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魯
這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這是一部歷史題材的兒童小說。小說自20世紀30年代起筆,通過一位老共產(chǎn)黨員深藏功名、忠誠奉獻的一生,串聯(lián)起不同時代三個少年的成長歷程,從而塑造了內(nèi)心豐富、個性獨特的共產(chǎn)黨員群像,展現(xiàn)了幾代共產(chǎn)黨員的精神面貌,也使艱苦歲月中的勵志少年形象躍然紙上。無論是高級將領,還是普通士兵;無論是革命歷史時期的共產(chǎn)黨人,還是新時代的人民公仆,身上都閃耀著黨性的光輝。共產(chǎn)黨人一心為民的堅定意志構(gòu)筑起震撼人心的莊嚴之美。
志愿軍叔叔
明媚的四月天里,漫山遍野的映山紅、紅石竹花和紅軍花又在迎風綻放,用它們的嬌艷和美麗裝點著金竹尖的春天。
在懸崖畔,在山道旁,在風雨之后,在白云生處,它們總是那樣默默地搖曳著,默默中還帶著幾分熱烈,好像在告訴每一個孩子:這是你家鄉(xiāng)最美的花。也像在告訴每一個離開這里的人:無論你走到哪里,哪怕僅僅是看見“映山紅”“紅石竹花”和“紅軍花”這些字眼,你也會想起自己的家鄉(xiāng),就像傍晚時分的樹影,拖得再長也離不開樹根,而金竹尖下的孩子離家再遠,也走不出媽媽的心。
噢,回來了!又看見高高的金竹尖了!
屈指算來,離開家鄉(xiāng)有二十多年了吧?當年,跟著那支穿著草鞋、戴著紅星斗笠、高舉著松明子火把的隊伍遠去的滿倉子,今天又回到金竹尖的山嶺上了。
多么漫長而曲折的歲月??!當年,是石大叔親手把小滿倉扶上戰(zhàn)馬的。二十多年來,滿倉跟隨石大叔,出生入死,南征北戰(zhàn),就像當年的楊紅娃一樣,從一名小號手慢慢地成長起來,成了部隊上有名的戰(zhàn)斗英雄。
1950年,朝鮮戰(zhàn)爭爆發(fā)了。為了保家衛(wèi)國,為了世界和平,1950年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愿軍毅然奔赴朝鮮,和朝鮮人民軍并肩作戰(zhàn),打擊侵略者。
就這樣,梁滿倉又跟著石大叔去了朝鮮戰(zhàn)場。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石大叔,已經(jīng)是赫赫有名的將軍了。不過,石大叔從來不把自己當作戰(zhàn)功卓著的將軍,他仍然時常對梁滿倉、對身邊的將士們說:“我們這支隊伍,永遠是工農(nóng)子弟兵!不論什么時候,我們都切莫忘了,我們是老百姓的勤務員,是人民的打赤腳的兒子……”滿倉一直把石大叔的這些話牢牢地記在心上。
“變了樣了,變得快認不出來了……”望著久別的家鄉(xiāng)的山嶺,望著眼前的一草一木,梁滿倉自言自語道。
山風吹來的草木和野花的氣息,還是他從小就熟悉的氣息。他使勁地嗅了嗅,又深深地呼吸了幾口,然后掏出一條毛巾,摘下軍帽,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
望望天色,已近傍晚時分了。散落在山腳下的小灣子,升起了淡藍色的炊煙。
“拐過這個山腳,該到楓楊灣了?!?/p>
滿倉仔細地辨認著,回憶著少年時走過的山路的樣子。
突然,他想起來了,在眼前的這處山腳下,有一眼山泉。小時候,他跟著爺爺穿山過嶺走累了,常常也是在這樣的傍晚時分經(jīng)過這里,他們總要去山泉邊接點泉水喝,和爺爺一起坐在那里歇歇腳。不知道那眼山泉現(xiàn)在還在不在。他循著記憶中的山道,往那里走去。
“叮咚,叮咚,叮咚……”
快要走近時,他聽到了山泉流淌的聲音,跟他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滿倉三步并作兩步,果然在那塊熟悉的大巖石下找到了那一眼山泉。
他放下行李,摘掉帽子,迫不及待地用雙手掬起一捧泉水,大口大口地喝著。
“還是這么清涼、這么甜啊!”他自言自語著。
這幾口清涼的泉水,頓時把他長途跋涉的疲勞驅(qū)散了。他索性又解開扣得嚴嚴實實的軍衣風紀扣,雙手捧起清涼的泉水,盡情地洗了幾把臉,好像要把一路的風塵都洗掉。
這時候,他又看到,小時候經(jīng)常坐著歇腳的那塊光滑的大龜背石,還靜靜地躺在這里,只是周邊長滿了青苔,還有一些很小的蘭花。
他從行李兜里拿出一個白色搪瓷缸,接了滿滿一缸子泉水,然后坐在這塊熟悉的龜背石上,像小時候一樣,吹著山風,歇息起來。
他一邊喝著水,一邊又端詳起缸子上幾行讓他倍覺親切的文字來。
這個嶄新的搪瓷缸,是祖國派到朝鮮的慰問團送給每一位抗美援朝的志愿軍將士的,已經(jīng)跟著他在朝鮮戰(zhàn)場上打過好幾次仗了。缸子的白底兒上燙印著幾行紅字:
贈給
英勇的中國人民解放軍
保衛(wèi)祖國
保衛(wèi)和平
全國人民慰問人民解放軍代表團贈
他這次回國,是作為志愿軍英雄模范報告團的一位成員向祖國各地的親人匯報他們是怎樣在前方英勇作戰(zhàn)的。其中有一站,就是回到自己的家鄉(xiāng)、革命老蘇區(qū)陽新縣,做幾場報告。
前幾天,報告團安排他去給駐扎在南昌的一支防空部隊做報告。想到從南昌到鄂南家鄉(xiāng)不算遠,他就沒有繞道去陽新縣,而是從武寧順道先回到龍港鎮(zhèn),想早一點看到爺爺和春梅細姑。
二十多年杳無音信了,他不知道爺爺和春梅細姑是不是還活在世上。有時候,他想他們想得徹夜難眠,想得心里作痛。
可是,這么多年了,南征北戰(zhàn)的日子從來沒有停止過。他沒有辦法回來看望爺爺和春梅細姑。
石大叔也曾特意叮囑他:“滿倉子,你記著,等我們打出了一個新中國,你要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回老家看看你那位忠于革命的爺爺,還有你的春梅細姑。要是有機會,我真想再回一次湘鄂贛邊區(qū),去看看老人家,還有長眠在那里的紅軍戰(zhàn)士們……”
可是,仗一場接著一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滿倉還沒來得及回老家看望爺爺和春梅細姑,就又跟著石大叔直接從西北戰(zhàn)場去了東北,然后跨過鴨綠江去了朝鮮。
“爺爺,春梅細姑,今天總算是回來了,可以看看你們啦……”
滿倉端著搪瓷缸子,心里一陣難受,淚水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滴進了缸子里。
“哎,你是誰?怎么曉得這里有泉水?”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細伢子的聲音。
滿倉趕緊擦了擦眼睛,循聲看去。一個十來歲的細伢子,戴著斗笠,挑著一副小擔子,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不遠處。
細伢子不是別人,正是細佬。
天色晚了,細佬挑著修傘擔子要回家了,正好路過這里。
“喲嗬,你這個細伢子,什么時候潛伏在這里,發(fā)起突然襲擊來了?”滿倉站起身,習慣性地立刻扣好了風紀扣。
“大叔,你從哪里來?怎么曉得這里有泉水?”
“我本來就是這里的人咯!”滿倉說,“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經(jīng)常來這里喝水呀!”
(選自《遠山燈火》,安徽少年兒童出版社202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