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波
文獻學是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基礎學科,備受優(yōu)秀學者的重視。因各種原因,它作為學科的獨立性,相對被忽視,甚或被戲稱為冷學科。2022年的冬日,國家圖書館出版社推出了南江濤主編的《嚶其鳴矣——青年學者說文獻學》一書,輯錄近60位青年學者關于文獻學的講述、闡釋,討論熱烈深入,見出一代青年學者投身學術的赤膽熱忱,令人倍感青春智慧碰撞帶來的春天般的溫暖。
全書精心設置八組問題,針對性強;配有學者小傳、照片、書影;書后匯總必讀書目,便于初學者參考選讀。學者坦誠真摯,暢快表達,無枝蔓言辭,所言多予人啟發(fā)。書前有史睿高瞻遠矚的序,書末有主編謀劃始末及自身治學心得的介紹。全書清一色青年學者,研究方向與文辭表達皆各具個性,活力十足,不啻為優(yōu)秀文獻學青年學者的一次集中學術演習,讓關心文獻學的同仁一起觀摩學習,尤其為年輕學子治學提供了切實的指導和豐富的資料,因此可謂導引學子研究文獻學的入門書。
書中每篇開頭大都是講故事,青年學者誠摯而真切地訴說自己與文獻學結緣的歷程,問學與生活、成長融為一體,經(jīng)歷迷茫、徘徊、收獲、提高,甘苦砥礪,令人感動。這部分與劉躍進《從師記》(人民文學出版社2022年版)非常相似,年輕學子極容易有代入感,從而有所奮發(fā)。青年學者總結了許多有意義的實踐經(jīng)驗,比如多觸摸古籍,多讀常見書等。在培養(yǎng)文獻學素養(yǎng)上,不少學者推薦從“一”做起:釋讀一份手稿,點校一部體量適中的古籍,考述一部著作的版本、撰寫一篇解題。具體的訓練,才能切實提高文獻學方面的能力。不少學者治學專深,研究工作思路獨特,給人印象深刻,如趙成杰??薄渡袝樊愇?、調查《尚書》韓國存藏版本,方韜關于杜預《春秋經(jīng)傳集解》的研究,程蘇東對經(jīng)籍的重輯、重注,陳志平十年整理研究《墨世編》,谷曙光提出“唱片文獻學”,唐宸致力數(shù)據(jù)庫建設、提出“數(shù)字人文延伸了文獻學的邊界”,胡艷杰全身心推動數(shù)字資源建設,路偉作“文獻挖掘機”,等等,這些探索或在常見書上下功夫,或另辟蹊徑,或擁抱新科技,都給予我們許多治學的啟示:文獻學基礎要打撈,激發(fā)興趣,努力發(fā)現(xiàn)問題,深打一口井,持之以恒,放寬眼界,為文獻學研究的提升夯實一個一個的實例陣地??梢哉f,該書的每一篇,都是生動的文獻學課程,這些探索的個案,對于年輕學子具有十分具體而深微的指導意義,尤其需要細致揣摩、玩味。
朱子所謂“舊學商量加邃密”,代表了古今好學之士對于學術討論的美好期盼。在學科日益細分、學術話題日益零散的今天,引志趣相通的學人,開展話題相同、求真務實的討論,實屬不易。該書取名“嚶其鳴矣”,呼應了朱子“商量”之義,還恰如其分地點明了該書展開對話的精神氣質。
這近60位青年學者群體性誠摯而真切的傾訴,呈現(xiàn)出“眾聲喧嘩”的熱鬧,構成了若干層次的學術對話,蘊藏著極其豐富的信息和啟示。該書每一篇一般圍繞設置的問題進行答復,是顯在的對話,而在這個顯相之下,實則涌動著、蓄積著若干層次的有意味的對話以及對于對話的吁求。
文獻學研究的主要對象是古代歷史上的文獻,而它們是先賢人生經(jīng)歷、思想智慧的結晶,是傳統(tǒng)文化傳承不息的載體,研究它們是致敬先賢、傳承文明的重要方式,也是接受文化滋養(yǎng)、精神陶冶的重要途徑,因此劉明講古典文獻學是在“與有著深厚文明積淀的古人經(jīng)典著述進行對話和交流”。這種對話,是文獻學開展最深層、最持久的文化內驅力,提高這種對話的能力,建立古典文獻與個人的血脈聯(lián)系,探討文獻學與學者之間的關系,借古育今,是文獻學學科建設的一個重要維度。
全書末尾將青年學者推薦書匯總一處,一覽無遺,方便學子選讀,以便盡快入門。青年學者問學以來,深受這些書的沾溉,這些一一鄭重推薦,正是一份份沉甸甸的致敬、感恩,是在呼吁學者要與文獻學先輩真誠對話,通過閱讀,“感受他們那種純粹為學問奉獻一生,全身充盈著人文主義和理想主義精神的氣息”,“幫助我們抵抗學術研究中有時難免產(chǎn)生的焦慮、虛無抑或可能產(chǎn)生的幻滅之感,建立、強化自己投身學術工作的信心,還可以幫助我們自己逐步確立研究的主軸和未來發(fā)展的方向,努力做出一些新的開拓”,學術研究就是“和前人、今人之間不斷地對話”。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蔽鞣轿墨I學近年影響越來越大,蘇杰等學者先后翻譯出版了若干西方文獻學名著,促進了文獻學學科的反思,成為文獻學突破傳統(tǒng)、加以開拓的重要參考資源。這一方面可以促進傳統(tǒng)文獻學的升級、完善,同時也為實現(xiàn)與世界學術展開交流、對話提供了更多可能。
南江濤在后記中講到《文獻》雜志2019年第3期推出了“文獻學青年談”專欄,同年11月北京大學中國古文獻研究中心召開了“2019年中國古典文獻學新生代研討會”,是“青年學者說文獻學”謀劃的直接動因。而從三個活動的開展,以及所產(chǎn)生的反響來看,其更深層的動因是:文獻學發(fā)展到一定階段,迫切需要解決作為“學科”的自身清晰定位與理論總結。這是捫心自問,是要文獻學學者把自己拎出文獻學的“星球”,來反觀它,其難度自然可以想見——這也許是包括參與訪談的個別學者,不想直面理論體系問題,而只顧具體耕耘的根本原因。
文獻學是一個實踐性極強的學科,作為工具的特點,一般人文學科研究學者都會深有體會。而文獻學之所以為“學”,即在學科體系方面,需要有理論方法的學理化探究。大部分青年學者表現(xiàn)出對于學科建設、理論體系探索的熱情,體現(xiàn)出學科自覺意識。而在思考的深度、廣度上,呈現(xiàn)出一些差異,這恰恰說明開展討論的必要性。只有越來越多的青年學者來參與學科建設,這個學科的發(fā)展才能迅速提升;每一位學者在理論思考上越深入,研究越充分、周密,這個學術共同體的學術色彩才越濃重,它的學術分量才越強大。
這次訪談中,存在著理論思考上的一些差異,關鍵點是文獻學的內涵。一種認識的方向是內斂的,要廓清它的界限,強調它區(qū)別于其他學科的核心內容,一切研究要落實到文獻學研究,強化本位意識,甚至認為文獻學就是書籍的形式。另一種認識的方向是外放的,陳志平認為要意識到學科邊界的模糊性、有機性,唐雯還提及王欣夫《文獻學講義》、孫欽善《中國古文獻學史》,強調“廣義的文獻學即萬事萬物皆可是文獻”。劉鵬主張不必糾結于學科問題,要擺脫理論束縛。
前一種陣營較大,在文獻學理論體系上,一些學者積極做深入的探討。比如劉明認為“古典文獻學”名稱隱含著一些缺陷及不足,擬代之以“古籍文獻學”,并傾向于將“古典文獻學”理解為古籍整理。他從三個層面(基礎層面、實踐層面、提高層面)分別對版本學、目錄學、校勘學的課程設置,進行了細致的規(guī)劃。查明昊立足《授予博士碩士學位和培養(yǎng)研究生的學科專業(yè)簡介》的表述,對古典文獻學分三個層面(理論層面、實踐層面、應用層面)進行了分析。這些都是較為傳統(tǒng)務實的討論。對于文獻物質形態(tài)的強調,是文獻學近期發(fā)展的一個方向?;诖?,“文本”“載體”等術語常見于對文獻學內涵的分析。孫顯斌試圖用兩個維度來充分理解文獻的本體,并用表格的形式呈現(xiàn)文獻學學科分支所構成的矩陣。類似的探討,各有特色,較有深度,為進一步討論奠定了基礎。
以上主要講理論層面的探討,在實踐層面也有交鋒對壘。
文獻學研究一直以來把古籍整理作為一個重要的板塊。該書中,有些青年學者對今人古籍整理成果持有意見。陳緒平認為存在的問題主要是不會寫??庇?,不懂集解體例,整理前言過長,這些毛病的病根在于閱讀古人書少。趙建成認為一些點校整理文獻屬于價值不高、非經(jīng)典文獻。姚文昌認為古籍整理著作鋪天蓋地,但多不出于文獻學專業(yè)人士之手。高明峰指出一些影印叢書求大求全、盲目重復、版本價值不高,一些點校、箋注質量粗疏。劉明提到“偽校點”“偽整理”,認為癥結在于“古籍”缺位,缺乏充分的版本文獻調查。李軍甚至認為“大部分的古籍文獻出版,如非普及性讀物,沒有必要做標點整理,影印是較好的手段”。這些意見和想法,對于該書在編的7位“青年編輯”(當然也包括場外的編輯)來講,應該算得上是質問、發(fā)難,都是一些友善的警示。而青年編輯的講述,尤其是張燕嬰對文獻整理成果的梳理與評介,路偉全身心投入古籍整理圖書的編輯工作,實質上也起到了局部回應的作用。這種隱然而在的對話,需要相互的體察、反省,再做進一步深入的調查、研究。
當然,古籍整理存在問題,與整個文獻學存在問題一樣,是個長期存在并需要長期探究的。這需要青年學者與青年編輯一道繼續(xù)開展深度對話。
文獻學涉及的學科領域非常廣,涉及的研究層面非常豐富復雜,因此任何人都難以兼涉,個體在探究一個領域過程中,所得的一些發(fā)現(xiàn),可能是獨有的,但對于他人有啟發(fā)意義。先行者的發(fā)現(xiàn),對于后來者具有重要的引導作用,讓新一代學子避免走彎路,更為重要的是,提供一些學術探索的理論和方法。
該書中不少青年學者以親身經(jīng)歷貢獻了自己的體會和認識,可謂各顯神通,值得大家學習。這里僅摘選若干以饗讀者:
1.抄本在古籍整理與研究上常被忽視,而許多抄本可能更接近原本,處于關鍵時期的明代抄本尤其值得下大力研究利用。
(張學謙,P189;唐雯,P310頁;翟新明,P352)
2.每個版本都有其個性,都是不可被簡單替代的。
(沙志利,P168;張燕嬰,P492)
3.要讀常見書,不必求稀見文獻。
(唐雯,P311;沈暢,P178;孫顯斌,P417;路偉,P516)
4.今人整理本不能算版本,只能算研究。
(李俊勇,P138)
5.當代書也要講版本。
(谷曙光,P158)
6.大規(guī)模??辈庞欣诶迩甯鱾€版本之間的源流關系。
(唐雯,P307)
7.解讀是版本判定的重要依據(jù)。
(李俊勇,P140)
8.??笔前l(fā)現(xiàn)問題的好辦法。
(蘇芃,P97)
類似的閃爍著智慧的見解,在該書所在多有,需要好好領悟、消化和應用。
任何學科,最終要突破自己,兼容其他學科,而對于每個個體來講,突破本學科,進行跨學科的研究,可能有更開闊的視野,研究也將更為深入。
青年學者多有建設性意見,比較具有代表性的如卞東波針對文獻學研究存在談論瑣碎、方法單一的問題,提出研究層次要提升,除了內涵式發(fā)展提升之外,要向外拓展,“與思想史、社會史、書籍史等學科互動,將文化史視閾投射到文獻學之上,形成跨學科研究或文獻文化史的研究”;此外引入“域外漢籍”的視角。這是他在學習程章燦老師、趙益老師、張伯偉老師研究思路基礎上,結合自己深入研究而提出的切身體會,鼓勵文獻學與其他學科展開對話互動,促進本學科的開拓,指導性非常強。
數(shù)字人文作為危機、挑戰(zhàn)與機遇多重疊合體,近年來帶來了巨大的反響。大家大都強烈意識到必須利用它,而參與這方面建設的意識尚匱乏。蘇芃運用數(shù)據(jù)庫時,不是一般簡單的接受式的利用,而是能有所發(fā)現(xiàn),加以創(chuàng)造性的應用,并進行反思,撰寫相關的學術論文,并倡導學者積極參與,說出自己的需求,與研發(fā)者形成良性互動。這便是人文學科與科技開展對話,謀劃本學科前景的有意義的建議了。
蘇芃談到文獻學專業(yè)學習的社會價值,“需要探索知識變現(xiàn)的路徑,找到自己所長和社會需求的契合點,去實現(xiàn)自身價值”,“小眾不該是脫離大眾的小眾,也可以是兼容大眾、啟迪大眾的小眾”,“不必因為各種成見限制了我們的可能性”,這無疑擴大了文獻學工作的方向,非常具有現(xiàn)實的啟發(fā)性。這應該是鼓勵學者不僅在學術共同體內對話,還要開拓與大眾的對話。
獨語往往是詩人、哲人的專利,而對于每個青年學者來講,在與外部進行對話,聆聽、汲取、吸引,以助一己之外,更需要“向內轉”,不時地與自我對話,曾子三省吾身式地省思。這是改善自我,使得自我思想走向完善的必經(jīng)之路。對于學者個人而言,這可能是最重要、最深刻的對話方式。
該書提到了許多優(yōu)秀青年學者,其中多次提到史睿,他也被請來作序,他對文獻學的定義,似乎是最近于被認可的一種。他發(fā)表于《文獻》2019年第3期上的《從傳統(tǒng)文獻研究到現(xiàn)代文獻學的轉型》,“嘗試提出獨立的、科學的、現(xiàn)代的文獻學的定義:它應當是一門以研究文獻的生產(chǎn)、流傳與利用、管理等為主要內容,兼及文本與載體之間在時間、地域、組織、權利、學術等幾個維度之間的張力及其變化的學科”。正如張燕嬰所言,我們可能不“完全認同或采納”他的分析,但他在理論與方法建設上的努力卻值得贊許和學習(P500)。到2022年11月為該書作序時,他又一次提到文獻學的內涵:
文獻學是以研究文本在不同載體上如何生產(chǎn)、使用、管理、流變?yōu)橹饕獌热?,兼及文本與載體之間在時間、地域、組織、權利、學術等幾個維度之間的張力及其變化的通用學科。
他先后的表述,已然有著些許的變動:
1.“文獻”改為“文本在不同載體上”?!拔墨I”的內涵在歷史上有變遷,外延較廣,改用“文本”與“載體”的術語,更為明晰、準確。
2.“流傳”改為“流變”,并由第二位與“利用”并提,單獨列為第四位?!白儭弊郑a充呈現(xiàn)了文本流傳過程衍變的現(xiàn)象,包羅內容更為全面。而文本的流變,是在生產(chǎn)、使用、管理過程中產(chǎn)生的,故將“流變”置于后,更為井然有序。
3.“學科”之前增加了“通用”二字。這點明了文獻學學科作用上的普適性價值,更明晰了對它的定位。
從史睿對文獻學先后定義的“異文”,從這些錙銖必較的改善,我們讀到了他在探索道路上不懈的努力,聽到了他與自我的不止的“交鋒”,不得不油然而生敬佩之情。這種邁向精確、嚴密之境的學風,正是文獻學研究的精神氣質和堅韌的底色。
每一位青年學者都能在文獻學的理論建設上,如此自省、自覺與自訟,不輟行履地向前“挪移”,那么文獻學學術共同體的水準無疑會整體上猛上一個臺階。
以上所述的幾個對話層次,其實也是為方便言說而作的粗疏的分析。這些層次的對話,又何嘗與場外人士無關呢?書中的問題與講說,會時時激起場外的思考,有共鳴,也有接著說的沖動。這當是該書最為期盼的一個效果。
書中的青年學者坦誠地把自己的學習歷程、心得體會吐露出來,謙遜、陽光、可愛,予人的啟發(fā),上文已揭示一角,而其中個別認識、個別表述可能還未盡恰,所論或限于一定學科的分支,是不必苛求的。一些學者多處提到允許“試錯”,是“過來人”對于研究規(guī)律的洞見。
百密一疏,不足苛責。比如孫顯斌所畫的矩陣,似仍有未盡妥帖之處:版本有衍變、發(fā)展,而且多是傳播過程中產(chǎn)生的,而孫表中“傳播”下沒有“版本”;整理必搜羅諸多版本,加以比勘、研究,無版本則無整理可言,而孫表“整理”下未列“版本”;注釋是深度整理的方式之一,為了文本更好的傳播,而孫表中“注釋”與“整理”“傳播”分列,似乎都未能做到融通,可能需要對表格進行升級改造。
該書在內容設計上,別出心裁,上文已述,若再求更新,比如對于書末推薦書目的設計,可再加補充?,F(xiàn)在呈現(xiàn)的書目,不見輕重緩急。若對應書中推薦之處,補列索引頁碼,一來方便查看推薦理由,滿足不同的需求;二來可見哪些書推薦較多,為基礎書,以見通用、專業(yè)之別,則似更為貼心。
《嚶其鳴矣》中,青年學者推薦了許多文獻學方面的名家名著,多為理論色彩較強的成果。不少青年學者強調多觸摸古籍,感知古籍的物質形態(tài),并舉了自己研究的簡況,然限于篇幅,未能充分展示。如果想要深入了解如何整理和研究古籍,充分學習文獻學的鮮活知識,我推薦大家閱讀漆永祥、王嵐編《錦衣為有金針度:陳新古籍整理與古典文學研究論集》(人民文學出版社2023年版),該書收錄陳新先生的重要論文、序跋等,分為“古籍整理與研究”“《四庫全書》研究”“《全宋詩》整理與研究”“古代小說研究”“古代詩文整理與研究”“往來書信選”六部分,是陳新先生數(shù)十年編輯工作和學術研究的經(jīng)驗凝結,內容廣泛深刻,充滿真知灼見,對于當下的古籍整理與校勘工作,具有借鑒和指導意義。
《嚶其鳴矣》中,青年學者表現(xiàn)出昂揚的治學風貌,表露出不同凡響的學術胸襟,而在理論和方法的探索上,尚待砥礪前行,需要從學科內外汲取真切的力量。在過去的二三十年間,長期沉潛于學術理論與方法的探索,并有大量學術實踐,且作出了卓越貢獻的學者,并不多見,張伯偉教授是其中翹楚。在這里,我推薦他撰寫的《回向文學研究》,這是一本“實踐對高尚人性的向往和對純粹學問的熱愛”的論著,其于阮元“學術盛衰當于百年前后論升降焉”再三致意,系統(tǒng)泛覽中外典籍,論述深邃,卓見層出,具有深沉的文化氣度,散發(fā)著莊重豐沛的精神魅力。此書中給予文獻學的啟示,在在皆是。比如其中講道:
人文學研究的宗旨,說到底是對話而非獨白,無論是在時間上的與古人對話,還是在空間上的與外人對話。而強調以漢文化圈為方法,則旨在使我們逐步擺脫百年來受西方學術影響而形成的種種模式和慣性,并有望發(fā)現(xiàn)一個東方的、亞洲的、中國的知識生產(chǎn)方式,真正開始“中國人文研究擺脫西方中心取向、重新出發(fā)”的途程。(《回向文學研究》,商務印書館2022年版,P535)
其啟發(fā)性、警示性并在。該書的“氣場”會使每一個文獻學學者的學術胸襟更為充盈,其中在理論和方法上的探索,會從多方面給予我們智慧的營養(yǎng)。
“嚶其鳴矣,求其友聲?!币虼?,我拉拉雜雜寫了以上粗淺的感想,相信大家都期待著更多的“嚶其鳴矣”。
(作者系人民文學出版社編審,古典部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