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正道
近期,三星堆推出一部紀錄片《不止考古:我與三星堆》,講述考古人不一樣的工作狀態(tài)和生活?!叭嵌丫W紅火鍋修復背后的掃地僧”上了熱搜,74歲的“掃地僧”曾卷炳獲得了眾多年輕人追捧。
曾卷炳是三星村農民,跟著三星堆考古40多年,擅長修復陶器,三星堆博物館里的陶器大都由他修復,至少8篇刊發(fā)于核心期刊的考古論文都有“曾卷炳”的署名。在考古圈,曾卷炳還有個“曾院士”的雅號——
曾卷炳的家在四川省廣漢市三星村,他的家離三星堆遺址也就100米,得天獨厚的地理優(yōu)勢讓他陪伴三星堆40余年。從31歲那年起,曾卷炳就和三星堆打交道,參與過一號坑、二號坑及城墻的發(fā)掘。
那是1980年的一天,曾卷炳正在家里吃飯,頭頂飛來一架直升機,直升機圍著村子附近盤旋打轉,曾卷炳覺得肯定會發(fā)生點啥事兒。直升機飛走幾天后,一支考古隊進駐三星村,還請生產隊的人幫忙挖房基遺址,晚上點著火把忙活。曾卷炳這才知道,他家附近藏著3000多年前的古遺址,曾卷炳非常興奮,干活特別賣力??脊抨牭睦蠋熥屗谀睦?,他就挖哪里,還教他手鏟刮薄一點,再薄點……
龍鳳紋盤
陶器修復師曾卷炳
1986年,當?shù)匾蛔u廠挖土方時發(fā)現(xiàn)了玉石,三星堆一號坑就此被發(fā)現(xiàn),隨后開始了挖掘工作。曾卷炳干活認真、踏實,考古隊的老師們都很喜歡他,一號坑挖了兩個月,他白天負責給考古隊買菜,晚上負責把坑里的水舀掉。
一天中午,曾卷炳準備去一號坑拆棚子,有個村民告訴他挖出了“銅腦殼”(注:三星堆面具)。起初,曾卷炳以為村民逗他玩,沒想到一看是真的。他意識到“銅腦殼”的珍貴,趕緊騎著自行車向上級報告,當時下著雨,道路泥濘不堪,返回的時候,曾卷炳摔了一跤,牙摔掉了一顆。
發(fā)掘三星堆一、二號坑,曾卷炳是幫忙時間最長的。兩個坑發(fā)掘完,他跟著考古隊在周邊跑野外勘探,風餐露宿,他勤快能吃苦,成了考古隊的好幫手。在老師們影響下,曾卷炳開始學習各種考古技能。
打洛陽鏟是考古人的必備技能。1990年,曾卷炳跟著河南考古隊學會了使用洛陽鏟,后來越用越順。在曾卷炳看來,打洛陽鏟跟干農活兒一樣,手攥著往土里杵,但人要站直,站歪了手就沒勁兒,一天下來,曾卷炳手上全是水泡。考古人還有個活兒叫切邊,曾卷炳照樣玩得很溜,切邊要看直、看平、看圓,邊要立就立,要斜就斜,全靠眼力。
手藝好,做活兒精細又認真,曾卷炳經常受邀出差,跟著三星堆遺址工作站的工作人員去過四川宜賓、雅安、巴中,還有重慶很多地方。當年修三峽水電站時,曾卷炳在重慶豐都打了幾年洛陽鏟,農閑時跟著考古隊忙活,農忙了就回家。跟著考古隊工作不但能掙來養(yǎng)家糊口的錢,還能到處出差長見識。每次挖出新東西,曾卷炳和考古隊的老師們一樣興奮。
三星堆博物館文物極為豐富,這里有形似“憤怒的小鳥”的小豬,曾引起學術討論的龍鳳紋盤,還有網紅火鍋“陶三足炊器”等。鮮為人知的是,博物館的陶器大多數(shù)是曾卷炳修復的。
三星堆考古研究所所長冉宏林這樣評價曾卷炳:“曾師傅手藝很厲害,主要修復陶器,大的小的都有!”在三星堆考古圈,曾卷炳被大家稱為“曾院士”,可見他的修復陶器手藝的精湛。
上世紀90年代,曾卷炳開始學習修復陶器。陶器是常見的歷史遺存,是各時期百姓生活狀態(tài)的印證。勘察中曾卷炳看到很多陶器,有了經驗后每當發(fā)掘到陶片,他都能精準判斷出陶片的朝代。
修復陶器最難的一步是“石膏補形”,曾卷炳對此有自己的絕招:胎泥巴,就是先用泥巴捏出陶器缺失部分的形狀,然后表面抹上石膏,等石膏晾干了,把里面的泥胎刮出來,陶器差不多也就修復了?!疤ツ喟汀甭犉饋砗唵?,看上去像捏橡皮泥一樣,但真正上手會發(fā)現(xiàn),要捏成什么樣,是需要根據殘存陶片形狀,結合經驗推算的,并不是信馬由韁地隨意發(fā)揮。學方法很簡單,學會之后如何靈活運用,就需要成千上萬件陶器修復的磨礪了。
曾卷炳修復的陶器小豬
曾卷炳修復過一件三星堆出土的陶盉,是一種三足酒器。曾卷炳先把拳頭大小的泥巴往地上砸,砸成攤餅,然后根據斷口弧度,靠經驗和感知,他精確算出缺失部分的形狀。盉足要修多長是最大難點,因為修復難度高,擱置了好久。后來,曾卷炳用一種價格很貴的特質泥巴最終修復了陶盉。曾卷炳最開心的就是那些陶器經過自己的手復原,別人看著高興,自己更高興,也很有成就感。
曾卷炳修復技術之高超過了一些專業(yè)考古人員。有段時間,工作站來了幾個陜西的老師修復陶器,他們把黃蠟熬化,淋到要修復的地方,硬了后撬掉,再打石膏。曾卷炳看后覺得太拖沓了。那幾位老師看了曾卷炳用“胎泥巴”方法修復陶器又快又好,他們修一個,曾卷炳已經修三個了。于是,都學著用曾卷炳的辦法,果然很快。當時有一個陶瓷壺,幾個老師都修不好,曾卷炳給修好了,他們都很佩服他。
曾卷炳做陶器修復20多年,到底修復多少件陶器,他沒統(tǒng)計過。除了三星堆,曾卷炳還在其他地方修過很多,光在重慶就修了900多件。讓曾卷炳自豪的是,別人修過的陶器幾年后會垮,他修的不會。有些陶器是他十多年前修的,甚至淹過水,到現(xiàn)在也還好好的。
曾卷炳跟著考古工作隊多年,練就了一手修復陶器的手藝,憑手藝掙錢養(yǎng)家。村民和親友也想跟他學,修復陶器的活兒門檻不高,誰想學曾卷炳來者不拒,只要有人愿意學,他就愿意教。
曾卷炳修復文物名聲在外,經常有人慕名拜師學藝。有一年,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娃來找曾卷炳,說她在甘肅蘭州上大學,讀的是文物修復專業(yè),但沒有實踐過,想跟著曾卷炳學文物修復,看他怎么上石膏、上泥巴,她還把整個過程用手機錄下來。曾卷炳毫無保留地把技藝教給女大學生。曾卷炳說:“胎泥巴”盡管看上去簡單,卻有好多人怎么都學不會,而且修復陶器很枯燥,好多人修了一個月就不修了。曾卷炳也想帶出個滿意的徒弟來,至今沒有合適的人選,主要是年輕人心浮氣躁,修復文物需要沉下心來。
修復陶器是曾卷炳的愛好,這些年來,他每天往返于家和三星堆遺址工作站,生活兩點一線。雖年逾古稀,他人在家中坐,仍經常有人登門請他修復陶器。曾卷炳感謝修陶器的手藝,滿足他養(yǎng)家糊口的同時,也讓他收獲成就感和價值感。曾卷炳說,哪怕到了八九十歲,只要喊他去修,他都會去。
在四川廣漢考古圈里,曾卷炳可謂鼎鼎大名,大家都覺得他很“厲害”,是三星堆文物發(fā)掘的“元老”。曾卷炳憑著長期在三星堆的發(fā)掘經驗,對三星堆了如指掌,連大學教授都會向他請教一二。曾卷炳依照幾十年的經驗,可以從磚頭形狀判定它的朝代,辨別墓葬深度等,與專家看法并無二致。
曾卷炳這輩子和三星堆牢牢捆綁在了一起,盡管三星堆博物館就在村外,他卻只看過一次,因為館里的東西他閉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文物形狀。不過,館里陳列的大都是自己修復的陶器,他還是很自豪的。
如今,曾卷炳的晚年生活很愜意,沒有修復任務,他就和老伴侍弄侍弄自己的小菜園,閑時還與村民們打打麻將,日子過得安逸舒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