日子最少一天的警情也得二十多起。

鐵輝最喜歡的就是能夠參加上級的視頻會議，一來可以看到熟悉的領(lǐng)導講話，領(lǐng)導也有可能從視頻里看到他。二來可以不用出警，因為弓所長讓鐵輝寫全所學習貫徹局領(lǐng)導講話落實的情況報告。即便鐵輝當班也得別人替他出警，替他出警的民警也樂此不疲，大家對開會呀寫文章呀頭疼，可對于鐵輝是小菜一碟。還有鐵輝也愿意參加局里組織的教育學習整頓的培訓，那樣的話弓所長也得讓鐵輝出馬，鐵輝愿意回到局里和大家講講派出所妙不可言的警情。另外，鐵輝和局機關(guān)各部門同志熟悉，好辦事。在基層，鐵輝天天緊張忙碌著，很是充實。

在這一段時間里，雷淑敏也消停了許多，她只到派出所來了一次，主要是拉走廢品。

自從弓所長知道雷淑敏以撿廢品和收廢品為營生，他就號召全所的民警、輔警和工勤的同志，每天把能夠回收的廢品集中到派出所一樓樓梯間的小倉庫里，差不多滿了，讓雷淑敏騎著小三輪車拉走。

弓所長的舉動得到全所的贊同，甚至有的同志把家里的廢舊物件都帶來放進小倉庫。從那時起雷淑敏到派出所的頻率更多了，她不是來找茬兒告狀、索要賠償訴求的，她是來拉廢品的，有時候她過意不去，夏天了給大家買幾個西瓜，或是買一兜子冰棍解暑。

這幾日，聽說弓所長給雷淑敏打了個電話。她說，這幾天活兒多，沒時間來所里“告鐵輝的狀”，等廢品攢多了，再去。弓所長也沒有多想，他跟鐵輝說，改天帶鐵輝認認雷淑敏她現(xiàn)在的“家門”，緩和緩和關(guān)系。

這天下午，鐵輝出警回來，坐在辦公室椅子上，剛喝了幾口涼茶。值班民警就大聲告訴他，雷淑敏的女兒來了，說是找鐵叔叔，鐵輝到了接待大廳，一個亭亭玉立，帶著口罩的女孩焦急地站在門口。

“你是畢紅孩吧？”

“鐵叔叔您好！”話還沒有說完，姑娘淚水漣漣。

“閨女，別哭，有事跟叔叔說?！辫F輝見到一雙充滿哀愁的大眼睛，心里涌出一股心疼的感覺。

“我媽病了，高燒快四十度了，她還不肯去醫(yī)院，急死我了，聽我媽說您是我家的片警，就冒昧找您了。”

“好，我跟你回家看看?！辫F輝不假思索地說，他請示了值班副所長，跟著畢紅孩小跑一樣直奔她家，因為小馬上午請假說家里有事，只好鐵輝自個和畢紅孩去了。

走進雷淑敏住的“家”，鐵輝震驚了，這是一個也就八平米左右的小門衛(wèi)室。一進屋黑糊糊的，畢紅孩趕忙開了燈。小門衛(wèi)室沖著進大門處有一扇大窗戶，雷淑敏常年掛著窗簾，門口和屋子堆的都是廢品，編織袋里裝著滿滿的各種瓶瓶罐罐，廢舊報刊一摞一摞倚在墻上東倒西歪，拆散的廢舊紙盒還未來得及整理，零散一地，還有一些廢銅爛鐵，像是進入了一個廢品倉庫一樣，滿屋還彌漫著一種廢舊物資發(fā)霉的味道，更像是春運期間，擁擠的長途汽車上散發(fā)的一種行李夾雜著汗臭的氣味。

當場，鐵輝的鼻子一酸，淚眼滾滾，他不知道說什么好，疾步走向一張鐵管老式的雙人床邊上，雙手緊緊握住雷淑敏干枯滿是老繭的雙手。

“姐，為什么病了不說一聲？”

“鐵警官，您來了，這幾天不舒服，這些廢品也沒有來得及賣掉，你看都沒有坐的地方?！?/p>

到了她“家”雷淑敏沒有了剛見面時候的那種專橫跋扈的樣子，她顯得挺有老大姐味了。

“走，雷大姐咱們?nèi)メt(yī)院。”

兩個人就像久別重逢的親人。鐵輝真的沒有想到，在這樣的現(xiàn)代化大都市里，還生存著如此貧困的百姓，此時此刻他產(chǎn)生了一種愧疚的心痛。

兩年前雷淑敏就檢查出患有貧血癥和心臟病，因為她沒有醫(yī)保，只是在街道參加了社會醫(yī)療保險，一年交不到一百塊錢那種，只能報銷百分之三十的社區(qū)醫(yī)療保險，所以她一直扛著不去醫(yī)院看病吃藥。

過去老畢在世的時候，老畢多開一些藥，兩個人吃。老畢死了，她就很少吃藥，每天高強度的勞作，吃的又是粗茶淡飯，缺少營養(yǎng)，累垮了。

鐵輝強行和畢紅孩打車把雷淑敏送到了醫(yī)院。醫(yī)院大夫講，再扛下去，就有生命危險。雷淑敏住院了，鐵輝給交了住院費，畢紅孩當場摘下了口罩，雙手捂著臉邊哭邊說：“鐵叔叔，我媽病好了，取錢還您，我不做手術(shù)了。”

“好孩子，你上了班，再還給我?！辫F輝哽咽地說。

畢紅孩放下了雙手，鐵輝看到了一張美麗的臉龐。畢紅孩目前在本市一所高職學院讀大專三年級，還有四個月就畢業(yè)了。這個姑娘除了唇裂造成的不雅，真的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她的長相楚楚動人，不得不讓男子憐香惜玉，也許這就是世事無常，造化人生。

鐵輝剛忙完雷淑敏住院的事情。值班副所長讓他馬上回所里，有重大刑事警情。

鐵輝分管片區(qū)的一棟樓三樓一戶人家的妙齡少女被害。初步鑒定是兇手用廚房菜刀砍傷致死，之后兇手打開廚房的水龍頭，造成滿屋流淌鮮紅的血水，血水一直從門縫流到一樓樓道，這才有居民發(fā)現(xiàn)報警。經(jīng)過分析兇手打開水龍頭放水就是為了破壞現(xiàn)場，毀掉現(xiàn)場的痕跡，看來兇手是一個有反偵察經(jīng)驗的人。

6

鐵輝還真的沒見過殺人慘案現(xiàn)場，他有些驚慌。弓所長帶著辦案隊的民警和刑偵部門的領(lǐng)導、技術(shù)員勘查現(xiàn)場，提取相關(guān)證物，又詢問死者親屬的一些基本情況。鐵輝雖然來了一個多星期，但是對他管片的人員還是有些生疏，正趕上小馬回來，幫助他補充說明了相關(guān)人口情況，小馬又一次給他解了圍。

死者是一名高中三年級在校生，女性，獨生子女，叫貞貞。她父母是紅旗石化集團公司的職工?，F(xiàn)場女孩尸首沒有被性侵等情況。經(jīng)過詢問其父母，一開始也沒有發(fā)現(xiàn)丟失貴重物品。也許他們太悲痛了，后來查看發(fā)現(xiàn)少了一本集郵冊子，里面有一套第一版的生肖郵票，最值錢的還有幾枚1980庚申年發(fā)行，著名畫家黃永玉先生所作的背景紅色的“黑金猴”郵票，這一線索引起了局領(lǐng)導高度重視，成立了“4·19”專案組，鐵輝自然成為專案組成員。鐵輝帶著小馬按照弓所長的要求，分工走訪調(diào)查相關(guān)學校老師和鄰居。弓所長和分局刑警隊調(diào)查其他重要的線索。

這一天，忙得鐵輝忘記了向弓所長匯報雷淑敏住院的事了，還是小馬提醒鐵輝，讓他趕緊給弓所長發(fā)一條短信，告訴他剛才沒在派出所，是去了雷淑敏家，并把她送到醫(yī)院，以免弓所長誤會。鐵輝心想小馬這個小子“心眼子挺好使的”，關(guān)鍵時刻總能幫助他化險為夷。

翌日，鐵輝他們傍晚九點多回到了所里，一丁點兒線索也沒有，分局領(lǐng)導來了，都急了，拍了桌子要求限期破案。弓所長和刑警隊的同志們壓力特別大。鐵輝初來乍到的還好，只要把被害人家庭情況摸清，走訪一些鄰居、學校老師取好證就可以交差了。

弓所長詢問鐵輝雷淑敏病情，還塞了鐵輝一千塊錢說是給雷淑敏交住院費，他還說，麻煩鐵輝和小馬多跑幾趟醫(yī)院，他還得和上級偵查員調(diào)查“4·19”兇殺案件，否則他這個所長就要當?shù)筋^了。

鐵輝下決心跟著弓所長他們辦案。他想，剛到派出所就遇上了命案，他一定要協(xié)助弓所長他們破案，再者命案是他管片發(fā)生的，他理應負責到底，否則沒見識過刑事案件，沒有破獲過命案，還算警察嗎！他越想越覺得借此命案的偵破機會，也讓局領(lǐng)導看看，他鐵輝不光會耍筆桿子，也能破案。破獲的還是命案，想到這里，他還有點兒沾沾自喜，警力下沉是完全正確的警務改革，讓他有了命案現(xiàn)場的見識，否則都對不起這身警服。他第一個報名到派出所來當民警，是他警營生涯中最為正確的一次抉擇。

鐵輝到派出所的日子里，感受到了真正警察的光榮歲月。他工作熱情十分高漲。他“一三五（公安局有要求，接到派警指令，值班民警必須在一到五分鐘內(nèi)到達報警地點，先期處置。）”分鐘快速出警的反應，現(xiàn)場化解矛盾糾紛的能力，公正執(zhí)法的水平大幅度地提高，就連小馬都從喊他“鐵叔”轉(zhuǎn)變成喊他“鐵師父”了。鐵輝倒是謙虛地對小馬講，都是跟弓所長，還有小馬同志學的徒，弄得小馬臉都紅了。小馬不好意思地說：“鐵師父，您是大才子，碩士研究生，我是個三流的大專生，您說誰是先生？”倆人都開心地笑了，短短的時間里，現(xiàn)在小馬真正地配合了鐵輝，倆人的關(guān)系也越來越默契。

這日值班，鐵輝不顧一夜頻繁出警的勞累，天一亮就叫醒了剛睡著的小馬一起去醫(yī)院，完成弓所長交給的任務，之后好跟著弓所長他們查辦“4·19”兇殺案。

其實小馬對去醫(yī)院也是樂此不疲，在小馬心里一直惦記著畢紅孩。一年前他和弓所長一次送雷淑敏回家，看到了漂亮的畢紅孩后，他對畢紅孩就產(chǎn)生了一種怪怪的感覺。也許就是暗戀的情竇初開。這種暗戀一直延續(xù)到現(xiàn)在更加產(chǎn)生了一種相思的苦戀的感覺。

小馬剛過完本命年生日。他比畢紅孩大四歲，年齡合適，他就是怕人家畢紅孩嫌棄他是一個輔警，家境也一般。同時畢紅孩還沒有畢業(yè)。小馬想她這個時候困難多，又有唇裂殘疾，現(xiàn)在追求她機會大，如果她找到好工作，再治好了唇裂，到那時候再追求她，恐怕就難上加難了。

小馬還告訴過鐵輝，過去雷淑敏是全所最難纏的幫扶戶，她幾乎每天都到街道和派出所鬧上一陣子，攪和的你沒法子辦公，而且她基本上還都是快中午的時候來鬧騰，其實她就是蹭一頓午飯。因為上午和下午她的精力主要放在撿廢品上，之后把廢品送回家整理，還得送到物資回收站，她哪里有時間做午飯呢，再說她也為了省錢，吃公家飯不吃白不吃，這是過去她小聲對小馬講的。雷淑敏還跟小馬講過，咱們都是一類人，你一個輔警跟我的行當差不多，別把自己當真的警察。咱們要互相幫助，別跟著他們“欺負”我，雷淑敏的一席話，搞得小馬心灰意冷的。后來鐵輝知道了這個情況，沒少做小馬的工作，他鼓勵小馬：小馬，你雖然是一名輔警，但是比起我這個機關(guān)大學生警察解決問題還快，還準，還能得到當事人的認可，你的工作水平比我不差，在處置能力上真的比一些民警還強，如果你努力考公務員，或者好好干，很有可能當上正式警察，其實你現(xiàn)在叫輔警，就是預備警官。鐵輝這么一做工作，小馬的思想轉(zhuǎn)變極大，他的熱情高漲起來了，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警情少的時候，鐵輝還給他補習文化知識和法律常識，短短的二十多天，兩個人現(xiàn)在如同親人一般。

小馬思想通了，雷淑敏再跟他說那些“落后”的話語，小馬會當場開導她，要相信派出所，相信街道的領(lǐng)導，更要相信組織。搞得雷淑敏直說，你小子讓鐵輝灌了什么迷魂湯了，一套一套的大道理，我不管，我就知道吃飽了不餓，掙錢給紅孩看病。

小馬跟鐵輝成了無話不講的“鐵桿搭檔”了。他告訴鐵輝，雷淑敏這個人別看大字不識幾個，但是心機挺多，“鬼精”，要是趕上節(jié)日或者是重要會議期間，雷淑敏再鬧一陣子，她專門到聚集人多的地方起哄架秧子，她要夾雜在中間喊鬧，就手還能撿到一些礦泉水瓶子等廢品，她是一舉兩得。

后來還是弓所長想出了辦法。既幫助她多撿點兒廢品，又讓她給派出所提供一些“情報”。于是弓所召集全所的人員，把能夠賣錢的廢品集中起來，讓雷淑敏隔三岔五拉個一兩趟，也算是扶貧了。

這一舉措真靈，慢慢的雷淑敏感覺到了，弓所長他們是真心待她，尤其是弓所長拿她當家里人。漸漸地雷淑敏也融入了派出所集體里。一年多了她給派出所提供了不少“消息”，比如一些外來人口租住派出所管轄房子的情況，她都能第一時間告訴弓所長。記得去年底，在雷淑敏的幫助下，弓所長他們成功地端掉一伙借著傳銷搞詐騙的犯罪團伙。還有一起拐賣人口的外地夫婦剛租住這片小區(qū)的房子，也是雷淑敏火眼金睛看出這一對男女不像好人，就報告給了弓所長，結(jié)果他倆正是公安機關(guān)通緝多年的拐賣婦女兒童的人販子……局領(lǐng)導表揚了派出所和弓所長。弓所長和上級領(lǐng)導講：“這要感謝雷淑敏大姐警惕性高！”

兩年多來，弓所長帶領(lǐng)民警們用真誠的努力，與雷淑敏化干戈為玉帛。那天她在派出所鬧騰鐵輝，是因為鐵輝第一天上班，她不認識，加上那些日子雷淑敏心情不好，畢紅孩即將畢業(yè)，找工作是個老大難的問題，又遇上鐵輝講話跟她有些玩笑的成分，她接受不了，才鬧出雷淑敏在地上打滾，還要到局里告狀的事情。

不過，那日和鐵輝鬧騰之后，沒幾天她為了畢紅孩工作又找到局里領(lǐng)導，還真的給鐵輝告了一狀。弓所長知道后，還找領(lǐng)導解釋，鐵輝剛上班就自愿挑起重任，擔當了雷淑敏的幫扶工作。其實弓所長讓鐵輝負責雷淑敏的幫扶，是好心的，現(xiàn)在的雷淑敏可不是兩年前的她了，她現(xiàn)在和所里的關(guān)系好極了。跟領(lǐng)導匯報完了，他又說服了雷淑敏，不應該告鐵輝的狀，鐵輝同志剛到派出所上班，不了解情況，雷淑敏也能服軟，她也跟弓所長講，她就是借告鐵輝的狀為理由，能見到局里領(lǐng)導，之后她主要的目的，還是她閨女的上班問題。她還講，鐵輝是局里下來的干部，用它做籌碼局里領(lǐng)導也許為了他息事寧人，把紅孩的工作事解決了，一個女孩上班的小事，在他們“大官”眼里就不叫個事。這么說來雷淑敏的確是一個“鬼精”的人，可是苦了鐵輝，剛下基層就被告了一狀。

7

鐵輝和小馬到了醫(yī)院，雷淑敏正在輸液，畢紅孩說這幾天沒有上課，請假陪伴她母親。雷淑敏感謝了鐵輝他們。鐵輝也把近幾日派出所任務重，弓所長也沒有時間看她進行了解釋。雷淑敏滿含深情地告訴鐵輝，昨天晚上弓所長的愛人來看過她，帶了好多營養(yǎng)品，還硬是塞給她兩千塊錢，雷淑敏又是熱淚盈眶，又是給鐵輝道歉，不應該到局里給鐵輝告狀。

小馬也借機會和畢紅孩聊了一些派出所近期案件情況。小馬就是一個機靈鬼，他既能讓畢紅孩體會他工作性質(zhì)的重要性和神秘性，也告訴她輔警也是警察序列的一部分，干好了還有可能“轉(zhuǎn)正”，未來有可能成為一名真正的警官，好好復習功課可以考公務員，輔警考試有優(yōu)惠政策，說的畢紅孩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希望。小馬這個小伙子把握的尺度特別好，套出了對方一些話，還能確保不泄密，而且還示意對方，他小馬是一支“潛力股”，今后有可能成就大事。經(jīng)過近兩年小馬的不懈努力，在畢紅孩心里小馬最起碼是不讓人討厭的那種男孩，而且還是特別聰慧有擔當，特別會來事兒的大男孩?？墒窃谛●R的心里，畢紅孩就是他的唯一摯愛，是他人生對女性產(chǎn)生愛戀的起端，甚至他對她有一種無法割裂的情感。小馬有的時候都在反問自己，為什么？是她的那雙異性迷人的眼睛，還是她那渾身散發(fā)女性特有的香體味道，或者是雄性的萌生，說一千道一萬小馬已經(jīng)墮入愛河不能自拔。

他在和畢紅孩聊天的時候，畢紅孩透漏一個秘密，她的一個男同學，總是追求她，還要送她禮物，畢業(yè)之后還要向她求愛。畢紅孩說的不是很明確，但是話里話外就是現(xiàn)在有人已經(jīng)在追求她。同時，在畢紅孩的講述中，小馬還發(fā)現(xiàn)了“4·19”案件的重大嫌疑。

走出醫(yī)院小馬就和鐵輝講，畢紅孩和被害女孩的堂哥胖子是大學同班同學，被害女孩的堂哥胖子還在追求畢紅孩了，就在昨天晚上胖子還給畢紅孩打電話講他堂妹被仇家殺害了。電話里他還哭了起來，畢紅孩安慰他幾句，胖子說想見她，要送給她一個很重要的禮物，被畢紅孩以她母親住院為借口，給婉言拒絕了。

鐵輝開著車，聽小馬講述著，若有所思地說道：“弓所他們現(xiàn)在查得怎么樣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線索，你剛才講的被害女孩的堂哥胖子要給畢紅孩禮物……”鐵輝自言自語猜想著什么，不經(jīng)意說了這么幾句話。小馬還在嘮叨不停，突然鐵輝想到什么似的，一個緊急剎車，說道：“回醫(yī)院！”

鐵輝讓小馬陪伴一會兒雷淑敏，他把畢紅孩叫到樓道詢問被害女孩堂哥胖子的情況。

原來老畢生前唯一的愛好就是“集郵”。他臨終前就把畢生積攢的郵票給了雷淑敏，還告訴雷淑敏，畢紅孩大學畢業(yè)要是做唇裂手術(shù)的錢實在不夠就賣掉郵票。講到這里畢紅孩眼睛濕潤了。畢紅孩曾經(jīng)和被害女孩堂哥胖子說過，她父親有一套第一版的生肖郵票，一共十二枚，他父親集郵冊只有十一枚，就差庚申年黑金猴那一枚，也就大紅底色黑色金猴的那枚最值錢，如果第一版的生肖郵票齊全了，賣個好價錢，手術(shù)費整容費也就夠了，省得母親撿廢品，家不像個家的樣子。老房子也不出租了，收拾收拾住在自己家里多么的舒心呀。其實畢紅孩的要求不高，就是把唇裂醫(yī)治好，守著母親在自己的小屋里快樂生活。

鐵輝和畢紅孩經(jīng)過商量，讓她打電話，約被害女孩堂哥胖子來醫(yī)院，看看他要送給畢紅孩什么禮物。之后他又把這一重要線索報告給了弓所長，弓所長讓鐵輝注意保護好畢紅孩安全，他馬上向領(lǐng)導匯報，并組織警力。

訊問室里，被害女孩的堂哥胖子驚恐萬分，鐵輝也參加了訊問。他不是殺人犯，因為現(xiàn)場提取的證物“發(fā)絲”“煙頭”不是他的。

其實胖子一丁點兒都不胖，是一個很帥氣的小伙子，高高的個頭，壯實的身體，一看就是在健身房訓練過的青年。開始他很害怕，說話也吞吞吐吐，畢竟他才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還沒有走上社會，遇事混沌有一種恐懼的心理。胖子交代，案發(fā)上午，他雖然去了被害堂妹貞貞家里，索要（胖子也提出了花錢購買庚申年猴票）金猴郵票未果，還和堂妹貞貞大吵了一架。胖子說他和貞貞已經(jīng)挑明了，為了追求畢紅孩，讓貞貞幫幫他，因為貞貞有好幾枚庚申年金猴郵票，可是貞貞就是不同意，給錢也不行，胖子氣急敗壞，之后他摔門走了。他想回來找姑姑、姑父要一枚。

目前他不具備殺人的條件，證據(jù)更是不明顯。而且胖子還交代，庚申年金猴郵票沒有搞到手，他要送給畢紅孩的貴重禮物是一條金項鏈，因為畢紅孩是“五一”的生日。弓所長耐心和胖子進行了交流，同時把胖子的父母找來，說明了讓胖子配合公安機關(guān)破案的一些情況，同時單獨和胖子父母談話，不要給孩子壓力，好好幫助孩子擺脫朦朧的愛情，正面對待生活……經(jīng)過一番認真的工作，胖子很是后悔，他真不該找貞貞索要那枚郵票，否則不會釀成悲劇。這更能證明胖子不是兇手，兇手另有他人。

弓所長向上級領(lǐng)導做了匯報，做了檢討。上級領(lǐng)導批評弓所長他們有些急功近利。又語重心長說了幾句鐵輝，在做群眾工作中一定要注意方法，不能再犯“嘴”比“腦子”快的老毛病，要多向弓所長他們學習。

鐵輝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他暗自慚愧，破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證人證言證物缺一不可，急功近利的是自己，不是弓所長他們。鐵輝還尋思是雷淑敏還是弓所長給自己告了一狀。要是雷淑敏告的狀也正常。要是弓所長打的小報告就不夠意思了。

“4·19”貞貞被害案件的線索又中斷了，鐵輝很是懊惱自己能力太差，怎么就不能把案子破了呢，貞貞一名花季女孩，實在太可惜了，又是在自己管片發(fā)生的命案，自己有責任義務早日緝拿兇手歸案。他回到家里沒有心思吃飯，愛人問他，他說累了，把自己鎖在臥室里，仔細分析胖子說的每一句話，試圖從中尋找到新的線索。他總感覺胖子還有隱藏的話沒有講，可是弓所長說了，不能給胖子太大的壓力，他雖然在案發(fā)當天去了貞貞家里，也不能草率地認為他就是兇手，現(xiàn)在通過調(diào)查證明他的確不具備作案條件，那么到底誰是兇手，那一本集郵冊又去了哪里，他越想越應該單獨找胖子再聊一聊，可是弓所長一定是不同意的。

鐵輝想，明天就是勞動節(jié)了，應該去醫(yī)院看看雷淑敏大姐，就找畢紅孩，讓她再約胖子，和胖子好好談談，或者請胖子吃一頓飯，這樣交流更隨和一些，同時告訴胖子也是為了給他堂妹貞貞報仇，他會多提供一些線索。鐵輝想好了實在不行，明天把小馬也喊著，讓小馬配合他一起找畢紅孩，再約胖子了解情況，小馬靈透，準能有更好的辦法和主意，這個案子鐵輝有決心信心破獲，抓住犯罪嫌疑人。

8

“五一”勞動節(jié)，細雨綿綿。一大清早，還沒等鐵輝找小馬一起去醫(yī)院看雷淑敏，畢紅孩急沖沖地跑到派出所，嘴里不停地喊著“鐵叔叔，弓叔叔，弓叔叔，鐵叔叔，救救我媽媽，救救我媽媽！”

雷淑敏從醫(yī)院偷偷跑回家里，準備給畢紅孩做一碗手搟打鹵面，慶祝女兒的二十周歲生日，同時把一個十萬塊錢的存折，以及老畢一生積攢的郵票全都給畢紅孩，不承想被害在家里。鐵輝接到畢紅孩的求救，電話報告了弓所長，和值班民警一起第一時間到了現(xiàn)場，拉好了警戒線，弓所長和刑警隊的偵查員、技術(shù)員進行了現(xiàn)場勘察，法醫(yī)初步鑒定，是兇手用雙手把雷淑敏活活掐死的。

局領(lǐng)導親臨現(xiàn)場，法醫(yī)經(jīng)過分析研究認為兇手有可能與被害人相識，倆人有廝打痕跡，因為外邊下雨，小屋里又掛著窗簾，過往的行人沒有聽到，更沒有看到里面的動靜。

“4·19”命案中斷了線索?！?·01”案件毫無線索。鐵輝也感到了愧疚和不安。雷淑敏的被害讓鐵輝非常的痛心。雷淑敏在住院的時候和他說的心里話還在耳畔。

雷淑敏自打住院，真的被鐵輝他們感動了。她還偷偷告訴鐵輝，畢紅孩不是她和老畢親生閨女。她在回老家伺候生病住院的父親時候，才知道父親半身不遂是讓三妹氣的。

雷淑敏走后，那個教員知道了雷淑敏去大城市嫁給了工人階級老大哥當老婆，他萬念俱灰，也不怎么去雷淑敏家了，雷淑敏的走，讓他感覺到自己在村莊的小學校里陷入了一種孤鴻寡鵠，蕩然無存的境地，不久他調(diào)回縣城小學當教員了，再后來他和縣領(lǐng)導的女兒結(jié)婚了，后來還當了縣教育局的副局長。

雷淑敏的三妹也順利考上了縣里的高中，還上了省里的師范大學，畢業(yè)在縣城小學教書，這一切也是仰仗邂逅了那個當了教育局副局長的教員幫助解決的。三妹的外形舉止和大姐雷淑敏極其相像，三妹比起雷淑敏更加有氣質(zhì)，更加漂亮，那個教員和三妹墜入了不現(xiàn)實的愛河。三妹懷孕了，她非得生下這個孩子，那個教員也不敢離婚。父親氣得住進了醫(yī)院，雷淑敏在家里的一年多，先是伺候父親，之后就是處理三妹的事兒。三妹生下了女兒，父親聽到信，次日去世，三妹瘋了。無奈雷淑敏帶著三妹的女兒回來了，她嫌丟人，只能騙老畢說，本來說好了找二姐過繼一個孩子，可是臨走二姐又舍不得給自己的閨女，就這么巧在火車站附近垃圾箱旁她撿了一個女孩，也許這就是天意。

之所以叫她紅孩，雷淑敏從老家回來，謊稱是因為撿她的時候，她是用一個紅色小棉被裹著。老畢順嘴給起的名字，就叫紅孩吧。其實老畢是懷疑的，懷疑雷淑敏在村里有相好的，哪那么巧回老家一年多，撿一個剛出生的孩子。但是老畢也不敢問，他覺得自己對不住雷淑敏。

快二十年了，老畢臨終時候還是偷偷地帶著疑惑，開玩笑地問雷淑敏：“紅孩真的是你撿的？”氣得雷淑敏沖著老畢的臉啐了一口唾沫，然后雷淑敏一五一十地把三妹和那個“陳世美教員”的事告訴了老畢。老畢滿臉幸福地合上了眼睛。

不知道他相信不相信雷淑敏的純潔，鐵輝想，老畢一定是相信了雷淑敏。

雷淑敏生前還告訴鐵輝一個絕密的事情，他從老家來到大化纖總廠建設基地，嫁給了老畢，新婚之夜才知道老畢“那個事兒”不行。

老畢曾經(jīng)是一名解放軍的工程兵，在一次搶險中，他被一塊從山上滾動下來的石頭砸在腰上，后來部隊集體轉(zhuǎn)業(yè)到了大化纖基地搞建設，老畢又當上了一名工人。

老畢為人忠厚，積極勤奮，多次被評為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他也是結(jié)婚當天晚上才知道自己是一個“廢品”男人，他也多次勸說雷淑敏再找一個男人，如果在大化纖廠里不好意思找對象，就回老家找。老畢還告訴雷淑敏，離婚以后就說是老畢家暴，日子沒法過了，老畢說別提他“那個”不行，否則沒有了男人尊嚴。

老畢還央求雷淑敏，如果真的離婚，就把畢紅孩留給他。老畢保證對紅孩像親生閨女一樣疼愛，供孩子上學，給孩子做唇裂手術(shù)，等攢夠錢再帶孩子去韓國做整容手術(shù)，實在不行把多年積攢的郵票全都賣掉，也要給畢紅孩美麗的人生。畢竟這個孩子跟了他的“畢”姓，這一輩子就是他的親骨肉了。老畢還說，等紅孩做好了整容手術(shù)，找一個體面的工作，嫁給一個帥氣的男孩。再抱上一個健康的孫子，就是他最大的心愿，他死了也能瞑目。

老畢和雷淑敏嘮叨了多次，千萬別把畢紅孩帶走，老畢說他怕一個人孤獨。

雷淑敏對著老畢的臉，直接啐了好幾口唾沫，每一次老畢也是喜極而泣，淚如泉滴，他幸福地緊緊擁抱著雷淑敏，生怕雷淑敏消失了。

雷淑敏苦笑著和鐵輝說了一句：“鐵兄弟，我五十九周歲了，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老姑娘呢，你信嗎？”

鐵輝使勁兒地點著頭，淚水流進了嘴里，澀澀的，苦苦的，夾雜著一丁點甜。

不管陰間的老畢信不信。鐵輝無比地相信雷淑敏這位不尋常的老大姐是純潔的，他更加憐憫心痛這位還是老姑娘之身的女人。

雷淑敏還告訴鐵輝，畢紅孩什么也不知道，現(xiàn)在千萬先別告訴孩子她是自己的親外甥女，他的親生母親是她的三姨，他的親生父親就是那個沒有責任心的“教員”。她還說有一天她沒了，還要請求鐵輝給畢紅孩的唇裂醫(yī)治好，如果經(jīng)濟允許再做一個整容手術(shù)，等紅孩結(jié)婚有了自己的小孩，再告訴她的身世，一個人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太悲哀了。

“大姐，你放心，你得看著紅孩工作，結(jié)婚，給你生大外孫子，大外孫女，你得圓了畢大哥的夢呀！”

“鐵警官，我知道，我的日子不長了，我該找老畢去了，到了那個世界，他的病好了，我的病好了，他的‘那個也一定行了，我也就不是老姑娘了。”

鐵輝擁抱著雷淑敏，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就這樣擁抱著她，就像剛到派出所看到弓所長和她擁抱的時候一樣。雷淑敏還說，她出院一定找局領(lǐng)導，告訴領(lǐng)導鐵輝也是好警官，是自己的不對“污蔑”了鐵警官，瞎告狀，其實告鐵警官的狀，就是借題發(fā)揮找局領(lǐng)導給畢紅孩找到一份好工作，出此不道德的計策，實在是對不住鐵輝大兄弟。

鐵輝搖搖頭說：“沒事，大姐，我們是不打不成交。”

鐵輝想到這些，眼睛模糊了。如今陰陽兩隔，到底是誰殺害了雷淑敏大姐，又是為了什么，鐵輝非常疑惑，非常氣憤，他一定要抓住兇手，讓雷淑敏大姐九泉之下安心。

鐵輝思來想去，覺得還得找被害女孩貞貞的堂哥胖子了解情況，只有從胖子嘴里發(fā)現(xiàn)新線索。勢在必行，他不顧是否違紀，只要能為貞貞、雷淑敏大姐有一個交代，就是背上一個處分也是值得的。鐵輝一個人聯(lián)系了胖子，他和胖子像朋友，或者說更像胖子的老師一樣耐心交流，在和胖子詢問的時候，他了解到了一個重大線索。

9

原來輔警小馬和胖子都在追求畢紅孩。而且胖子還講，小馬還威脅過他，讓他遠離畢紅孩。后來小馬又跟胖子拉近關(guān)系了，原因就是胖子和貞貞是堂兄妹關(guān)系。小馬還聽胖子說了貞貞有好幾枚第一版的庚申年金猴郵票。小馬通過胖子認識了貞貞，并且找她談過，要高價購買一枚庚申年金猴郵票，也被貞貞拒絕了。聽到這里，鐵輝恍然大悟，他也突然意識到了，今天小馬當班，一直到九點鐘，都沒見小馬影子。鐵輝又聯(lián)想到貞貞被害當天，小馬請假說家里有事。鐵輝感到事情不妙，但是這一次，在胖子面前他表現(xiàn)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和胖子聊了一些畢紅孩的情況和家境，希望他學業(yè)有成，和畢紅孩先建立好朋友的關(guān)系，即便成不了戀人，做一個好朋友也挺好，天下何處無芳草。鐵輝還鼓勵胖子振作起來，一起把殺害貞貞的兇手抓住。

小馬到底干了什么？鐵輝疑惑著，一個精靈、聰明，有著無限前途的年輕人就為了博得自己戀人的歡心，不顧別人的感受，就為了一枚小小的郵票，殺人？鐵輝想不通，鐵輝內(nèi)心過不去和小馬朝夕相處這道感情的坎。

鐵輝撥通了小馬的電話，小馬講他生病了，今天請假，鐵輝直覺告訴自己“小馬有問題”。鐵輝立即向弓所長報告了胖子講的重大線索，與弓所長他們不謀而合。他們也掌握了一些有關(guān)輔警小馬的嫌疑，鐵輝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弓所長讓他注意安全，一定小心。

小馬沒有跑掉，就在鐵輝給他撥通電話的時候，鐵輝已經(jīng)到了小馬家的門前，放下電話不久，小馬化妝成一名快遞小哥的模樣走出了他家小區(qū)，就在小馬打開共享單車的剎那間，鐵輝上前把他摁倒在地，小馬猛然回頭，快速掏出一把水果刀刺進了鐵輝的腹部，鐵輝顧不上疼痛，把手銬緊緊拷在了小馬的右手，瘋狂的小馬，嘴里喊著“鐵叔，你放了我！”左手的刀子又刺進了鐵輝的左腿上，鮮血染紅了小馬穿的黃色快遞工作服。伴著正義的警笛聲，警車開了過來，弓所長他們來了。

訊問室里小馬臉色煞白，任憑弓所長的訊問，他低頭無語。弓所長把兩個透明的小塑料袋放在他眼前，一袋裝有一個煙頭，另一袋里裝著一縷發(fā)絲。弓所長又把半盒小馬經(jīng)常抽的A牌香煙放在他面前，他抽出一根，說道：“抽吧，這是你常抽的A牌香煙，我也喜歡抽這個牌子，你在派出所也沒白干，把現(xiàn)場用水沖洗，但是你怎么把煙頭仍在了臥室的柜子里呢？還有床上的一縷頭發(fā)……”

輔警小馬眼睛迷離地看著弓所長，他張開了嘴：“鐵叔沒事吧，我對不起鐵叔，對不起他?！?/p>

“鐵叔沒事，鐵叔讓我告訴你好好坦白，爭取寬大?！?/p>

“哪還有寬大呀！我是死罪，我對不起紅孩，更對不起雷大嬸?！毙●R沮喪地回答，他把自己的腦袋低了下來，他沒有臉看著弓所長，他更沒有臉看鐵輝警官，看得出他追悔莫及。

“那你就對得起貞貞了？一個剛十八歲的花季女孩！”弓所長情緒激動了。

小馬坐在審訊椅子上，雙手雙腳被冰冷的鐵器牢牢地拷住了他的沖動、沒有理智的人生。緊張的空氣彌漫在黑壓壓的訊問室里。冷靜了片刻，小馬開始回答弓所長的問話：他聽畢紅孩講，她家有一套第一版的生肖郵票，就差庚申年金猴那一枚了，如果齊全了就能賣一個好價錢，就有了手術(shù)費和到國外的整容費了。她還告訴小馬，班里有一個追求她的男生胖子講，他堂妹就有好幾枚第一版的庚申年金猴郵票。畢紅孩還講，誰給她這枚庚申年金猴郵票，做了唇裂手術(shù)，整了容就嫁給誰。于是他們兩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為了愛情開始了較量，導致了一場悲劇。

小馬還承認雷淑敏也是他殺死的?！拔逡弧蹦翘煨●R約了畢紅孩，告訴他買到了庚申年金猴郵票，兩個人約定了到雷淑敏住的門衛(wèi)室找出那一套第一版的生肖郵票。他們正在翻騰的時候，雷淑敏冒雨回來了。在爭吵的過程中雷淑敏打了畢紅孩一記耳光。小馬看到心愛的紅孩挨打，上前就和雷淑敏廝打起來，本來雷淑敏身體就虛弱，小馬正值壯年，他失手致死雷淑敏。畢紅孩看著自己的母親和戀人廝打，嗓子像被魚刺卡住一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癱坐在一堆廢品上。小馬看到雷淑敏不再掙扎了，松了手，又摸了摸雷淑敏的脈搏，他害怕了，拽起驚呆的畢紅孩冒雨就往外跑。

在奔跑的瞬間，畢紅孩似乎被雨水澆醒了，她抽出小馬緊緊拉著的手，折返回去，嘴里不停地喊，媽媽，等著我，我去找鐵叔叔救你，你一定等著我。當畢紅孩跑回家里，她發(fā)現(xiàn)雷淑敏已經(jīng)咽氣身亡。她不知不覺地又慌亂地跑到了派出所找鐵輝、弓所長向他們求救。

畢紅孩經(jīng)過思想斗爭，她走進了派出所。承認是她和小馬無意間害死的母親?？吹叫●R為了她，買到了那枚價值不菲的庚申年金猴郵票。她被小馬的“真情”感動了，所以她不愿意指正小馬害死了她的母親，可是她又感覺到罪孽深重，真的對不住“五一”那天冒著雨、拖著病體給她做生日手搟打鹵面的媽媽。

鐵輝出院了，他傷的不是很重，就是流血過多，加上一個月的勞累，有些貧血，縫合好傷口，輸了兩天的液，他就嚷嚷著出院。他一出院就到看守所探視小馬，告訴了他畢紅孩的真正身世，她是雷淑敏在二十多年前回老家?guī)Щ貋淼挠H外甥女。

小馬哭了，他哭的沒有一點兒聲音，他一直低著頭，一直沒有面對鐵輝，他沒有臉面相見這位相識一個來月，卻對他親如家人長輩般的鐵叔。

“4·19”“5·01”命案成功破獲了。鐵輝怎么也高興不起來。就為了一枚小小的庚申年黑色金猴郵票，斷送了三名流年花季青年的生命和青春，還導致了可憐的雷淑敏老大姐遇害。

輔警小馬被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立即執(zhí)行。畢紅孩因為犯有包庇罪，但是她能主動自首，供出犯罪事實，判處有期徒刑一年零七個月。

那一夜，鐵輝失眠了，他特別的難過，一個人在值班室，蜷縮著身體躺在冷床上，望著明晃晃的月亮，眼角默不作聲地流著眼淚，漫漫的長夜，他猶如掉到黑洞的深谷。他有一種無能為力疲憊不堪的感覺，同時也深深體會到派出所民警擔負平安建設的重大責任！

鐵輝通過了局里干部的考核，晉升為四級高級警長職務，相當于副處級干部。

慶功會上鐵輝榮立了個人二等功，鐵輝在發(fā)言的時候講道：……老百姓就圖一個安穩(wěn)的日子，不管是大事小事，只要是百姓求助的警情，就是我們最大的警情。鐵輝把個人榮立的二等功獎金，全部交了雷淑敏欠的住院費。

寒冬臘月，漫天飛雪?？爝^年了，鐵輝到所里一年半了。畢紅孩刑期已滿，能出獄了。今后她如何面對生活？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又會怎樣？聽居委會大姐講，她的同學胖子去探過監(jiān)。

鐵輝又想起了雷淑敏，一個活了一輩子的老姑娘……

作者簡介：穆繼文，1966年出生，北京市人，中央黨校研究生學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天津市作家協(xié)會第四屆全委會委員、天津作協(xié)文學院簽約作家。中短篇小說及詩歌作品散見于《飛天》《大家》《天津文學》《鴨綠江》《延河》《海燕》《牡丹》《海外文摘》《湛江文學》《連云港文學》《長城文藝》《慈善》《天津支部生活》《詩歌月刊》《天津詩人》等文學期刊和多種文學選本，著有隨筆集《辣筆勵思錄》，詩集《午夜的風》《走近紅土地》等多部。幾十年來在各類省市級報紙期刊發(fā)表大量小說、詩歌、散文等作品，獲多種文學獎項?，F(xiàn)就職于天津市公安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