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紀90 年代末,劉亮程因《一個人的村莊》而在文壇成名,被稱為“20 世紀中國最后的散文家”。菜籽溝村位于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壘哈薩克自治縣英格堡鄉(xiāng),劉亮程在菜籽溝村定居后,這里陸續(xù)迎來其他藝術家,也吸引了游客。
“鄉(xiāng)村是中國人的祖地,中華農耕文化基因的‘根’在這里。我們都會尋找那條通向鄉(xiāng)村的道路,那是留給每個中國人的后路。”劉亮程說。
已經走過的60 多年人生里,劉亮程大部分時間都在農村中度過。
1961 年,他的父母從甘肅酒泉遷居到新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邊緣的小村莊。第二年,劉亮程在那里出生。年輕時,他務過農、做過鄉(xiāng)里的農機管理員,業(yè)余時間是個穿行在村莊間的詩人。
30 歲時,劉亮程離開村莊到烏魯木齊打工,幾年后寫下《一個人的村莊》。1998 年作品發(fā)表后,他聲名鵲起,成為當代鄉(xiāng)土文學作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此后,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烏魯木齊寫作。
在一次旅行中,劉亮程偶然經過菜籽溝村,發(fā)現村中廢棄老學校的房屋和院子正在拍賣,他決定把它們買下來。2013 年,他在這里建起木壘書院,和家人正式定居在菜籽溝村。
平常的日子里,劉亮程在上午寫作,午休一陣后,下午都用來操持菜地和果園里的農活。
劉亮程頭戴草帽、手拿鋤頭,他的思考大部分都是在那些瑣碎的勞動中完成的,伸手握住一把鐵锨,或者在菜地種下一株禾苗,他都能獲得對這個世界的第一手經驗:“日常生活給了作家觸摸世界的機會,這些機會都是珍貴的。”
菜籽溝村的天和地都很廣闊,時間過得好像也更緩慢,茫茫土地一望無際,麥子和油菜從山腳長到山頂,人們遵循古老的節(jié)氣而耕作,這些總讓劉亮程想起漫長農耕文明里最地老天荒的那部分。
“許多的鄉(xiāng)土文學作品都在寫這塊土地上的運動,把中國農民放在一個畸形的敘述場上去描寫苦難,卻沒有寫出這塊土地上農耕文明孕育出的緩慢、悠長和溫暖?!眲⒘脸陶f。
木壘書院里有菜地、果樹,能在新疆存活的果樹,在這里都有。他讓這里的一切盡量遵循自然的章法,房屋、院落、門窗是舊的,牌子用舊馬槽的木料做成,果樹也不去修剪。
有人跟劉亮程說,樹應該修一修才更漂亮,他回答:“樹有樹的想法,就讓它們自然生長吧?!?/p>
在劉亮程眼里,一板一眼地修剪草木,是城市園林的美學思維,而不是鄉(xiāng)村的美學思維,“我們要把鄉(xiāng)村的美留住,懂得鄉(xiāng)村的美是什么,鄉(xiāng)村的美首先是自然田園之美”。
在他看來,鄉(xiāng)村有山水田園的自然風光,有天人合一的古老哲學,有儒家式的生活規(guī)范,即使沒有農村生活的經驗,也不妨礙中國人在鄉(xiāng)村孕育的文化土壤中活著——自幼背著“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吃著農村土地生長起來的糧食,遵循農歷度過節(jié)日……
“鄉(xiāng)村永遠是城市之母。城市是被鄉(xiāng)村養(yǎng)大的兒子,在中國歷史上也是如此,村莊聚落不斷壯大、繁榮,逐漸誕生出城市來?!眲⒘脸陶f。
劉亮程考察過很多地方的農村,他并不認同千篇一律的村貌改造,因為那些改造會“把農村建設得像城市”。
劉亮程認為,鄉(xiāng)村振興的真正希望,是那些一直留在村莊,或最后回到村莊之中的人。他們或者是一直在鄉(xiāng)下過著務農生活,愿意種地到老,或者在城市中打拼過,最終帶著城市里見識過的東西回來反哺孕育自己的鄉(xiāng)土。
在菜籽溝村安定下來之后,劉亮程覺得肯定還有許多人和他一樣持此想法,結果正如他所想,邀請函發(fā)出以后很快就獲得了藝術家們的響應,這些藝術家年紀和劉亮程相仿。他說:“他們是帶著對鄉(xiāng)村文化的情懷而來的,是可以扎下根的?!?/p>
劉亮程說:“不管你是以怎樣的狀態(tài)回來,家鄉(xiāng)都是你抹一把眼淚再出發(fā)的地方?!敝袊嘶氐洁l(xiāng)土的路永遠是通的,因為路上永遠都走著那些愿意回來的人。