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

牧羊人

最開始是一只

它是黑色的，比貓大

后來是兩只，五只，一群

爺爺給每只羊都取個植物的名字

苜蓿、蒲公英、莧菜

我叫鐵蛋，當然也是爺爺起的

他尋找我時，扯著嗓子

從村東喊到村西

我跟在爺爺后面

像他的另一只黑羊

有一次在旱河，我在草叢中

睡著了，爺爺趕羊走遠了

那些羊回到了植物本身，永遠

不會啃食和反芻了

我在紙上寫下羊的名字

看它們長個頭，長膘，長胡子

我學爺爺?shù)臉幼?，輕聲呼喚它們

退休之后

開始沉迷考古節(jié)目

探穴，篩選，甄別

讓破碎的瓷器站起來

骨頭和黏合劑缺一不可

疑惑不可能消除，作為

殉葬的例證還不完整

幾千年的帝國，隔著厚厚黑暗

不可能一下子就摸索到社稷的碎片

剝離土層的過程近似獻祭

懸而未決的真相不能裸露

黑布、暗箱或更大的器物遮住光亮

僵硬的秘密復蘇

這時候你摘下老花鏡

客廳瞬間明亮，一直

在你眼前晃動的她，逆光中

有隔世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