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21年9月第一季開播起,《吾家吾國》就聚焦“國之大家”,并放棄宏大的敘事方式、高科技的演播室形式,以沉浸式的陪伴跟拍,一窺這些在各個領(lǐng)域作出杰出貢獻的老人們。
一
《吾家吾國》是中央廣播電視總臺創(chuàng)新發(fā)展研究中心孵化出來的一款創(chuàng)新產(chǎn)品。作為《面對面》的主持人,王寧說,她一直想做一檔當代優(yōu)秀文化人物的訪談,不過這念頭僅限于“想想”,“因為我是一個新聞人,沒有任何這樣的空間”。沒想到,機會忽然就擺在眼前了,創(chuàng)發(fā)中心推出一項機制,鼓勵新節(jié)目的研發(fā)和創(chuàng)造,于是在新聞中心與創(chuàng)發(fā)中心兩個部門研討的時候,王寧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那兩年有大批的院士陸續(xù)去世,訃告里會寫是哪個學科的奠基人,我們同事之間有時會議論,說這個學科聽都沒聽說過,每個字都認識,但放在一起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有一次,我就感慨這人活一輩子,最后這一生可能加起來不到100字就說完了,但他怎么過的這一生我們不知道,他研究的學科我們也不了解。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沒想到后來突然又出現(xiàn)了。”
誰都知道這件事值得做、應(yīng)該做,但到底怎么做、做成什么樣沒人知道。所以在將近一年的籌備時間里,王寧和團隊不斷地探討如何呈現(xiàn)。
恰在此時接連發(fā)生了兩件事,讓團隊意識到“搶救”的真正含義。先是王寧在《面對面》采訪迎來100歲生日的翻譯家許淵沖,節(jié)目結(jié)束后,她覺得這位率真的老先生太有人格魅力了,當即就約定《吾家吾國》的第一期就拍許老。
“采訪的時候,他就流露出特別想去上??纯蠢吓笥训脑竿?,我們就提出陪他去上海,作好醫(yī)療保障,實現(xiàn)他的心愿。老先生有童心,我們還想帶他去迪士尼。然后就開始著手聯(lián)系他的朋友、訂票……突然有天早上8點左右,許老的監(jiān)護人給我打電話,說許老走了。我記得,我當時正在電梯里,簡直無法相信,因為前一天他還出門吃油條呢?!?/p>
袁隆平也是王寧為《吾家吾國》最先確定的人選,她在《面對面》三次采訪袁老,并和袁老有一個三年之約,即每三年當他的超級稻有一定升級之后進行一次專訪。得知袁老在三亞生病入院時,王寧曾想去探望,但因為疫情等原因沒能實現(xiàn)。等袁老回到湘雅醫(yī)院,傳出“可能不太好”的消息,王寧和同事們依然沒能趕到當?shù)亍?/p>
“我一直以為生命的逝去是一個過程,還有時間。我們節(jié)目籌備一年,一開始覺得不準備好了不拍,沒有萬全之策不動手。兩位老人的離開讓我們突然醒悟,沒有萬全,就得跟時間賽跑,搶救就是生死攸關(guān),快走都不行,能拍到一個鏡頭就趕緊拍?!?/p>
二
自此,團隊摒除雜念——“放棄一切不必要的技術(shù)環(huán)節(jié)的困擾,干就完了”。
2021年“七一”勛章頒發(fā)前安排了一場集體采訪,101歲的兩院院士陸元九名列其中。不料,采訪前一天,陸老從床上摔下來,負責人在群里告知采訪臨時取消。不甘心的王寧立即加了負責人的微信,表明自己沒有播出壓力,等三個月半年都行,能不能讓她先跟陸老的家人取得聯(lián)系。在拿到陸老兒子的電話后,王寧了解到陸老身體沒有大礙,只是眼睛周圍有淤血,于是將自己的拍攝想法和盤托出,聊了一個多小時,最終得到了對方的首肯。半個月后,接到通知可以去拍攝的當天,正好是直播“七一”勛章頒發(fā)的日子,陸老的兒子代替父親去領(lǐng)獎,《吾家吾國》攝制組陪陸老在家觀看了直播。
王寧與航天員王亞平私交很好,陸元九是航天事業(yè)慣性導(dǎo)航和自動化科學技術(shù)研究的開拓者,是保證航天員安全的第一個把關(guān)人,于是,她建議王亞平給老爺子寫一封信,由攝制組在第二次拍攝時轉(zhuǎn)交。
《吾家吾國》為每期受訪者都設(shè)計了一個寫一句話的環(huán)節(jié),當陸老一筆一畫寫下“要說真話”四個字的時候,王寧說,那股“顫顫抖抖的力量”讓她禁不住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拍攝結(jié)束后,陸老堅持讓阿姨把他推下樓,對攝制組十幾號人雙手合十說謝謝,燈光、攝影的大小伙子們,沒一個能控制得了自己的眼淚。大家都清楚,這位可敬可愛的老人可能此生也就見這最后一面了。
迄今為止,《吾家吾國》已經(jīng)制作了將近40期,王寧形容自己依然處于“屁滾尿流”的狀態(tài),“很多人說我們勝在選題討巧,其實這也正是它最難的地方”。
當一名人物記者的幸福就在于不斷遇到新人,每一個新人都會打開一個全新的世界。90歲的植物生理學家匡廷云穿喇叭褲,衣服顏色的飽和度都特別高,王寧說,她不想讓觀眾只記住這個女科學家一輩子是研究光合作用的,她還想展示匡老布置得像童話世界一樣的家,家里還安裝了一架秋千,匡老沒事就坐在秋千上看書。她也想偷偷告訴觀眾,雖然女主人是一名植物學家,可她家里一盆真的植物也沒有,因為她沒有時間打理。
“人是多么復(fù)雜的生物啊,可以說你對一個人的了解也許永遠無法窮盡。我曾經(jīng)形容每次拍攝我都是拼盡全力把自己燒一回,而這些老先生們其實就是我的火種,不斷地給我能量,也讓我對他們永遠充滿期待?!蓖鯇幐锌?。
(摘自《北京青年報》顏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