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花花”火了,譚金淘也成了“網(wǎng)紅”,總有游客希望跟他合影,這讓他不大適應。譚金淘更知名的稱號是“譚爺爺”——他今年才51歲,卻被大家隨著大熊貓的輩分喊了10多年“爺爺”。在有限的采訪時間里,譚金淘給記者留下的最大印象是“簡單純粹”,就像他帶的大熊貓一樣。而“花花”的爆火,歸根結底,也是一個有關“簡單純粹”的故事。
“果賴召喚術”
人類娛樂圈流行著一句話:“小火靠捧,大火靠命?!边@句話用在大熊貓界頂流“花花”的身上也同樣適用。本名“和花”的它,出生于2020年7月,爸爸是知名美男子“美蘭”,媽媽是潔癖小公主“成功”,同父異母的哥哥則是另一頂流、因為一次藝高膽大的“越獄”而圈粉無數(shù)的“萌蘭”。
“花花”一出生就相貌特別,因為腦袋尖尖像頭小狐貍,很快在“貓粉”中出了名??伤嬲鸬铰啡私灾簿褪亲罱肽甑氖??!安恢涝趺椿厥?,好像全國人民都知道成都有個‘花花很可愛?!弊T金淘憨笑著說。
自1999年成為基地的飼養(yǎng)員,譚金淘一直負責照顧一兩歲的幼年大熊貓。這個年紀相當于人類從嬰幼兒到兒童的過渡期,譚金淘就像帶了個“大熊貓幼兒園”。面對記者,他顯得有些緊張,但講起幼兒園的“小朋友”們,他的臉上又綻開笑容,緊跟著補充道:“我們‘花花確實很可愛!”
“短胖炸毛、行動緩慢、不擅長爬樹。”這是基地官方標牌上對“花花”的介紹。即便不熟悉大熊貓的“臉盲”游客也能輕易認出它:沒有脖子,下巴短,腿也短,坐下時就像一個柔和的等邊三角形,吃竹子慢吞吞得還總掉渣。雙胞胎弟弟“和葉”已長到了1米8,“花花”卻只有1米5左右,比弟弟矮了一大截。在網(wǎng)絡流行的視頻和動圖里,“花花”因為吃飯?zhí)挥變簣@的同伴們“奪筍”,因為不會爬樹被“和葉”踹頭,又因為體型偏小被兩只大熊貓擠在中間動彈不得,引起無數(shù)“貓粉”的共情:“它好像被生活的煩惱重重包圍的我啊!”
譚金淘幾乎沒有看過“花花”這些動圖或新聞,“上熱搜啦”之類的消息多半來自同事的口口相告。他沒什么時間刷手機,每天的日程都被大熊貓們填滿:6點多,起床打掃好圈舍和外場,放好竹子竹筍,確?!盎ɑā眰兡茉诨亻_園時準時現(xiàn)身;中午1點左右,清掃廢竹和糞便;下午酌情添加新鮮的竹子,有時候也要開展大熊貓的行為訓練;4點半左右,喊“花花”們回室內(nèi)休息。大熊貓沒有特定的睡眠時間,夜間也可能進食,要是值夜班,譚金淘還得在夜里11點起來給它們加竹子。
讓譚金淘獲得極高辨識度的是他那帶著四川口音的“果賴召喚術”:“‘花花,果賴(過來),果賴(過來),澤兒(這兒)……”聲音極其有穿透力,方圓2公里內(nèi)都清晰可聞。身手敏捷的“萌蘭”還在幼兒園時,曾經(jīng)聽著這聲聲“果賴”的呼喚小跑5分鐘回家?!盎ɑā睂Α肮囌賳拘g”尤其敏感?!柏埛邸眰冊缫寻l(fā)現(xiàn),喊“花花”它不一定理,喊“果賴”它會立馬抬頭。對此,譚金淘的解釋很簡單:“它知道聽到‘果賴就有吃的?!薄皼]有特意練習過,我天生嗓門大。”提到“果賴召喚術”,一直略顯局促的譚金淘,終于流露出幾分舒展和自豪來。
“自己帶的都喜歡”
“花花”吃飯慢且邊吃邊漏,是因為它下頜短,嘴巴尖細。又因為它體型小、武力值低,同伴們總是“肆無忌憚”地從它口中奪食。辛辛苦苦剝好的竹筍剛到嘴邊就有小伙伴來拱,“花花”也相當“佛系”,干脆把筍一丟,仿佛在說:“好啦,給你給你?!?/p>
譚金淘難免要給“花花”開小灶。他會把蘋果切成小塊,還一度幫它把竹子打成竹粉。喂食時,譚金淘會刻意鍛煉“花花”的體能,借著食物引導它倚靠樹杈或石頭站起來。為了盡可能避免別的大熊貓來搶食,他有時候還要跟它們斗智斗勇,想辦法“調熊離山”。
不過,在譚金淘看來,對“花花”多加照顧,并不意味著偏愛?!爸灰俏易约簬У拇笮茇?,每只我都喜歡的?!薄盎ɑā北穑惺艿降母嗍菈毫?。“大熊貓就跟人一樣,也會生病,尤其在幼兒園階段,它們要從吃奶過渡到吃竹子,離開媽媽,食物轉換,身體較弱,更容易生病?!睘榱吮WC大熊貓寶寶們的健康,譚金淘的工作內(nèi)容還包括時刻觀察它們的精神狀態(tài)。“要是哪里不舒服,它肯定就不想活動。”
在網(wǎng)絡流傳的短視頻中,有一段是大熊貓們正在土堆里翻來覆去地打滾,弄得全身臟兮兮的。鏡頭一轉,譚金淘緊皺眉頭站在旁邊,臉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這被網(wǎng)友們解讀為:“又要給你們洗澡了,真是頭疼?!?/p>
其實,這與譚金淘的真實想法正相反。大熊貓寶寶們歡騰地“挖煤”,說明它們很健康,這是他最樂于見到的。而他的表情嚴肅,完全是因為沒有“表情管理”的習慣。“有些人覺得我臉不好看就是不高興,不是的,我性格就那樣?!彼麑τ浾哒f。
說到洗澡,譚金淘笑言,“花花”算是愛干凈的。有的大熊貓不愛洗澡,飼養(yǎng)員只能遠遠拿著水管沖洗它們,但“花花”愿意坐在盆里,讓飼養(yǎng)員拿著毛巾去“搓澡”。即將退休的白老師是名資深“貓粉”。2018年,她被基地一位飼養(yǎng)員“奶媽”的視頻所吸引,從此開始利用業(yè)余時間追“貓”。提到譚金淘,她說了許多遍“認真”“負責”和“有愛心”。
想對大熊貓寶寶們說——
“80后”安俊輝長了一張圓圓的娃娃臉,說話輕聲細語。他從事大熊貓繁育相關的科研工作,入職時曾到一線跟著譚金淘實習了一個月。聽記者講起譚金淘“惜字如金”的采訪,安俊輝笑了:“他的確是這樣的,比較慢熱?!迸c譚金淘共事期間,讓安俊輝印象深刻的也是他的認真。“照顧大熊貓有一個標準流程,譚大哥每次都會嚴格按照流程順序來執(zhí)行,絕對不會出錯。”
和譚金淘聽命調動不同,進入基地工作是安俊輝主動爭取的結果。他從小喜歡大熊貓,也作為游客來過基地數(shù)次,2017年在國外深造時聽說基地招人,立馬決定回國。從干細胞研究轉到大熊貓繁育,安俊輝面臨的學術挑戰(zhàn)相當大,但他從未動搖過。他用“非常神圣”來形容大熊貓繁育工作。到一線近距離接觸大熊貓的經(jīng)歷,讓他覺得自己更加喜愛這個物種:“你能看清它們的表情甚至是眼神,真的很不可思議?!?/p>
除了繁育外,安俊輝也有一些“錦上添花”的新課題,比如怎樣更好地保存大熊貓的初乳細胞?!按笮茇垕寢尣赣揍虝r,飼養(yǎng)員會采集一些乳汁冷凍保存。液氮冷凍能保留乳汁的營養(yǎng)成分,但是會殺掉90%以上的細胞。所以,我們現(xiàn)在就在探索怎樣保存這些細胞,從而更好地保留初乳汁原有的成份,幫助大熊貓寶寶更好地發(fā)育?!?/p>
他與譚金淘有“心有戚戚”之感。“能在基地留下來呆這么久,大家的動機大概都是很純粹的。我們就是為了把大熊貓這個種群保護好,見證大熊貓種群的發(fā)展壯大?!?在基地,譚金淘每晚就住在圈舍內(nèi)一間10平方米左右的小屋內(nèi)。他的老家在德陽什邡,距成都大約70公里。為了照顧好大熊貓,他難得回家一次,有時候除夕夜也要在基地度過。女兒三四歲時跟他既親熱又客套,每次見他回家總要問:“這次你在我家耍好久(呆多長時間)回去?”
這次簡短的采訪令記者惆悵,但譚金淘的“簡單”又讓記者釋然。照顧“花花”與大熊貓幼兒園,這種心無旁騖的心態(tài)也許是最重要的。“有沒有想對大熊貓寶寶說的話?” 聽到這個問題,譚金淘毫不猶豫地回答:“希望你們都健健康康地長大?!?/p>
(摘自《環(huán)球人物》馮群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